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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名相徐阶传-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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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手是软的,徐阶在延平府强力推行教化。他把府学教授会稽人董平请到大理楼,向他讨教强化教育的办法。坐下后,徐阶拱手说:“董先生治府学多年,强教化必有良策,请开怀一说,徐某洗耳恭听。”那董平还有些绍兴口音,便用他那绍兴官话说:“杭(那)个,杭(那)个恭听卑职不敢当,若欲申先王之道,孔孟之教,自然以杭(那)个三纲五常为体,命各县学教习,然后命县学生员,散入各村各寨传习,不知可否?”徐阶点头道:“先生所言极是。只是单凭学校传习,似乎不足。本官还想邀各姓宗族族长、耆老,在本宗族祠堂中声张教义,致各族子弟,均能得沾王化。不知可行否?”董平沉思说:“杭(那)个双管齐下,自然极好!只是延平地方杂姓聚居为多,倒不如以图为中心,讲授道德人心。可惜各图的儒学人才参差不齐……”徐阶接着说:“不妨,可让县学秀才充当讲师,轮流到各图讲授。讲授内容当以修身养性为主,须联系延平府情况,以期实用。” 
  商议下来,这讲授要旨,就由董平撰稿。同时,徐阶又大力兴办社学,扩大子弟教育面;毁废淫祠,除佛道两教外,那些各村林立的莫名其妙的神道,一概予以废除。接着徐阶行文各县,令遵照执行。 
  徐阶同时还发现,当地居民有病不治,只用滚水洗澡、洗脚祛病,还说穷人没药,滚水两勺,以致延误病情而死。针对此种情况,徐阶提倡中医治病,延请各县悬壶医家,设堂低价为贫困百姓诊病,煎草药治病,渐渐推广。紧接着,徐阶就推出硬的一手,整治盗采银矿,不料,演绎了一场与恶势力的生死对决。 
  中国有句古话,叫“破人买卖,如杀人父母”。徐阶整治盗采,盗采者就如丧考妣,非与你拼命不可!但是开始时,拼命的现象没有出现,出现的倒是软顶。那年头的采挖现场叫坑。猾吏消极怠工,敷衍塞责;矿主表面收手,宣布停产。事实是:官府人到,坑上不见人影;官府人前脚走,矿主后脚跟进,又偷偷地大干起来。徐阶心知有猾吏在为矿主通风报信。于是向王畿求援,拨五十马战兵,经常出其不意长途奔袭,矿主措手不及倒也被逮住了几个,下到狱中,但那么多盗采,杯水车薪啊。 

  几个矿主下狱,徐阶感觉压力大增。有从上峰说情的,说某矿主是好友,某矿主是姻亲,要求放人;有下属官吏提醒,说谁谁的背景很硬,今后还需借重,得罪不起,为徐大人的前程计,放人为妥。徐阶知道,全是银子在说话,没有孝敬,犯得着说情么。不是入了股,何必趟这浑水。徐阶的态度是对上恭敬有余,对下笑容可掬,就是不放人,而且筹划扩大战果。 
  他想起了唐代德宗时的内相陆贽的话,犯同等或相似的罪行,施行法律,应该首先治地位高的、与己最为亲近的人的罪,而不是相反。因为法令的形同虚设是因为“自上犯之”,是位高权重的人在犯法,只有“法行于上”,才能以儆效尤。想到这里,徐阶自言自语不觉说了句家乡话:“是啊,与其落苏(即茄子)拣软的蒸,不如骨头找硬的啃!”他要甩开手大干了。 
  延平府的银矿不下几十处,尤溪县为多,规模较大的银沙坑即是一处,银屏山又是一处。他请来了同知阎洁、经历何子明、税课司使燕南、司狱司官员孙某等,一起研讨整治盗采银矿事宜。终于弄明白,银屏山的盗采最为严重,背景也最大,矿主是许苟。此人是官办的尤溪银屏山银场局监矿太监莫尤的义子。这位莫公公自己在官办银场局大捞特捞,又让他义子在银屏山周边盗采,大发横财。而且先后酿成惨案,死了十五名矿工。不过,讲到如何整治许苟的非法银矿,众多官员都沉默了。 
