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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奏鸣曲-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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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抱歉耽误你的休息时间。”她还没想好如何开口。
骆清尧皱皱眉头,显然不太有耐心,“如果你没事,或等你想说了,再通知我吧!怕我的话,请童妈转达也成,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骆家不会亏待你的。”
“骆少爷,请等一等,我真的有事与你商量。”顾春江拉住他衣裳的一小角,阻止他的离去。
“如果你对骆家目前提供的薪水有问题,不用客气尽管开口。老头子的脾气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长久以来也只有你最合他的胃口。现在你要求我多加点钱,无所谓,只要你能和现在一样罩得住他,就算比市价多出许多,我也不会吝啬的。”骆清尧将她的欲言又止当成是初出社会新鲜人的不好意思,所以直接将话挑明。
顾春江张口结舌,他……他以为她是什么人?居然会为了自己该尽的职责当作加薪的要求,实在太侮辱人了。“我不是……”
她想辩解,却被骆清尧打断,“用不着不好意思,这是骆家该给你的。事实上你能待到今天,已经很令我讶异,老头子向来没有同情心,不管对初出茅庐的小女孩还是不经意间做错事情的员工都不假词色,顾小姐,你觉得多五百元够不够?”
“我说过我不是嫌薪水太低……”再一次,顾春江尝试着将话说出,但还是没有及时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骆清尧露出谈生意般的精明与干练。一本正经的态度,在重要的当口打断对手的言词,不容许讨价还价。“我知道原本就是因为缺钱才让你屈就这样的工作,也幸亏你才做得下来,让我们减少麻烦,希望五百元能对你有所帮助。我会通知童妈一声,算薪水时不会少给你的。”
“我说过不是钱的问题,你这个人到底给不给我说话的机会?老打岔,我还要不要说呢?”此时,就算再温和不过的顾春江也忍不住了,她用了生平第一次最大的声音反驳回去。
骆清尧愣了愣,随即露出莞尔的笑容,看似温顺小猫的看护,原来也是挺有性格的,但就不知她生哪门子气。“好吧!我道歉,太自以为是。
如果你不是为了钱,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为自己方才的大声吓坏了,顾春江在心头反省,不行不行,才来多久居然懂得生气?而且对象居然是付钱雇用她的大爷,这下可以惨了。可是懊恼归懊恼,该说的话到底不能闷在心底。
她降低音量,小声到像耳语,“对不起,我方才太急了,说话不够尊敬,希望别因此吵醒老爷。骆少爷,事实上我急着找你也是为老爷的身体着想,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他的内心总是孤单寂寞,此时家人的陪伴对他来说相当重要。”
骆清尧挑挑眉,“所以你专程劝我多注意他一点。”
点头如捣蒜,顾春江对他的举一反三大大地赞许,聪明人就不需要别人多话,轻轻一点,马上融会贯通。“你说得对极了,尤其老爷重病在身,更是需要你的注意。虽然你的生意繁忙,可是老爷毕竟是你的父亲,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在百忙之中,多抽点时间陪陪他。”
“你以为我会答应?”
“当然,你是他惟一关心的人,也是我所知道他惟一的亲生儿子,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出有更合适的人。”她点头承认,对骆家她虽然好奇,却鲜少有机会听其他人的小道消息,应付骆老爷已花光了她所有的精力,而且她也不觉得骆家的一切与她有关,所以她根本不明白骆家的家庭状况。
“真是有趣,他从未对我说过今生会以我为荣。万一老头子看到我,只怕血压马上剧烈升到三百以上。”
“你真爱开玩笑,没有人的血压会上升到三百的。”她拿出专业的素养驳斥他的笑话。
“那只是个比喻,证明我在他的心中还不如不存在。横地看、直地看、正地看或是倒着看,我都不会是他的骄傲,对于你的要求,我只能说恕难从命。”骆清尧一口气粉碎她的希望
“监视我的原因只是怕我将骆家所有的家产败光,百年之后没有脸到地下会见列祖列宗。顾小姐,我相信你有高度的爱心,但不要将正常人家的理论套用在这个原本荒谬的家庭中,也许有一天你会感谢我在你还没出丑之前救你一命。”
自以为是的傻子,当真听不下别人的劝。顾春江气红了脸,怎么会有这么不讲理又自以为是的人?宁可相信被扭曲的真相,将自己深深的埋在沙堆中,有如鸵鸟般的不愿面对。“老爷也是个平凡人,不管他以前的作为如何,现在也只是个疾病缠身的老人,需要亲情的滋润,让生命力得到延伸,也作为活下来的力量,你到底懂不懂?”
