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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巷说百物语-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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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东西?”她试图闪开。
嘭。嘭。嘭。先是一道火光,随即接二连三的火光闪起。火烧了起来。是狐火。跟那天夜里一样,是无数的狐火。这……
“此乃死人所燃烧的无念之火。”
“死……死人的火?”
火焰或者光亮,不是靠人力就能做得出来的,是吧?阿荣眼瞧着火焰不断增多,闲寂野一下子就充满了死人的火焰,简直如同白昼一般明亮。要说暗,周围其实还很暗,黑暗并没有被驱走。正相反,它变得更加深沉而浓厚了。
到处都是蓝色。这不是现实。
“阿荣姐。”
“谁?是谁?”
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阿荣猛地转了个身。不知不觉间,老人、大个子和那诡异的祈祷师的身影都已消失不见。四周被怪异的火焰和不祥的黑暗所笼罩。
“阿荣姐,是我呀。霭船,削挂的林藏呀。”
“你说什么?别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我。我……可是野干阿荣。”
“骗?骗你做什么?”
就在背后。转身。所以在背后。她将灯笼凑上前去。死人的火让原本能看见的东西都变得看不见了。
“林……林藏!”是林藏。不知为何他的身上还是湿的,像被水淋过一般。
“你……你还活着?”阿荣说。她将灯笼扔到一边,朝林藏奔去。“你竟然还玩这种把戏。费这么大事骗来骗去的。你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什么追随阿妙去了,什么投海自尽了。我比谁都清楚,你不是能做出那种事的人。你看你这一身的水腥味。既然都回大坂了,为什么不来露个面?既然你还活着……”
“我没活着。”
“你怎么还说那种鬼话?死人能站在这里吗?那我现在摸着的是谁?”
柔滑而细腻的面颊,深陷的眼睛,薄嘴唇。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当然不会变了。因为我死了嘛。”
“别闹了。你还在害怕十六年前那件事吗?你看,不用再担心了。辰造已经死了。来来,你看看那边的棺材。那么厉害的辰造,竟然就像小鸡一样被拧断了脖子。已经没人再追杀你了,你可以放心了。”
“啊,那些我都知道了。辰造已经来我这边了。是大姐杀的吗?”
“杀人的是一文字屋,不是我也不是你。你可以放心了。”
叔公已经死了。
“他已为我写好了托付后事的书信。林藏,跟放龟辰造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只有我一个了。只有他兄弟的孙女,我,才是死在那里的那家伙的亲人。他从不信任任何一个手下,就连亲人都不相信。可是,我不一样。”
“你不一样?”
“是。辰造答应过我,一旦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所有身家将全部由我来继承,他还把这些写下来交给了我。你看,他现在死了。这样一来,他的财产、房屋,还有放龟一派所有的地盘,一切都是我的了。他的手下也不敢反抗。从今往后,我野干阿荣就是当家了。怎么样?跟我……跟我一起……一起掌管这个大家族吧。啊?林藏!”我一直,一直对你……为了你,为你!我想要你。
“阿荣姐。”
“你又要说什么?”
“辰造的确是个可怕的人,连亲人都不信任。他为何只信任阿荣姐你呢?辰造,他可是把跟你血脉相连的亲妹妹阿妙给杀了呀。”
“怎么,林藏,你还不相信我吗?你可以放心了。我的确得到了信任。我做了让他可以相信我的事。而且,那些都已经无所谓了。辰造已经死了。”
“那是不行的。我也已经死了。”
“干什么?耍人也要有个限度啊。你就那么没用吗?都已经看到尸体了你还怕么?还是说,你在怀疑我?”
“大姐,你究竟做了什么事?他如此信任你,甚至专门为你留下了书信,我不相信。你只是个卖杂货的,只是个倔强的小姑娘。辰造是恶人。同样是他兄弟的孙女阿妙,不就像蝼蚁一般被他杀了吗?”
