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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夜话-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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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太傅亦步亦趋的紧跟在后,别看他上了年岁,但是这老头平日善于养生,什么值钱吃什么,家中又有专门教习打拳的师傅,内外兼修,佟太傅的身子骨儿特别结实。户部尚书、工部尚书看的这叫一个艳羡,明明比自己的年龄要小,真真是气人。

戴权上前几步,悄声问道:“皇上,这位就是新科会元,姑苏林致远。”

皇上一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自己则立于一旁,静静的查看林致远的试卷。初时还不甚在意,但越看越惊讶,每读一句,心中不由得重新打量这少年。天子有天子的骄傲,殿试尚未开考前,他就已经想好了,会试由佟太傅做主,可是这殿试轮到自己了吧,林致远太过年轻,三元及第,名声虽好,但只怕将来起点过高,心性不稳。再者,若是能挫一挫他的锐气,在青年时加以磨练,也不算白白的浪费了一个好苗子。

但是,这种想法在看到林致远的策论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不看答者,只读策论,皇帝完全猜不出这篇兵戎策出自一个十七岁少年之手。笔法老练,立论新颖,言辞犀利,正符合皇帝的雄心壮志。

只可惜……这年纪还是太小了些。

皇帝一言不发,转身出了保和殿,身后的众位大人面面相觑,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工部尚书拉住了戴权,问道:“公公,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啊?”

戴权似笑非笑的说道:“老大人可是为难我了,这皇上的心意谁能猜测?谁敢揣测?咱们只需干好自己分内的事儿,您说呢?”

工部尚书望向戴权远去的身影,哼道:“不就是收了蒋家的银子嘛,也不是什么清高的人,在我面前装蒜。”有相熟的大人笑道:“得了,你和他斗什么气,皇上刚刚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咱们又要出一位三元及第的状元公喽。哎,说好了,这回我们可少了位刑部令史,已经预定这位,别和我们抢。”

工部尚书说道:“你们刑部凑什么热闹?找令史,去军营啊,哪位将军身边没个军师,谋士用这里面的人,你也不怕大材小用。”

二人正斗嘴,就听里面传来小锣的声音,一个时辰已到,户部开始收卷。

殿试成绩出来的很快,第二日,二、三甲的名单就已经摆在了皇帝的面前。一甲三人,并未排名,只是将卷子呈与皇上御览,二甲七人,这传胪的位置也未定,皇上见此心中有些不悦。问道:“怎么?难道事事都要朕亲力亲为?”

“陛下,”礼部侍郎一拱手,“今科人才济济,臣等不敢擅自定夺,惟恐埋没人才,所以才等皇上亲临。”

本朝惯例,会试作为主考,殿试的时候便不可充当要职,以免有人假公济私,佟大人现在隐隐成为下任礼部尚书的热门人选,和现任之间的关系称不上剑拔弩张,但也说不上是什么和睦。所以,佟大人尽可能的让自己减少关注,轻易不肯开口。

皇帝微扫了一眼躲在角落里的佟太傅,继而垂首看桌案上的卷子,案头密封,一定程度上杜绝了考官作弊的可能。皇上审阅一番,抽出五张,并没有什么顺序的摆好,说道:“起案头吧。”小太监拿来银叶小刀,小心翼翼的将牛皮封头卸下。

五张试卷:扬州郑晏、京都姚承允、京都蒋溟、姑苏卫桓、姑苏……林致远。

第175章 金銮殿上众说纷纭

众位大人眉眼也不抬,谁也不肯在这个时候说话,唯恐会错皇上的心意。

皇帝不满意的看向不声不响的众人,一指桌案上的试卷,说道:“怎么?不都是想来我这里要人吗?现在大好的人才就摆在眼前,你们都成哑巴了?迟大人,你来说说,这五人之中,谁人更胜一筹?”

迟大人是礼部尚书,也难怪皇上先点他的名字,若是连负责天下学子读书的礼部都不能说出一二来,这朝廷养他们作甚?

