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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极绝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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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正有两只贼鸥在屋外停歇,听到屋里传出一声尖锐而悠长的“滚”后,拍了拍翅膀飞走了。
  富春打开门站在屋外,大口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
  “欧罗拉太难伺候,还是欧巴桑好。”他愤愤不平地想。
  他从兜里摸出一根雪茄,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最终没舍得抽,又放回兜里。
  他抬腕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世界依旧阳光明媚。
  风停了,天地间又失去了声音,富春盯着来回游走在地平线上的太阳,对这个鬼地方恨之入骨。他走到对面的苹果屋里,顺利找到了四片木板和一根绳子。
  他回到小屋里,关上门放下东西,搓着手来回踱步。
  如意紧张地望着他。
  富春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地板,郑重地问:“你是要面子还是要命?”
  如意恶狠狠道:“我要面子!”
  富春怒了,他抬起头,眼里冒火,盯着如意咬牙切齿道:“早知道你要面子不要命,老子干吗要背着你翻过那六座山?”
  如意无语。
  富春问:“如果我不给你这个面子呢?”
  如意把被子掖紧,颤声道:“你别过来!我要打110了!”
  富春从兜里掏出手机扔给如意,如意盯着没有信号的手机。
  她颜面扫地。在这个世界尽头的小屋里,她没得选择,只有让这个俗人来脱她的裤子。她的心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她知道再不吃药,她就要崩溃了。
  富春走近她道:“顾不了那么多了,你得活下去。”
  如意这才想起她穿的是一条蕾丝边的黑色内裤,有点半透明。她恨自己为什么不穿一条厚厚的平角裤,现在晚了。
  富春干咳一声走近一步,伸出手。如意抬手阻止他道:“我自己脱。”
  她掀开被子,把卫衣往上提了提,解开了冲锋裤的腰带。
  富春轻轻放直她的双腿,如意痛得颤抖了一下。然后富春抓住她的裤脚,慢慢把裤子脱下。
  有着保温内胆的冲锋裤里还有一条粉色的贴身棉毛裤,富春拉住裤脚往下扯,没想到带动了里面的内裤,如意立刻拉住自己滑落的内裤,富春听得动静一抬头,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春光隔着薄薄一层黑丝一览无余。
  富春马上拉过被子盖住她的大腿根部,他的心怦怦跳,心想这种内裤穿了比没穿还要命。
  如意羞愧难当,她望着自己的左腿,伸手抹去挂在腮帮子上的眼泪,别过头看向窗外。
  富春眼前是一条严重水肿的腿,整条腿已经发紫。断裂处大约在膝盖上方,股骨三分之一处。好在断骨没有戳破皮肉造成皮外伤,细菌无法进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富春拿起木板就要绑,如意转过头道:“等一下。”
  富春放下木板,擦去额头热汗,脱下卫衣,只穿了一件棉毛衫,电暖器调到了二十多度,此时小屋里已经很暖和了。
  如意擦去额头上的冷汗道:“你得先把我的脚掰正,否则骨头和骨头对不上。”
  富春点点头,轻轻握住如意向外撇的脚,逆时针转了一点,如意痛得惨叫了一声。富春又逆时针转了一点,可他手一放,脚掌又向外撇去。
  满脸是泪的如意无助地望着他。
  富春沉思了一会儿,打开登山包,从里面拿出一套自己的换洗衣裤,卷成一团顶住如意的脚掌侧面,再一点点掰正了如意的腿。他试了试木板的长短,四块木板分别上下左右在腿的四周夹紧,最后用绳子牢牢绑住。
  上完夹板,富春轻轻扶着如意,让她头朝南脚朝北躺下。他轻轻将她上了夹板的左腿摆好,用卷成一团的衣服顶住左脚掌外侧,不让断腿外撇,然后为如意盖上了被子。
  “得有些日子不能动了,现在只能躺着让骨头慢慢愈合。”富春道。
  如意转过头看着墙壁,过了一会儿道:“这么接,长好了也会瘸的。”
  富春黯然。
  如意狠狠擦去眼泪道:“以后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变成个死瘸子。”
  富春纠正道:“活瘸子。”
  如意没有回答,脸冲着墙。
  富春叹了口气,爬到上铺躺下,木床嘎吱嘎吱摇晃了几下,安静了。
  富春闭上眼,刚想睡一会儿,就听到下铺如意轻轻拍床板的声音。
  他探出头,只见如意仰着脸,无助地望着他。
  “怎么啦?”
