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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间客栈系列 共3本 作者:绿痕-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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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言不答反问:「贵姓?」在办正事之前,他得先解开她一整日累积下来的满腹疑惑才成,不然她会很闷的。

东翁一手拿出搁在柜内的纸扇,将扇面一开,让她瞧瞧上头所书的是何字。

「大名?」瞪著那只书了一个「东」字的扇面後,她又继续再问。

单听她的问题,东翁心底便已有了个陈年老谱。

「风十里。」啧,又一个搞不清楚他姓啥名谁的……他这人最讨厌有人老爱把他的名字对半分拆成两截了!

「……」

怪名怪姓怪客栈!这究竟是什么怪地方?

「姑娘,你找我,有何贵事?」还没得到答案的东翁,锐眼一眯,很快即从她的穿著打扮,以及她身後所背的药篓,大致猜出她的身分,「讨债。」在他审视的目光下,蔺言只是自袖中取出一贯铜钱,再将它放在柜上,「请报恩。」

两眼一见著那串眼熟的铜钱後,当下迅速翻脸、额上青筋直跳的东翁,用力自鼻孔蹭出一股子闷气,二话不说地拿过铜钱仔细确认,并在确认无误後,摆著一张臭脸自柜台最底下捞出两本本子,再一手执起沾了朱砂的红笔。

「贵姓?」

「蔺。」

「大名?」他边问边翻开恩人姓名本。

「言。 」

「从事何业?,他抄好人名,再对想起姓名中,加上那一行恩人的职业别。

「大夫。」

泄愤似地将恩人姓名本上头的人名,以亲眼看到中一个人名后,他抬起超充满熊熊怒火的两眼,相当不客气地再扫向她。

「是谁说他会报恩的?」

「东风千里。」她愈答愈觉得他的嘴角似在抽触。

「那个死老头子他早挂了!」想到这事就怒火直达九重天的东翁,张牙舞爪地向她更正,「现在被迫报恩的是东风千里的后代广嗣,就址你眼前的老板我!」那个积欠人情债、还祸延后代的老家伙早早就已解脱这桩鸟事了,而他老爹也早已两腿一伸,把报恩之事给交棒换人了,现下的倒楣鬼,不是别人,就是他这个打一生下来,就注定一生要替人报恩的客栈老板!

蔺言耸耸肩,并不怎么在意他口中的小小家务事,现下她在乎的只是,眼前这个一脸不情不愿的男人会不会代他祖先偿恩。

「你是最后一个来报到的。」东翁自柜台底下拿出一本厚厚的住户清单本,翻了翻,万般不愿地扬笔再划掉一间空房,「哪,天字号房已客满了,眼下只剩地宁号的了,你就住十四巷地字十号房吧。」

「成。」她很好说话。

两手各自合上一本本子后,面色其臭无比的东翁,咬牙切齿地对她说出他也曾对本馆内所有住户说过的话,并暗自在心医再次问候过那个东虱千里几百回。

「日后,你的衣食住行,皆由这间客栈无条件为你永远支付,直至你不愿再住在这间客栈为止。」全天底下……最蠢的人就属那个他笨爷爷东风千里!报恩的方式百百款,可那老家伙什么不好选,偏就捡这种不但愚蠢到极点,遗害后代子孙可能会因此破产的报恩法!

