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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出玉门-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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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他看向叶流西:“这张图,是有边界的。如果拿来跟现实地理对照,很有意思……”
  他把那张牛皮地图展在摊开的册子上,示意叶流西来看。
  “我们一般认为,长城最西端是在嘉峪关,其实那是明长城。汉代长城修得更远,还要往西,延伸进罗布泊,只不过后来荒废了。”
  “这张地图的东部边界,就是长城。”
  肥唐大叫:“我懂!凛冬将至,就跟绝境长城一样一样的,哎,《权力的游戏》已经出到第几季来着?”
  昌东没理他,什么叫“一样一样”,我们的长城早多了。
  叶流西说:“这我明白,汉朝时修进罗布泊的长城,大部分也都风化了,但是如果像玉门关那样……”
  也有一道长城的鬼魂,斩断东归路,对关内人来说,那就是逾越不了的边界。
  昌东说下去:“这张图的东北边境,延伸很广,最靠近东北的市集叫胡杨城,那里的胡杨都是死胡杨,森白色的枯树无边无际,这里有个说法,每棵死胡杨树,都是死去将士的冤魂化成。”
  肥唐听愣了:“那一大块自古就是边陲,征战无数,我记得有边关诗,什么‘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还有什么‘古来白骨无人收’,那得多少死去将士的冤魂啊?”
  昌东嗯了一声:“所以那片死胡杨林从入关以来,一直往外生长,广到无边,连同大沙漠,形成了东北的边界。”
  “胡杨城曾经是蝎眼的盘踞地,一年多以前,蝎眼吊死大批羽林卫的地方,就是在那里。再然后,羽林卫报复,一把火烧掉了胡杨城。我比对了很久,觉得死胡杨林那一大块地理位置,跟现实中那旗镇附近位置……差不多。”
  听到“那旗镇”三个字,叶流西心跳得厉害。
  倒是肥唐急着发问:“那南边呢?”
  昌东没有说话。
  叶流西的目光落在那张牛皮地图上。
  南面那么大的区域,图字只标出了两个地方,像极了无人区,无法叙述,无法图述,所以大片留白。
  一处就是尸堆雅丹。
  再往下,有四个字呈弧状分散开,一般地图上这么标字,代表地域极广的大山大河,比如“昆仑山”、“雅鲁藏布江”。
  那四个字是:博古妖架。
  而如果按照现实地理来说,那里覆盖了库姆塔格沙漠,也就同时覆盖了……鹅头沙坡子。
  昌东没有回答肥唐,他把册子合起:“地图就放在这,图上细节挺多,其它的怎么样,等你眼睛好了,有兴趣自己看吧。”
  叶流西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套出这么多话,他有没有怀疑你?”
  昌东点头。
  确实怀疑了,但是,那个病弱男做了各种猜测,甚至问他“羽林卫是把你当死士养,所以从不让你知道外面的事吗”,但唯一没有问的问题是——
  你是不是关外人?