“不像!”他大咧咧地摇头,顺手托起顾春江那小巧的下巴,“你就别多事了,老头子的生命力就像打不死的蟑螂,他还期望东山再起,你不需要让你的小脑袋瓜子里充斥着废物。”
不客气地拍掉他孟浪的举止,顾春江知道今天再多说也没有用,干脆打消念头,再想新的方法吧!她不会就此死心,反正,只要在骆家一天,她就有责任与义务让老爷快乐点。“撇开其他的不说,没有子女陪侍在旁的老人,你不觉得可怜吗?”她尽最大的努力,试图说服他。
“可怜之人必有可恶之处,他今天的一切只能算是自找的。”骆清尧不带感情地说。
“有谬论的人是你,骆少爷,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希望有一天你不会后悔现在做的决定。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代替你好好地侍奉老人家,可惜,他要的不是外人,而是你这个亲儿子。就算虚伪也成,没料到你居然如此吝啬!”顾春江吲,道。
骆清尧为她的话语所震撼,原来她是个孤儿,难怪如此缺钱。可是对一席关于骆顺同的评论,则干脆不予理会。这个社会中有着形形色色的人,老头子就是那种不需要别人的人。
“我很抱歉提及你的过往,可是在这个冰冷的家庭中生活,也许还不如出生就是个孤儿。也许当你在骆家待久了,就不会有如此幼稚的想法,我期待那天早日来临。生活对人是种考验,每个人面临的问题不同、考验不同,当然想法和做法也有所差异。我甚至可以跟你打赌,老头子一旦知道今晚的事情,铁定会大发雷霆。”
“人性绝不如你想象中恶劣,孟子说人性本善,这句话常在我的心中。我不在乎老爷明天不高兴,我只是想他已经生病了,起码可以让他少受点心灵上的折磨。今天算我输了,不过我绝不会就此罢休。”
“比较相信荀子提的人性本恶说,每个人都有劣根性,而老头子就是将它发挥到极致的典型。”
“不打扰你的休息,但却希望你把我的话好好想想。晚安。”说完,她带着极其困顿的身躯,一步一步走上楼,她没注意到骆清尧眼光灼灼地盯在她身后,满脸若有所思。
一夜无眠,顾春江不断地思考着,究竟是什么样的家庭,让原本父慈子孝的影像演变成今日反目成仇的境地?她也许社会经验不足,却绝不能相信人性恶劣到此等境界。
昨夜的情况让她难过,早该从老爷的身上找到骆清尧固执又冷酷的特性,毕竟同一家人,遗传因子当然相似。但说要收手,却怎么也不能,什么事都不能让她退却。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是让她遇上了,撒手不管绝不是她该有的行径。
翻来覆去的夜晚,想的都是骆清尧嘲讽中带着浓浓哀伤的神态,虽然不易察觉,却的的确确地存在。也许他本人还不知道,但孺慕之情人皆有之,就算是骆清尧也一样。
叛逆的表现常常是小孩子用来吸引大人注意力的手段,只是在年长之后,自以为感情早巳淡薄,才会感觉如此无情。她不相信骆清尧当真如此无情,只要能再度引燃心底深处的热情,也许……也许老爷和骆少爷之间并不是真的无药可救。对,就是这样,她就不信自己刁;能为垂垂老矣的老爷尽点心力。
想通了之后,一阵心情放松后,困顿霎时消失,留下来的只是沉沉的睡意,在晨曦中悄悄的进人梦乡。
骆清尧整夜辗转,顾春江认真的表情造成了震撼。虽然从未亲自去探望过老头子,也陆陆续续从童妈及医生的口中得知他的情况。老头子来日不多,医生也曾如此地警告,近日虽因顾春江的尽责而略有进展,可是终究也只是拖延时日,不可能痊愈。倘若再受到刺激,只怕……
