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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儿在林梢-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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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起码相信一件事,我的离去,是救你而非害你,是

怜你而非恨你!最后,我要请求你一件事,请你当作从没有认

识过林晓霜,当作这只是你的一个梦,一个荒谬的

梦,梦醒了,世界和原来的都一样,只是没有了林

晓霜!对于完全不存在的事物,你根本不必悲哀的,

是不是?我会走得很远很远,你这一生,再也见不到我

了。谢谢你曾帮我捕捉过欢乐,谢谢你曾提醒我青

春。我不会忘记你,和你那好可爱好可爱的‘蜗

居’。希望没有多久,会有另一个女孩,和你共享蜗

居里的‘哈索’,和床底的‘可乐’。

我走了。祝福你,深深深深的祝福你!我的年

轻的‘小’朋友!祝幸福

从没有存在过的晓霜”

江淮一口气读完了这张纸条,他的脸色已经比那张纸还要白了。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有好一刻,他连思想的能力都消失了。然后,他就整个人都被一种近乎恐惧的愤怒所攫住了,在这愤怒的底层,还有那么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希冀,不,这事是假的,这事太不可能!这事太荒谬!太荒谬!太荒谬!他握紧了那纸条,他的手颤抖,他的头发昏,他的眼睛前面,全是金星在迸现。但是,这笔迹,这文字,这词汇……都那么熟悉!熟悉得可怕!居然是她?居然是她!居然是她这怎么可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怎能同时间幻化为两个人?不,他模糊的思索,不,她从没有同时间出现在两个地方!她经常失踪,她行踪诡秘,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来做什么?为什么?是了!报复!这两个字在他脑中闪过,他的血液就顿时凝结成了冰块。他咬紧嘴唇,倒抽了一口冷气,忽然间,他跳起身子,直冲到柜子前面,在稿件柜里翻出了那本“黑天使”的原稿,他多此一举的核对著那笔迹。然后,他呻吟著,整个人就瘫痪的坐倒在地毯上,用双手紧紧的抱住了头。没有怀疑了,一切都那么明显!那么令人心胆俱裂!好一个林晓霜,好一个不存在的林晓霜,来自伦敦的林晓霜,学了四年戏剧的林晓霜!

江浩扑了过来,兴奋燃亮了他的眼睛,他整个脸孔都发起光来。“大哥!你认识晓霜?你知道晓霜?”他伸手去拿那本“黑天使”。“她帮你写过稿?她是个作家?她居然会写作?这简直是——奇迹!她——”

江淮劈手夺过了那本“黑天使”,他把它锁进稿件柜里。回过头来,他望著江浩,他的脸色惨白,眼光狞恶,整个脸上的肌肉都扭曲而变了形,他凶暴的,粗鲁的,沙哑的,颤栗的问:“老四,你爱上了这个林晓霜?”

“大哥,”江浩被他的神色吓住了。“我不该爱晓霜吗?你怎么了?”“我问你爱还是不爱?”江淮大声问。

“当然爱!”江浩冲口而出。

“如果失去她,你会怎样?”

“失去她?”江浩茫然失措,一把握住了江淮的手腕,急切的说:“不,我不会失去她,是不是?大哥,你无所不能,你认得她,你会帮我找回她,是不是?”

“如果世界上根本没有林晓霜这个人呢?”江淮厉声问。“如果这只是你的幻觉呢?”

江浩忽然崩溃了,他跳起来,用手抱住了头,满屋子乱踢乱踹,他踢桌子,踢椅子,踢柜子,踢台灯,踢沙发……踢一切他踢得到的东西。一面踢,他一面咆哮的、悲愤的叫著:“为什么你们都说没有这个人物?难道我这几个月发了神经病?我和她在一起笑过,闹过,玩过,跳过舞,钓过鱼,唱过歌。我抱过她,吻过她……难道这一切都不存在?难道这一切都是幻觉?”“你抱过她?吻过她?”江淮的声音凄厉,如野兽的哀鸣。

“是呀!”江浩疯狂般的喊著。“我和她坐在船头上看渔火,那还只是两天前的事!她躺在我怀里睡著了,我用外套裹著她,直到现在,我还能感到她在我怀中的体温。而你居然说没有这个人物!”他捧著头狂喊:“如果没有这个人物,如果没有晓霜,我就该住到疯人院去!”