  昌东有一种直觉:没人会怀疑他们是关外人,哪怕他跑到闹市上吼一嗓子“我是关外来的”,围观者也只会哈哈一笑。
  他们根本没这个意识。
  关内的人,就是出不去的,能进出的,就是皮影人,关外,怎么会来人呢。
  昌东清了清嗓子:“还有件事……那个人说,他之所以对我们下手,就是想要车。”
  ——
  那人这么说的时候,昌东差点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那人满不在乎地笑:“我们在小扬州闹出动静,又不是一天两天,很多人都逃难去了,这城,都空了小半了。”
  “谁知道最后一次,两败俱伤,我们死了不少人,还损了辆车。聚在一起目标大,所以大家分头撤。”
  “这年头,车子多稀罕,用一辆少一辆,我在夜店,听说来了几个人开铁皮车,我就惦记上了。”
  “你们晚上喝酒聊天,我远远看着,觉得两个女人应该不顶事,那个瘦子也没什么本事,我,加上蝎子,耍点手段,足够了。真能开辆车回去,又把你们弄死了,那可是大功一件。”
  “没想到啊,你们还有枪……”那个病弱男笑得一直呛咳,“枪可是稀罕东西,我只在小电影里看过,连我们斩爷,都没有呢……”
  老说“那个蝎眼”,昌东现在才知道,蝎眼是组织的名称,只有首领才能被称做蝎眼。
  至于丁柳,只能说是命中有此一劫。
  “我好不容易攥了刀,想站起来,她忽然冲过来,一把就把我掀翻了,可能刀子就是那个时候戳进去的,我也不知道,那娘们下手真重,我他妈都被她打懵了……”
  说到末了,他又咳嗽起来,咳到几乎喘不上气:“随便,想杀就杀,不过……我们斩爷,一定会为我报仇的,你们……等着好了。”
  他口中的“斩爷”就是蝎眼,叫江斩。


第60章 蝎眼
  他妈的,还敢耍横,肥唐恶向胆边生:“信不信我……”
  本来想说“杀了他”的,说到一半气短,狠话没撂出来,即便这里是关内,他也不敢杀人——他总要回到关外的,关外有法律体系道德准则,他不想回去了做噩梦。
  所以后半句转了风向:“那……东哥,这人怎么办啊?”
  总不能像镇山河一样带着,那可是个人,放了不甘心,杀了又下不去手。
  昌东伸手拍了拍车身:“我猜,也就这一两天,城里的羽林卫或者方士,就会来找我们了。谁让我们这么显眼呢。”
  不杀不放又不想那个病弱男好过,想来想去,把人转手是最好的法子了。
  说完了,忽然想到什么,对叶流西说:“待会跟我去一趟市集吧。”
  这里的人把城市叫“市集”,不是没道理的,有上了规模的市集才有资格被称作城市。
  早上他和医生聊过,虽然小扬州这些日子差不多半荒,市集也空了不少摊位,但是绝没有瘫痪,只要付得起价钱,能买到不少东西,而且,那里一贯是各种前沿小道消息最集中的地方。
  昌东主要是想去买汽油,铁皮车再风光,没油也是白搭。
  ——
  市集在出门往东,要过两条街,叶流西一路走,一路摆弄口罩,觉得自己应该在口罩靠鼻子的地方剪个洞,这样呼吸就会顺畅多了。
  路上没什么人,这是市集太过集中的弊处,昌东还是比较喜欢街边随时有店,毕竟方便,买什么走几步就是。
  到了门口,觉得奇怪,一度怀疑自己来错了:这土楼倒是造得挺大,但只开一扇小门,老话说“屋大门小掐颈刑”,意思是做生意如同被掐住脖子,不好进财——这么不讲究风水,也是少见。
  门上挂花布帘子,门口坐了个人,像看门售票的。
  那人抬头看他们俩,又低头看他们影子:“往前走点,再往右……好了,进去吧。”
  掀开帘子,有一条很窄的走廊,上下左右,四壁包的都是铜镜,照人模模糊糊,脸色都偏黄,像小孩子得了黄疸。
  叶流西直觉这些都是照妖镜,特意停下来看了看。
  还好,镜里镜外都是一个脸,侧了身,屁股后头也没长出尾巴。
  到了走廊尽头,门一推,眼前豁然开朗。
  真的是室内大市集,至少有四个入口,每个入口进去都是一条长街,街两边密簇簇的摊位,大些的摊位就地搭起棚子做分隔,虽然谈不上人满为患,但对比外头,真是热闹了不止几个档次。
  叶流西情绪明显高涨,原本走在昌东后头的,不知不觉已经越到了前面,还不住催他:“走啊。”
  昌东笑,女人还真是喜欢逛街。
  他边走边看。
  有卖书的,摊位上张绳拉悬着地图;有卖杯碗碟盆的,烧制得很粗糙,但一定耐用;有卖衣服的,那样式,的确跟外头没什么两样。
  昌东觉得,关内不是不产物资,只是物资贫瘠技术落后,但这些不代表就会活得憋屈——人向来就是奇迹,习惯从无里创有,有里创佳,而且有些古代的工艺,今人反而复制不出,比如诸葛亮的木牛流马,还有强悍到削铁如泥的那些刀剑铸造……
  叶流西忽然止步。
  面前是个卖刀具的棚子。
  昌东知道她看中什么了,这摊位上的刀,大多普通,但挂在棚里的那一把,真心不错,尺余长,刀柄到刀身,呈一个拉长的瘦s型,线条流畅到风骚。
  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技艺,刀柄跟刀身同样材质,像是刀身上天然长出的数根缠藤曲绕而成。
  通体黑色,刀刃偏偏锋亮,质感好到挠人的心。
  卖刀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热情地招呼叶流西:“姑娘,尽管看,我这的刀,都不错。”
  叶流西指那把刀:“那个呢?”
