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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儿不为奴-第4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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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中打探半天,宋三越发心惊,只觉有大事要发生,因为各家大户的人都道这大明朝还不如大清朝,要说大清是条狗,这大明就是条狼。狗能给根骨头打发,这狼不咬块肉下来那是不肯罢休的。且这大明朝真正是胡作非为,想江南自弘光年间就叫大清给占了,整整十五年,这大明的官兵就没来过,现在倒好,江南士绅千盼万盼盼来了大明的兵,可这帮兵一到却叫他们缴纳崇祯元年开始的欠税,把清朝统治的十五年都给算了下去,这算的什么事,又算的什么账?
宋三又打听到苏州府共设了两个清欠分司,一为昆山,另一则为太仓。松江那边出也设了两个清欠分司,一为嘉定、一为青浦。听说苏州这两个清欠分司都属设在苏州的清欠衙门统管,负责这衙门的是个叫汪士荣的不第举人。此人很是心狠手辣,上任不过半旬,竟是捕拿了苏州士绅三百多人,甚至扬言他清欠衙门旁的没有,牢房却是许多。苏州士绅大户一日不将欠税缴纳完毕,他汪士荣就一日不走。
第958章 太后家也要清
松江府华亭县,徐家汇外,大兵密布。
说起这华亭县,必提嘉靖朝的首辅大学士徐阶,而提起徐家汇,则得提崇祯朝的内阁次辅、文渊阁大学士徐光启。
徐家汇这地原叫徐家厍,当年徐光启曾在此建农庄别业,从事农业实验并著书立说,逝世后即安葬于此,其后裔在此繁衍生息,初名“徐家厍”,后渐成集镇。因地处肇嘉浜与法华泾两水会合处,故得名“徐家汇”。只不过非是松江本地人,对这“徐家汇”的得名都有些糊涂,外地人来此只道此地得名乃缘自徐阶,而非徐光启。毕竟相较知名度,嘉靖朝智斗严阁老的徐阶要知名的多。
主持嘉定清欠司的汤效先就不知道徐家汇的得名由来,只道这地乃是徐阶后人汇聚于此。
汤效先此人,祖上是洪武年间入川的武将,后迁居贵州,传至汤效先这一代,已是第九代。汤原在贵州明军做把总官,曾随孙可望降清,后见明军势大,复明有望,便领了亲信数人逃出长沙,向衡阳的太平军投降。因其所献地图于战事有功,故便破格委为百户,此后一直在湖广援剿军团效力,曾随十三镇参与扬州大战,阵斩绿旗兵二、蒙兵一,得了镇部嘉奖。
原清湖广总督张长庚受齐王命主持江苏清欠衙门后,因本地大小吏员不可用,便请了齐王令从军中大量抽调得力人手组建各地清欠分司。汤效先因粗通文墨被选中,派往嘉定主持清欠事项。
人都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实则苏南一地非苏州一府,而是苏州和松江两府。且论起来,松江一地比苏州更为精华,所以军中同僚得知汤效先竟能到松江主持清欠,都是羡慕不已。汤效先也对上头的重用十分感激,发誓定要将治下那些刁绅一清到底。哪曾想,刚上任,就遇上了棘手事。
华亭为松江最为精华之地,有明一代光是华亭就出了进士48人,首辅、次辅各一,大学士、学士、六部堂官侍郎也有十多个。两百年下来,此地的士绅关系是错综复杂得很,可以说动一人则动全部,牵一发动全身。