唉!想表达亲情却无从着手的无力感,倒也不是现在才开始,老头子以前就只重视工作,对妻儿绝无耐性,更谈不上情爱。印象中在家里就鲜少见到他的踪影,在外头也不曾听说过骆顺同的绯闻,他只是将全心全力搁置在工作上,其他一概不管。
政治婚姻下的牺牲品是他那温静娴雅的母亲,痴痴地等着丈夫的爱,却一无所获。最后就在这种情况下抑郁而终,临终前却依然为这个无情的男人说话,要骆清尧好好地照顾父亲。也从那时起,骆清尧放弃了讨父亲欢心的念头,开始一连串的反叛。
时间太长了,长远到他已然忘怀当年捧着奖状只求父亲一笑的心情。现在见到面之后通常都以争吵收场,为了老头子的健康设想,才让骆清尧下定决心不再踏人老头子房间一步,现在顾春江却信誓旦旦地说老头子感到寂寞,需要亲人的陪伴。
想起来还真令人啼笑皆非,他也不是真的无情的人,只是长期生活在严父的阴影下,加上父子间的心结颇深,既不易化解,亦难以将心头之痛抹灭,真的该见父亲一面吗?
无数的问号在心头缠绕,骆清尧的脑海中翻转着顾春江昨夜义正辞严的表情,好像他是个十恶不赦的不孝子,早该送到十八层地狱。想到她,原本紧绷的心顿感好笑。堂堂迈人二十一世纪,爱管闲事的人早该绝迹,她该是硕果仅存的“恐龙”吧!外表柔柔顺顺,说话轻轻巧巧,待人也客客气气的,可是第一次找他谈的话题却是前所未见的大胆。
他以为她在骆家待不下一个星期,面对全滨海都感兴趣的家庭,该看得到也听得多。关于骆家林林总总的恶行,难道她还不明白,这里是个可怕的地方,善良的人性在此行不通吗?真是单纯的可以。骆清尧兀自在心中为她下个批注。
那个女子,说来还真带着特殊的气质,能驯服人于不自觉中。同样的话,若出自其他人口中,早被轰出门,只有她依然屹立不摇,胆敢面对面与老头子抗衡,还对着他说教。
那时她应该是生气的,细小的双肩不住地抖动就是最佳的证据。最有趣的一点是她一点都不怕他,即使面对一张冷得足以让人冻死的面容,依然侃侃而谈,还真该佩服她的勇气可嘉。
不知为何,特别在意她的感觉,不过是个身分卑下的女子,却有着比富家千金更令人心折的霸气,仿佛她说出口的话就该实现,不然罪无可赦,虽然她说话时是一径的柔雅。
总而言之,是该找个时间去看看老头子了。骆清尧在心中承诺,但又随即推翻,自己“也许”会找个“空闲”的时间去探望他。只是“也许”
会,绝不是受到顾春江的影响。
否认归否认,蒙蒙胧胧睡去之后,梦中还是出现顾春江的身影,和她咯咯轻笑的声音。
第三章
终究无法漠视顾春江的一番说词,趁着天色微明,骆清尧悄悄地走进骆顺同的房中。伫立在床前,他望着那张枯槁的老脸上,满是风霜刻划的沧桑,清凄的神情,疲惫的病态,任谁也无法将眼前有如风之残烛的老者与昔日叱咤风云的商场强人相提并论。
“爸爸!”骆清尧低语,不想吵醒好梦方酣的老人,声音中却是毫无保留地表露亲情。如果可以,他何尝不想分摊老人的痛,虽然过往的记忆不甚美好,到底骨血之间的亲情还是浓烈不可分的。
顾春江说得对,生了重病的老人本该得到家人的抚慰,然后在亲情中舒适地安享下半辈子。
可是呵!不愿意做的又不是他,老头子本身太倔强,能撼动其心志者几无半人,若非病倒,谁敢出言要他享福?这些日子以来,除了顾春江之外,也未曾见老头子对谁和颜悦色过。也许他该庆幸为老头子找到合适的人选。