  “哎呦,这个不卖,贵得很,但真是好刀,”那汉子取下那把刀,又抽出一截试刀的木头,不费什么力气劈下去,“看。”
  看到了,刀身陷过木头,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刀过木块落,轻巧得像是削了块豆腐。
  这卖刀的可真刁,嘴上说不卖,一举一动都在钓她胃口。
  叶流西果然就不走了,一直跟那个人打听价钱,昌东在旁边听着好笑。
  她说:“如果我给你十袋米呢?一辆铁皮车呢?一箱感冒药呢?一台放小电影的机子呢?”
  信口就来,其实她根本就没有。
  那人只是摇头,一脸倨傲,又或许看人下菜,断定她买不起,昌东有些反感,伸手拉她:“流西,走吧。”
  叶流西频频回头,依依不舍。
  那人忽然说:“哎。”
  目光死死盯住昌东手腕。
  昌东低头看,才发现是自己的表露出来了。
  这表是x探索者军表,当初在国外买的,买时两万多,这两年应该折价了,但不磨不损,卖相又极佳,任何时候看起来,都会是硬货。
  这人眼睛倒毒。
  那人嘿嘿笑:“你这个……表,可以商量。”
  昌东说:“你戴?”
  有些时候,东西出手,跟为宠物择主一样,看价钱,也看买主,不是什么人来接盘他都肯的。
  “不不不,我戴干嘛啊,当然转手卖。”
  叶流西赶紧拉昌东走:“走吧走吧,我就是问问……我又不是没有刀,我们去看别的,找汽油吧。”
  她走得飞快,努力心无旁骛,一直东张西望:“汽油……在哪卖啊……昌东,我觉得汽油那么金贵,用的人又不多,可能不会随便摆出来的,咱们还是得找一些关系……”
  昌东打断她:“真不要?”
  “我就是随便看看,再说了,我有刀了,已经用顺手了。”
  “你的刀,都卷过几次口了。”
  “磨呗……越磨越有感情,再说了,砍了上千个瓜了,有感情了,嗯,有感情了……”
  对一件东西实在找不出优点,就容易拿“有感情”来粉饰装点。
  “真不要?”
  叶流西抬起脸:“真的。”
  昌东说:“你这个表情,眼看就要上吊了。”
  他转身向那个摊位走去。
  叶流西有点懵,看着昌东过去,在摊位前单膝蹲下,解下表带。
  那人伸手来拿,拿了个空。
  也不知道昌东说了什么,那人一直点头,过了会,接过手表,把刀套进皮套给他,反手又递给昌东一厚叠纸。
  昌东走近了,先递给她一张纸:“看这里的钱,是不是很有意思?忘记跟你说了,关内用金箔钱,因为西安附近有金矿。”
  叶流西接过来看,这钱跟常用的百元钞一般大,不同的是,中间部分嵌了片方方正正的金箔,摸上去又薄又软。
  她忍不住问:“他还倒给你钱?”