「明白。」她挑挑眉,颇意外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亏到不行的报恩方式。

转身自墙上暗格拿出最后一把钥匙,东翁心情恶劣地随手扔给她,再转身拉了拉墙边的一条细绳。不过许久,在本馆里头听到铃声的丹心,即打开本馆漆黑的大门,袅袅走至柜台前。

东翁将拇指比向丹心对她介缙,「她叫丹心,是这间客栈所有住户们的管家。

日后无论是大事小事、吃喝住用,不管你有任何事,尽管吩咐她一声就是了。」

「多谢。」

朝丹心勾勾手指后,东翁在丹心附耳过来时低声在她耳畔说了几句,很快地丹心即朝他颔首。

「蔺姑娘,请随我来。」丹心细步走至她的面前,笑意盈盈地朝她扬起一手。

当默然的蔺言随著丹心步入本馆后,在一旁看戏看了好一会的鞑靼,兴匆匆地跑至东翁跟前。

「东翁,这姑娘话好少。」据他的观察,她大概是这裏所有住户中说话用字最简洁的一个。

东翁没好气地一手撑着下颔,「是满少的。」谁管她话多不多?他只希望这一尊新住户,日后可别像其他的住户一样,动不动就给他找麻烦或是捅楼子。

「这是第几个了?」伸出十指数了数,却怎么也数不清的鞑靼,好奇地看向又要多养一个人的东翁。

「哼哼哼哼……」兀自冷笑了一阵后,东翁用力举起一拳,「最、后一个!」在她来报到之后,往后再也不会有人拿著那贯该死的铜钱来找他报恩了!

「恭喜你终于凑齐所有的恩人。」鞑靼拍拍掌心,算是祝贺他总算日后不必再日等夜等,提心吊胆地等著最后一个讨债鬼上门了。

方在庆幸总算找到最后一人的东翁,也才乐了没过一会儿,下一刻,他感慨地两手撑在柜台上,习惯性地再度开始为自个儿的人生际遇自怜不已。

「我为何非得干这种蠢事不可……」冤,好冤,鸡腿不是他抢的,人也不是他失手打死的,债更不是他欠的,为什么背黑锅的人却是他?

唉……

说来说去,今日他会落得了个得日日辛苦勤干活,好能养著一群白吃白暍白住的住户们,全都只是因为,他那个造孽的爷爷东风干里,在许久许久之前曾干了桩蠢事。

听他家那个也已经入土的老爹说,他家爷爷,年轻时曾经困苦潦倒到不得不在街上乞食为生,可每每就在他快饿死时,他总是会好运气地过上善心人士暂时解救他的困境。

直至某日,在一个阴错阳差的机会下,又再次快要饿死的东风千里,为了同另一个也是饿了肚皮满久的男子,争抢一根他人施舍给他的鸡腿,在饥饿过头下,不小心失手打死了那人,谁知道,那人不是别人,恰恰正好是六扇门重金悬赏的钦命要犯。

于是,莫名其妙地,东风千里就因为一根鸡腿,而发了一笔天上掉下来的横财凭藉著刻苦的本性,与多年来打死也要抢到手的个性,颇具生意头脑的东风千里,便利用那笔赏金开了间小客栈。数年后,小客栈成了大客栈,客栈生意蒸蒸日上,身後也揽了不少钱的东风千里,某日夜里闲著睡不著,于是,自认做人相当饮水思源的他,便开始思索……他该如何对那些造就他今日成就的恩人们报恩。

首先,他先去银号并托人打造了数贯刻有东风千里姓名的铜钱,接著他便托人四下打听恩人们的去处,并好运气地在一一找着了他们后,各赠一贯钱予以他们,再告诉所有恩人们,日后,只要有人拿著这贯铜钱来到他所开的客栈,他,以及他所有的后代子孙,定会报恩以感谢他们形同再造的大恩大德。

办完了此事後,接著,东风千里便一手按著独子东风百里的肩头,告诉他,他们东家,必须在心匠时时刻刻感谢那些曾经路过他生命中的恩人,若无他们,东家绝不会有今日,因此,他们东家世世代代,皆得立誓报恩,日后只要恩人上门,他们便得尽心尽力地报答侍奉那些伟大的恩人们。

听完了他的那番话,当场很想骂駡那个驴脑袋老爹的东风百里,虽是一肚子不情愿,也只能隐忍地拉来年仅三岁的独子东风十里,父子俩一块跪在他眼前立誓。

然而,就在他们父子俩才立完誓言没过多久,还在等著恩人上门之时,年事已大的东风千里,却因一场来势汹汹的大病,就这样什么恩都没报到,把所有人情债全都扔给后头的儿子和孙子……先死先算数。

二十年后的某日,等了一辈子,也一样什么恩人都没等到的东风百里,亦如东风千里和他先走一步的发妻般,遭病魔折腾得奄奄一息,躺在榻上已有数月之久。

当病得只剩一口气的东风百里,即将驾鹤西归前,在他面上,丝毫无半点对这人世与亲人的依依之情,相反的,他竟还带着看好戏的笑意,得意洋洋地朝跪在前的独子,亮出一口令人觉得刺目的白牙。