“哼。都过去十六年了,你还是对阿妙念念不忘。”可恨!可恨可恨!“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林藏,十六年前,将你的计划泄露给辰造的……是我。你通过阿妙接近辰造,试图揭穿他背地里丑恶嘴脸的事——我都从阿妙那里听说了。阿妙她真是傻,竟然大言不惭地说,不能容忍辰造作恶。明明我们就是靠辰造施舍的钱活下来的,明明我们就是靠着辰造在背地里的援助才勉强过上了安稳日子,她那算什么口气!这世上不是光靠说点漂亮话就能活下去。吃饭要钱,穿衣也要钱。弱者为了生存下去,就要抛弃一切。光靠仁义道德过不上好日子,所以……”
“所以你就告密了吗?”另一个方向又有声音传来,阿荣转身。“所以你就把我出卖给辰造了吗?姐姐。”
“阿……阿妙!”
在一片死人的火焰之中,阿妙渐渐现出身形。
“阿、阿妙……不,这不可能!你已经死了。十六年前就已经死了!”
“对呀。我就是被这样砍死的。好痛啊姐姐。”阿妙被人从肩膀斜着砍了下去。“我真没想到啊,自己竟然会突然被砍死。他们把我带到里头,带到叔公面前跟林藏并排站着,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就被砍死了。就在叔公面前。我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什么都不明白。所以就迷路了。姐姐。”
“迷……迷路?”
“是呀。在六道轮回的路上,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好。一直迷路到现在呢。”
“我一直以为那是我自己的错,阿荣姐。阿妙的死,还有她死后的迷途,我一直以为都怪我自己。当初,我确实打算设计对付辰造。那是因为有人来求我们,说辰造是个为钱杀人的恶徒,绝不能轻易放过。”
“是求一文字屋吧?”
“是。可我们什么证据都没有,这样一文字屋决不会轻易开战。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就没法下手。就算真的杀了辰造,也难保他的手下不来追究,所以我们才想得到证据。于是,仁藏想出了一个办法。他提议,只要去求辰造来杀了自己就可以。于是,我就成了那个被派去找辰造,让他去杀一文字屋仁藏的人。”
“杀了他自己……”
“只要对方来下手,那就成了铁证。可是,我当时犹豫了。因为敌人不是别人,而是阿妙这个跟我定下终身的女人的叔公。我觉得不能瞒着她擅自行动。几经思索之后,我把一切都告诉了阿妙。那不是一个江湖中人该做的事。”林藏说,“那时候我就像一个还穿着开裆裤的小孩子,有些秘密是连亲兄弟都不能透露的,可我,我却跟阿妙……我就是不愿意欺骗阿妙。所以,我告诉了她。我真傻,简直傻得无可救药。可是,阿妙理解我。”
“我无法容忍。我愿意相信林藏。对于叔公竟然做着杀人越货的买卖,我无论如何无法原谅。虽然姐姐你说,我们是他用那种钱养大的,是那种钱让我们得以过上生活,但正因为这样,我才更不甘。一想到是靠一条条人命换来的脏钱才让我们吃上饭活了下来,我简直无地自容。”
所以……“阿妙说她要自己去。她说辰造疑心太重,绝不是那么好骗。可是,她是辰造的亲人,至少他不会完全不相信自己……我错了。本该有其他的办法。接受了她的提议是我不好。我一直这样认为。算了,事情已然如此。不管我如何选择,面对的都将是一座危险的独木桥。我本不该将阿妙卷入那件事情。可是没想到,真没想到,面对血脉相连的阿妙,辰造竟然真能毫不犹豫地砍下去。”
“我好痛啊姐姐。我,就那么死了。”
“当、当然了!当然要砍了!因为我提前跟他通风报信了!对于做着人命买卖的叔公来说,试图挖开他秘密的人,哪怕是亲人也必须要杀,就算是亲兄弟也会毫不留情。那不才是江湖中人该做的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去告密呢,姐姐?叔公比我更重要吗?”
“当然更重要了。这还用说吗?阿妙,你啊,就是个累赘。辰造才是摇钱树。这根本是不需要衡量的事。你知道我为了把你拉扯大,受了多少苦吗?你又知道,叔公对我们的帮助有多大吗?”