江淮站起身来,靠在墙上,他的头仰望著天花板,眼睛里布满了红丝,眼眶湿润,他喃喃的说:

“执戈者带著黑天使而来,她下了战书,而我竟不防备!我是个傻瓜!天字第一号的傻瓜!她一开始就有备而来,她布下陷阱,我们一个个往里面跳!是的,她是毛毡苔,我们全是她捕获的昆虫!她将把我们缠绕,绞碎,吞噬……哦,老天!”他咬紧牙关,咬得牙齿格格发响。“人生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为什么偏偏轮到我的身上?”

江浩已经把满屋子的东西都踢遍了,他踢翻了台灯,踢翻了茶几,踢翻了椅子……然后,一下子,他站在江淮的面前。他的脸孔由原来的苍白而转红了,他涨红了脸,眼睛里燃烧奢火焰,他激动,热情,而神经质。他用发热的手握住了江淮,激烈的说:“大哥,我知道你认识晓霜,她是你的一个作者,你一定有她的地址!大哥,你告诉我,我去找她。那怕她在天涯海角,我去找她!大哥,你是好哥哥,你一向疼我,宠我,你帮我这个忙,我感激你一生一世!”

江淮觉得五脏六腑都紧缩了,他喉咙干燥得要裂开,头脑中像有一百个炸弹,在那儿轮流爆炸,他握紧了江浩的手,他的手也同样在发热。“老四,”他低沉而恐惧的说:“你能不能忘掉她?你还这么年轻,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爱情!”雁儿在林梢28/35

“哦!大哥!”江浩绝望的高呼:“你为什么不忘掉陶碧槐?你为什么不忘掉陶丹枫?而你叫我忘掉林晓霜!好,好,好!我忘掉!忘掉!我不找你,我去找晓霜!”他跄踉著往门口冲去。“我不用你帮忙,我不相信我找不到她!”他回头看著江淮:“根据物质不灭原理,没有人会从这世界上隐灭!”

江淮冲上前去,一把抓住江浩,他把他拖到沙发边来,按进沙发里。红著眼眶,他哑声说:

“你给我坐在这里别动!你等著,我去把林晓霜给你抓来!你不许离开房间,我保证给你一个林晓霜!”

江浩愕然的抬起头来,不信任的看著江淮,问:

“你能把她抓来?”“我能?”江淮惨然的自问著。“是的,我能!”他终于点点头,大踏步的冲出了房门。

14

丹枫正在收拾行装。她把箱子放在床上,把所有的衣柜都打开了。她慢慢的,一件一件的把衣服折叠起来,收进箱子里,她做这件事,做得专心而细致,好像她这一生最重要的事,就是要迭好这些衣服。她面容愁苦,她心情低落,她觉得自己把所有属于欢乐的,属于留恋的,属于柔情的种种情绪,也都打包装箱了。而这箱子,却可能尘封到永恒。她想著,她的手就不能运用自如了;每件衣服都像有一千斤那么重,既提不起,也放不下。然后,她就拿著一件衣裳,在床沿上坐了下来,痴痴的,迷乱的,凄苦的对那衣裳发起呆来了。那是件黑丝绒的斗篷,她第一次去见江淮,就穿著这件斗篷,那还是冬天,天气是阴沉欲雨的。现在,她的心也阴沉欲雨了。

她就这样坐在那儿,神思恍惚的想著一切。从过去到未来,从英国到台湾。哦,她演了一场最坏的戏!她演砸了每个角色!她自以为能干,自以为有定力,自以为聪明……她却演坏了每个角色,演坏也罢了,演失败也算了,怎么她竟会迷失在自己饰演的角色里?她握紧那衣裳,丝绒那么光滑,那么柔软,柔软得像她的意志……她把头仆下来,把面颊埋进那衣裳里。就这样走了吗?就这样离开她眷恋的地方?问雁儿,你来自何方?问雁儿,你为何飞翔?问雁儿,你可愿留下?问雁儿,你可愿成双?她忽然心灵震动,一股酸楚就直往脑门冲去,她的眼眶骤然发热,那光滑的丝绒就莫名其妙的潮湿了。是的,流浪的雁儿没有家乡,去吧!去去莫迟疑!不能再追寻,不能再逗留,所有的角色都演砸了,她只能飞走,飞得远远的,飞到另一个星球里去!

