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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画眉-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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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惯这样的茶了。
德妃略坐了一会子,便起身告辞了,说是要到长庆宫去回了太后的懿旨。画儿送走她,心里明白,这么十几天过了,外面什么消息也探不出来,太后这是遣人来看情况了。从宫里打听不出什么消息,圣景帝那儿,谁敢去问?也只能到她这儿来探探风声。想来德妃见了承乾宫现在的景况,回去定是要跟太后照实说的,太后估计马上就会知道她已经“失宠”了罢。画儿摇摇头,外面说什么她是管不着,反正耳不听为净,随她们怎么说去。只是,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眼眸黯淡了下来,画儿让晴霜晴雪下去休息,瞧着外面也快要黄昏了,秋天的白天越来越短,黑夜也越来越漫长。进宫时还是春天,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吗?这段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自己就是因为看深秋红叶才来到这个世界,如今又是秋天了。画儿甩甩头,抹去那丝愁绪,想起香山满山红叶,不禁微笑。犹记得当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这日晚上,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雨声滴在屋檐上,台阶上,滴滴答答的声音像一曲韵律,画儿拥被坐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雨声,了无睡意。人常说秋雨连绵,此刻听来,别有一番意趣。将锦被又往身上裹了一裹,眼看天气更凉,被子也没有换厚的,这宫里的人还真是势利啊。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晴霜她们要受委屈了。画儿叹了口气,掀被下了床,也没有惊动任何人,自己拿了桌上一盏宫灯,独自来到书房。
此刻万籁俱寂,画儿坐在桌案后,只听着外面雨声更加清晰。滴滴答答,仿佛一点点都落在了自己的心头上。花鸟缠绵,云雷奋发,弦泉幽咽,雪月空明,自然界各种意象,或明丽,或激昂,或凄凉,或虚静,各人眼里有各人的看法。自己现在听着这雨声,原本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现下也有些愁绪凄凉了。画儿微微笑笑,走到桌旁,将砚中添了水,缓缓沉下心来,慢慢转着手腕磨墨。
小兰竹蘸饱了墨,轻轻落在了雪白的宣纸上:“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慢慢写下最后一笔,画儿想了一想,在后面落下了小行书:“秋夜闻雨声,有感而书。蒋竹山听雨,自伤身世;今我听雨,亦有一番滋味。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放下笔来,重又坐在椅上,画儿拿起这阙词,反复看了又看,不觉痴了。
“现下是什么时辰?”圣景帝放下笔,问旁边的高远。
“回禀陛下,差不多已经三更了。”高远躬身答道。
“是吗?”圣景帝从龙榻上起身,走到窗边,往外面瞧了一瞧,见夜色沉沉,秋雨连连。犹豫了十几天的心思,终于下定了决心,朝外面走去。
“陛下……”高远忙捧了金龙披风跟了上去:“陛下,奴才去叫步辇来?”
“不必。”圣景帝说了一声,便往宫门走去。出了宫门,竟往承乾宫去,高远心中一凛,不敢作声,忙跟上了。
承乾宫外三千龙骑尉守着,锦衣卫和龙骑尉的正副统领奉旨轮班看守,见帝皇深夜来,不敢声张,急忙行了礼。沈尚宫和晴霜晴雪匆匆忙忙出来,说娘娘早早睡了。圣景帝着她们在外面看守,自往寝殿里去。开了殿门,却见床榻上被褥单薄,空无一人。心狂跳起来,圣景帝脸色铁青,当画儿逃出了宫,三两步抢出门外,传来六尚女官和龙骑尉锦衣卫的统领。众人惊惶失措,只说没有见到娘娘出寝殿,三千龙骑尉将承乾宫围得密密麻麻,料想贵妃不会出去,定是仍在宫内。
