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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朋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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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孟雅苹的世界离他太遥远。只是,孟雅苹给了他太多的掌声。唯一的,肯给他掌声的人!
这晚,他登台以前,李经理叫住了他。“你能不能态度潇洒一点儿?”
“什么意思?”“观众批评你阴阳怪气!”
“我长的就是这副德行!”他没好气的说。
“客人花钱是来找乐子,不是来听你失恋的牢骚!”
“失恋?”高凌风顿时涨红了脸,恼怒的吼著:“你怎么知道我失恋?”“好好好!”李经理不耐的说:“随你怎么唱吧!”
冲到台前,高凌风仍然怒火填膺,真倒了十八辈子霉!免费唱歌还要受这么多挑剔!失恋,是的,你高凌风是失恋了!你的夏小蝉早就飞了!失恋,是的,失恋两个字写在你的脸上,压在你的肩上,挂在你的胸前……全世界都知道你高凌风失恋了。拿著麦克风,他又开始唱“一个小故事”。失恋就失恋吧!他只想唱这一支歌:“我要告诉你们一个故事,
这故事说的是我自己。
多年以前我和一个女孩相遇,
她不见得有多么美丽……”
底下有一桌客人喝醉了,在那儿大声的呼喝著,叫著,闹著,站起来又坐下去,坐下去又站起来……高凌风忍耐著,继续往下唱:“只因为她对我静静的凝视,
从此我就失落了自己……”
那醉酒的客人突然跳了起来,大声嚷:
“这个歌已经听了八百遍了!”
“来来!不听歌,喝酒!喝酒!”另一个醉醺醺的客人拉著头一个。高凌风努力压制著自己,继续唱著,但是,那桌客人实在喧闹得太厉害,高凌风停了下来,乐队也慢慢的停了。客人们发现情况有异,都鼓噪起来。高凌风怒视著那桌客人,那醉汉却对著高凌风叫:“怎么?不会唱了?”“不会唱,我来唱!”另一个醉汉笑嘻嘻的说,歪歪倒倒的冲上前来,把他一把推开,抢了麦克风就大唱:“我又来到我的寻梦园,往日的情景又复现……”
全场都哗然了,叫好的叫好,笑闹的笑闹,吹口哨的大吹口哨。高凌风望著这一切,顿时间,满腔积压的怒火都从他胸腔迸裂出来,他扑过去,一把就抓住那醉汉的衣服,伸出拳头,他重重的对他挥去,嘴里大骂著:
“他妈的,老子免费唱歌,还受你们的气!”
那醉汉的身子直飞了出去,桌子翻了,碗筷撒了一地。满场都乱了起来,客人们尖叫著,纷纷夺门而逃。高凌风还想扑过去,却被那醉汉的朋友们抱住了,在他还来不及思想以前,已经有一拳对著他的面孔揍来,接著,他的肚子上,胸口上,更多拳头纷纷而下。他倒了下去,头撞在桌脚上,他最后的意识,是听到一个女性紧张的呼唤声:
“不要!请你们不要!”女朋友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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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恢复的时候,高凌风首先感到那疼痛欲裂的头上,被凉凉的镇著冰袋,然后,有一双忙碌的、女性的手在不住的挪动那冰袋的位置。他睁开眼睛,一阵恍惚,一阵朦胧,一阵心跳,一阵晕眩……有对大大的“眼睛”在恻然的凝视著他。大眼睛!梦过几千次,想过几千次,呼唤过几千次,呐喊过几千次……他伸出手去,无力的,苦恼的去碰触那张模糊的,荡漾在水雾中的面庞,嘴里低低呢喃:
“小蝉,小蝉?不会是你,不可能是你,小蝉。”
他的手被一只温软的手所抓住了,然后,一个清晰的,细致的,温柔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不,我是孟雅苹。”孟雅苹?孟雅苹是谁?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一个很遥远的名字,一个与他无关的名字。他努力睁大眼睛,神志清醒了过来。立刻,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陌生的客厅里,那玻璃吊灯,那贴著壁纸的天花板,和他身下那软软的丝绒沙发,都告诉他这是一间讲究的房间!然后,他看到了那讲究的女主人——那唯一为他鼓掌的客人!