迟大人往前迈了两步,拱手说道:“臣……窃以为,状元之衔极重,自本朝开国以来,共出过三十二位状元,莫不是后来大有所成者,然……”礼部尚书的话一顿,抬头看向周遭大人,“本朝以来,还未曾有过一甲三人均为少年郎君的前例,并非臣不信任这些少年人,而是少年得志,有时未尝是好事。”

礼部尚书精明的跟猴子似的,他一早就知道林致远和佟太傅的关系匪浅,就算自己不能重用林致远,至少也不能叫那老小子得意。索性,礼部尚书来个一锅端,什么姚承允、郑晏的,谁也别上位。

迟尚书的话音刚落,一人跳出来说话:“我说迟大人,你这是打的什么算盘?哦,照你这么说,少年得志的都不行?可是我记得当年先帝重用迟大人的时候,你也不过三十未到,怎么那个时候你不嫌弃自己年纪小,推脱了先帝的重担?”

说话之人乃是工部尚书,他老人家早就瞄准林致远这个好苗子了,现在被礼部这么一插手,他能不急嘛?好在皇上英明,准了各位大人都上殿来议事,否则,大好的人才岂不是要被这些老家伙埋没了?

迟尚书脸不红心不跳的答道:“这怎么能一样?想当年,老朽在国子监苦读十年,才换来先帝的青睐。”

工部尚书不屑的撇撇嘴,道:“迟大人,这几位少年也不是什么妖魔幻化而成,难道他们就不苦读?”旁边立即有刑部的大人跟着附和:“是啊,迟大人,据我们所知,皇上点拨出来的这五人,都是名师教导出来的,就拿……就拿卫桓来说吧,尼山书院沈先生的弟子,虽然不是嫡系吧,但好歹占了那个名分。”

其实,刑部大人是想点林致远的名号,但是转念一想,还是换了一个年岁更小的卫桓。

迟大人见自己孤掌难鸣,忙向不远处的户部侍郎使眼色,他们关系极好,在朝堂上隐隐形成了一股势力。户部侍郎见自己躲不过去,上前说道:“陛下,迟大人的话虽不甚严谨,但忠心可鉴。伤仲永的故事,幼子尽知;揠苗助长,非但没有成功,反而害了前途。臣以为,迟大人所忧心之事不可不放在心头。”

皇帝将五份试卷往前一推,终于开口道:“你们可全看过?”

刑部、工部几位老大人均摇头,这是礼部负责的事儿,怎么可能轮到他们?

“戴权,给几位大人传阅一番。也叫他们知道什么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免得争论起来心里没底。”

戴权立马叫五名小宦官端着银盘,将题纸平铺于其中,传送到众位大人跟前。少顷,皇帝说道:“都看了,也知道为什么今科会选出这五人吧?”皇帝点了刑部大人的名字,“你来说,这篇兵戎策谁写的最好?”

刑部大人心里一阵暗喜,这不是明摆着得事儿嘛,礼部尚书与佟太傅之间的较量使得殿试排名迟迟未下,明眼人谁看不出姑苏林致远的文章答辩的最好?他要是礼部尚书,早就把林致远夸得天花乱坠了。

刑部大人一点没犹豫的说道:“臣自读书以来,已有四十余个春秋,读到的策论不敢说有万篇,但几千还是有的,能像姑苏林致远一般,将戍边之策讲的如此详细,恕臣愚钝,至今尚未拜读过。”

皇帝不动声色,问道:“佟大人,你一直不说话,是不是觉得这五人中均非求真务实者?将来难成大器?”

众人齐往角落里找。佟太傅这才说道:“陛下,臣不敢多言,乃是因为这里面姑苏林致远乃是臣的忘年交,若是多说什么,怕……有人误会。”

礼部尚书笑道:“佟大人,怎么会误会呢?你是什么为人,大家都清楚。除了喜欢古画,美人,当然,这也算不得什么,不过是自己的乐趣罢了。”

迟尚书一直隐忍不发,就是等这个机会将佟太傅踹下去。自打圣上宣布了他为会试主考,去佟府送礼的人怕是要排到小南门了,迟尚书当时没多言,今日却在金銮殿上点名,就是要叫佟太傅出个大丑。

佟大人笑道:“尚书大人又调侃在下了。今日陛下心中犯难,其实,臣倒真有几句话想说,若是有什么地方不足,还请众位指教。”佟大人一敛笑意,沉声说道:“臣曾听过一人说过:‘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臣虽遍读圣贤书,但是这样的话还是第一次听到,皇上,今科涌现少年状元、榜眼、探花,传胪,实乃是国之大幸。”

皇帝将口中的“少年智则国智……”这句话反复的念叨了几遍,慢慢的品出了里面的意思,大感兴趣的说道:“甚妙,甚妙,此乃何人语也?”