女官来回说,见书房内有灯光,圣景帝往书房去,推门见画儿伏在桌上,沉沉睡着。众人松了一口气,都默默退了下去。帝皇走到桌边,看画儿侧脸,心中五味杂陈,又爱又恨。见画儿嘤咛微动,似要醒来,忙点了她睡穴,将她抱在手上。正要送回寝殿去,却瞧见桌上字纸,拿起一看,竟也呆立当场。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原来如此。
此夜秋雨连绵,竟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第二日,画儿在床榻上醒来,依稀记得昨夜自己在书房里,怎么又回了寝殿?梦中有厚实的胸膛,低沉的声音一直抚慰着,再看身上盖的明黄的五龙锦被,登时明白过来。也不说话,只是慢慢的梳洗了,仍旧到书房看书。昨夜写的字,已经被拿走了。过了一会子,有圣旨到承乾宫,许贵妃每隔三日到御花园中散心,只是每次只得半个时辰。画儿苦笑,这还真是囚犯放风了,不过有总比没有的好。承乾宫内的人被换走了些,接着送上的器物用品还是她“得宠”的时候用的那些。沈尚宫及六尚女官都替她高兴,反倒是她自个儿只笑了一笑,便又去做手里的事情了。原本,她只想着,这次惹怒了他,过一阵子,他可能就把她打入了冷宫,还是命她出家做尼姑女道士?谁料到又生出这样一件事来,让事情更加复杂,也让她更加迷惘。
终于到了“放风”的时刻,晴霜晴雪陪着她往御花园里来,周围一堆龙骑尉护着,龙骑尉统领,她曾见过的上官锋亦步亦趋。画儿瞧得心里面暗暗好笑,这在御花园,众目睽睽之下,她就算想做什么,做得了吗?用得着这样的阵仗来看着她?无奈的叹口气,难得出来一次,还是看风景吧。秋日的风景最是爽朗,可巧这天天气好,万里无云,晴空朗朗。御花园里开了菊花,金黄殷红,深紫浅白,好看极了。画儿流连了一会子,上官锋上来说,半个时辰已到,请娘娘回宫吧。画儿无奈,只好回了承乾宫。
过几日晚上,各宫都得到了旨意,说是太后染了风寒病倒了,帝皇令嫔妃前去问安。众人都奉旨往长庆宫来,承乾宫也接到了旨意,画儿便也坐了车往西内去。
到了长庆宫门前,见帝皇仪仗在宫门口,方才知道,原来圣景帝也在长庆宫。画儿心中为难,可是又不能不去,只得硬着头皮进去,还没有做好准备在这个时候面对他,紧张得很。
“请贵妃安,娘娘千岁。”高远候在二门那里,见画儿来,忙迎上来。自承乾宫出事以来,他第一次在心里面暗笑。今日太后本是小疾,并不妨事。陛下自那日晚上从承乾宫拿了那张字纸,便一直若有所思。批阅政务之余常看了那字纸发呆,魂不守舍。他瞧陛下的样子,对娘娘又爱又恨,既想见又不想见,矛盾之极了。正好长庆宫派人来回,太后病了。陛下便趁了这个机会召令各宫前往探视,御驾也往长庆宫来。往日太后生病,哪里见陛下这般关怀?今日逗留在长庆宫,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一定是想借着这机会见贵妃一面。
画儿到了偏殿,女官回说太后尚在小憩,请贵妃略等一等。画儿答应了,便在锦墩上坐下,耐心的等候着。偏殿中各宫的嫔妃也都在,见画儿来,虽说是“失宠贵妃”,但毕竟是贵妃娘娘,品秩比她们高的,便都懒懒的上来见了礼。画儿也不甚在意,只叫了起便静静的坐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女官来传旨,说太后请贵妃进去,其他人在这里再候一会子。画儿随了那女官进去,却见太后倚在床榻上,圣景帝坐在床边。她心里一跳,想起那日晚上自己写的字纸来,不禁心中紊乱。
“陛下圣安。母后金安。”画儿尽量稳住自己的心绪,亭亭的拜了下去。
“平身。”圣景帝淡淡的应了一声,叫了起。
“谢陛下。”画儿站起身来,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站在那里不说话。那日晚上她睡着,什么都不是很清楚。今日是自两人闹翻以来第一次见到他,悄悄看去,只见他神色间严峻许多,却是略微显得疲倦些了。画儿悄然低了眼,心里苦苦涩涩。薛太后从她进来冷眼看到现在,见这两人俱是这般模样,帝皇脸上更是看不出什么表情来,且静观其变再说。
“贵妃到这儿来,让哀家瞧瞧。”薛太后向画儿说道。她特意让别的嫔妃等在外面,就是想看看贵妃到底是真的失宠了,还是只是在跟圣景帝闹别扭。既然从两人神色上看不出什么,就换个方法罢。
“是。”画儿答应一声,走近床前。薛太后拉了画儿的手,仔细端详端详,方说道:“这么些日子不见,贵妃怎么仿佛清减了许多?身子还没有好吗?哀家日前遣了德妃去瞧你,回说你身子大安了,怎么今日瞧着不是这么回事?”