急促的门铃声打断了她的沉思,也打断了她那凄苦的冥想。她站起身来,把衣服堆在床上,走到门边去,毫无心理准备的打开了房门。江淮像一阵狂风般卷了进来,手里紧紧的拎著个口袋。他面目凶暴,眼光狰狞,浑身上下,都带著暴风雨的气息。砰然一声,他把房门掼上,就直冲到客厅里。他对室内扫了一眼,他的眉毛凶恶的拧结在一块儿,眼底闪烁著像豹子或狮子般的光芒,他的胸腔沉重的起伏,呼吸像鼓动著的风箱。丹枫微有怯意的看著他,从没看到他有这样凶暴的面目。

“江淮……”她呐呐的开了口。“你……你要干什么?”她不稳定的问著,心中,仍然激荡著那股酸楚的柔情,和若有所待的期盼。“干什么吗?”江淮大声的说,陡然把手中的口袋拉著袋底一倒,顿时间,有五本精装的,厚厚的日记本从那袋中滚了出来,四散的滚落在那地毯上。他的眼眶发红,眼中冒著火焰,他嘶哑的怒吼著说:“都在这儿!丹枫!我和碧槐五年来的一本帐,全在这儿!我辛辛苦苦要隐瞒你的事,都在这里面!这些,全是碧槐的日记,你可以慢慢去读,慢慢去欣赏!我全面投降,我把这些拿出来,希望你看了之后不会后悔!恭喜你,丹枫,你胜利了,你逼我交出了一切!现在——”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往卧室里拖去。“你给我换衣服,跟我走!”“我跟你到哪儿去?”她惊呼著:“你弄痛了我!”

“我不在乎弄不弄痛你!”江淮吼著,忽然用力去扯她的头发,她又惊又痛,呼叫著,脑袋被他扯得一直往后仰去,他放开了她的头发,冷冷的说:“奇怪,原来你的长头发是真的,短头发才是假的!”他把她用力一摔,摔倒在床前面。她靠在床沿上,满脸发丝,气喘吁吁。

“起来!”他大叫著,命令的,凶恶的。“你以为我害死了碧槐?去读那些日记!详细读那些日记!你要报复,你以为自己是个复仇天使!你报复吧!你杀我,报复我,毁我,随你便!但是,你怎么忍心去玩弄一个孩子?”他的声音越叫越高,越叫越沉痛,越叫越愤怒:“他才只有二十岁,你知道吗?他比你还小,你知道吗?他与我们的恩怨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知道吗?他天真纯洁得像张白纸,你知道吗?你为什么要去招惹他?你为什么要去伤害他?如果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找我算帐!他那么小,他有什么过错?”

她往床边退去,身不由己的蜷缩著身子,抬起头来,她迎视著他的目光,勇气忽然又回到了她身上,她摔了摔头,把面颊上的发丝摔向脑后,她挣扎著说:

“他的过错,是生为你奇%^書*(网!&*收集整理的弟弟!”

“我的弟弟!”他狂叫著:“他与我的事有什么相干?他从来没见过碧槐!他从不认识碧槐!难道碧槐的死要他去负责任?”“你伤害了我的姐姐,”她开始冷静了,开始本能的应战了,开始面对现实了。她挺了挺她那瘦瘦的肩膀,清晰的说:“我唯一能报复你的办法,不止是伤害你,而且要伤害你的弟弟!”“你这是什么魔鬼哲学?”他对著她的脑袋大吼,声音几乎震聋了她的耳鼓。“是魔鬼的哲学!”她的声音里带著泪浪,她高傲的仰起头来,眼睛里也绽著泪光。但是,她唇边却浮起一个胜利的、虚弱的微笑。“你心痛了?你痛苦了?你比自己受伤还痛苦,是不是?那么,你该知道我曾经忍受了多少痛苦!你的弟弟,他毕竟还活著,我的姐姐却已经死了。”