「嘿嘿……儿子,你老爹我解脱了,报恩之事,往后,就轮到你倒楣了……」

年幼无知时,不明不白地被拐著一同起誓,眼下巴不得他再活个几百岁,或是多生几只子女的东风十里,额上青筋直跳地看着他这个跟爷爷一样什么恩都没报到的老爹,痛快地朝他比了两根指头后,两眼一翻,随即解脱登上极乐而去,而他家祖先所积欠的恩情,以及必须报恩之人,则从此接捧换人做做看。

因此,他,东风十里,在他老爹咽下最后一口气后,从一个前程无可限量、正直有为的好青年,当下沦落为必须替祖先偿恩,身上背了一大堆待还恩情的下一号倒楣鬼。

不过他这人是很看得开的,又或者该说,他的赌性比超常人还要来得坚强了点,因此对于报恩那码子事,他并不似那两位已升天的祖宗太过放在心上。

在他接下数之不尽的祖产,也等了好些年后,东风十里本还认为,照他家老爹和爷爷,等了一辈子都没等到恩人后代的情况来看,说不定,他也会遵循家族传统,似他们那般好运气的不会遇上那些恩人的后代。

只是他的这个想法,在「有闻客栈」扩大营业的头一日,天字一号房的住户步青云就拿著一贯铜钱来此报到后,随即就像颗泡泡般,破灭得无影无踪……

别人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他咧?

哼!算他上辈子不长眼,哪家不好捡,偏偏投胎生到了他们东家,专门来替别人做牛做马!

此时此刻,全然不知东翁心情是晴是阴或是暴风雨的蔺言,在丹心的带路下,一路走进里头居然有巷有弄的本馆,并在眼花撩乱地走至十四巷的巷底后,看着丹心推开前头的大门,向她展示往后她即将居住之地。

这也算是……一「间」房吗?

被眼前规模有点吓到的蔺言,张大了眼,哑口无言地瞧著左右两边各植满高耸翠艳的孟宗竹,正中间,则有著三大楼五大院古色古香的主屋及数幢客屋,还有,那个就近在大门前头面积甚广的枯山水景致。

丹心还面带歉意地向她说明,「蔺姑娘,这是咱们客栈裏最小的一间房,因其他房皆已住满了,所以不得不委屈你,还请你就将就点吧。」

将就?在吞月城里这种地段、这种规模,还叫她将就?

完全不需考虑,也无半点犹豫,当下蔺言相当痛快地朝她颔首。

「没问题!」

臂上纠结的肌肉,因蓄力之故,远远瞧上去,像是两座小山,而那副高大魁梧的身躯,则是较常人高壮了不只些许。

两脚踏进蚀日城后,肩上扛了两个人的左刚,沿路上便一直接受著路人们钦佩的目光洗礼,已是习惯成自然的他,则是视而不见的直朝京内六扇门的方向走去。

就在他快抵达六扇门之前,在他右肩上的男子动了动,左刚瞄他一眼,随即像是扔布袋般地扔下他,趁他跌得头昏眼花之余,一拳揍在他的头顶上,再赏他一记重拳后,他才再次将又昏迷过去的老兄一手给拎上肩。

窝在六扇门里,在外头街道上响起阵阵赞叹之声时,舒舒服服窝在椅中的天水一色懒懒转过头,而後微翘起嘴角,满意地瞧著将人给扛进六扇门里的左刚。

一进门就瞧见老友那副闲着没事做的德行,大老远将人犯给扛回来的左刚,额上的青筋登时又多了两条。

究竟还有没有天理呀?他足足追了三日,才把这两名被指名只能活逮不能砍死的要犯给逮回来,而那个亲自对顶头上司的上司保证,定会将他们逮回来的天水一色呢?居然在他又累又饿的状况下,在这儿给他跷脚闲闲地喝着凉茶?