  “没事。”
  富春吁了口气重新躺好,正准备睡,又听到如意拍床板的声音,这下更用力了。
  富春探出头:“又怎么啦?”
  “那个……”如意脸涨得通红。
  富春拍拍枕头重新躺下。
  床板再次响起,轻轻拍了两下,富春没动,如意又用力拍了两下。富春叹了口气,探出头问:“到底怎么啦?”
  如意不动了,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富春觉得不对劲,他爬下床,站在如意身边。
  如意怔怔望着他许久,嘀咕了一声,富春没听清,问:“什么?”
  如意哇一声大哭出来,边哭边用力拍床板道:“我要上厕所!”
  富春傻了,他从没想过还有这一出:欧罗拉女神要大小便。
  窗外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子夜,那两只贼鸥飞回来,站在窗外嘀咕。
  如意面如死灰,她的高傲,她的冰清玉洁,她的不食人间烟火瞬间灰飞烟灭。她终究是要拉屎撒尿的,她不是林黛玉,只活在书里葬花。
  她是个大活人,只要是喘气的,玉环也好,飞燕也好,大家都得吃喝拉撒,都逃不出这个五浊恶世。
  富春急道:“这……这怎么办?”
  如意喘息急促起来,她想爬起来,富春赶忙按住她道:“别乱动,刚上的夹板。”
  如意重重躺下,泪水滑下眼角。
  富春沉默了,感受到了她的悲伤。他坐在床沿,认真想了一会儿。
  “谁都不会知道的。”富春道。
  如意急促地呼吸着,抬起泪眼望着富春。
  “谁都不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我保证。”富春郑重道。
  如意闭上眼用力点点头。
  富春从食品架下拿来一个盆,掀开被子,试图将盆塞到如意屁股下面,可如意试了几次都无法顶起自己的胯部,断骨处传来的巨大疼痛让她放弃了。
  富春重新给如意盖上被子,思索起来。
  他爬到上铺,将上铺的被褥铺在地上,然后掀开如意的被子,轻轻抱起她放在被褥上,再轻轻为她盖上被子。富春控制着自己的目光,尽量不接触如意的下半身。
  富春掀开下铺的褥子,从登山包里拿出那把多功能瑞士军刀,拉开其中的一把小钢锯。床板是木头的,富春花了大约五分钟在床板上锯出一个不太大的洞,然后把那个盆放在洞下面。他收起锯子,从瑞士军刀里拉出一把剪刀,在褥子上剪出一个对准洞口的窟窿。
  “求你了,快一些。”如意痛苦道。
  富春俯下身,轻轻抱起如意,俩人的脸离得很近,都能闻到对方的气息。如意转过脸,富春抬起头,他把她重新放在床上,很仔细地放好她上了夹板的左腿,用一团衣物顶住她外撇的脚掌,然后为她盖好被子。
  “我先出去一下。”富春道。如意感激地点点头。
  富春打开第一道门走到保温门斗里,再打开第二道门来到外面。
  他望着落在窗外的那两只贼鸥,不由得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燃气灶边有一瓶酱油,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幅红烧贼鸥的美景。
  贼鸥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他吹着口哨,眼睛看着别处,没事人一样缓缓靠近,就在他准备奋力一扑时,贼鸥飞走了。
  贼鸥昂昂昂叫着,那意思像是在说傻瓜傻瓜。
  富春隔着窗口的玻璃望向屋内,发现如意正看着他,俩人目光相遇时,如意羞愧难当地转过头去。
  过了一会儿,富春回到屋里,装作没闻到那股气味,如意脸红得像烧炭一样。
  富春拿着屎盆子跑出去,再拿着干净的盆跑回来,将盆放在老位置。