“这是什么地方?”“是我家。”孟雅苹微笑著。“你晕倒了,我只好把你带回家来,医生已经看过,没什么关系,只是头上缝了几针而已。”她笑得委婉:“休养几天,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他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头上的一阵剧痛使他蹙紧了眉头,那冰袋落在地上了,他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晃,孟雅苹慌忙用手扶住他,急急的说:“再躺一下!”“不。”他摇摇头,注视著孟雅苹,那长长的、卷曲的睫毛,那澄澈如水的眼睛,那经过细心妆扮的脸孔,以及那身时髦的、曳地的长裙。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他眼神阴郁地望著她,问:“你干嘛要帮我?”
“我——”孟雅苹淡然的一笑。“我也不知道。人应该彼此帮助,是不是?”“你常来夜总会,”他说:“我注意过你,为什么?”
“听你唱歌!”她答得坦率。
“哈!”他冷笑了。“这世界上还有人要听我唱歌!”
她默默的瞅了他好一会儿。
“不要因为两个酒鬼的胡闹,就否定了自己的价值。”她柔声的说。“原来我这个人还有价值!”他自嘲的轻哼了一声,盯著她:“我的歌阴阳怪气,有什么好?”
“你的歌里有一份真挚的感情,”她坦白的看他。“我听过许多歌星唱歌,从没有像听你唱歌那样,能听出一份动人的真情。”她眼光恳切,低声问:“那个小故事,是真的吗?”
他把头转向一边,神情懊恼而抑郁。“对不起,”她很快的说:“我不该问。”
高凌风迅速的回过头来了,他激动的,一连串的,倒水似的冲口而出:“不!你可以问!是的,是真的!一个女孩子遗弃了我,你看到了我,我有什么地方值得女孩子爱?她的选择对了!那个品学兼优比我好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她的父母毕竟有眼光,他们早已知道我今天的下场!连免费给人唱歌都不受欢迎,你看到了,一个落魄的,十八流的卖艺者!”
孟雅苹温柔的把手放在他肩上,站在他面前,她的声音诚挚而轻柔。“我从没听过那么美的歌!”
高凌风瞪著她。“你撒谎!”“决不是!”她低低的说:“那个女孩子,那个离你远去的女孩子,她实在——太没福气!”
高凌风紧紧的盯著她。
“你没有义务要安慰我!”他哑声说。
“谁说我有义务?”她挑著眉毛问。
他们彼此注视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
“我要回去了,谢谢你照顾我!”
她抓起沙发上的外衣:
“我送你回去!你这样带著伤,我实在不放心!”
他按住了她。“不要。我们那条小巷子,会弄脏了你的衣服!”
“我去换件衣服!”“不要!”他固执的说:“我已经没事了!”
她望著他,不敢勉强。他用手扶扶包著纱布的头,一时间,感触良深。他想问她关于医药费的事,又觉得不必须了。叹了口气,他走出了屋子,她追过来,送到电梯口,他才发现,她住在一栋大厦的第十楼!属于高楼大厦,属于珠宝的女孩子,却照顾了一个落魄的卖艺者!
回到家里,在父亲紧张而惊愕的关怀下,他什么话都不愿说,躺在床上,他瞪著天花板发愣。整整三天时间,他只能像个困兽般在室内兜著圈子。
“凌风,”父亲安慰的说:“别急,等伤好了,可以再去找工作!”“再找什么工作?”他愤愤的低吼著:“免费的唱歌我都弄砸了!我,我是什么?我这个‘大器晚成’已名副其实的变作‘一事无成’了!”有人敲门,高凌风没好气的冲到门边。
“是谁呀?”外面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是我,孟雅苹!”他打开房门,惊愕的望著孟雅苹。她穿著件黑底小红花的衬衫,一件黑色长裤,脸上只薄薄的施了一点脂粉,站在那儿,亭亭玉立,清雅宜人。她手上抱著一大堆奶粉、肉松等罐头,满脸笑吟吟的。“嗬!你这地址好难找!”她说。
高凌风把她延进小屋来,对父亲说:
“爸,这是孟小姐!”