清欠是什么?那是要士绅大户放血,将自家费尽心思逃了几十年的钱粮再往外掏。世上之人,任你再如何大贤,能做到甘愿倾资以助朝廷北伐的总是少数。想这江南这些年不少士绅倒是偷偷出资联络金厦郑军,图谋反清,听着倒是大义,可这出的银子毕竟少,且他们反清的目的就是为了不向清廷交税。现如今,明朝不但不还给他们当年的特权,反而逼着他们放血,是可忍孰不可忍。
清欠风声一到,松江的士绅就自发的组成了抗欠同盟。私下议定一家有事,各家都要援助。便是掉了脑袋,也要将清欠这风潮顶回去。
暗地里组成抗欠同盟,明面也是八仙过海,各使神通。汤效先上任不过三天,衙门里就接到了十多张打招呼的条子,大小官员的名札收了二十多片,其中不乏南京朝堂上的。这些招呼条子和官员名札,无非一个目的,那就是请汤效先给个面子,对这些家意思一下就行。倘若汤效先不识抬举,那自会有人对付他。
嘉定县、华亭县、吴江县三县对清欠一事也不积极,各官吏抱着能拖就拖、能挡就挡的念头将省、府交办的清欠当作耳边风。汤效先以清欠司的名义给各县发去的协查公文都是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官府如此,士绅大户更是不将清欠司放在眼里,人人都道这清欠乃是恶政,朝廷主持之人必将摄于舆论,罢此恶政。官绅除了集体抵制清欠,更是煽动百姓聚众闹事,说这帮清欠的不但是来清欠大户,更是来清欠普通百姓的。只待将大户家抄了,便要动手清欠平民。
百姓们受此欺骗煽动,哪知内中真实情况,加上自古以来士绅才是真正的“民心”,他们不但控制着社会资源,更控制着舆论,所以这么一来,嘉定清欠司面对的就不是单纯的大户,而是松江三县百姓。
连着六日清欠毫无进展,派出去的吏员和兵丁还被百姓驱赶殴打,甚至连收买一些知根知底的佃户和无赖子探底都不得,汤效先急眼了,竟是未经请示直接行文松江驻军,调来七百大兵武力清欠。
杀鸡给猴看,华亭县哪里最繁华?徐家汇!华亭县哪里富户最多,徐家汇!
十四日上午,大兵就从四面八方将徐家汇进出的几条大道给封了,镇子里的士绅富户们倒是精明,一看架势不对,立即组织百姓到路口和官兵对峙。又偷偷派家人出镇求救,可是大兵将进出道路围得水泄不通,水路上还有乘船的官兵巡守,这徐家汇竟是成了一处绝地,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百姓聚众冲顶官府办差,先抓起来,若有反抗者,视为谋反!”
又过了半个时辰,和前来协助的驻军百户蒋仕杰商量几句后,汤效先便令大兵入镇,先将百姓都看押起来,然后挨册到各大户家挨一清册。愿缴纳欠税的责令筹备钱粮,不愿缴纳的就将人带走,什么时候其家人将欠税补足,什么时候放人。至于若有不开眼的百姓敢于反抗,那后果自是不须多言。
百姓毕竟是乌合之众,哪里经得起如狼似虎,在战场上和满鞑子以命相搏的大兵对手。大兵一冲,百姓立时惊吓一片,然后便轰然而散,随后徐家汇就是鸡飞狗跳。逃回家的百姓以为能躲过大兵,岂料大兵竟是一户户的清,将百姓不问老少俱是赶出家门,然后统一押到一处看管。
“柱子爹,你说我是不是用锅灰将脸涂上?”
“为啥?”
“人家不是有点姿色嘛…”
“拉到吧,不吓着人官差就不错了还姿色?也就糊弄糊弄我这瞎子。”
“……”
“铁柱,门栓上紧了吗?”
“上紧了!”
“老头子,家里银子呢?”
“藏好了!”
“藏哪了?”
“搁媳妇那了。”
“啥!搁她那了,哎哟,亲爹哎,这还哪收得回来!”
“……”
“掌柜的,快点,官兵要来了!”
“我知道,哎,你们慢点,慢点,慢慢推,再这么使力,我这老骨头都要散了!”
“……”
平日繁华无比的徐家汇几乎是眨眼间就不见一人,清欠司的人所到之处,人畜不宁,鬼哭狼嚎到处都是惊叫声。
汤效先骑在马上,看着一队队被从家中押出来的百姓,毫无同情之色,只扬手大呼:“给我搜,狠狠搜!宁可抓错千人,不可放过一个!”