  他从包里翻出自己的一件全棉汗衫,又跑了出去,在积雪融化的水坑里打湿了汗衫,绞干了,跑回屋里递给如意。
  “擦擦吧。”他道。
  如意接过汗衫,放入被子。富春走到窗前,把窗子打开一条缝,清冽的南极风吹进屋来,气味一点点散去,清新的空气令困顿不堪的俩人为之一振。
  “那什么……把裤衩脱了吧,要躺这么久,不干净的话万一生了褥疮就麻烦了。”
  如意憋红了脸点点头,用尽力气把裤衩褪到双手能伸直的极限处。
  富春走到床边,看着她求助的目光。他伸手入被,冰冷的手先是摸到了她的右腿,俩人都僵了一下,然后他摸到了裤衩,隔着被子慢慢将她的裤衩脱下,拿出被子扔在一边。
  他重新站到窗前望着窗外的大地。远处山脉起伏,近处白雪皑皑,纯净的风吹入他的鼻腔,使他清醒,令他冷静。
  背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如意从被窝里拿出那件擦过身体的汗衫。
  “喂。”她叫他。
  他转身走到床前接过汗衫,犹豫了一下,弯腰捡起那条蕾丝小裤衩出了门。
  富春在融雪水坑里洗干净了汗衫和裤衩,又在苹果屋里拉起了一根晾衣绳。洗干净的汗衫和裤衩并排挂着,汗衫是白的,裤衩是黑的,苹果屋里顿时有了人气。他发现靠里的墙角放着一个长条形的黑色尼龙包,打开里面装着一套海钓的钓竿。
  富春提着钓具回到屋里时,如意看上去是睡着了。
  富春把钓具放在墙角,望着如意微微颤抖的睫毛,明白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假装睡着。
  富春关上窗,拉起遮光窗帘,小屋里顿时黑了。他轻手轻脚脱了冲锋裤,不放心地把脱下的袜子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把袜子扔得很远,轻轻爬上了床。双层小床嘎吱嘎吱摇了几下,然后安静了。
  黑暗中如意睁开眼,望着自己上面的床板。
  不一会儿,床板上传来了均匀的呼噜声,富春累坏了。
  如意感到伤处传来阵阵剧痛,她强忍着,蓦地想起这两天她都没有吃药。
  作为一个多年的忧郁症患者,在连续不断的求生、耻辱和剧痛中,她第一次没顾上忧郁。她想起了痛不欲生的翻山越岭,赤身裸体的接骨求生,羞愤难当的近乎失禁。和这些比起来,她的忧郁症在伤痕累累的心里几乎没了位置。和这些比起来,她小药盒里的氟西汀和帕罗西汀——那都不叫个事。
  黑暗中,她凝望着头顶上的床板,仿佛是在北极的寒风中,她站在仪器边,抬头凝望着那道美丽的极光。
  “Aurora……”北极极夜的苍穹下,她呵出一口白气轻声呼唤。
  那道紫色的极光静静出现在夜空中。
  她张着嘴,静静站在原地,仰望着它。
  “Aurora……”她默默对它倾诉着自己的愿望。
  天空中,那道罕见的紫色极光静静闪耀着,四方一片寂静,白雪在黑暗的极夜中反射出深蓝色的微弱光芒。一切都那么美,如梦如幻,不可思议。
  拉上窗帘的黑暗小屋里,如意睁大眼睛望着上面的一块床板。
  “Aurora……”
  床板上的呼噜声越来越响,伴随着富春的转身,整个床吱吱嘎嘎摇了几下。
  黑暗中如意闭上了双眼。
  富春那块陀飞轮金表放在不远处的桌上,时值格林尼治时间凌晨一点二十四分。
  Chapter 05 / 放心,我每天都会活着回来  这里很凶险,冰原上有让人迷失方向的白毛风  冰盖上有深达上百米的冰裂缝
  现在是夏季,海冰上会有越来越多的融池
  万一掉到海里冰冷的海水会迅速把人冻死,还有冰山崩塌,还有……
  俩人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
  富春拉开窗帘时,发现外面暴风雪还在持续。如意还在熟睡,他轻轻合上窗帘。昏暗温暖的小屋里,富春穿着一身棉毛衫裤,赤着脚来回溜达着。