孟雅苹慌忙行礼。“高伯伯,我是孟雅苹,叫我雅苹就好了!我来看看高凌风的伤势!”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我带了一点点东西给你们!”“这……这……”父亲张口结舌起来:“这怎么敢当!”他看著孟雅苹,心里可有点糊涂,高凌风一个字也没提过!从那儿冒出这样一个又漂亮又谦和的女孩子出来?而且,她望著凌风的那眼光是相当小心翼翼,相当温柔的啊!看样子,凌风在事业上虽然不如意,在选择“女朋友”一点上,却实在有眼光呢!“没什么,顺便带来的!”雅苹谦虚的笑著。“抱著东西走这条长巷子,差点摔一跤!”
“谁请你这种阔小姐驾临我们这小地方!”高凌风立即接了一句。“怎么了?”雅苹依然笑著。“见了面就给人钉子碰!那天打架的火气到今天还没消啊!”
那父亲看看雅苹,又看看凌风,陪著笑脸说:
“哎,孟小姐,你坐坐,我去巷口买红墨水,刚好墨水用完了!”“高伯伯,”雅苹说:“我没妨碍你们吧?”
“没有,没有。你和凌风聊聊,啊?我就来!”他匆匆忙忙的出去了。高凌风看著父亲的背影,他了解父亲的心情,耸耸肩,他闷闷的说:“爸爸把你当做第二个夏小蝉了!”“夏小蝉?”雅苹愣了愣。
“那个离我远去的女孩子!我们曾经把她当一个公主来招待!”“显然我不是个公主,”雅苹自嘲的笑笑。“你似乎对我一点也不欢迎!”“别傻了!”高凌风说:“难道你希望我说一些受宠若惊之类的话吗?只因为你是著名的时装模特儿?算了!我情绪坏透了!”他在室内兜圈子,对墙壁捶了一拳。“你知道吗?那个该枪毙一百次的李经理,帮他免费唱了一个月的歌,你猜他对我说什么?他叫我赔偿打架时的一切损失,居然开了一张赔偿清单给我!”孟雅苹深沉的看著他,低叹了一声:
“社会就是这样,凌风,等你钉子碰多了,你就知道了!你选了一条好艰苦的道路!你刚刚称我是阔小姐,你知不知道,我是个道地的穷孩子出身,十七岁从乡下来台北打天下,我不知道碰过多少钉子,流过多少眼泪,直到碰到魏佑群,才走上时装界。但是,和魏佑群常在一起,又引起了多少流言流语!这些,我都熬过来了。凌风,你别灰心,千万别灰心!夜总会多得很,并不止那一家!”
高凌风深深的凝视著孟雅苹。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雅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关心我?”凌风再问。
雅苹的眼睛垂了下去。“老实说——”她嗫嚅著。“我也不知道。”
高凌风忽然高兴了起来,振作了一下,他说:
“好!听你的,不灰心!你陪我找工作去!”他抓起外套,就要往屋外走。“瞧你这急脾气!”雅苹笑了。“头上贴著纱布,怎么找工作?休息一段时间,我陪你去找!”