“回禀母后,想是臣妾今日穿的少了些,才看着清减了罢。”画儿答了一句。薛太后看圣景帝神色,仍是淡淡的,听了这话也没有说甚么,心中也有了个底数,便笑着不再问。画儿坐了一会子,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便起身告辞了,只说不打扰太后休息。薛太后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从这两人的态度看来,贵妃竟是真失宠了。今晚若是帝皇见了贵妃就走,事情还有蹊跷;偏偏帝皇见了贵妃,明明心里不高兴还留着,这是他对失宠嫔妃的一贯态度——冷淡忍耐。薛太后见画儿告辞,忙答应了,心中正高兴贵妃失宠,却哪里知道全然不是她所想那样。
圣景帝今日见了画儿,表面上淡淡的,心中却翻腾不已。想起她不愿意要他的孩子,去慈恩寺上香时意图逃跑,便恨到了极点;可再想起两人相处时节的情景,那日晚上她案头的那张文字,便又爱到极点。心中一时矛盾之极,也不多理会,只想着多看一眼画儿,却被薛太后想成那个样子来。
自从长庆宫一见之后,这几日就再没见过面了。画儿心中的难熬也并不下于圣景帝,每闲坐之时,想起进宫来心中所想所感,不由感慨万千。初时只恨他强迫自己,后来他待自己又那般小心翼翼,打叠着千般柔情来赔小心。本来以为,可以仍旧在这深宫中做自己,但没有想到,还是陷了进去。那日长庆宫见到他,只觉得他疲倦了许多,想来自己伤他一定很重吧?心下期望着有再见到亲人的一天,却伤害了他。这不是自己本来的意图,但又不知道怎么样跟他解释。画儿走在御花园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晴霜晴雪陪着,龙骑尉远远的跟在后面,这深宫历历,难道,自己就要被那三千龙骑尉困在承乾宫里一辈子?站在一朵菊花前瞧着,画儿心里默默的问着自己。
“什么声音?”画儿听到了微微弱弱的声音,便抬头问晴霜。
“娘娘,好像是有人在哭!”晴霜习武,耳目灵敏,敏感的捕捉到了小小的声浪。
“晴雪,去看一看吧!”在宫中,若没有大丧,在这样的地方哭泣是犯忌讳的。晴雪领命去了,不一会儿便带过来一个宫女,看上去清秀得很,画儿瞧着她脸上犹有泪痕。
“奴婢叩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那宫女跪下行礼,画儿忙让她起来回话。
“先把眼泪擦一擦,可别让人瞧见了。你叫什么名字?是有什么难事儿了吗?怎么在这里哭呀?”瞧这宫女年龄尚小,十五六岁的年纪,画儿不禁心生了怜惜。
“回禀娘娘,奴婢是李婕妤的侍女,在家中时小字绣儿。”那宫女口齿清楚的回答:“今日在此哭泣,实在是因为奴婢心中有伤心的事情,一时情难自禁。还请娘娘不要怪罪。”说着便蹲身又行了一个礼。
画儿见绣儿说话极是有条理又文雅的,心中越发惊奇喜爱:“你读过书吗?”
