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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敌人-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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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在弥留之际。
……
我躺在城里那家简陋的招待所里发着高烧,我觉得肺叶就像要向外炸开一样,我觉得大脑里有无数声音在争吵,血液浓度很高,我忽冷忽热。这是典型的高原反应。
旅人们在屋外长廊里走来走去,吵闹喧嚣,他们干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人理睬我,没有人知道这间脏旧的房间里有一个从遥远地方来的青年快要死了,更没有人知道他在身体死去之前,心先行而死。
有一刻,我的大脑突然针刻般清晰。我再次在一个寂静的傍晚走进那个院落,随着飞鸟和阳光的痕迹走进那间由白石头和木材修建的房子。老阿妈沉默地看着我,目光伤感,却是一种海水般的慈悲,我拿起胸前那张照片:“卓敏,卓玛水晶。”
老阿妈的眼里焕发出一种炙热,她伸出枯萎的手要那张照片,我递给她,她看着,抚摸着,低低地说着一些话,我知道,那是在叫她的名字。
老阿妈去的时候还紧握着那张照片,我不知道最后时刻她在向我表达什么,我只看见她用最后一丝力气对照片凭空做着一些动作,像是祈祷,像是解脱……
老阿妈没有给我留下任何线索就死了,她走得很平静,但我知道她的内心犹如雪崩般激烈。那天晚上,白石头房子附近的人们纷纷赶来,给老阿妈盖上最美丽的绸缎……我无助地向她死后也依旧端庄的面容跪下,我感到身体立刻就要沙化。
现在,我躺在那家简陋的招待所里,我的肺叶非常疼痛,但我的脑子足够清醒,我甚至还突然想起卓敏曾在录音笔里对我讲过的故事:
卓敏的曾外祖公是灵芝最后一个土司,拥有从这片雪山到那片雪山所有的草场、河流和牛羊。
为了和“金珠玛米”修好,曾外祖公把最小的女儿嫁给了一位从遥远北方来到西藏的解放军团长。婚礼那天远近五百里的土司和头人全部来了,酥油灯亮得连帐篷都快透漏了,那股浓郁的青稞酒香,甚至让整连整团的士兵到了第二天中午才苏醒过来。
老土司亲自主持了这场和“金珠玛米”的婚礼,他当众宣布遇到了一个好女婿,他要和汉人世世代代永远修好。
但一年后就是“西藏平叛”,解放军团长带领两个营的战士围剿了曾外祖公,并亲手用狙击步枪把老土司从马上打下来。老土司的尸体抬到小女儿的帐篷时已经发硬,她没有说一句话,便昏死在绣着雪莲的七彩地毡上。从此她再也没有对丈夫说过任何一句话,哪怕那天晚上行房事致使怀上卓敏的妈妈时,也没有说过一句话。这让丈夫觉得很无趣,后来甚至觉得沉默的她很危险,他本来想离婚,但当时的民族政策不允许。
再后来,老土司的小女儿就得了一种神秘的病死了。死的时候,卓敏的妈妈刚刚出生两个月。
