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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鸦杀-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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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川冷道:“今日来,只怕不光是饮酒赏月那么简单吧?”
懒得与他们耍嘴皮,她索性单刀直入。
亭渊但笑不语,斟了一杯酒推到她面前,自己高高举杯:“我且敬帝姬一杯,帝姬手段高明,行事迅决,胆量惊人,实让我等须眉佩服不已。”
看一眼杯中物,其色紫红如血,却是清香四溢,应当是用葡萄酿成的美酒。覃川用手掩住杯子,回绝:“抱歉,我不擅饮酒,只得辜负二皇子的好意了。”
那太子坐在对面像个木头人,动也不动,真是奇了怪了,不是他叫自己出来的么?怎么只让个二皇子唧唧呱呱说话?
亭渊顺着她的目光瞥了太子一眼,带着一些腼腆,轻声说:“现在想想,国师聚了阴魂替太子补上脑袋,想要引蛇出洞的计策,实在无聊的紧,帝姬做事必然是自信的,岂会被这些鬼蜮伎俩迷惑。我猜,若非信中附上帝姬故人的衣裳,你今日也必不会来吧?既然来了,亭渊只有一事相问,太子的脑袋与魂魄如今在何处?还乞帝姬不吝告之。”
袖子下的酒杯顿时翻了,酒液泼在她白裙上,像一摊刚染上的鲜血。覃川慢慢抬头,死死盯着面色诡异的太子,心里反复被惊涛骇浪击打。
是真是假?太子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被人割了脑袋,连魂魄也抽走了?
多么让人震撼的事实!她苦心积虑,却是功亏一篑,本打算按兵不动好好沉淀一段时间,谁知世事无常,本该死在她手下的仇人却被别人杀了个彻底。现在她是该高兴,还是该遗憾?
亭渊见她皱眉不语,便又道:“国师与我的意思一样,只要帝姬肯交出太子的魂魄,你的故人便还给你,我们并不欲和你为难。”
覃川微微一动,指着太子,低声道:“他,真的死了?”
亭渊没有回答,抬手在太子背上轻轻一拍,那颗安安稳稳搭在肩膀上的大脑袋下一刻便骨碌碌滚在了桌上,将酒具撞个粉碎。直滚到覃川手边,她才发觉那不过是一颗木头雕成的空心脑袋,木头里用咒符封印了许多阴魂,才使得太子尸身可以活动说话。
酒楼里霎时变得安静无比,过了不知多久,突然有个人撕心裂肺地尖叫一声:“头掉了!”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哭喊着连滚带爬往门口跑。
亭渊叹息着笑了笑,有些埋怨:“看看你,这次麻烦大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折成方胜状的符纸,往烛火上轻轻一丢,符纸在那细小的火焰上翻转绕圈,却不飘落。下一刻,无明黑暗当头笼罩,那黑暗如同流动的物事,在昊天楼内盘旋而过,不过是眨眼功夫,异象消失,原本喧闹的酒楼忽然变得极安静,安静得极其诡异。
覃川背后密密麻麻出了一片冷汗,下意识地探头往外看,只见所有人都维持着一个往外跑的姿势,如同雕像般被定在原地。她喉咙里不由阵阵发紧,看样子她不光小看了天原国师,连这个高深莫测的二皇子也小看了。
亭渊抓起那颗木头脑袋,重新安回太子肩上,温言:“我最讨厌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却也没办法。先钉着他们一会儿,等国师来了处理一下就没事了。”
覃川把掌心在衣服上不着痕迹地搓了一下,那里面满是汗水,她发觉自己遇到了有生以来最严峻的考验。来之前她到底还是怀着一丝侥幸心理,左紫辰无论怎么说都是从小修仙的人物,不至于那么轻易便为人挟持,可如今看来,那果然是很侥幸的想法。
一时又想到傅九云去找眉山君打赌,赢了国师的来历,此举当时看只觉突兀,如今反思却让她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太子的死莫非是他做的?割头取魂魄,太过极端的做法,除了要点魂灯,人的魂魄拿来一点用也没有。而她身上带着魂灯的事,也只有傅九云知道。
他杀了太子,或许还想过要对付国师,可发觉对方不好对付,所以才找了眉山君索要国师来历?国师来历必然不简单,所以他才放弃暗处刺杀,改由明路试图接近天原皇族?