“可是……那么……你只要阻止我不就好了吗?你只要告诉我,别去做那样的事情不就好了吗?”
“你说得轻巧。就算我想阻止你,阻止得了吗?你不是已经被林藏迷得神魂颠倒了吗?又怎么会回头?比起千辛万苦把你带大的亲姐姐来,你还是选择了林藏,不是吗?”
“是啊。我喜欢林藏,真的好喜欢。”
“我也是啊,我也喜欢阿妙。所以我好痛苦,痛不欲生,便追随她去了。”
“林、林藏!你……你真的死了?”
“我喜欢她,愿意为她去死。所以,所以才像现在这样迷失了方向。”
“那你就永远迷失下去吧!你……”我的心情……你,你……“阿妙。我,我是用你的命才换来了辰造的信任。我把你们供了出去,让他把后事托付给我。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姐姐……阿妙,我恨你!我……我也喜欢林藏。我迷上了他,迷得神魂颠倒。你不知道吧,林藏?你的眼里永远只有阿妙。我们相见的机会屈指可数,就算你每次见面连话都不跟我讲,但我是真的喜欢你啊。所以……”
“所以让别人杀掉了自己的妹妹,是吗?”
“谁!谁还在这里!”
是亡者吗?被死人的火焰包围着的这片荒野里,全是死人。
“御行奉为——”
火焰一下子消失了,如同舞台落幕一般,无间地狱一下子被黑暗所笼罩。
“死人我全都送走了。阿荣小姐。”
“你、你……”
叮——三钴铃的响声传来。
“又、又市!”
这是圈套吗?
“不像话呀。亲生妹妹竟是情敌。你最初的打算,就是借他人之手杀掉碍事的妹妹吧?”
“你在哪里!出来呀!”阿荣喊叫着。
我就在这里呀,又市说道。阿荣却看不见。“可是,你失算了。阿荣小姐。”
究竟在哪里?根本看不见。刚才扔掉的灯笼早已熄灭。
“失算的不是林藏,而是你。”
“我才没有!阿妙不是死了吗!”按计划死了,跟阿荣事先想的一样。那个可恨的妹妹。
“可是……”又市的声音再次在黑暗中回响,“最看重的林藏也追随阿妙一起死了。那不是跟你事先的如意算盘不一样了吗?而且,你还犯下了一个错误。”
“什么?”
你不是很伤心吗?又市问道。
“伤心?”
“阿妙死了,但伤心的不仅仅是林藏。你也很伤心吧?难道不是吗阿荣小姐?虽然不是你亲自下的手,但实际上要了妹妹性命的人正是你。你不正是因为无法面对这一点而离开了大坂吗?”是不是?
“你很悲伤吧,又痛苦又后悔?”
“我……”
噗的一声,黑暗中再次闪出林藏的身影。“到底是不是呢?阿荣姐。你要好好地想一想。杀了自己的妹妹,你就没有后悔过吗?还是说你连心都已经变成了野干?到底是怎样呢,阿荣姐?”
悲伤吗?没有吗?究竟是什么呢?“别开玩笑了!林藏,你已经死了。那就赶紧闭嘴吧。一个死人别来管活人的事。死了就什么都完了,死了就是输了,死人的话根本不重要。我从来没有后悔。阿妙是个傻瓜。林藏,你也是傻瓜。我已经继承了放龟家的一切,再没什么可怕的了。剩下的就是干掉一文字屋而已。下手杀辰造的是一文字屋,我有证据,所以接下来……”
“是吗?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吗?”林藏问。
“你说什么?”
这时候火光再次亮了起来,但那不是狐火也不是死火。
在几根火把的照耀下,自称林藏的老人、名为玉泉坊的大个子和尚、祈祷师柳次和装着辰造尸首的棺材一一显现,另外还有身穿白衣的又市、已死的阿妙和已死的林藏。
“这就难办了,阿妙小姐。”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你……你们想干什么?”