卓敏的妈妈其实是个孤儿。她三岁时,解放军团长死于一颗流弹,当时他骑着马正准备和警卫员快速通过湍急的“黑水河”,黑水河的浪花声音很大,以至于枪声响起时警卫员都没有听见,一颗子弹从身后穿过他强壮的颈部,枪法神准得甚至没使他流多少血,就死了。
卓敏的妈妈听得懂大人的每一句话,但她从来不说话。她一直到十七岁才开口说话,开口说话的那天,一个帅气的汉族年轻人正好走过来。
那个年轻的汉人走过来时眼神亮亮的,对她说“你漂亮得好像庙里的菩萨”,然后阿妈就说话了,“听说你会吹口琴”,那个年轻人就从包里掏出一把银白色的口琴吹了起来,琴音悠扬,传遍雪山每一个寂寞的角落。卓敏的妈妈很开心,脸色红润,灿若桃花。
卓敏妈妈后来怀孕了,但残存的家族坚决反对她喜欢上一个汉人。而那个卓姓的男人,在一个大雪之夜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卓敏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爸爸,她说曾经梦到过他,但看不清,只是觉得清清瘦瘦的,低着头很多心事的样子。
我在黑暗中感到有人进来了,我被抬到另一张床上,嘴里被喂了一些辛辣的东西,我感觉一根冰冷的针刺进我的静脉,我睡着了……
直到我被强制送下了高原,回到北京,也不知道卓敏到底在哪。白石头房子旁边的邻居说半个月前有个早上好像看见了她,但另外的人说其实那是她的老阿妈,她和她阿妈长得如此相像,就像同根而生的两朵莲花,就像一座雪山和它在巴松湖面上映出的影子。
我曾在白石头房子里匆忙找过有没有她回来过的痕迹,但除了她小时候的衣服和羊骨玩具外一无所获,我在附近的寺庙和森林里寻找了三天,终于因为风寒和体力透支倒下……
我被确诊患上了胆囊炎,在北京一家医院里静养了七天。然后,我又魔障般开着车四处跑来跑去,随时盯着电视画面,寻找可能早就不存在的卓敏。
我以为,这辈子我将永远重复这种寻找,而且注定一无所获。秋天未至,希望已随落叶片片凋零。
夜,很黑;我,很累。从附近一个城市身心俱废地摸回家,开门,倒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却觉得房间里有微妙的变化:
家里焕然一新,隐隐透着熟悉的清香,一对HELLO KITTY的茶杯并排摆在茶几上,旁边是四个青瓷小猪,靠近沙发一角是我们一起用陶泥制作的烟缸,那套挖耳勺家什也用小绒布妥当地包着……我冲进浴室,牙刷头朝上插在玻璃缸里,牙膏是新买的,指甲刀放在小藤筐里……一切都按照以前我们共同生活的样子摆设着,我使劲嗅着空气中每一个熟悉的细节。
大吼一声,我又冲出来,餐桌上摆着那支录音笔,台灯座上赫然闪动着那串水晶手链!那束跳动的光明,把黑暗中的我照耀得通体透明!
她回来过,我终于确信:卓敏回来过!她刚刚回到过这个家,我俩曾经发生过无数争吵和快乐的家!她按以前的习惯摆放着东西——她一定在那支录音笔留下重要东西!但我一时竟不敢去碰那支录音笔,因为我不确知里面的内容是祸是福。
把家里所有的灯打开,我却闭上眼睛,手颤抖着按下录音笔蓝色的电源,荒凉的世界充盈着她那熟悉的略带伤感的声音:
牙膏从后部挤,就会让它长得好看一些;牙刷头朝上,免得沤在下面有细菌;早上起床开窗户,因为你总爱晚上躺床上抽烟;每天换袜子,保持脚部干净可以让身体更好。你要好好生活,按时吃饭,少沾烟酒。乖,听话!
