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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西楼-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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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她知道而不愿意讲。我想,我盘问得太多了,但我实在遏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呵!我对她笑笑,说:
“好了,谢谢你,秋菊。”
她嫣然一笑,红了红脸,走了。这是个好脾气的女孩,应该很容易相处的。我关上了房门。走到窗前,拉开了窗纱,我正好看到那辆红色的敞篷车从花园的磨石子路上开出去,我的主人出去了。我开始整理我的东西,把衣服挂进了衣橱,一些文具放在书桌上,整个整理工作只费了半小时,实在我的东西都太简单了。东西收拾完了,我就在我的房里转著圈圈,东摸摸,西看看,梳妆台上没有化妆品,只有一把用桃花心木精工雕刻著木柄的发刷。书橱中大部份是小说,小说中又绝大多数是翻译小说。还有一套古本的红楼梦和元曲本的西厢记、桃花扇、牡丹亭等。除了这些文艺方面的书,也有少数医学方面的书,像心脏学、遗传学、病态心理学和畸形儿的成因等书。看样子,这房间原来的主人该是学医,或是学文学的。我从书架中抽出一本左拉的(给妮娼的故事),我没看过这本书。翻开封面,扉页上有几个清秀的字迹:
“小凡存书第一百二十四种”
小凡?这是这屋子原主的名字吗?随便翻开一页,我发现这位看书的人有在书页上乱写乱画的毛病,一只长耳朵的小兔子,把文字都遮住了,书边的空白处,胡乱的写著几行字:“妮娼——你不骄傲吗?好一个左拉哦!给妮娼的故事!
可有一天,有一个人儿能为我写一本厚厚的书?‘给小
凡的故事!’岂不美妙!谁会写?冬冬吗?冬冬,冬冬,
你爱我吗?爱我吗?爱我吗?——你不害羞呵,小凡!”
另外一页的横眉上,也涂著字:
“冬冬就只能永远做冬冬,我的冬冬,不是别人的冬冬,
等著吧,或者我来写一本给冬冬的故事呢!”
再一页:“——呵,我是不会相信这个的,这种幸福里不能有阴影
呵,冬冬也不会相信的,噢,冬冬呵!”
再一页:“妮娼——我不嫉妒你!我不嫉妒任何一个人!没有一个
人能比我更快乐,我有冬冬呵!”
再一页:“我希望我能更美一点,从我有记忆起,我就只是为了冬
冬才希望我长得美,可是,冬冬说,小凡,你够美了呵!
我是吗?冬冬,我是吗?”
诸如此类,书上画满了字,冬冬啊,小凡啊,我放下了这本书,另外换了一本《贵族之家》,扉页上同样有“小凡存书第×××种”的字样,里面也有各种各样的乱画和文字,这位小凡,她显然很习惯于把书中的主角和自身扯在一起:
“丽莎呵,拉夫列茨基呵,这是残忍的,我不喜欢这些残
忍的故事,啊啊,我流了多少的泪呵,丽莎,丽莎,该
诅咒的屠格涅夫!不该活生生的拆散他们呵!我和冬冬
会怎样呢?冬冬,别笑我,我是那么傻气的爱你呵,你
不会离开我吗?即使我——噢,我怎敢写下去?”