  “事涉中官莫公公,吾辈尤须谨慎。倒不如率先整饬旁的矿,整饬完后,集中整治银屏山矿,何如?”吴爵犹犹豫豫。来自武进的经略何子明则口欲言而嗫嚅。徐阶见状鼓励说:“经略来府已久,又是长者,尽说无妨。”何子明捻须叹气说:“前知府陈能陈大人,整治银屏山矿,结果非但无功,反搞得灰头土脸,前车之鉴不可不察。”董平是个教授,在这些人中官居末位,见这些肉食者都谈虎色变,不禁愤愤然:“杭个如是,杭个整饬盗采无望矣。”税课司使燕南最后表态道:“吾辈皆朝廷官员,理当效忠当今圣上。”边说边向北京方向拱了拱手:“然延平盗采历时已久,积重难返,愚意不可操之过急。何况徐大人乃是暂摄府事,不必冒此风险,不妨未雨绸缪,先做准备。还是待李大人返职,由李大人定夺为好。” 
  徐阶知道,这些官员心态不同,有的是怕,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有的是拖,希望延缓整治,最好把整治盗采拖成明日黄花。至于那司狱司孙某,把被拘狱中的矿主侍候得很舒服,更不敢言整治了。情况微妙,为免走漏消息,徐阶不动声色,笑道:“列位所言徐某当深思,对待银屏山矿,看来是不能莽撞。今日此议,就到此吧。” 
  散后徐阶单人匹马去了卫指挥使司找王畿密议。这王畿也因山贼剿平,获得兵部嘉奖,正在兴头上,对徐阶也很热情。 
  晤谈间徐阶要求王畿亲率马战兵,待命封锁银屏山盗采银矿,并分兵捉拿许苟。王畿起始不免犹豫,徐阶说:“整治盗采银矿,乃维护国家利益,朝廷非但不会降罪,如若成功还能蒙圣恩褒奖。况此事由徐某一手策划,朝廷果真降罪,我愿独自承担!” 
  听了徐阶一席话,王畿突然涨红了脸,颈上青筋暴露,讪笑道:“徐大人来自京师,本使也知晓是因冲撞了张大学士,目下张大学士又被斥致仕了,看来大人在京师,也有奥援。徐大人敢与莫公公同台唱戏,就你们两个角儿,不免也太沉闷了些,本使愿饰一角,一起上场玩玩!” 

  徐阶摆了摆手说:“大人说笑了,下官在京实无奥援,只是直道而行,意欲为百姓做些事而已,此处奥援倒有,就是大人你了。如蒙大人施援手,这事就好办多了。” 
  商议定当,徐阶就派出衙役,侦讯矿上情况、许苟踪迹,伺机而动。 
  且说那许苟,耳朵长得很,府衙商议的内容早已耳闻,心中窃喜:原来你们都怕啊。所以对整治盗采一事,许苟也就放下一百个心。不仅继续盗采,而且每到晚间,就约了狐朋狗友到延平的秦楼楚馆取乐。 
  一天晚间,许苟约请延平的税课司、司狱司属吏以及矿上的几位管事来到了翠云楼。刚一进门,许苟就对满脸带笑的老鸨说:“听说你这儿新来了两个秦淮河上的雏儿,也不与我打个招呼,让老子尝尝鲜!”老鸨甩着彩袖,一身*,笑道:“冤枉煞人了,早就遣人去告知了,可哪儿去找大爷您啊,马不停蹄在捞银子吧!”边说边转身对楼上喊道:“来贵客了!快叫翠儿、云儿出来伴大爷*!”继而又转身对许苟说:“大爷您说巧了不巧,来的两位不仅是雏,而且艺名与翠云楼合着呢。不过这两个雏是新人,没见过大场面,大爷得温存些,别把我刚招来的两枝花儿折残了。”“去去去!快把人……”话未说完,忽听楼梯处传来响动声,抬头见楼梯口几个娇娘烘云托月般簇拥着两个绝色小妞,轻撩纱裙,款款下楼来。看得许苟这一班人等下巴都垂了下来,一时无法合拢。 
  话说许苟他们都是延平欢场的常客,在裙钗队里混得惯熟。什么没见过,怎会如此嘴脸示人,丑态百出。实在是那翠儿、云儿太耀眼了,那一身的行头光鲜合身不说,模样儿更是出色。且说翠儿、云儿款款近前向许苟他们道了个万福,一阵淡淡的香味扑入鼻儿,这味儿与惯常所闻不同,弄得延平的那几个官儿、银屏山那个管事鼻翼翕动,按捺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洋相出足。倒是那老鸨老道,笑说:“哎哟,敢情是几位大人在哪里的相好,在牵记你们呢。”把难堪的场面掩饰过去了。“我们来了七位大爷,你这儿只有两个小妞,叫我们……”老鸨连忙回头大喊:“翠云楼挂牌的妞儿来几个!”许苟说:“罢了,何必这么费事,今儿个,你翠云楼的妞儿,大爷我全包了。”说罢,从左袖中取出两锭银子,老鸨连声称谢,伸手去接。“看仔细了!这可是足色纹银,每锭十五两!”众人这才看清,两锭银子果然硕大。老鸨谄媚一笑:“哎哟,这么大!我们平时见的锭银只能算灰孙子了!” 