杨一,不要再找我了,真的不用再找我了,我知道你爱我,但忘了我吧,我们曾经有过很快乐的日子,这就足够,上天既然要折磨我俩,那么我们也只有认命。凡事不要强求,也许上天自有深意。
也许只是暂时地忘了我,其实我想告诉你的是,现在科学这么发达,世界上没有治不好的病。
我将去到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那里也许会治好我的病,这个世界是神秘的,我刚刚知道“地中海贫血症”根本不是新发现的病,一个高人告诉我它其实在三百多年前就有了,它是古老的病,当然就会有古老的疗法。
杨一,给我点时间,也给你点时间,就算是命运对我俩再一次的考验吧。我们都相信菩萨,也许会有好报的,说不定哪天早上有人使劲敲门,你一开门,站着的就是你朝思暮想的我,我会像过去那样跳起来吊在你脖子上,咬你,打你,抓你头发,然后和你一起去白杨林中散步。
我终于知道宝宝的事情了,看门的老头告诉我的,我很难过,很难过,刚才在那棵白杨树下哭了好久,你要时时去看它,帮我给它多买点巧克力和可乐……宝宝死了不能复生,我要是死了也不能复生,但我俩都会活在你心中,这就是缘分,我知足了。
杨一,你一定要听我的话,你要好好生活,也许奇迹出现,哪怕只有万分之一,我还欠你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呢。不知道上天是否看在我俩这么相爱的份上,再开一次恩,如果我能够冲过这一关,那么让我们一起慢慢变老,一起在八十多岁时,看着早上的阳光,手牵着手死去。
我会把治疗时每天的事情都记下来,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讲给你听好不好?水晶我已消磁,有它在,就有我对你最深情的祈祷,每一分钟都保佑着我的杨一。
也许我永远回不来了,那你就永远忘了我吧……
我站在灯下,百感交集,全世界的念头都涌上心头,让我竟痴痴傻傻没有正常反应!我猛地发出一声嚎叫,使劲再闻那张纸和那些字,然后转身往楼下跑去。已经是深夜了,我发疯般敲开那个老门卫的小门,他披着衣服眼神昏聩地看着我,听我结结巴巴的问话,很久他才明白过来:
“是,是那个姑娘,我带她去了那棵树下,她瘦了。”
我热烈拥抱着那个老头,我甚至亲了他光光的额头,我觉得他是天下第一好的老头,他的叙述是天下第一号福音——我后悔自己没有更早点回来,但我却证实了卓敏还没有死。整整半年过去了,卓敏没有死,她永远不会死,她不死,我也不会死!
我要等着她,直到她回来!熊熊大火照亮了我的前程!
89章
我又活回来了,我眼睛透亮,头脑清晰,准备迎接那个她终于回家的神圣时间,在此之前,我要做好一切准备。
我严格按照她交代的那样去生活,我不喝酒,也很少抽烟,我睡觉警醒,楼道上稍有风吹草动便起身透过猫眼看外面。偶尔,如果我必须出去帮开影楼的哥们拍片子挣点钱,我会仔细写好一张准确无误的字条贴在门后,告知她我回家的时间。
我保存了她所有的东西,那四只青瓷小猪,那一对HELLO KITTY茶杯,那副塔罗牌,甚至她用剩下的眉笔、口红、便笺……我怕她有天突然回来找不到会怪我,会说我不在乎她。
我时时想她,常把那支录音笔拿出来听,从第一次带她偷渡时听到她最后给我的留言,我还把那年秋天她在白杨树下照的那张相片扩冲到整堵墙那么大,于是她的音容笑貌就萦绕在整个房间里经久不散……
我甚至重新养了一只小金毛,并取名宝宝,它有一样憨厚的眼神,一样毛茸茸的爪子,一样的圆脑袋。我在楼下白杨林中训练它,培养它吃巧克力,喝可乐,听那首老歌,给它看她的照片,每天都把留有她气味的东西拿给它闻。我希望有一天她开门回来,宝宝就熟悉地直扑上去没完没了地舔她的手。而她像过去一样笑着躲闪,然后抓着它的耳朵,去亲它的脸。
我相信能把她等回来。
我在家每天上网,我查询了所有关于“地中海贫血症”的资料,我比以往更清楚地知道了Thalasso Hemia。这是一种血液遗传病,溶血性贫血,因为某种奇怪的染色体基因缺陷,红血细胞在血管里很快就溶解掉,导致贫血和多种并发症,但它并不是百分之百地遗传,只有当父母双方都有这种基因缺陷,孩子患病的几率才大大增加。
网上有人评价,这其实是一种爱情绝症,携带基因缺陷的父母很可能并不发病,但生下的孩子百分之八十会患上这种绝症,很小就夭折……卓敏居然在二十多岁才发病,是这种病症中非常罕见的个例。
卓敏的外祖母患上了这种病,她在很年轻的时候就死了,卓敏的妈妈只是携带这种基因,但她没有夭折,而这同时证明卓敏那未曾见过面的父亲很可能也有这种基因缺陷,他是谁?