「臭天水……」实在是很想将他砍成十八块再扔到湖里喂鱼的左刚,毛火地将肩上两名被他各以一拳打晕的要犯,一骨碌地扔至他的面前。

「哟。一天水一色搁下手中的茶碗,钦佩地朝他拍拍掌,「不愧是一扇门的总捕头,才花个三日就顺利逮著人了。」

「你以为这差事是谁推给我的?」莫名其妙地将在一扇门裹忙得要死的他给拖出来,再替他戴顶总府衙门限期破案的大帽后,就把明明不是他的事硬是塞给他。

「正是区区在下我。」不只是身形,就连气质也都与左刚截然不同,天水一色一派优雅地朝他颔首。

左刚两眼朝他一瞪,「分明就是你六门扇要逮的人,偏偏你这六扇门的总捕头啥事都不干,尽是把责任往我的一扇门里推!」凭天水一色的身手,要收拾哪门子的头号钦命要犯或一等一的杀手根本就不成问题,可他这位稳坐六扇门总捕头宝座的仁兄,天性就足懒,老是杀找人代他出手办差!

「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嘛,更何况,咱们都多少年的交情了?」他摆摆手,面上半点内疚也无。「且左捕头您的名声响遍全京城内外,我也不过是顺应民意,傲个顺水人情,好让你继续当当人们心目中的大英雄而已。」

「什么英雄?是跑腿!」说得真好听,哼,早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天水一色撇撇嘴,「啧,说得真难听。」小气,也不过是常常利用他,苦差全都他去干,然后功劳由他天水一色来领而已嘛。

「给我听清楚!」早就看清他的左刚,一指怒指著他的鼻尖,「下回六扇门的事,由你们六扇门自个儿去解决,你少又捞过界找我代你跑腿当杂工!」大事小事、鸡毛蒜皮之事,反正什么事统统都往他的一扇门里推,这座六扇门是摆著好看的不成?

「是是是,日后六扇门之事,我会尽量亲力亲为的,但在那之前……」天水一色先是很敷衍地朝他点点头,再一睑期待地望著他,「你就先帮我办完眼前的这桩大事吧。」

「又有什么大事?」累得口乾舌燥的左刚,抢过他的茶边喝边问。

他扬超一指,「日前,七名斩首在即的钦命要犯,自天牢里逃出去了。」

「天牢?」左刚挑高一边的浓眉,「这么本事?」那些看守天牢的家伙都干啥子去了?居然连七个人也都看不住?

「喏,就这七个。」朝身后弹弹指,在其他的捕头奉上那张悬赏名单后,天水一色慢绦斯理地交给他。

愈看这些人愈觉得眼熟的左刚,打心底觉得,某种又要被坑的感觉,正在他的体内蠢蠢欲动,他顿时提高警觉,小心地向天水一色求证。

「他们七人……不就是你亲自逮他们归案下狱的吗?」遭他家那个天字一号房的住户骗久了,他也是有些心得的。

「正是在下不才也。」

「凭你一人就能逮着他们,那这回你也定能再逮住他们,既是如此……」左刚顿了顿,猛然拉大了嗓,「你没事干啥又想拖我下水搅和?」

「因总府衙门限期拿他们归案,午门外头还等著他们七人的人头呢。」他有模有样地叹了口长气,「光凭我一人,是可再逮回他们,只是,得拖上些时间。」团结力量大嘛,更何况,只要让左刚出马,说不定他连动手都不必,左刚自然就会替他全都摆平。

不知已经被他这套说诃给拐过几回的左刚,只是两手环着胸,满脸不信地朝他摇首。

「好吧。」为求办事效率,天水一色也只好退一步,「这回,事成这后,功劳全都归你如何?」

说到这个左刚就更是有气,「当然归我!」每回流血流汗的都是他,可宫运亨通年年往上升的人却是天水一色,都几年了呀?这教他怎能不恨不公平吗?

「哪,眼下我手中有两条线报,一是他们躲藏在蚀日城西郊,另一是他们躲在吞月城以东的山里。」为免他反悔,天水一色打铁趁热地问:「你打算从何找起?」

左刚皱眉地想了想,在脑海中忽地晃过某人的身影后,他果决地作出决定。

「朝东。」

天水一色有些纳闷,「东?」以他来看,他是认为西郊的可能性会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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