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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鸦杀-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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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嬉戏的五彩小鱼。一双双年约十三四的俊俏少年男女,男着红衣,女着绿裙,手腕上系着银铃,随乐声翩翩起舞,轻盈翩跹,犹如穿花蝴蝶。

不停有透明的泡沫从他们袖中涌出,看着真像是在水底跳舞一般。除了山主之外,其他弟子都有些两眼发直,就连傅九云都看得津津有味。他脚下已经放了十几只空了的酒壶,面前的菜吃得极少,倒是旁边的女弟子不停用筷子夹了东西递进他口中,看一会儿,说一会儿,笑一会儿。

覃川不知怎么的,就是不想往他那边看,埋头使劲吃饭,塞了满嘴肉,噎得痛苦死了。左紫辰终于看不下去,给她盛了一碗汤,死死拽着不放的手也到底是放开了。

“总觉得如果不抓住,你随时会跑掉。”他自嘲地说了一句。

覃川什么也不想说,端着汤又是一顿猛喝,结果呛到了,咳得差点断气。

他在她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手掌触到她纤细的脊背,脑海里如闪电般乍现许多陌生片段,他猛然僵住,皱眉仔细回想,想要捕捉什么。

覃川一无所觉,迎面有个人影一闪,却是方才消失不见的狐十九。他春风满面地上了高台,与优伶们坐在一处,头上的狐耳与身后狐尾都已经消失,看上去与常人没有半点分别。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转头四处张望,却怎么也找不到翠丫。

她一下站了起来,拔脚便要走,左紫辰回神,急忙挽住,低声道:“去哪里?”

覃川勉强一笑:“吃多了,想出去走走……”

“我也去。”他不由分说也跟着起身。

覃川快要抓狂了,脸涨得通红,大叫:“我要去解手呀!大人也要跟着一起去吗?!”

刚好这会儿一曲跳完,殿里有个安静的空隙,她这一声吼,简直石破天惊,人人都朝这里翻白眼。覃川脸皮纵然比城墙还厚,眼下也窘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恶狠狠瞪他一眼,甩手走了。

香取山的人都集中在通明殿内,外面一派寂静,只有微风拂过青草的飒飒声。覃川走了几步,回头见没人追上,这才撕下一截白纸,裁成两半滴血其上,白纸瞬间化作两只通体雪白的老鼠,在地上到处打滚,吱吱乱叫。

“去找翠丫。”她低低吩咐了一句,转身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等待。

不到片刻,两只老鼠咬着一截青丝回来了,叽叽哇哇又是一阵乱叫,就地一滚,变成两片白纸,随风化了。

覃川捏住那几绺长发,放在鼻前轻轻一嗅,上面除了桂花油,还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媚香,眉头不由紧紧皱了起来,起身掸掸灰,朝正南方向走去。

翠丫这孩子正睡在一块大石上,太阳晒得暖洋洋,她不知做到什么美梦,笑得满面晕红。

覃川坐在旁边,拍了拍她,她隔了半天才醒过来,揉着眼睛茫然四顾,喃喃道:“咦?川姐?我、我怎么睡在这里了?”

覃川微微一笑:“我还要问你呢?才一会儿功夫怎么就没影子了。那个狐十九对你做了什么?”

翠丫挠头想了半天,疑惑道:“也没什么呀……他就问了我的名字,然后说第一次来香取山,想看看别的风景,我就带他往远了走几步稍微看看。然后……然后我好像就困了,什么也不知道了。”

覃川停了一会儿,犹豫了半晌,又问:“那……那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翠丫懵懂不知,动动胳膊扭扭脖子:“没有,哪儿都很好,就是好像没睡醒,还有些困倦。”

覃川沉吟片刻,突然起身笑道:“没事就好,走吧,通明殿的筵席都开始了,你不是一直吵着要看歌舞吗?”