无论如何,我坚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让卓敏活下来。我去华法寺请了一尊菩萨,每天烧香,祷告,相信一种大慈悲的力量能把她救活。
……
这几天我总是梦到卓敏,梦到她气色很好,已经能跳大段大段的独舞,梦到她又在家里对我指手画脚,并让工人搬来很多新家具,我还梦到她对宝宝很喜欢,正拿着吹风机帮它梳理毛发。
她的目光和我第一次看到时一样,清澈得像天堂里倾泻而下的水,她对我说:“马上就回来了,马上就回来了。”我把家里的花瓶里插满香水百合,在清香中等她回来,我总有一种预感,她就要回来了。
花谢了,她没有回来,我认为这是因为北京的空气太干燥,花期总比南方少一半,我又去买了一束百合,等她回来……花枯了,她仍然没有回来。
我没有等到她,却等到了菩空树的一条短信,他说:“是人等树,还是树等人?”
我心中一动,是人等树,还是树等人?莫非菩空树真的开了慧眼,莫非他真能洞知生死尘埃?我突然想起我和卓敏去鲜花寺那天,他从屋檐下的阴影走出来,他仔细地看着卓敏,仔细地看那串水晶,他断言我和她没有好结果……我想了又想,茫茫然没有头绪,但我做了一个决定,起身,在门上贴了一张字条。
第90章
秋天,鲜花寺,没有风,但红楠依旧婆娑。
我看见菩空树孤独地坐在半山坡上,坐在方丈前的那棵柚树下,仰头似乎在嗅柚树在秋天发出的最后一缕清香。他看着我由远而近慢慢走来,混浊的眼睛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柔和,他说:“是时候了,我知道你在这个时候来。”
我小心翼翼地问:“你等我……来看树,还是看你。”
他和身后的柚树几乎合为一体:“人就是树,树就是人,这个道理不久你就会懂,你等的人回来了吗?”
“没有。”
“别枉费心机,人不可能等树的,树挪就会死,别等了,那棵树本来就在那里,何苦去等,只要你心中拥有树,树就永远不死……”
我默默喝茶,无语。
他突然莫名其妙地说:“这棵柚树是我刚来到鲜花寺那年亲手种下的,这棵柚树从来只开花,不结果,从我种下后就开始天天照顾它,看着它,这么多年它生长得真漂亮……那串水晶再给我看看。”
我迟疑,把水晶摘下给菩空树,他干枯的手指轻柔地转动着水晶珠子,我惊愕地发现他的眼睛射出摄魄的光芒,他喃喃自语:“又见到了,又见到了,其实我是想见到它。”
心中一个巨大的疑团呼之欲出,我突然问:“你知道这串水晶的故事吗,你能告诉我三百年前那个漂亮女孩子的心愿吗?”
菩空树的肩膀微微一耸,默默不语,我觉得我快接近一个很久以来的谜底,于是继续追问。他仰头看天,看天穹苍茫,白云如苍狗匆匆跑过,他想了又想,想了又想,似乎在做一个重大决定:“你真的想知道?不过这只是个传说,当不得真。”他起身走进那间老旧的方丈室,很久很久……他出来,神情萧瑟地递给我一本沾满尘埃的书,羊皮封面有黄色的暗纹。
我在菩空树示意下打开发黄的羊皮封面,却闻到一股神秘的清香,里面全是汉藏双语的诗歌,他说:“随便读一段吧……”我看着翻开的这一页,寂寥缱绻的一段文字跃然纸上:
在那东方的山顶
升起皎白的月亮
未嫁少女的脸庞
浮显在我寂寞的心房
……
心中一动,我曾在卓敏的录音笔里听到过这些句子,那是她在车上的电台里录下来的民谣。我甚至还把它写在那个题板上……
我合上书说:“这是一首民谣。”菩空树摇摇头,说:“不,这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传说,隐藏着三百年前藏传佛教巨变沧桑的一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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