大兵们听到上官的大呼,更加卖命,恨不得将地也翻了过来,搜查大户固然卖力,盘查百姓也是不落人后。临近傍晚时,只剩下三处地方没有搜查,一处是徐家,一处是王家。
徐家,自是崇祯朝次辅徐光启后人,也是这徐家汇最大的一户;王家,则是太上王皇后的母家。王皇后祖籍是苏州,不过其父王略在做广东知府前将家小搬到了华亭。从前王家在华亭倒也没有多少名望,哪怕王家出了个皇后,可毕竟这大明都要完蛋了,一个末代皇后又有什么可依仗的。可现在南京光复,大明东山再起了,虽说皇帝换了人,可定武朝廷仍尊永历为太上皇,那王皇后自然成了太后。搜徐家倒也罢了,他家那位次辅都死了二十多年,可王太后家也要搜,可就有点吓人了。
前来协助清欠司的太平军带队百户蒋仕杰祖籍宜兴人,他爷爷那代将家迁到了浙江奉化人,现在江苏口音已是不见,转而代之是一口奉化腔。
“娘希匹的,把徐家清了便算,王太后家还是留着吧。”
蒋仕杰私底下授意部下先不要到王家去,不过清不清王家不是他说了算,汤效先虽和他一样都是百户,可上头给他的命令是无条件配合清欠司,汤效先要说搜,那蒋仕杰自然不能违命,否则就得兜着走了。
汤效先的副使孟浩也意识到了王太后的存在,所以他提醒汤效先道:“大人,是不是收队回去?”
闻言,汤效先将脖子扭了一下:“为什么要收队?”
孟浩一怔:“徐家汇大小都被我们搜了个遍,各家大户都派了兵,大人还要清哪里?”
汤效先扬手一指东边,冷冷道:“不还有个王家没清呢吗!”
孟浩大惊失色:“大人,那里咱们去不得!”
汤效先扭头问道:“为什么去不得?”
孟浩急道:“王家乃是王太后母家,咱们未得圣命,不能擅去他家,否则皇上追究起来,大人前途怕是不保啊!”
汤效先听后却是一勒马缰,哼了一声:“我不管什么王太后赵太后的,我只知道大帅叫我来嘉定清欠,只要欠了税的,都得给老子把钱补上,天王老子都不能挡我!……传令下去,清王家!”
第959章 亲军办案
秦淮河畔,天还没黑,各家青楼便早早的挂了灯笼,俏姐儿的绣帕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香。
天下间的大事和秦淮河无关,脚底下这片土地发生的故事亦和流连于秦淮河花舫的公子哥无关。
甲申巨变十七年来,秦淮河依旧是那座销金窟。
北京城的达官贵人喜欢住在恭子厂,南京城的达官贵人则喜欢住在三山街。此地离秦淮河不过隔着一座城门,进出方便得很。
三山街是南京城中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一边通向大明门外,另一边则是通向三山门。弘光以前,南都权贵的宅子基本上都是依三山街往内建造。权贵们一窝蜂在这抢占地盘,抢不到的就拿银子堆,造成了三山街“房地产”的畸形繁荣,用“寸土寸金”来形容最为不过。弘光以后,三山街的繁华亦未因改朝换代而萧瑟,反而更加兴盛,连带着秦淮河也是越发的繁荣。
定武朝廷从广州迁回南都后,三山街依旧从前,那达官贵人还是达官贵人,只因他们的父祖都袭有大明朝的爵位。当年大清兵一到,南京城中的勋贵集体开门投降,在新朝继续他们的快活日子。如今,城门都不必他们去开,从前的快活日子却并不因此而改变,反而越发的兴旺,当真是可笑至极。
三月,定武帝特旨复爵,原魏国公徐允爵,保国公张国弼,隆平侯张拱日,临淮侯李祖述,怀宁侯孙维城,灵壁侯汤国祚,安远侯柳祚昌,永昌侯徐宏爵,定远侯邓文囿,项城伯常应俊,大兴伯邹存义,宁晋伯刘允极,南和伯方一元,东宁伯焦梦熊,安城伯张国才,洛中伯黄九鼎,成安伯郭祚永,驸马齐赞元等曾降清勋贵一律宽赦复爵(死者爵位由其子孙承袭),以显皇恩浩荡。
圣旨一下,朝堂却无一喧哗,独往南京捕杀通虏贼子洪士铭的定朔伯李凤鸣闻知后公然于大街愤言:“婊子安敢与我并列!”