  他检查了天然气灶、电取暖器,点了点货架上各式各样的过期罐头,看了看熟睡中的如意,听了一会儿屋外柴油发电机发出的嗡嗡噪音。
  窗外是呜咽的暴风雪,他走到长桌边坐下,默默四顾,忽然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家对他来说很纠结,他是个孤儿。
  一直到离开福利院时,他都没能在大脑里形成过家的概念。赚了钱后他一直渴望能有个家,他在上海北京买了几处别墅,花了大力气装修,中式、地中海式、东南亚式,各种风格花里胡哨整了一堆,希望漂亮窝能招来个心上人,可装修完后他始终没遇到一个心上人,只有天上人间的小艾艾有时候跟他回去。小艾艾漂亮,看得开,玩得转,世界观和得道高僧差不多,达到了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的境界,她喜欢他,也图他的钱。他无所谓,因为付了钱,所以两讫。他早上生意场,晚上风月场。有生意场上的女强人,也有风月场上的强女人,上过床后,有恩断义绝的,有形同陌路的,还有称兄道弟的。
  他阅人无数,但始终没找到一个能成家的女人。
  很多个早晨醒来后,他都会尽快让留宿的女人离开。他一个人惯了,连条狗也不养,连自己都懒得照顾。每天回家都是一个人,再后来他越来越少回去了,因为房子太大。他一个人孤魂野鬼一样在里面游荡,从这个房间走到那个房间,结果还是回办公室的沙发上睡。
  办公室墙上挂着他初中时的一张奖状,内容是打扫卫生的先进分子。他很珍惜这张奖状,把它镶在镜框里端正挂着,并不理会这已经成了公司里的一个笑话。办公桌的玻璃台板下压着把他带大的福利院黎老师的照片,沙发上则是他的头油和别人屁股混合出的独特气味。这间不大的办公室在公司飞速扩张的几年间,成了他的窝。
  窝和家是不一样的。窝用来生存,家用来生活。福利院长大的他对家有种渴望,渴望背后是悲伤,悲伤背后是蔑视,蔑视背后是怀疑。他不相信家这个东西,不相信会有人能让他铁了心要一起过上一辈子。
  可在西南极某处,在世界的尽头,有个女人正和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他和这个女人被困在世界尽头这个废弃的无人小站里,有限的食物,有限的燃料,他们不知身处何地,也没人知道他们在这。
  如意仰面躺着,轻轻呼吸着。
  他想抽根大雪茄,最好再配上一杯上好的红酒。可兜里只剩下六根了,他摸出一根放在鼻子下面闻了一会儿,又放了回去。
  如意醒了。
  富春站起身,拉开窗帘,一场可怕的暴风雪正在屋外肆虐,俩人静静望着窗外的混沌冰雪。
  “我们得把所有能吃的整理一下。”富春道。
  如意艰难地撑起上半身,斜靠在枕头上。
  “尽量少动。”富春道。
  如意捋了捋凌乱的头发。
  富春开始整理起货架上的各种食品,包括灶台上的所有调料。整理结果如下:两罐没开封的写着英文的奶粉;五罐写着俄文的青豆;一罐已经打开,只剩一半的可可粉;二十多听中国午餐肉罐头;六听写着英文的沙丁鱼罐头;五颗水果硬糖,估计是路过的队员随身带的;一袋中国大米,剩下约三十斤。
  食品总共就这些。
  另外还有一些调料:一包盐、半包糖、半瓶醋、一瓶酱油,除了那半包糖,其余全是中国产的。富春默默计算了一下,加上屋外的那些柴油和液化气,所有的物资大约能支撑两个月。但如果能抓到贼鸥或者钓到鱼,他俩也许能坚持更久。现在看下来短期内食物不是大问题,关键是燃料,如果柴油耗尽,或者液化气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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