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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宏图-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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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枪头,看上去寒光闪闪,却没有任何杀伤力。
第四章 虎雏(二)
“你……”韩重赟身体微微一颤,满肚子的话都被卡在了嗓子眼儿。
契丹人不讲究军容军纪,作战时也很少排什么阵势。但同样数量的契丹骑兵遇到中原骑兵,却可以瞬间将后者摧枯拉朽。
何尝只是契丹骑兵?即便幽燕骑兵,在同等数量的情况下,也照样将中原骑兵虐得毫无还手之力。所以每次与辽军作战,汉军都得拿出对手三到四倍兵力才有把握,这一点,他在武英军时曾经亲眼目睹,想否认,都没有脸面信口胡柴。
但再往前呢?当年的魏搏银枪军,当年的后唐黑甲军,几曾将契丹骑兵当做过同等对手?李嗣源带兵三千,就敢迎战契丹大军十万,并且打得对方一溃百余里。沙河一战,唐军更是大发神威,先是李存勖亲领五千大军迎敌,让万余契丹骑兵落荒而逃。随后,李嗣昭引三百骑直冲耶律阿保机本阵,李存审、李嗣源等将分引本部兵马梯次而进,打得契丹人争相亡命,尸体塞得沙河几欲断流……(注1)
由此可见,中原骑兵敌不过契丹骑兵,并不是简简单单输在一个“野”字上。有纪律和军容的骑兵,也不是一定比混乱无序的骑兵差。杨光义刚才的话,肯定是偷换了概念。以契丹部落兵的散漫,为他的懒惰寻找借口!
想明白了前因后果,韩重赟的眼神立刻又恢复了清明。然而,再举头寻找杨光义,却已经看不到对方的影子。只有两百匹战马狂奔时踏起的烟尘,沿着年久失修的官道两侧,纷纷扬扬。
一直到了日落时分,杨光义才玩尽了兴,带着本都两百骑兵,提着大量的狍子、野猪、梅花鹿等猎物赶了回来,丢给隋军司仓杨环,说是给所有弟兄打牙祭。刹那间,整个队伍欢声雷动,人人望着杨指挥满脸感激。弄得韩重赟想责怪此人几句,一时也不便说出口了。只能先下令队伍扎营立寨,收拾晚饭,然后再寻找其他机会。
待火堆架起,猎物被烤得滋滋冒油之后,韩重赟心里头,却愈发更没底气。倒是杨光义自己,大咧咧的又送上门来,一边啃着小半条鹿腿儿,一边吱吱唔唔地说道:“生气了,别,咱们现在不是没打仗么?你放心,我自己肚子里头有谱。咱们都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徒弟,我怎么着还能扯你的后腿?况且孙子也有云过,‘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而制胜者,谓之神’”(注2)
“我看你现在就离成神不远了!”韩重赟被气得直翻白眼儿,朝地上啐了一口,低声数落。“既然你还知道咱们是师兄弟,就麻烦多少给了我留点儿脸面。好歹我也是一军之主,如果说出来的话连你都不听,我还能约束得了谁?”
“谁说我不听你的话了?”杨光义用手抹了一下油汪汪的嘴巴,低声喊冤,“除了像训练步卒一样训练骑兵这条之外,我什么时候违抗过你的命令来着?况且你让我跟谁学不行,非得学宁子明那个二傻子……”
“闭嘴,不得胡说!”韩重赟眉头迅速上挑,阴云立刻布了满脸。迅速朝周围看了看,他发现宁子明距离自己很远,才稍稍又将脸色放缓了些,压低了声音呵斥,“同僚之间,岂可随意侮辱。况且他只是头上受过重击,绝不是个傻子。你看见过哪个傻子,能一语道破赵延寿地位不稳的事实?你以后还是小心着点儿,不要总是口无遮拦。他如果真的是个无能之辈,师父,节度大人又怎么可能派他与你我同行?!”