他是……他真的是出手替她复仇?
手腕在微微颤抖,她竭力让自己不动声色,声音平静:“在那之前,我要先看到那位故人。”
亭渊笑吟吟地起身:“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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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天楼地下五百尺有秘密地宫一座,沿着细长且弯曲的石台阶节节往下,前面深邃未知的黑暗令人恐慌。
亭渊将手中的烛台递给覃川,道:“闻名天下的公子齐先生忽然来到皋都,莫不是为了帝姬你?父皇派了两百人先去围剿,却一无所获,此人当真厉害的很。我大胆猜测,是不是公子齐先生在太子的事情上助了你一臂之力?”
覃川漠然道:“谁知道呢?二皇子可以尽量多想些可能性,反正这一路空荡荡,无聊的很。”
亭渊笑了笑,并不以为意:“帝姬的那位故人在刺杀国师的时候失手被擒,虽是鲁莽了些,可胆子委实不小,脾气也倔强之极,我竟没想到,大燕国的皇族们个个都挺有骨气的,令人敬佩。”
覃川握着烛台的手骤然一紧,倘若那人真的是左紫辰,要不要救?怎样救?有个深浅难测的国师,还有个聪明绝顶的皇子,随便哪个都比她要厉害数倍。她能做的不过是尽量拖延,于瞬息间期盼可以找到他们的破绽。
亭渊忽然停在台阶中间,她不明所以回头看着他,却见他笑得有些诡异,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她。覃川心底阵阵发毛,面上还要做出镇定的模样,问他:“二皇子是有什么想说的么?”
他垂下头,淡道:“不,我只是在想,帝姬计划的挺周全,奈何实力不足,没能杀掉国师,可惜的很。”
……这是什么意思?
覃川只觉一颗心跳得厉害,故意笑着说:“或许也未必,你们不怕我不守承诺么?”
他也笑了:“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再也没人说话,台阶走到尽头,便是地宫大门。门前有一团周身布满火焰的狰狞妖兽趴着睡觉,因见他二人来了,便摇摇晃晃地起身,甚是桀骜地仰着脑袋,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亭渊拱了拱手:“帝姬,请进。故人与国师都等在门内。”
她绕过妖兽,指尖刚刚触到石门,它便悄然无声地开启了,倒让她吃了一惊。亭渊皱眉一笑:“所以说,我最不耐烦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帝姬自己保重。”
地宫内灯火通明,石床石椅一应俱全,式样奢华中却透出一股阴冷之气来。覃川边看边走,下意识地捏了一把牛皮乾坤袋,魂灯就在里面,这或许是她唯一的胜算。她要激怒他,人在愤怒的时候最容易露出破绽,只要国师能露出一丝破绽,那她还是有希望拿他点了魂灯的。
不远处陡然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在这空荡荡的地宫里一阵阵回荡,覃川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一下捏紧,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一个粗嘎沙哑的声音冷冷地说:“太子的魂魄究竟在何处?说不说?”
尖叫声渐渐弱了下去,最后变成抽泣,听起来竟不像男人的声音,依稀是个女子。覃川拔腿便跑,一把揭开层层叠叠的冰冷纱帐,只见殿正中放着一座人形石台,上面绑着一个紫衣女子。石台对面静静坐着一个满头银发的男子,手中捏着一团鲜红跳动的人心,时紧时松。那女子的尖叫声也随着他的动作忽强忽弱,像是快要断气了。
许是听见有人来了,他缓缓转身,正对上覃川的双眼。他满头长发已如雪一般白,面容竟是出乎意料的年轻,五官普通,然而眉宇间充满了阴郁冷漠,令人不寒而栗。
他上下打量一番,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大燕帝姬?”
此人必然就是天原的国师,覃川还未来得及说话,被绑缚在石台上的紫衣人听见“帝姬”二字却一阵颤抖,挣扎着抬头,充满恨意地盯着她,喃喃:“来的人……怎么会是你?”