  “是啊,我讨价还价了,我跟他说,同样好的刀,在别处的市集,我也能买到,但是我的表,整个关内,都找不到第二块,他如果转手,至少赚双倍……所以他考虑了一下,给我加钱了。”
  他把刀递给叶流西。
  叶流西没接,犹豫了一下,说:“我不要。”
  虽然很想要,但这刀一定很贵,用钱买的,她又没出钱。
  昌东说:“你是不是想多了?我有说是给你的吗?”
  那是什么意思?叶流西抬头看他:“那递给我干什么?让我摸的?”
  “我们五个人里,你和高深是战斗力最强的,趁手的家伙是如虎添翼,你用的刀好,我们的安全会更有保障,所以,买来借给你用。”
  叶流西说:“原来是让我做事啊……”
  她终于接过来,皮鞘缓缓抽开,忍不住笑,真是挺适合她,不重,大小也适合,改天她做个刀带,就可以把刀挎在腰上……
  她腰细,身材也好,挎把刀,会特别带劲,不行了,真要被自己迷死了……
  昌东提醒她:“要经常擦,我会检查的,你只有使用权,所有权在我这里,懂吗?”
  叶流西说:“我知道了……”
  以后,她有钱了,就从他手里买过来,或者请他再多借点时间,他不同意,她就抱着刀死不撒手,大不了在地上滚两圈,反正能屈能伸惯了……
  昌东低头看她。
  她轻咬下唇,唇角微微弯起,别人他不知道,但在她脸上出现:典型的小得意,小窃喜。
  最近见的有点多。
  ——
  逛完四条长街,也没看到卖汽油的,看来叶流西说得对,汽油是稀罕货,没点关系搞不到。
  不过有意外收获。
  在茶摊喝茶的时候,听到邻座交头接耳,确切地说,先还有所顾忌窃窃私语,后来就是敞开了谈了。
  茶客甲:“蝎眼的人这趟在小扬州吃了败仗,回去之后会不会掉脑袋啊?听说江斩脾气很坏啊……”
  茶客乙冷笑:“你这就不懂了,这怎么能叫败仗?小扬州是什么重要地方了?我跟你说,这叫声东击西,派出一小股人,一会乱黄土城,一会乱红砖城,都是幌子,让你们摸不清他用意,我听说啊……”
  他语出惊人:“江斩已经进黑石城了。”
  座中一片惊呼。
  茶客丙:“这不是找死吗?西安是什么地方?那里大批的羽林卫和方士啊。”
  茶客乙:“难道他还怕这个?怕这个的话,他就不会反了,各位好自为之吧,保不准时隔千年,又要来一次兽首之乱咯。”
  茶客甲终于找到了反驳的机会:“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两个月前,签家人在黑石城刚测过无字天签,兽首玛瑙根本还没出现呢。”


第61章 蝎眼
  叶流西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倒是昌东,装着感兴趣,向就近的茶客套话,那人话也多,叽里呱啦,知无不言。
  说是千年之前,关内有一次大乱,细究起来,跟目下的情形很像,连名字都异曲同工,那一次乱党叫“兽首”,这一次叫“蝎眼”。
  那一乱差不多有上百年,连黑石城西安都被侵占了五十年之多,好在后来,羽林卫和方士东山再起,把乱党一网打尽。
  那以后,民间就一直有个说法:羽林卫和方士一直重权在握,普通的老百姓想生事,根本就是以卵击石。兽首一伙人之所以崛起得快且迅猛,是因为他们有个宝物,叫兽首玛瑙,但被铲除之后,这件宝物神秘消失了。
  签家人并不姓签,而是以占卜、测字、算命为业的一群方士团体,好比行业工会,绝活就是无字天签,曾经有签书测出“玛瑙重现日,兽首睁眼时”,所以兽首玛瑙再现,一直是件被忌讳的事,公开场合都是不能提的。
  茶摊里正一片议论纷纷,突然有音乐响起,乐声激烈,还是周杰伦的歌。
  双截棍。
  “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
  茶摊诸人瞬间噤声,喝茶的喝茶,摸牌的摸牌,尽管刚摸起的一手牌,正反都倒了。
  昌东循声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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