  既然包了妓院,其他客人只得散去,就在楼底下摆上五六桌,喝酒、行令、调笑。一时间淫言秽语夹杂着环佩叮当。许苟也不客气,左搂翠儿,右抱云儿,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此时,那税课司的官儿撩拨道:“翠儿、云儿,你娘说你们是雏儿,还没*呢,可怎么证明给我们看啊!”那翠儿、云儿在秦淮学得一身本事,琴棋书画件件精通,谈吐清雅,见过不少文人墨客,没想来到延平遇见许苟等人,眼神淫邪,无怜香惜玉之意。谈吐粗俗,有令人作呕之感。学得本事无处施展,本就不耐,于是不冷不热道:“无需证明,到时便知。”司狱司的官儿,不知就里,紧接着说:“你们那儿,听说没*的妞儿都叫什么清倌人,听说凡叫清倌人的十个倒有九个不清,是吗?”许苟说:“清不清,上了床便知分晓。”那翠儿比云儿略大,于是说:“说白了吧,雏儿也好,清倌人也罢,此位大爷说十个九不清,我也认了。谁叫我们投到这秦楼楚馆来的。”许苟一班人大笑起来。云儿接着说:“我倒觉得我们这些妞儿,比当今官场中人清多了。依我看,当今官场中人,十个有十个不清!”税课司、司狱司的两位正待发作,只见突然拥入一群军士,刀枪剑戟闪闪发亮,大呼小叫:“一个都不许动!” 

  许苟这班人一时都未反应过来,可那些姑娘们一个个都魂飞魄散,尖叫起来。老鸨慌忙上前口称:“军爷,我们翠云楼按月纳银,也算是正经的营生,可没犯法,莫不是走错地方了?”转而又说:“走错也是缘,且请坐下歇息。”带头的那位大喝道:“没你的事,趁早靠边!”就这当儿,许苟他们反应过来了。税课司、司狱司的两位起身笑说:“这位军爷息怒,我们税课司、司狱司今儿宴客,要不,请坐下说话?”两人边说边拿眼睛瞄了瞄许苟。那许苟安坐不动,刚才惊吓缩回的两双手又伸出,依旧左搂右抱。那位军爷顺着两人的目光看到了许苟,笑容可掬对许苟说:“此位莫非是……”课税司、司狱司的官儿来劲了,说:“此位许大官人,银屏山银场局矿监莫公公是许大官人的义父……”没等两人继续吹嘘下去,军爷的笑脸突然铁板,左右看了看两旁手下的士兵,厉声喝道:“拿下!”士兵一拥而上,那许苟猛然站起,喊了声:“敢!”那军爷似没有听见一般喝道:“拿下!与许苟一起来的,统统拿下,押送延平府大狱!”此时,那花容失色的翠儿、云儿,婷婷袅袅起身说:“刚才还说我们姐儿不清呢,真是现世报!”说罢哼了一声,扭转身子往楼梯走去。 
  徐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许苟一班人。第二天,延平卫指挥使司的士兵到了许苟盗采矿上,二话不说予以查封。 
  这下捅了马蜂窝了。银屏山矿监署里,莫尤震怒了,他那公鸭嗓子吼叫起来:“敢跟咱家作对,反了天了!来人!带上家伙,随咱家去延平府里……”余音未绝,只听得:“不敢劳驾莫公公,下官徐阶请安来也。”这下,愣住的倒是莫尤:“莫非抓我来了?敢!”但莫尤的气焰降了一半。 
  看看年纪三十光景,个子不高,身体不胖不瘦,脸上挂着笑容的徐阶,莫尤没好气:“你来做甚?” 莫尤个子也不高,精瘦,脸色苍白得几乎毫无血色,年龄四十光景。徐阶看在眼里,依然笑容满面:“这不,给公公请安来了。” 
  有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莫尤充满着戒备。 