我放下书,上午的阳光从窗口直射进来,屋子里十分明亮。我不想再去翻阅那些书,那每本书中都有的字迹,使我心头有种模糊的重负,小凡,冬冬,这是些什么人呢?和我风马牛不相及,但是他们困扰我!我走到书桌前面,随便拉开了一个抽屉,有些东西在里面,几本陈旧的、厚厚的日记本,但都包著很漂亮的包书纸,上面分别写著:月满西楼33/47“小凡手记——一九五九年——”
“小凡手记——一九六○年至六一年——”
然后,六二年,六三年,底下没有了。一年一本,我想打开一本看看,可是,迟疑了一下,我又把抽屉砰然阖上,这是别人的秘密,我最好不参与。而且,我觉得这位小凡的影子充塞在这房间里,使我有些不安,又有点沉重。换了一个抽屉,我打开来,有个K金项炼,坠子是个心形的牌子,上面刻著字:“给小凡——你的冬冬,一九六二年”
把抽屉迅速的关上,我心头忽然浮上一股凉意,这个小凡一定已经死了,否则,她不会遗落“冬冬”送给她的东西,而不随身带著。我走到床沿上坐下,心头的寒意在加重,这张床,是小凡睡过的,那张椅子,是小凡坐过的,这间屋子,是小凡住过的……而小凡,她可能已经死了……我狠狠的摔了摔头,不愿去想那个小凡了。走到窗边,我热心的看著满园的玫瑰和鲜花。那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中午,秋菊请我下楼吃午餐,餐厅里只有我一个人吃饭,我的主人还没有回来。
整个下午我都过得很无聊,空闲而无所事事,石峰始终没有回家。我到花园里走了走,在喷水池边看那些金鱼闪来闪去。花园很空旷,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做长久的逗留。我不敢出去,怕万一石峰回来找不到我,这毕竟是我上班的第一天!折回到我的房里,我开始觉得时间很难挨,这种“上班”的滋味也颇不好受。从窗口远眺,可以看到山下的原野、房屋、火车轨道和绿色的农田。我百无聊赖的荡来荡去,从中午直到黄昏。暮色涌进了室内,我倚著窗子,思量著我的新工作的性质。忽然,一阵钟磐的声音远远传来,绵邈的,沉著的,一声又一声。这山上何处有著庙宇?这钟声带给我一种特殊的感受,我倾听著,神志飞向一个空漠的境界。然后,汽车喇叭响,我的主人终于回来了。
他并没有派人来叫我,我和他再见面是在晚餐桌上。他用锐利的眼光望著我。问:
“怎样,在这儿过得惯吗?”
我注视著他。“我觉得——”我坦白的说:“你并不需要一个秘书。”
“需不需要由我来决定,嗯?”他继续盯著我:“我无意于浪费自己的金钱,但我也不想在我的秘书上班的第一天,就用过多的工作来惊吓她!”
“过少的工作也同样可以惊吓人呢!”我说。
“你会很忙的,”他说:“不过,我希望你先熟悉一下环境。你——喜欢你的房间吗?”
“很——喜欢,”我说:“但是,好像——有些属于私人的东西你忘记取走了。”“你是说小凡的东西?”他毫不在意的问:“让它留在那儿吧!你高兴看就看看也无所谓。”“我不想去发掘一个我不认识的人的秘密。”我说。
“是吗?”他用研究的神色看我:“你是个鲁莽而不识好歹的人啊!那些东西妨碍了你吗?你爱看不看呀!”
“当然,它们并不妨碍我,”我犹豫了一下:“可是——小凡是谁?”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又是那带点嘲弄性的!不过,只是那么一闪就消失了,他沉吟了说:
“你还是先问问我是谁吧?”
“真的,”我说:“你是谁?”
“一个工程师,目前在××公司担任总工程师的职务。”
“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我似乎说过了。”“似乎。”我说:“不过,我还是弄不清楚。”
“慢慢来吧,过两天再说,你会弄清楚的!”他下了结论,开始埋头吃饭了,彷佛这是一个不值得一谈的问题。月满西楼34/47五
过两天再说?真的又过了两天,石峰都是早出晚归,我很难得和他见到面,他也始终没有交代工作给我,我的狐疑越来越深,不知道他到底找我来做什么?在无聊的长昼和孤寂的晚上,我终于打开了小凡日记的第一本,随便翻翻吧,让这个小凡来来陪伴陪伴我。
那是个晚上,我躺在小凡曾经睡过的床上,打开了注明“一九四九年”字样的那本手记。它立即吸引了我,窗外月光似水,窗内一灯如豆,我走进了小凡的世界。
×月×日不知道是什么力量会让我决心写日记的?对于我,倪
小凡,会安下心来写点什么,就是很奇怪的事了,不过,
我是应该写的,那么,当我有一日会——噢,可怕的!那
么,我总多少可以给冬冬留下一点东西,让他来回忆我,
来纪念我。啊,冬冬,我好像做一切都只是为你!只是
为你!包括我的呼吸,我的生存,我的一切的一切的一
切!都只是为你啊,冬冬!