“他误打误撞蒙准了呗,未必就是看得比别人清楚!瞎子射箭偶尔还能正中靶心一次呢,况且他背后还站着个老谋深算的宁采臣?”杨光义继续撇嘴,七个不服八个不忿。
“我知道你处处针对他,是为了婉莹!”韩重赟又迅速朝周围看了看,趁着没有外人靠近,语重心长地开解,“可这种事情,真的强求不来。他们两个算是青梅竹马,相识原本就在你拜师之前。而师父也没说过,这辈子都不可能把婉莹嫁给他!”
“你胡说!”杨光义脸上的桀骜,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尴尬与无奈。“你别瞎猜,我就是看他不顺眼而已,跟小师妹,跟任何人都无关。况且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石延宝,连大师妹最初见到他时,都不太确定。还得等到小师妹亲口证实了,才只好跟着人云亦云。”
在宁子明未出现之前,他的确是常婉莹的众多倾慕者之一。并且无论受常思赏识程度,还是能力、声望,都在诸多倾慕者当中名列前茅。然而,宁小肥的突然出现,却令他的所有少年春梦都成了泡影。
因此,无论宁子明的表现,有多出色。在他眼里,都依旧是个傻子。军中议事之时,只要宁子明支持的东西,他本能地就会表示反对。而平素里,凡事宁子明所为,他十有八九,都会反其道而行之。
只是,这些异常表现,并不完全都是刻意而为,他自己潜意识里,也不认为自己在刻意针对着谁。即便被人指出来,也每每能找到充足的理由去驳斥。
“他如果不是石延宝,就不会对朝堂上的诸多倾轧手段了如指掌。”韩重赟当然清楚杨光义的小心思,却也不戳破。笑了笑,继续低声强调。“这些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而是经过长时间耳濡目染,早就刻进了骨子里的本事,想忘都忘不掉。就像郎中的儿子天生就会看药方,木匠的儿子随手就能拉墨鱼,根本不用人教!”
“那只是你说!况且天生会勾心斗角,算哪门子本事!”杨光义明知道对方说的乃是事实,却拒绝相信。又快速耸了耸肩膀,不屑地回应,“至于他是个二傻子,眼下军中又不是我一个人在说。不信你私下里去打听打听,他最近些日子,所干的那些事情有几件是常人能干出来的?”
“他又干了什么?你怎么没跟我提起过?”韩重赟听得心里猛地打了个突,两只眼睛一瞬间瞪了个滚圆。“你可别拿大人布置的任务当儿戏。虽然地方上乃是一群乌合之众,可谁知道暗地里还有谁的手会突然插进来?”
“我知道,我知道!”杨光义不耐烦地将手中的鹿骨头丢进火堆,溅起一团明亮的油花,“你看,我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人么?他做的那些傻事,不影响大局,我才选择了听之任之。否则,即便不立刻汇报给你知晓,我也早就出手了,又怎么会由着他的性子折腾!”
“他到底干了什么事情?”韩重赟闻听,心中的石头缓缓下落。用削尖了的树枝从烤肉架子上戳起一只冒着油的野兔,低声询问。
“他把第二都的辽东马,都换成了漠北马,你听说了么?”杨光义也卖够了关子,冷笑着回应,“我只知道古人赛马,会‘以自己是上驷,敌别人的中驷’。却打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放着一等一的辽马不要,要那些腿脚慢的漠北肉驴图的是哪般?”
“啊——?”韩重赟的嘴巴张得老大,半晌,都没朝手中的兔子肉上啃过一口。一路上,他千小心万小心,唯恐有人像杨光义这样不分轻重,故意欺负自己的好朋友宁子明。却万万没想到,不用别人欺负上门,宁子明自己就给他自己挖起了大坑。
骑兵冲杀时所凭,一为马急,一为手快。可以说,战斗力的一大半,都在坐骑身上。而辽马高大机灵,最适合冲锋陷阵。漠北马矮小愚笨,通常只能用来驮辎重!宁子明放着队伍里百金难求的辽马不要,却为了追究军容齐整,将良驹全都换成了驽马,就难怪被杨光义笑掉了大牙!