瞎子李大骂那些被定武帝复爵的勋贵为婊子,自是说他们在清兵来时无节操,其明骂一众无节气的勋贵,实则却是痛骂皇帝。
在南京的周党纷纷上书请求定武帝收回成命,然定武帝固执己见,镇江的周士相对此亦无明确指示,周党摸不透齐王心思,便偃旗息鼓,复爵一事在太傅钱谦益的主持下,只三五日便定了局。唯一对皇帝复爵圣旨抗争到底的却是舟山侯,主持兵部的张煌言。为了让皇帝收回成命,张煌言接连数次入宫,然却无法改变复爵事实。事后,张煌言的参军徐允耕猜测皇帝之所以一次复这么多勋贵的爵,恐怕和镇江那位脱不了干系。
想到镇江那位不顾皇帝反对在江南兴大案,搞清欠,张煌言顿时头疼万分。又联想前往安徽督师的连城壁之死,张煌言不由叹了口气。
一夜之间,南京城中多出了数十位公侯伯。那在太平军破城之时惶惶不可终日的一众降清勋贵,摇身一变又成了与国同休的公侯伯爷,只叫那些在外领兵打仗的将领恨得咬牙切齿。
……
天色虽然已黑,街上依然热闹的很,来往的马车还是不少,一点也不比白天少,各家府上的下人从门前经过的马车装饰就能看出这辆车是哪家国公府或哪家伯爷府的,三山街的勋贵们就那么多家,每天跑来跑去的,他们能不熟悉吗!
此刻这些马车大多数都是朝一个方向驶去——三山门。因为外城的门时辰一到就会关闭,往大明门那边无路可通,只有经三山门这个内城门才能出秦淮河,会宴的,办事的一到晚间就都要从三山门这唯一的路出去。
长久以来形成的默契让这些赶车的马夫们也自觉得排成了长队,主人官位爵位双高的车夫自然赶在最先头,低一些的老实的落在后头,要不然你一伯爷府的马车跑在国公府前面,以后还要不要混了?
车队的最前面,是一辆用松木打造车厢的马车,车厢外还挂着一盏大大的灯笼,上书一个“张”字。车夫正不紧不慢的赶着车往三山门驶来,行到近处,却见城门下一片火光,车夫吓了一跳:城门失火了?近前一看,却见数百锦衣亲军正举着火把站在城门下,当先是十多名校尉。
车夫打了个突,忙将马车停下,对着车厢叫道:“老爷,前方有人拦着咱们的去路。”
车厢里探出一个胖乎乎的脑袋,正是隆平侯张拱日,当年他跟随魏国公徐久爵、南京勋臣忻城伯赵之龙等人开城降清,苟活了十来年,如今再次复爵隆平侯,大明朝又是蒸蒸日上,一扫十多年来的日幕西山颓势,眼看着中兴有望,他自是惊喜交加,对定武帝也真是赤诚一片。
今日,张拱日却是约了东宁伯焦梦熊一同到秦淮河吃酒赏曲的,陡听前面有人拦路,也不掀窗帘细望,于车中懒洋洋的说了一声:“估摸着是来告京状的,你去打发走,告诉那人,老爷我虽是勋贵,可不曾开印视事,有冤屈的,叫他去顺天府或大理寺去喊。”
车夫听了这话,忙摇头道:“老爷,不是告状的,拦咱们的好像是亲军的人。”
“亲军?”
张拱日吃了一惊,朝前方望去,一片火把下站着的不都是那些着飞鱼服的锦衣亲军么!
亲军横在这城门做什么?
张拱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吩咐车夫:“你去问问,他们挡着城门要干什么。”
车夫闻言跳下马车,手里拎着鞭子就往前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大声对那些亲军喊道:“我家老爷乃隆平侯爷,侯爷让我问你们,你们为什么挡着城门?”
人群中出来一个手按佩刀的百户官,扫了眼那车夫,道:“亲军办案,城门已经封闭,任何人不得外出!”
那百户话音刚落,就见后面一辆马车中出来一身着便服的中年人,快步走到车夫前面,一脸怒容对那百户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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