“我没有杀害你的姐姐!”他狂叫,失去理性的狂叫。“你这个傻瓜!你这个疯子!你这个莫名其妙的混蛋!杀你姐姐的是你自己!你那该死的贵族学校!你那该死的生活费!两千英镑一学期!你姐姐连自己都养不活,她如何去负担两千英镑一学期!报复吧!你报复吧!是你把她推入了火坑,是你把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是你把她推向了毁灭!你报复吧!你报复吧!你报复吧……”

她身子往后退,床挡住了她,她再也退不动了,张大眼睛,她惊恐万状的望著他,张开嘴,她吐不出声音。恐怖和震惊使她的脸色在一刹那间就变得惨白,血色离开了嘴唇,她开始颤抖,颤抖得整个床都簌簌作响。她对他摇头,祈求的,悲切的,哀恳的摇著头,半晌,才吐出怯怯的,哀痛的,像垂死般的声音:“不是的。江淮,不是我!你不要这样说,不要因为我伤害了你弟弟,就给我这么重的罪名!不,不是的!我没有杀碧槐,我没有!”“那么,你凭那一点说碧槐是我杀的?”他继续吼叫,继续直问到她脸上来。“你对人生的事了解得那么少,你对感情和人性只懂一点皮毛,而你竟想代天行道!”他又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整个人从地毯上提起来,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抓住她,再把她重重的摔到床上去。她倒在床上,把身子不由自主的蜷起来,盘缩得像只虾子。他对著她的脑袋喊:“我不跟你争辩碧槐的死,反正我已经拿出了日记,是非黑白,你自己去评断!现在,你给我滚起来!马上起来!”

“你……你……”她惊恐失措,牙齿和牙齿打著战,就在这一瞬间,她怕他了,她真的怕他了。由心底对他恐惧,而且被他慑服了。“你要我干什么?”她颤栗的问。

“变成林晓霜!”他又狂吼,再度震聋了她的耳鼓。他径自在那摊开的箱子里翻寻,把每件衣服拖出来,丢到地上,然后,他选出一件T恤,一条半长的牛仔裤,他把衣服抛在她身上。“去!给我换上!马上换上!你的假发呢?”他咬牙切齿,跑过去翻箱倒柜的找寻:“你那该死的假发呢?”他愤愤的问,像江浩一般踢著床脚。“你那满头乱七八糟的短发呢?”他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拖起来:“不要躺在那儿装死!我给你十分钟时间,你把自己化妆成林晓霜!”

“你……”她被动的,无力的被他拖得满床打转。“你要我化妆成林晓霜干什么?”“去救我的弟弟!”他又狂叫了。额上的汗珠滚落了下来。“我答应给江浩一个林晓霜,你就得变成林晓霜!你还不给我滚起来!你化妆惯了,一定很容易!十九岁的林晓霜,淘气顽皮的林晓霜,你给我变过去!马上变过去!然后跟我走!”

“不不!”她拚命摇头,把身子往床里缩。“不不!我不干!我不能那样做!不不!我不干!”

“你不干?”他的眼睛血红,狂怒使他整个面部都扭曲了。“我不允许你不干!起来!”

“不不!”她继续说,更深的往床里躲。“我不去!我决不去!”“你——”他忍无可忍,举起手来,对著她就是一掌。她本能的侧过头去,这一掌打在她的肩头,那力量那样大,她坐不稳,就从床上直摔到地下。他扑过去,把她从地上抓起来,又要打,但是,他看到她嘴角有一点血渍,正慢慢的沁出来,他的手软了,把她再抛到床上,他哑声的,命令的说:“我给你十分钟化妆!”“我不去。”她悄声说,泪珠从她眼角滑落下来。“你打死我,我还是不能去。我已经告诉了他,我是只木叶蝶,我是片毛毡苔。我安心撤退,放他一条生路。我并没有做得很过分,我始终叫他不要对我认真,我告诉他我是个坏女孩,要他灰心而撤退……我并没有很过分……”

“你还不过分吗?你使他神魂颠倒,你使他废寝忘食,你使他失魂落魄,你使他快发疯了!你还不过分吗?他已经快为你跳楼了,你还不过分吗?”

她呻吟了一声,把脸藏进床里面。“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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