覃川那颗心骤然一松,紧跟着又被一提,霎时间竟有些头晕目眩。怎会是玄珠?怎会是玄珠?!千算万算,算破了肠子也算不到关在这里的人会是玄珠!
国师(二)
“请坐。”国师缓缓起身,神色平静且有礼地给她让座,“想不到大燕帝姬如此年幼,小小年纪却行事狠辣,令人佩服。”
覃川看了玄珠一眼,什么也没说,默然坐在了石椅上。因见国师手里捏着那颗乱跳的人心,袖子上都染满了鲜血,这情景实在诡谲之极,她只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有些困难。
国师坐在她对面,神色淡然:“我近来一直在想,或许该对大燕皇族稍稍改观。你父皇宝安帝懦弱自私,想不到却生了几个有骨气的儿女。连诸侯国的公主都这么硬气,中了我的剜心之术,还能嘴硬那么多天。大燕皇族,不愧曾有铁血瑞燕的称号。”
覃川什么也说不出来。坐在她对面的这个人,就是天原国师,与她想象中完全不同的一个男人。很早之前就听说过天原国师的威名,精通各类异术,为人沉稳惜言如金,她曾想此人应当是个滴水不漏面容沧桑的老者,谁知他虽满头白发,容貌却异常年轻,观之只觉高深莫测,看不出喜怒,委实令人胆寒。
国师丝毫不介意她的沉默,继续说道:“天原灭了大燕,一统中原乃大势所趋。帝姬放不下国仇家恨,也是常理。我见你年幼,心中有些不忍,只要你交出太子魂魄,我便放你们生路,再不追究。”
覃川深深吸了一口气,片刻后才低声道:“你先放下她,她什么也不知道。”
国师抬手将那颗心脏一抛,瞬间便没入玄珠的胸膛里,大约是痛楚过甚,玄珠喘了几声便晕死过去。石台上卡着她四肢的铁圈“叮叮”几声收了回去,她的身体软绵绵地摔在地上,狼狈到了极点。
覃川整了整衣服,思索片刻,方道:“在来天原之前,我早已做了必死的准备,从未想过活着离开。你就这么相信我会愿意交出太子魂魄,求一条生路么?”
国师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说:“帝姬,就算你杀了左相,杀了太子,甚至杀了我,杀了皇上,中原各国的情势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我天原国皇族有上古妖魔血统,注定一统天下,创造一个更强盛的中原大地。你们大燕的左相是个识时务的人,了解到大燕的腐败,也了解了天原的强大。他不过是做了最正确的选择,甚至不贪名利。你有什么立场为了私仇杀他泄愤?”
覃川笑了笑,低声道:“我不需要和你解释,正如你也不需向我解释为何以妖为尊。你有什么立场来责备我?”
“妖之间是没有互相猜忌互相算计的。”国师取出一方丝绢,将手上的血迹细细擦干,“太子正因为单纯轻易信人,才会着了你的道。如今大势已成,就算天原的皇族被你一杀而空,天下依旧是天原的。你所作所为,不过增添自己与别人的痛苦,没有任何意义。”
她点了点头,漠然道:“不错。我愿你们天原早日达成伟愿,从此妖魔肆虐,永无宁日。”
国师目光微微一闪,似是有了怒意。
“你抬头,”他粗嘎沙哑的声音像是砂纸在地上摩擦那般,简直令人牙酸,“你抬头,看着我。”
她毫不畏惧地愤然昂首,刚一对上他冰冷妖异的双瞳,她便觉心口微微一凉,像是被一柄最薄最利的冰做成的刀轻轻插了进来。没有疼痛,还没有来得及感到疼痛,她只觉胸膛那里似乎空荡荡的,少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东西。
而那个东西,此刻活生生地被国师捧在掌心——她的心脏,剧烈跳动着的,鲜血淋漓的心脏。他用指甲在上面轻轻划了一道,覃川只觉心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几乎要晕厥过去,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帝姬,我不喜欢与孩子争辩。现在,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太子的魂魄放在哪里?”他对着那颗心脏吹了一口气,在她体验却犹如千万把冰冷的刀锋插在胸膛中,生平从未受过此等闻所未闻的痛楚,偏偏还不能晕厥,愈是疼痛,意识愈发清醒。
覃川死死攥住衣角,指甲一根根崩裂开,拼尽全身所有的气力去抵挡那种可怕的疼痛,突然冷笑了一声,颤声道:“好!有一国太子为我陪葬,我已经不亏了!”