  坐定之后,莫尤先发制人:“听说你拘了许苟,是何道理?”“拘许苟乃小事一桩,何足道哉!还有大事在后头。”莫尤一惊,竟顺着徐阶的话问:“什么大事?”“公公有所不知,此人借公公名头,大肆盗采银矿。且坑内条件恶劣,致死矿工十五人,罪大恶极!下官只怕公公无故受累,坏了一世清名倒在其次,恐怕圣上……”说到此处,徐阶两手抱拳向天一拱,说,“雷霆之怒,公公的前程便不好说了。”说着便喝道:“还不把卷宗呈上?”身后胡岚匆匆上前,恭恭敬敬奉上卷宗。徐阶说:“下官今作不速之客,也是出于对公公的一片孝心。就此告辞。”说罢返身就走。眼见徐阶旋风般的退走,莫尤连说话的机会也没有。 
  莫尤惊魂未定,赶紧打开卷宗,只见里边开列着许苟盗采的几处银矿,连年致死的矿工姓名、人数,受贿官吏的人员、金额,欺压百姓的种种罪状。更使莫尤触目惊心的是周边里长纠集百姓写的要求严惩许苟的《万民状》。看到这里,莫尤深叹一口气,跌坐在椅子上,久久无言。徐阶连首辅都敢顶,我莫尤算什么,在大内根本排不上号,何况许苟这事儿已成铁案,事情闹到皇上那儿,没好果子吃。莫尤于是软了下来。许苟有靠山莫尤,还被擒住,延平其余矿主都像戳破的气球--瘪了。跑的跑散的散,多年的痼疾一朝解决。 

  徐阶正竭尽全力整顿盗采,京城却传来了徐阶的老乡冯恩被打入了锦衣卫的大狱。事情说来话长。嘉靖十一年(公元1532年),天上出现了彗星,彗星俗称扫帚星,人们认为是不祥之兆。彗星出现象征着政策有误,嘉靖皇帝煞有介事命令大臣们进言。南京有个巡抚御史叫冯恩的就讲了几句真话,说这彗星出现是人造成的,希望改变不合时宜的政策,应该改变用人的现状。冯恩对当时的大臣做了评论,谁谁谁行,谁谁谁不行。重点指出大学士张孚敬、方献夫、都御史汪鋐三人是奸臣。说张孚敬是“根本之彗”,汪鋐是“腹心之彗”,方献夫是“门庭之彗”,请求嘉靖罢黜三人。嘉靖皇帝请大臣提出改进朝政的建议,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哪里知道这冯恩来真的,要求罢黜自己的宠臣。再说张孚敬已经致仕,冯恩消息不灵,继续猛攻,在嘉靖看来就有落井下石之嫌。于是嘉靖龙颜大怒,下旨命锦衣卫奔赴南京逮捕冯恩,追查是何人指使。这冯恩被拷打得遍体鳞伤,被处以死刑。为冯恩说话的尚书王时中、侍郎闻渊、郎中张国维、员外郎孙云都受到了不同的处罚。消息传到延平,徐阶大吃一惊。一来冯恩是自己的同乡,多了一层关心;二来这冯恩是位铁面无私的御史,对朝廷的忠心天地可鉴!就为了说几句真话--而且还是应嘉靖的圣命才说的真话,也要被处死。 
  不提徐阶揪心。处死总该有个程序吧,北京组建了审判团来审理冯恩,审判团人员有尚书夏言、王廷相、汪鋐以及一批官员。这汪鋐还是“主笔”--书记员。这就是嘉靖时期的怪现象,冯恩揭发的是汪鋐,结果是汪鋐来审冯恩,连回避制度都形同虚设。 
  这场审判的结果是不欢而散。先是冯恩不跪汪鋐,汪鋐命士卒扭扯让他跪下,冯恩不服,大声呵斥;接着是混战,汪鋐斥责冯恩说:“你屡次上疏要害我,今天我先杀你!”冯恩抓住话柄反击:“圣天子在上,你做大臣为报私人恩怨杀言官,居然对着百官也敢这么说,肆无忌惮!”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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