“我应该跟您说过,如果您撒谎,我们也不好办。”
灯笼上的圆圈里是个“一”字,是一文字屋仁藏。“如果您所说的前因后果里有假话,我们也会索取相应的代价——我应该这样叮嘱过您。”
“你、你陷害我?”
“想设计陷害的是您才对吧?”仁藏从黑暗荒野的另一头缓缓出现,停在棺材旁。“我相信了您的话,取了辰造的性命。”仁藏将灯笼插在棺材上,随后朝里望了望,“杀了的人就没法复生了,这是无法挽回的事。我们做生意全靠相互信任,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说这是我们的错误。所以这个还得请您来承担。”
“承担什么?”
“罪过。”
名为林藏的老人消失了,大个子和祈祷师也消失了,又市消失了,死了的阿妙消失了,不知何时连仁藏也消失了。灯笼照亮了棺材,里面是辰造的尸体。旁边站着林藏。
“这,这是骗局吧?你一定还活着,啊?林藏……”
“哦。我是还活着。可是……你……”
“我……”
“是你自己选择了这条路。”林藏说。然后他也消失了。
闲寂野的正中央只剩下棺材和阿荣。只有插在棺材上的灯笼里的蜡烛还在噼里啪啦地燃烧。抬起头,天上的星星在闪烁。那玩意无法照亮任何东西。
一定是一场梦,是错觉,一定是。阿荣踏在湿漉漉的杂草上,又朝棺材里望了一眼。辰造死了。“难道不是梦么?”不,这是梦。阿妙十六年前就死了。如果这不是梦,为什么就没能说出一句对不起呢?其实……
“阿妙——”阿荣喊了起来。在这片空无一人的荒野里,只有她自己的喊声。“阿妙,是姐姐杀了你。是我曾经恨过你。事到如今想道歉,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了,所以我才没向你道歉。我好孤独。再一次,再一次就好。让我看看你的脸吧。”阿荣的声音被漫无边际的黑夜吞没,消失不见。真是孤独。大家都不在了。
她又一次看了看脖子被拧断的辰造。“叔公——”
死了就是输了。我可不想输,我已经不能回头了。阿荣使出浑身力气,将棺材推翻。辰造的尸体只滚了一半出来,贴在荒凉的地面上。灯笼落到了一旁,燃烧起来。“看啊!我杀了辰造!这是我们的叔公,是恩人,但是他杀了你,是他下的手。再怎么样,他也是,你阿妙的仇人啊,所以我把他杀了。再没什么好害怕的,我让他们把他杀了。我以后……”
这我可不能当作耳边风啊,大姐。阿荣听到了说话声。
声音从闲寂野的边缘传来,还有沙沙的脚步声。背后似乎有人的动静,似乎来了很多人。
“大姐,这是怎么回事?”
“你、你……大鸟……”
“喂,阿荣,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就算你是大哥的亲人,弄成这样我们可不能饶了你啊。”
“你、你们胡说什么!我可是继承人。而且你们怎么在这里……”
金毗罗大神已离你而去——林藏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后记】
“为这么个无聊的工作真是大费周章啊……”
林藏正眺望着在晨雾中显得一片朦胧的闲寂野。“阿又,你看你说的,好像卖了多大人情似的。”
“你也是没长进,姓林的。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讲那种话。什么卖人情欠人情的——这是工作。”御行又市说着,踢了一脚已烧成灰烬的灯笼。
“后来,阿妙就是被扔在这片荒野里了吧。”
“是啊。阿荣扔的。现在连骨头都没剩下。”
“就算剩下也不知道是哪个啦,是人的还是马的都分不清。过去太长时间了,都已经十六年了。可是,一起长大的儿时玩伴却一点都没变,真是够讨厌。”又市道。
“你这靠嘴吃饭的家伙,说得倒好听。你不是也一样没变嘛,阿又。就算外形变了又怎么样,人一直到死,都还是多年前那个呱呱坠地的自己。”
唉,这次的事连我都于心不忍啊。林藏将这句话藏在心里,转身将阿荣的尸首留在背后。野干阿荣被辰造的手下乱刀砍死了。她的尸首代替了辰造的,被塞进了那口棺材。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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