她心底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得跟在兴奋的翠丫身后回到通明殿。左紫辰大约是刚才被她一吼,也觉得没了脸面,回到高台上和弟子们坐在一处。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筵席完毕,被龙王歌舞打压得有些抬不起头的山主终于找到了抬头的机会,客气淡然地邀请龙王去万宝阁一坐,龙王果然答应得极爽快,两位仙人老人家携着手,各有心事却又笑眯眯地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万宝阁出发。

万宝阁今日装扮得却与那天傅九云来带她看的截然不同,一股黄金白银的贵重气息扑面而来,原本放着红珊瑚的大格子里换成了三尺来长的黄金马,两只眼睛是红宝石点缀而成,纵然精致珍贵,反倒透出一种俗气来。

其他格子里的东西也全换了,不是宝石就是明珠,甚至还有一棵通体透明的水晶树。墙上两幅仙画变成了上古画圣平甲子的绝笔美人图。这样一换装,万宝阁马上就从雅致清丽跌了无数个档次,变成了世俗富贵人家的藏宝室。

龙王却看得两眼放光,不停下意识地拍着他的大肚子,隔了半天,才慢吞吞地说:“老兄,你这些也算宝贝?几十年不见,你们香取山只怕也是山穷水尽了吧?”

山主的脸色立即变了:“莫非龙兄有什么本座没见过的稀世珍宝?不妨拿出来,大家也开开眼界。”

白河龙王微笑不语,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折扇来,刚一打开,珠光宝气的万宝阁顿时变暗了。他将那扇子微微一扇,登时有无数片半透明闪闪发光的花瓣自虚空中飘摇而下,香风阵阵,熏得人几乎要醉倒。

“已经被灭的大燕国,曾以精工巧匠闻名。大燕有个鬼才,名为公子齐。此人不单精通乐律,做出东风桃花这等绝世名曲,还是个画中圣手,在画中施了闻所未闻的仙法。他画什么,只要将画轴展开,见到画的人都有身临其境的幻觉。老兄,你见我这扇子如何?就是把你这满屋子的珠宝都卖出去,只怕也买不起我这扇子的一根扇骨吧?”

白河龙王得意洋洋地又挥了几下扇子,把花瓣扇得到处乱飞,这才珍惜异常地合上,妥帖收回袖中。

山主哈哈一笑,回头吩咐:“九云,让龙王大人好好开一次眼界。”

傅九云恭敬地说个是,在墙上按了一下,那数十个巨大的万宝橱立即缩进墙里,翻了个个儿,霎时间明月当空,凉风习习,落英如雪。

两幅美人图赫然换成了春日丽景与明月图。纵然温顺如那些优伶们,也禁不住哗然出声,杂役们更是看得如痴如醉,很多人试图去捞那些花瓣,怎么也不相信那只是幻觉。

万宝阁上焕然一新,正是那晚覃川见到的模样,哪里还有方才的半点俗气?

山主笑得特别谦虚,看看龙王陡然变色的脸,慢悠悠地问:“龙兄,你觉得本座的两幅图比你的扇子如何?”

龙王的私心

龙王来的第一天,险些不欢而散。山主仗着东道主的优势,把龙王气半死。当然,他是为了被比下去而生气,还是因为嫉妒而生气,就不得而知了。

虽然覃川觉得这种斗富很无聊,但人家一个是山主一个是龙王,人家就是有钱烧得慌,谁也管不着。

当晚筵席草草而散,龙王脸色诡异地先行告退,杂役们自告奋勇留下收拾残羹碗筷,这是对山主大慈悲的回报。收拾了一半,翠丫说头晕,先离开了。下午从万宝阁出来,她的脸色就一直不好,白得十分异常,能撑到现在已是十分难得。

覃川默然看着她摇摇晃晃离开通明殿,走到门口的时候,狐十九追上去和她说了两句话,翠丫明显很开心,被他疼爱地拍了拍脑袋,笑得像个吃了糖的孩子。

因见两人肩并肩走远了,覃川再也顾不得手里的活,放下碗筷便要悄悄追上去,冷不防一整天没理她的傅九云突然在后面叫了一声:“小川儿。”

那语调,要多暧昧就多暧昧,惹得殿内众人纷纷注目。

她下意识地感到头皮发麻,又不敢不去面对,只好转身行礼:“……九云大人有什么吩咐?”