“那么——”高凌风望著屋外耀眼的阳光。“我们出去玩玩!”’“好!”两人正走向门口,却一头撞上了父亲,高凌风望著他,他手中捧著汽水瓶和大包小包的糖果瓜子。
“我买了点汽水来!”父亲笑吟吟的说:“家里实在不像话,连杯茶都没有得喝!”“哎哟!高伯伯,原来您是……”雅苹感动的叫著。
“我说的吧!”高凌风望著雅苹。“我爸爸把你当成小公主了。”女朋友11/22
11
和孟雅苹的认识,成为高凌风生活里的另一章。他对孟雅苹没有要求,没有渴望,没有责任,也没有计划。但是,她却带给了他一份无拘无束的欢乐。他不费心去研究孟雅苹的感情,他也不费心去分析自己。雅苹仍然不属于他的世界,却在他最空虚无助的时候,点缀了他的生命。他就毫不客气的享受著这份点缀,享受著这意外的欢乐。
在郊外,在水边,在海滩,在山间……他们都携手同游过,雅苹从不多问,从不增加他心里的负担,这样,有好些日子,他们都很开心,很喜悦。
很快的,雅苹发现高凌风并不太欣赏她在伸展台前,卖弄身段,前前后后,展示她的服装和发型。因此,她在高凌风面前,绝口不谈她的工作。她经常穿件随便的衬衫和一条牛仔裤,跟他跳跃在郊外的阳光里。
这天,他们发现一个好大的蓄木池,里面泡著无数的粗木头。脱掉鞋袜,他们像两个孩子般在木头上跳来跳去,像孩子般在浮木上彼此追逐,彼此笑闹。笑够了,两人就“漫步”在浮木上,高凌风说:
“你知道这些木材为什么要泡在水里?这是贮存木材的方法!如果放在空气里,木材都会裂开。这些都是上好的红桧,可以做家具!台湾是产红桧的地方,只是,做家具以前,还要经过干燥处理,木材干燥是一门大学问,直到现在,我们的木材干燥还不理想……”
“你怎么懂得这些?”雅苹惊奇的问。
“哈!你以为我大学在干什么事?只晓得追女孩子吗?我学了四年的森林呢!除了造林、育林之外,木材利用也是一门重要课程!”“你懂得那么多,那么,你的书一定没有白念了!”
“我虽然调皮些,虽然喜爱课外活动,功课却并没有耽误,学校里的教授都很器重我呢!你想,在我这种家庭里,念大学就像奢侈品,念不好,怎么向老爸交代?”
雅苹有些新奇的看著他,一面把手伸给他,因为那浮动的圆木在脚下晃荡,她有些平衡不住身子。高凌风握住了她的手,两人继续在圆木上跳跃,水中,两人的倒影也在摇晃和跳动。“森林系毕业的人都做些什么?”雅苹问。
“去山上,当森林管护员!或者是去伐木,测量,育林……反正要上山,我的一个好朋友就在山上。”
“你为什么不上山?”“我?”高凌风瞪大了眼睛。“那些树听不懂我唱歌!我去干嘛?”“其实,”雅苹看了他一眼:“你如果上山,一定是个很好的人才!”高凌风烦躁了起来。“你又知道了?”“是你说的,你的书没白念呀!”
“最好别谈这个!”高凌风的眉头皱紧了。
雅苹悄悄的看了看他,就跳上了岸,她的裤管湿了,弯著腰,她绞干了裤管,穿上鞋,笑著站直身子:
“好!不谈那个!我饿了!我们去吃牛排!”
高凌风一怔。“牛排?”他老实不客气的叫著:“小姐,我不是魏佑群,我请不起!”雅苹立刻挽住他的手腕,堆了满脸的笑,急急的说:
“我开玩笑呢!谁吃得下那些油腻东西!这样吧,咱们去圆环吃蚵仔煎,好不好?”
他们笑著,跑到圆环的摊子上,真的大吃起蚵仔煎,雅苹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一盘又叫一盘,吃到第三盘的时候,高凌风望著她,笑著警告:“你尽量吃吧!泻肚子我可不管!”
有些路人走过去,都回头望著孟雅苹,指指说说,窃窃私语。高凌风说:“大家都在看你,八成认出你是谁了!明天娱乐版可以登头条新闻,名模特儿孟雅苹在摊子上大吃蚵仔煎,那么,这个摊子也可以沾你的光,出出名了。”
“我现在不是名模特儿!”
“你是谁?”“孟雅苹,一个傻气的乡下姑娘!喂,老板,再给我一盘!”
“老天!”高凌风叫:“不许再吃了!你疯了!”
雅苹笑弯了腰:“我逗你呢!怎么还吃得下呢?不过,现在,我很想去吃爱玉冰了!”“你成了蝗虫了吗?”雅苹笑不可抑。离开了圆环,他们在夜色里走著,在街道上缓缓的踱著步子,两人都有畅游后的疲倦,也有兴奋和快乐。高凌风看著孟雅苹那被夜风吹散了的头发,那被太阳晒红了的脸颊,以及那映著街灯,闪著光芒的眼睛,不禁心中若有所动。雅苹倦怠的、满足的伸了一个懒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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