骆顺同在他推门进来的刹那已然转醒,他不动声色,压抑着内心排山倒海的激动,勉强自己装睡。他的儿子,除了有与他相似的面貌之外,更遗传雷同的冷凝性格。这些日子以来,也许是人老了,也许是感受到来日无多,骆顺同愈发觉得自己脆弱,想与亲人团聚的情绪日益扩增。
可是每次父子见面,总止不住争执。骆清尧条理分明、分析精准,其实,骆顺同是以有这种儿子为傲的。晋成集团因为他的过度扩张,早处于风雨飘摇的局面,但不甘心啊!一生的心血毁于一旦不说,还造成为数不少的失业人口。就因为信得过儿子的能力,才放心让他接班。
整日枯坐在家中,并不代表骆顺同不知外边的事,根据侧面消息得知,在短短数月之间,亏空的财务慢慢地在减少,骆清尧的确有让“晋成”起死回生的迹象,怎不令他感到快慰?只是一向不习惯表达情感的自己,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感性的话。他知道儿子恨自己,但也不能责怪儿子有此想法。
骆清尧突如其来地出现,让骆顺同充满了喜悦。他心想,今日骆清尧会来,铁是与顾春江那小丫头脱不了干系。此刻,骆顺同眼眶盈热,由衷感谢她的好管闲事。
沉思片刻,坐了半晌之后,骆清尧勉强将自己由许久未曾出现的情感中脱离,眼见天色已然全亮,怕惊动睡梦中的骆顺同,轻声起身走了出去,不意竟在门口遇见堆满欣慰笑容的顾春江。
“我只是利用上班前的空档过来看看,反正睡不着,别以为真是你的话感动了我。”他防御性地先发制人。
“是的,我明白,也不敢妄自菲薄。”她笑着回答,反正她从来没有将这种事情视为一种功劳。有趣的是此刻的骆清尧就像做了好事又不欲人知的小男生,怕别人揭穿之后的不好意思,所以用否认代替一切。
“没事的话,我要走了。”
“一路顺风。”顾春江挥挥手,打算将骆清尧送走。
“不准笑。”他低吼。
“我没有。”紧抿着双唇,抑止忍俊不住的笑意,顾春江口中如是说,双眸却怎么也忍不住地泛出笑意。唉!憋笑是会得内伤的。
“对了,”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骆清尧回过头,停下脚步说:“老头子的事,请你多担待,他……好像瘦了点。”
“是好像瘦了点,你也看出来啦!不过我会注意的,职责所在,请放心。”她顺着问题回答。
骆清尧没有耐心地听完她的回答,旋即仓皇地转身离去,瞬间,一抹红晕爬上他的面庞。
“对不起,因为昨晚睡得太晚才没力气早起向你问安。老爷,你还是放宽心,注意自己的身体,不开心的病人通常病得久喔!”
“唉!我这病就只能拖,早看开了。丫头,谢谢你。”他意有所指,却不肯轻易说开。
父子两人简直同一个德行,明明在乎对方,却谁也不愿先低头,遗传学可真伟大!上梁不正下梁歪,不知道这可不可以用来比喻骆家父子?顾春江在心里叹息,又气又好笑。
“甭说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既食骆家俸禄,自当努力而为。”她豪气干云地说。
跨过最初的一步之后,接下来的步骤就显得不大困难。
原本早出晚归的骆清尧,今天特地提早结束工作,难得地出现在骆家的晚餐桌上。他相信即使父子之间一样无话可说,但有个搅局的顾春江在其中,场面应该可以轻松热和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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