任何头脑稍稍正常的人,恐怕都做不出同样的事情!军中那些久经战阵的老兵痞们,恐怕心里一个比一个都清楚宁都头是在胡闹。然而,却没有任何人对宁子明进行劝阻,更没有任何人把这件事上报。若不是今天杨光义说漏了嘴,韩重赟真的很怀疑,自己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有股又冷又浓的怒意,瞬间直冲韩重赟的头顶。一时间,让他脸色铁青,手指僵在半空中,微微颤抖。这是欺生,抱着团欺生!针对的不止是宁子明,同时还在针对他这个新任的都指挥使。谁让他韩重赟同样也是个外来户,同样是仰仗着“女人”,才一步登天?
“我知道你跟他相交莫逆!”见到韩重赟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杨光义又抹了抹油嘴,笑着提议,“但阿斗就是阿斗,把诸葛亮累死,也扶他不起。你要是真替他着想,等完成了这次任务,就跟大人说说,给他安排个待遇优渥的闲职吧,写写算算,管管账本儿,也许他还能对付得来。像这样勉强塞入军中,不是我说……”
轻轻撇撇嘴,他继续冷笑着补充,“早晚把他自己害死,还要拉上一大堆人跟着倒霉!”
“行了,你都跟在大人鞍前马后多少年了,他才从军几天?”韩重赟听得好生烦躁,扭过头,狠狠瞪了杨光义一眼,怒形于色。“好歹你也算是他的顶头上司,他没经验,他急于求成,你就不会主动帮一帮他?!”
“帮,我怎么帮,他还得听我的才成!”杨光义无端吃了挂落,心里头非常不服气,梗着脖子回应,“用辽马换漠北马,是两厢情愿的事情,我怎么好插手?我总不能直接下令,谁都不许跟他交换吧?我是指挥使,他是都将,表面上虽说彼此差了一级。但手头的兵马却一样多,我怎么能有底气跟他发号施令?”
注1:后唐在庄宗未被叛军杀害之前,军队战斗力对契丹和后梁一直有绝对优势。导致后梁和契丹相互勾结起来,一道对抗后唐。即便如此,唐军在两线作战的情况下,依旧能屡战屡胜,打得耶律阿保机两度南侵都铩羽而归。
注2: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出自《孙子兵法虚实篇》
第四章 虎雏(三)
几句话,瞬间又噎得韩重赟无言以对。
杨光义说的,乃是眼下的实情。常思奉命镇守泽潞,麾下的兵马正式番号为武胜军,表面上算是与武宁军,天雄军同等的一镇野战强兵。事实上,却因为地方贫瘠,朝廷本该拨付的粮草辎重迟迟未至,规模和战斗力,连别人麾下的地方团练都不如。
为了降低消耗,不拖累地方,眼下武胜军,就只能以步卒为主。是以,常思反复咬牙,才大着胆子在军中配制了十个骑兵都,每个都也只有区区两百将士,数额不足正常骑兵指挥的一半儿。即便如此,将士们的坐骑,依旧无法保证质量。仅仅能做到每名骑兵都有战马可骑而已,至于战马的产地和品种,就只能靠各自的手气来决定了。
如此一来,各个骑兵都的主将在到任后,无不使尽浑身解术,尽量将自家的驽马换成良驹。以便在战时,整个队伍的战斗力不至于太差。只有宁子明,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既然他自己犯傻,主动以辽马换漠北马,这种好买卖谁会拒绝?可以想象,消息传出的第一天,宁子明手中的辽东马就会被换得一干二净。杨光义自己不去占便宜,已经算是顾忌了袍泽之情。根本来不及去阻止,也没有任何心情去阻止!
想到大家伙儿一边从好朋友那里占便宜,一边冷笑着摇头的模样。韩重赟就觉得浑身上下一阵阵乏力。自己究竟要怎样帮他,才能让他看起来跟周围的人一样呢?照目前这种状态下去,师父怎么可能把小师妹交给他?
偏偏小师妹又打定了主意非他不嫁,否则宁愿继续在父母膝下承欢。而女人向来是芳华易老,小师妹今年可以等,明年可以等,到了后年,周围的姐妹们个个叶已成荫子满枝,她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才能继续坚持?