傅九云笑吟吟地走过来,随意往不远处左紫辰那里瞄了一眼,忽然抬手将她耳边一朵珠花摘下,放在鼻前轻轻一嗅,柔声道:“该做的都做了,还叫大人这么见外?”

“哗——”此言果然引起轩然大波,人人目光如刀如剑,一齐戳向这里。覃川脸色铁青,背后的肌肉好像一块块都僵住了,隔了半天才干笑道:“大人说笑了,您对小的有大恩情,小的永生难忘,早已下定决心奉您为再生父母,一辈子孝敬您的。”

四两拨千斤,给他拨回去。

傅九云浑不在意,神色温柔地摩挲她的脸颊,轻道:“今晚大人有点事,不回去了。你独守空房,别做什么坏事。”

果然还是不回去,要做坏事的人分明是他。她差点要把“你要去哪里”这句话问出口,不过到底还是忍住了。有什么好问的?他身后等着好几个女弟子,嘻嘻哈哈地在说笑,春风满面容光焕发,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他到底要去做什么。

反正他素来都是风流的人,对一个女人温柔是理所当然,对许多个女人同样温柔,更是无比正常。

覃川暗暗叹了一口气,退一步,客客气气地说:“不敢不敢,小的会做好腰花汤,等您老回来好好补补。”

傅九云似笑非笑在她脸上捏了一把,领着一众莺莺燕燕与她擦身而过,有一声仿佛叹息的呢喃飘进她耳朵里:“傻丫头……”可那是对她说的,还是对身边那些天真女弟子说的,她不知道,也不太想知道。

愣了半天,正要走,不想胳膊被人大力捉住,她疼得一个哆嗦,差点叫出来。

不过有人比她更早一步开口:“不要和他纠缠!”那声音赫然是左紫辰。很显然,现在轮到他不开心,很不开心。

覃川烦闷地抓抓头发,本来她就比乱麻还乱了,此人还要横插一脚。她用力把胳膊抽出来,摩挲着被他捏疼的地方,低声道:“小的是服侍九云大人的贴身杂役,紫辰大人的话好生奇怪,小的不明白。”

左紫辰皱眉半晌,才道:“九云他……”犹豫了一下,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覃川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别过脑袋,淡淡提醒他:“玄珠大人还被软禁在太微楼,您不去看看她么?”

这名字果然是让他冷下了脸,半天都不说话。在覃川以为他生气的时候,他却忽然轻道:“或许我该去看,不过却又觉得似乎不该去。”说完他笑了笑,迈步走远,最后一句几乎微不可闻:“等我全部想起来的那天……覃川,那时的我们会怎么样呢?”

覃川怔怔站了好久,如果真有那天,她又能怎么办?

她自己也不知道。

** 

夜过三更,香取山喧嚣俱停,狂欢了的一天的人们都已陷入梦乡。

翠丫的屋内依旧灯火通明,她的影子清晰地印在窗纸上,随着烛火晃动,竟有些诡异。覃川无声无息地靠过去,就着窗户上的缝隙朝里面张望,却见她神情呆滞地坐在床头,对面却盘着一只通体半透明的狐狸,朝她摇头晃尾,动作极古怪。

这是狐魇术,翠丫被魇住后,无论做什么都不自知。覃川退了一步,取出白纸吹一口气,白纸瞬间化作一张青铜面具,正要戴上,忽听屋内一阵响动,窗户“吱呀”一声被打开了。翠丫身上只穿了件松垮的小衣,怀里抱着那只狐狸,一只脚刚跨出窗台,不知要去哪里。

覃川出手如电,一把抓住她的襟口,猛力一推,翠丫像是被一阵风吹起来似的,轻飘飘飞回床铺,被子落在身上,她半点也没有要醒的意思。

那狐狸见势不妙,正要遁逃,冷不防身后阴风乍起,身体被一排密密麻麻的利齿咬住,动弹不得。

覃川静静合上窗户,转身便走,那只被白纸幻化出的猛虎柔顺地跟在她身后,倒是它嘴里咬住的狐十九突然开口了:“尊驾是谁?何必多管闲事!”