国师默然半晌,忽然抬手将那颗心脏抛回她的胸腔,冰冷的眼里依稀带了一丝钦佩之意,能在剜心之术下扛着、还能说话的人,实在不多。女人就更少了。
“我知道你认识公子齐,也知道他很有本事,所以你什么也不怕,认定他会来救助。”他沙哑地笑了,“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在他能闯入我的地宫将你救走之前,我会先从你嘴里问到太子魂魄的下落。”
覃川慢慢舔着嘴唇上的血迹,都是被她自己刚才咬破的。她虚弱地笑了一声:“那么,我赢定了。”
国师走了,地宫的石门被特殊封印封死,一切都恢复了死寂。覃川浑身乏力地瘫在石椅上,僵硬地转动脖子四处打量,很好,没窗户没门,没水没吃的,安静得像是一座坟墓。一般人被关在这里三天,不用任何酷刑,只怕连自己祖宗八代都要招了。
幸好她有个宝贝牛皮乾坤袋。
覃川从乾坤袋里掏出两床被子,一床垫在石床上,一床盖在身上。再取出糕点水囊,少少吃一些压惊,顺便仔细思考以后要怎么办。玄珠从昏迷中醒来之后,见到的就是她半躺在石床上,糕点塞满嘴的模样。
因见她眼神分外狠辣怨毒,特别是在自己喝水的时候,覃川很好心地递给她一个水囊:“要喝么?”
玄珠一言不发抢过水囊,仰头一气喝了大半,呛得连连咳嗽,头发衣襟都被浸湿了,比先前还要狼狈数分。等她渐渐停止了咳嗽,覃川才说:“好了,玄珠。告诉我为什么是你在这里。”
信里附上的衣角令她以为是左紫辰,因为只有他才会穿紫衣,谁晓得这位姐姐爱屋及乌,竟然也套了件紫衣在身上。如果……如果早知道是她,她可能就不来受这个罪了,由着她自生自灭比较爽。
玄珠冷道:“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说你去刺杀国师,难道说你突然有了国仇家恨的意识,所以想要复仇了?”覃川没理她,说了个自己也觉可笑的理由。
“什么国仇家恨!”玄珠冷笑起来,“我哪里有什么国什么家!我不比你小时候千人宠万人爱,我的那个家被灭了,父母都死了我才要拍手称快!”
覃川正色道:“那我来猜猜。想必是为了左紫辰,他杀了太子?然后想杀国师?你于是也来插一脚,故意失败,就是为了要他陪你来一出英雄救美?”
“不是!闭嘴!”玄珠霍然抬头,目中血丝密布,显得又憔悴,又阴冷。她死死地,甚至带着怨毒地看着覃川,片刻后,却把脸转过去了。
“我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整日郁郁寡欢,时常在纸上写国师和太子的名字。我也知道他心里总觉着自己欠了你,没能赶上杀太子,他却已经被人杀了,那么至少杀了国师。其实这笔账根本不用他来还!他根本没什么欠你的!我来替他完成心愿好了,他总会知道,谁才是对他最好的。何况,天原灭了大燕,我杀国师比他名正言顺,你懂什么?!根本轮不到你大放厥词!”
覃川默然看着她,目光从她倔强挺直的肩膀,一直流连到她染了血的紫色衣角上。她身上的紫衣与左紫辰的式样一模一样,只不过加了一道女装的束腰。似是感觉到她的视线,玄珠瑟缩了一下:“看什么?你还没说为什么来的人会是你!”
覃川忽然笑了起来,低声道:“好吧,玄珠,你永远比我想象的还要能拼命。我若是左紫辰,不顺了你简直天理难容。”
“不用你安慰我!”玄珠狠狠背过身,下一刻却泪如雨下。她等了三天,被死去活来折磨了整整三天,每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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