“要我说,你还是少替他操点儿心吧,别最后把自己也搭进去!”距离韩重赟近,能清晰地听见此人呼吸声的沉重,杨光义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劝告,“就算他不是真傻、又能怎么样?十七八岁了却连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这辈子还能有什么作为?况且他那不请清不楚的身世,终究是个麻烦。也就是师父念着当年的情谊,还敢放心让他在外边领兵。换了其他任何人,即便不立刻下手除了他,也会想办法囚禁他一辈子,以免今后给自己招惹麻烦!”
闻听此言,韩重赟愈发觉得形神俱疲。常年跟在父亲身边四下奔走,他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什么固定玩伴儿。即便有,也因为父辈们身份与地位的差异,不知不觉间彼此就拉开了距离。只剩下宁小肥,从第一次与他相遇那一刻,就没在乎过彼此家世的不同。也只剩下宁小肥,总是毫无保留地相信他,相信他所说的一切,从未猜测过背后有没有利益图谋。
所以,他才特别看中这段友情。所以,在宁小肥可能遇到性命危险时,他才不惜一切代价设法营救。所以,每当又取得一点成绩,或者得到了什么好处,他才会毫无顾忌地,与宁小肥分享。并且真诚地希望对方能跟自己在人生的道路上并辔而弛,而不是彼此间渐行渐远。
但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的许多想法,过于一厢情愿。即便没有家世背景这一层隔阂,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依旧会渐渐拉开。或者因为才智,或者因为机遇,或者因为见识、能力和心性。也许正如杨光义所说,自己如果总是替他操心的话,最终结果只会是被他拖累,而不是兄弟携手,遨游九霄。
夜风渐起,吹得火堆上的红光上下跳动。将韩重赟的脸色照得忽暗忽灭,阴晴不定。“啪啦啦!”一个半干的松节迸裂,数点火星飞溅。少年人躲避不及,手背猛地被烫了一下,有股刀扎般疼痛直戳心底。
“贵易交,富易妻”,下一个瞬间,有句古老的谚语,凭空出现在少年人的内心深处,像醇酒美人般诱惑着他,让变得有些精神恍惚。
拖累,有宁子明这样的朋友,注定是个拖累。而大丈夫求取功名,连父母妻儿都不该成为羁绊,更何况是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外人?
又一阵刺痛传来,却是火星溅上了护腿甲。滚烫的余温透过甲叶,将刚刚愈合没多久的伤疤,烫得一阵阵钻心。
那是当日被山贼所伤,韩重赟以为自己肯定死了。宁小肥却忽然站了出来,用娴熟的疗伤技巧,从鬼门关前抢回了他的性命。由此,宁小肥也彻底坐实了前朝二皇子的身份,再也无法于郭允明面前装傻充愣。
无法装傻充愣,就意味着他必须由对方摆布,哪怕明知道自己被利用过后,肯定难逃一死。
那一刻,宁小肥是在以命换命,用他自己的命,换韩某人的命!猛然间,韩重赟身体打了个冷战,眼神迅速恢复了明澈。摇了摇头,他像是在跟人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是我兄弟。救过我的命……”
“那也是你救他在先!”杨光义根本不懂韩重赟在说什么,只是出于本能去打断。
“他是我兄弟!”韩重赟猛地转过身,大声怒吼。手臂挥舞,插在树枝顶上的烤兔儿嗖地一声,被甩上了半空,落入远处的黑暗,不知所踪。
“你,哼,不知道好歹!”杨光义从没见到过对方如此失态,不敢再多劝。嘟囔着转身,拎着半只早已凉透了的鹿腿蹒跚而去。
“他是我兄弟!”望着杨光义没入黑暗的背影,韩重赟继续重复,也不管对方听见还是听不见。
此人今天完全是出于一番好心,这点他不会否认。作为底层将领的后代,他们从小就被父辈们言传身教,要出人头地,要谋取功名,要拜将封侯。而对于一切阻挡和迟滞了自己道路的东西,都必须毫不犹豫的搬开,无论其是人还是物品。
父辈们这样做了小半生,父辈们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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