×月×日冬冬今天和我提抗议,他说我不该再叫他冬冬了,他
说:“小凡,你要叫我冬冬,叫到几时呢?难道我们都七
老八十的时候,成为老公公和老婆婆,你还叫我冬冬吗?”
我说:“是的,你是我的冬冬呵!”他抱住我,他说:“小
凡呵,闭上眼睛,你能看到什么?”我闭上眼睛,说:
“冬冬,还是你!我只看得到你!”他说我是个傻里傻气
的小女孩,和他第一次见到我时一样。
第一次?噢,那时我几岁?五岁?梳著小辫子,在
山坡上那棵树下玩,他从树后突然冒了出来,一把小手
枪对著我:“咚咚!”他喊,我“哇”的哭了,他抱住我,
说:“傻呵!傻呵!我逗你的,跟你玩呢!”我惊异的望
著他,跟我玩!从来没有人愿意跟我玩,大家看到我都
像看到毒蛇一样,我挂著眼泪笑了,他说:“又哭又笑,
小狗撒尿!”于是,我们笑作一堆儿。从此,我心里就只
有他了,那个对我喊“咚咚”的男孩子,我就这样叫他
的,后来就干脆叫他冬冬了。那时他几岁?九岁?想想
看,我怎能记得那么清楚呢?有关冬冬的一切记忆,都
是那样清楚呵!×月×日(这一页上画了一张男人的脸
孔,有线条夸张的宽额和嘻笑的嘴,滑稽兮兮的。)
冬冬!看到么?这就是你,加两个长耳朵,你就像一只
小兔子了。像我们小时候共养的那一窝小兔子。像吗?你
说!冬冬!最近,童年的事总在我脑子里萦绕,大概因
为我想记日记的关系,值得我写的只有和你的一切呵,冬
冬!我真庆幸爸爸把我们带回家乡,使我能够见到你,五
岁和你认识,生命里就只有你了!噢,冬冬!记得小时
候你为我打过多少次架呵!当那些孩子们嘲笑我的时候,
当他们捉弄哥哥的时候,都是你挺身而出呵!那次,为
了他们把哥哥的脖子上套了绳子,当作牛一般牵到河里
边去泡水,你冒火了,跟他们打了两个多小时,你被十
几个孩子包围,打得头破血流,晕倒在河边的草堆里,我
伏在你身上号啕大哭,你醒了,反而抱著我说:“我没事
呀!傻小凡,你干嘛哭得这么伤心呵!”可是,你后来在
床上躺了一个星期才复元。你复元后,你大哥把那些围
攻你的小孩捉来,监视著他们,让你一对一的把他们打
了个遍。噢!我现在回忆到这件事的时候,仍然禁不住
眼泪汪汪。多动人啊,你大哥的侠义心肠和你的英雄气
概!我真傻,不是吗?呵!我又要哭了!
×月×日(这一页中夹著两瓣枯黄的玫瑰花瓣。)早晨,我在门缝里拾到一朵新鲜的红玫瑰,是你送
来的么?当然是你,冬冬!把它送到唇边,吻遍它每一
瓣花瓣,然后簪在头发上。下楼吃早餐的时候,你那样
赞美的、深情的凝视呵!我真宁愿在你的凝视下死去。
“我美吗?我美吗?”我在你面前转著圈子。“小凡,呵,
小凡!”你喊著,假若没有你大哥在旁边,你一定会来抱
著我,吻我了。你大哥那样看著我,他的眼光那样奇怪,
那样悲哀呀!每次想到大哥的眼光,我就觉得我终有一
天会——噢,可怕的!冬冬呵!