“姑苏……林致远。”

众人就见少有笑容的皇帝陛下,嘴角竟微微一扬,这帮老狐狸眼前一亮,忙上来拍马屁:“陛下,此少年说实在具有新意,看似不羁,但句句透着深意。正如佟大人所言,陛下有如此少年英才,乃是国之幸事。”

迟尚书现在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说:“众位,这林致远妄议朝政,什么少年说……言辞太过狂妄,诸位老大人们,千万不能因一句话而妄下结论,这可是殿试,马虎不得。”

佟太傅一直不愿意跟迟尚书对着干,就是知道这老儿折腾不了几天,将来还是要给自己让位置不是?可是现在,不说不行了。

佟太傅说道:“迟大人此话差矣,陛下出兵戎策,若是诸举子不畅议时政,又如何报效朝廷。再敢问迟大人,若这几位都年少,不予批准,请问……迟大人的候选人又是谁?”

迟尚书脸色一僵,继而转红,一片尴尬。

他只顾着反驳佟大人,按照他的本意,只需要皇上同意他前面的话,至于谁当状元,迟尚书根本不在乎。

“迟大人,据下官所知,二甲、三甲的部分名头已经拆卸。河北考生杨某,排在二甲第四,这就是四十岁里面最好的成绩,便是这样,此人也已经参加了三届会试,此次才能如愿以偿。迟大人难道想让这样的人来做新科状元?”

迟大人忙辩解道:“佟大人慎言。殿试乃是陛下定夺,本官怎敢越职?只是谏言而已,”他转对皇帝说道:“陛下,既然佟大人如此夸奖姑苏林致远,不如请皇上钦点他为新科探花如何?”

探花?佟太傅几乎没被气个倒仰,这黑心肝的老狐狸,明明林致远才是当之无愧的状元,却想要给换两级?直接跌到探花?

未等佟太傅反驳,迟尚书笑道:“下官也是前两日才知,原来林致远乃是先帝时期林如海,林探花的亲侄子。若陛下能成全,翰林中岂不是多了一则美谈?”

佟太傅怒极而笑:“迟尚书,你这不是为难陛下吗。点了林致远做探花,那么谁来做状元?难道迟尚书真的以为,他人的文采能与姑苏林致远相媲美?”

皇上颇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好了好了,这是金銮殿,不是你们斗嘴皮子的地方。”他提起朱红笔,在林致远的策论上写了“一”,状元由此产生。

迟尚书还想分辨什么,被皇帝的一句话给驳了回去:“就这么定了。”

大殿中有一个小宦官,托着盘子,并不引人注意的往出走。这小个子转而进了保和殿的某间屋子,里面端坐一人,正喝着雨前龙井。

小宦官紧走几步,跪倒在地,“主子,名次出来了,姚公子……只得了个探花。蒋公子,排名二甲第二。”

那人将茶盅一撂,沉声说道:“第一……是姑苏林致远。”

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完全的肯定。

“去给外面递个消息,就说叫姚家即刻派人前往苏州,一旦林家回乡祭祖,要上去给我好好的攀亲戚,知道了吗?”

小太监忙点头。

等宦官出了门,那人才复又端起空茶杯,自言自语道:“林致远……林瑾瑜……你到底是敌?是友?”