她没有说话,一路分花拂柳,来到一处隐蔽所在,这才缓缓转身。狐十九见她面上戴着的青铜面具十分可怕,面具后目光灼灼,偏偏此人又不言不语,当真令人心底发毛。。电子书。他又问了一句:“你、你要做什么?”声音微微颤抖,显然是有些害怕了。

覃川压着嗓子,低声道:“应该是我问你做什么才对。”

狐十九犹豫半晌,显见自己如果不说,此人绝对不会放过自己,只好坦白:“这姑娘是阳时出生的清净之体,我不过借她吸收些日月精华,并不会害她性命。”

覃川不由冷笑:“你身为龙王的优伶,居然在香取山随意伤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狐十九居然也冷笑起来:“尊驾居然为香取山主卖命,可笑可笑!死到临头犹不自知!我见尊驾身手不错,好心提醒你一句,速速离开方是上策!他日香取山易主,如你这般有修为的弟子,难免要成为龙王腹内美餐。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覃川心中一动,来了点兴趣:“什么意思?”

他死死咬住舌头,无论怎么问也不说。覃川示意那只猛虎再咬紧一些,只听得他周身骨骼“噼啪”作响,马上就要碎开了,狐十九实在熬不过去,只得颤声道:“树大招风……香取山主如今已年迈,还囤积那么多宝物,谁……谁不觊觎?何况他也并非善仙,广招门徒也不是为了渡人得道,只是豢养一群为他看守宝物的狗而已……天道如此,仙人亦是为财为势你争我夺,更遑论我等小妖凡人?”

覃川若有所思,本来还想再问,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笑声,依稀是两个年轻弟子找来这个隐蔽的地方打算享受一下野 合的滋味。狐十九眼珠一转,张口就开始大叫:“救命……”

不等他叫完,猛虎一口咬碎他的两只前腿骨,此时他并非肉身,而是精魄所化,双臂被咬碎的痛楚可想而知,还未来得及痛吼出声,覃川早已收了灵兽,飘然而去。那两个年轻弟子闻声寻找过来的时候,地上除了点点快要消失的绿色萤光,别无他物。

**

回到傅九云的院落里时,突然发现卧室里亮着灯,本该出去风流快活的傅九云此刻正依窗而坐,对月独酌。覃川原本悠闲的脚步一下变沉重了,好似被雷劈了似的傻傻看着他,难得瞠目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傅九云倒了一杯酒,对她不怀好意地微微一笑:“小川儿,腰花汤在哪里?” 

覃川呆了半天,猛然回神,“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大叫:“小的偷懒了!因今日吃得太多,想出去走走消消食,没想到大人回来得那么快!腰花汤……那个,小的还没做。马上就去做!”

他“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道:“三更半夜,不要到处乱跑。山上偏僻处还是有许多毒蛇猛兽,万一被吃了,大人岂不是伤心之极?”

她心头一阵猛跳,假装不懂他的意思,抬头小声问:“大人,您今天回来的好早哦?是身体不舒服吗?小的马上为您做腰花汤……”

“你过来。”傅九云好像没听见,笑吟吟地朝她招手。

覃川磨蹭了半天,一点一点膝行到窗下,冷不防他两只手抄在腋下,将她整个人一把抱了起来,放在窗棂上。她全身都僵硬了,汗毛一根根倒竖,偏偏动也不敢动,颤声道:“大人……那个腰花汤……”

“大人觉得你比腰花汤有用。”傅九云搂着她的腰,下巴放在她肩上,按着她的腰腹处,让她后背紧紧贴着自己的胸口,“怎么今天胆子变小了,不敢说献身了?”

覃川干笑着指向半空细眉似的月牙儿:“那个……今天没有花前月下,没气氛……呵呵,没气氛……”

傅九云在她耳朵上轻轻吹一口气,覃川怕痒,偏偏躲又躲不开,咬牙硬生生忍着,只觉那麻痒似乎是要钻进心底,滋味并不难受,只觉陌生,没来由地想要抗拒。

“是么?大人觉得你的气氛都跑去紫辰那里了。死丫头,有了大人一个不够,还要招惹紫辰么?”

他说得煞有其事,酸味十足。

覃川小小扭动几下,见他是不会放手了,只好长叹一声:“实不瞒大人……小的对紫辰大人一见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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