×月×日今天我又明显的看到那个阴影了,那阴影罩在我的
额上,那样清晰,我奇怪冬冬看不出来。整日我埋在书
堆里,冬冬去上课了。我翻遍了遗传学,困惑已极,我
研究不清楚。对著镜子,我审视自己,十七岁,我毕竟
已经十七岁了!上帝助我,我只是为了冬冬,才希望活
下去呵!×月×日冬冬说:“我要吻化你,吻死你,吻进你的骨头!”我
们整天缠在一块儿。午后,大哥发了脾气,他对冬冬说:
“你不能整天赖在小凡的屋里呀!别忘了你的前途!”啊,
大哥,仁慈一点吧!×月×日我和冬冬上了山,到庙里去求了一个签。签上写的
是:“忆昔兰房分半钗,而今勿把音信乖,痴心指望成连
理,几番风雨费疑猜。”这是我和冬冬的写照吗?我满怀惊恐,冬冬揽著我
说:“这是什么迷信呀?鬼才相信它!”他撕破了那黄色
的签条,拉著我在庙前庙后的石阶上奔跑。黄昏的时候,
满山夕阳,我站在阳光里面,他忽然大声喊:
“别动,小凡!你是金色的,金色的小凡!”
金色的?我忽然有某种不祥的预感,今天的我是金
色的,明天呢?后天呢?我总有一天会褪色!我投进了
冬冬的怀里,嚷著说:“让今天停住!让今天永远停住!”
“今天是停住的,”冬冬说,他的声音好奇怪,“今天
永远在我们手里!”是吗?是吗?冬冬呵!
×月×日我还记得家乡石家的那幢古老的大房子,我还记得
屋顶上那阴森森的阁楼,和楼上那口漆得亮亮的空棺材。
那是冬冬的爷爷的棺材,人没有死为什么就要准备棺材
呢?每年油漆匠来把它重漆一次,它的漆恐怕比木料还
厚了。那一次,我们在捉迷藏,冬冬把我藏在棺材里面,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彷佛是爷爷在楼下发脾气大叫,
他们都一哄而散,跑得一个都不剩,只有我在空棺材里
面,因为抬不起那棺材盖,躺在里面吓得直哭。没多久,
冬冬溜了回来,把我从空棺材里放出来,他的脸孔吓得
雪白雪白:“你没事吧?小凡?你是活的吧?”他用颤抖的手摸
著我。我“哇”的大哭,嚷著说:“我吓死了!我吓死了!”
他把我紧紧的抱在怀里,他的心跳得好重好重,一叠连
声的说:“别哭,别哭,小凡,好小凡!”
然后,他忽然吻了我,用他的嘴唇,压在我的额上,
我像中了魔般不哭了,抬起头来,我郑重的说:
“我长大了要嫁给你!冬冬。”
那时,我七岁,他十一,我已经知道我是他的人了,
永远是他的人!多么美的童年,冬冬,你也记得和我一样清楚吗?
×月×日冬冬又去上课了,窗外下著雨,我倚著窗子坐著,看
山,看云,看雨。我的情绪那么低落,没有冬冬的日子
就长而无聊,我不知道怎样打发我的时间!(下面画著两颗大大的、相并的心形。)
雨总使我寒颤,爸爸下葬那一天也下著雨,他们给
我和哥哥穿上鲶衣,牵著哥哥到爸爸的坟前,哥哥只是
笑,不停的嘻笑,傻傻的玩弄著鲶衣上的带子。爸爸死
了,他却在笑,我哭著伏在爸爸的棺材上喊:
“爸爸!爸爸!爸爸!”
石爷爷把我拉开,抚摸著我的头说:
“小凡,以后,你就住到我们家来吧!我把你当自己
的孙女儿一样看待!”冬冬站在一边掉眼泪,揉著眼睛说:
“是的,小凡,你跟我们一起住,别哭了,你没有爸
爸妈妈,我也没有爸爸妈妈呀!”
于是,石爷爷也哭了,我们的眼泪和雨一样多,只
有哥哥在笑。那天我就住在冬冬家里,以后也就都住在冬冬家里
了,晚上冬冬溜到我的房里来,用他的胳膊搂著我,我
哭,他陪我哭。三年后在台湾,石爷爷下葬之后——可
怜的石爷爷,他毕竟没有用上他那漆了十几次的棺
材!——我也同样在晚上溜到冬冬房间里,紧紧的抱著
他,他哭,我陪他哭。噢!为什么我会想到这些伤心的事?都是这讨厌的
雨!×月×日石家和倪家,解不开的孽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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