“启禀娘娘,奴婢的父亲是私塾的先生,自幼教奴婢读书识字。”绣儿回了话,见画儿态度和蔼,又听闻宫中人说贵妃脾气温和,心中一想:何不趁机求了贵妃,遂了自己的心愿?便又跪下说:“奴婢今日在此得见贵妃,也是奴婢的造化了。但求贵妃娘娘一件事儿,还请娘娘成全了奴婢,将来结草衔环,报答娘娘。”
“你别跪!站起来说吧,我要是能帮上忙,就帮了。”画儿见她跪下,急忙说道。
“遵旨!”绣儿应了一声,又叩了一个头方才站起来:“启禀娘娘,奴婢家中原也是小康人家,只是父亲染了风寒,本来是不妨事的小病,谁料到竟碰上个庸医,耽误了父亲,用错了药,生生的送了这一条命。父亲去后,家中生计艰难,只有奴婢和寡母,弟弟一起度日。母亲见实在困苦,才将奴婢送入宫中。前几日太后染了风寒,因说在太医院熬药不方便,在宫中熬药又怕出什么差错,才打算遣几个女官往太医院常驻,若宫中哪位主子身子不适,也好奉汤药。奴婢想着父亲便是因为庸医害命而去的,若是自己去学些医道,将来若有幸,便悬壶济世;若是没有这个福分,多学点儿技艺,也是好的。因而去求了长庆宫的大总管,想往太医院去,但奴婢一贫如洗,没有什么孝敬给大总管的,便被羞辱了一番赶了出来,才在这里哭泣。伏乞娘娘成全了奴婢罢!”
画儿听了这一番话,惊讶一个少女竟也有这样的见地,又想起自己也是因为白伯伯病倒才坚持学医,和她倒是极相似了。心下有感,便打定了主意帮她。正想遣人往长庆宫去说,却被晴霜拉住,在一旁低低的道:“姑娘,我知道姑娘想帮她,但姑娘须想一想,现今后宫之主是太后,什么事儿都是太后管着。姑娘插手进去,只怕不妥。”
“不打紧的,太后若是知道了,我担着便是。想来也是训诫一番,让我丢个脸罢。”画儿朝她笑笑,便答应了绣儿,遣人往长庆宫去向那大总管说。不一会子尚宫女官便回禀道,事情已经妥当了,让绣儿往太医署去,那里有年长的女官已先去打点了。绣儿千恩万谢的拜了画儿,方才往太医署去。
这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但落到有心人的手里,却又是一个大风波来。
三日后,圣景帝往上林苑去秋猎散心,一道懿旨将画儿传到了长庆宫。
“太后懿旨,承乾宫贵妃柳氏,不遵宫规,擅自插手宫中事务,僭越之行,有负贵妃之明德。后宫唯皇后可统率六宫,汝此举,莫非自以为后耶?令伏长庆宫门,以昭女训。”长庆宫的总管内监冷冰冰的宣了懿旨,向画儿一挥拂尘:“贵妃娘娘请。”
画儿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原想着太后要是追究起来,顶多训诫一番,谁知要这样惩罚,看来自己并不怎么讨人喜欢。蹲身应了一声“遵旨”,便在宫门处跪了下来。晴霜晴雪一听,便如同遭了晴天霹雳一般。姑娘身子本来不好,这两天天气又有些阴沉,这么跪在这里,身子肯定是受不住的。这可如何是好?
“晴霜晴雪,还有沈尚宫,你们先回去吧。”画儿见她们焦急神色,轻轻的说了一句。
“娘娘,这——”
“不要紧的,太后只是罚我,不会连累你们。何况我看也不会跪多久,一会子大概就可以了。”画儿料着这次是逃不过,惟恐太后再有什么旨意来,连累到服侍她的人,便赶紧叫跟来的人先回承乾宫去。因是奉旨到长庆宫,龙骑尉的统领武士也没有跟来,让她们回承乾宫,总比在这里好。
晴雪还待说什么,晴霜冷静,便也想到了,在这里是在太后的眼皮底下,什么都做不了。回承乾宫,还可以想想办法。便拉了晴雪,向画儿小声说道:“姑娘好歹要撑住,我们一定想办法通知陛下就是。”说了便和众人回东内去。画儿只在心里面苦笑,那日那般伤了他的心,如今通知也不见得有用了。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的,自己伤害了他,如今换作他母亲报在了自己身上。
不一会儿,各宫的嫔妃都往长庆宫来。薛太后故意将消息放了出去,众人说是来给太后请安,实则来瞧贵妃娘娘被罚出丑。泼辣胆大的,在经过宫门时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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