第二日,皇榜张贴,府衙的人最爱干这个差事,去报喜的人往往会得到丰厚的奖赏,尤其是给状元公报喜,那就不是给几惯铜钱那么简单了,必定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唱喜报的人一路高喊:“状元,姑苏林致远;榜眼,姑苏郑晏;探花,京都姚承允……”

人们疯了似的往莲花胡同涌,上一届状元乃是海塘龚氏子弟,据说当日在行馆门前洒了几千贯的铜钱。不知道林家有没有这个魄力,叫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也跟着沾福?

第176章 众生百态贾政训妻

黛玉觉得今儿这眼皮总是跳,也分不清左眼还是右眼,等问雪雁的时候,那丫头还笑,说是姑娘太紧张,心里惦记着事儿。黛玉心说,能不惦记嘛?熬了这么久,等的就是今日,若哥哥没得上名次,岂不是前功尽弃盼了三年,真是应了那句古话:一将功成万骨枯。

外面传来一阵跑步声,伴着香珊的高呼:“姑娘,大喜,大喜……咱们大爷中了。”

黛玉忙问道:“中了第几?”

“一甲头名状元。”香珊激动的小脸泛红,白皙的手紧攥裙角,“外面报喜的人来了三拨,罗管家正在那儿发喜钱呢。”

黛玉欢喜的吩咐雁蓉:“快,将咱们准备好的荷包拿着,与我去前面。这个时候上门道贺的人八成是到了。”雁蓉和雪雁一对视,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得意的神采,异口同声道:“是,姑娘。”

林家出状元,这还是百十年间头一次,罗管家一早乐晕了头,忙前忙后,逢人便笑,见人就说。厨房的管妈妈领着众多的丫鬟婆子在那儿蒸馒头,这可不是大爷、姑娘要吃的,是拿去庙里还愿时,散与贫苦者的。门口,小唐管家领着众小厮在那里发钱,莲花胡同门口从未有过今儿这样的风光,就是当年房子还没易主之前,陈家也没这样的风光过。

小厮们将过年才得的新衣换上,一个个腰板直挺站在门口迎客,园子内仆妇欢笑,人人面上皆有得色,姑娘又发话,去前院给大爷道喜,都有赏钱。

远近人家都知道林家颇富庶,中了状元,还要在门口散钱,发米,这种好事一年也赶不上一次,不少人领了东西结伴而回的时候,说笑道:好在是这样的富家公子中了状元,若是一般的小门小户书生,他们老百姓哪能有这样的实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卫桓不是滋味的看着林家门前人来人往,再瞧瞧自己手里拎着的点心盒子,脚下异常的沉重。

皇上钦点自己为二甲传胪,可能在有些人眼里,这就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可是……卫桓的野心远不是这些。为了自己读书,母亲日夜织布劳作,大哥为省下一笔娶亲的开支,直到三十才娶了一门寡妇。卫家五代耕田,从没出过一个秀才,若不是自己幼年展现出惊人的才气,母亲也不会狠心送自己到学堂读书。

山野妇人,没读过什么书,只听过那些走乡串户说书人讲的那个脚本:得个状元,娶位美娇娘。

卫桓的娘别的没记住,这个状元的名号却是清清楚楚。临来京城的时候一遍又一遍的嘱咐卫桓,给他们老卫家争气,把那个状元的头衔给夺下来。

自打得了苏州新任解元,卫桓便有些飘飘然,心里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有的时候甚至想,林师兄为什么不多守三年的孝期,这样便可与自己的大考错开。

可惜天不随人愿意。

卫桓烦闷,顺势将手里拎着的点心盒子扔在了道边,一群来林家门前领粮食的乞丐见了,忙用黑乎乎的手去抓。有道贺的人在一旁,窃窃私语,“那可不就是二甲传胪?也是苏州来的卫公子?做什么扔东西?”

也有人嗤笑:“这还不明白,见了林家的气派,他心里怎能好受?”

这个世道,逢高踩低的比比皆是。

贾政同样在第一时间得了消息,兴匆匆的往王夫人那边去。一进二门,迎面撞上了端着小笸箩的金钏儿,两人险些没撞上。

金钏儿忙脚步不稳的往后退了几退,头一低,“老爷。”

贾政初时并没在意,他少来王夫人的屋子,多数的时候都歇在偏院赵姨娘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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