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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宏图-第2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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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传来一串低低的脚步声。“给你!”狱卒不耐烦的回应着,将一个散发着馊臭味道的破木碗递到了他的嘴边。
若是平时,贾登肯定连闻都不闻,就一巴掌将木碗打飞。而今天,他却温顺地张开嘴,如饮甘霖,“咕咚,咕咚……”
浑身剧痛,导致味觉变差。连续两口下肚,他才意识到水的味道有点儿不对,赶紧闭上嘴巴,用力摇头。是卤碱水,贩盐的人对此物谁都不陌生。少量服用可以治病,大量喝下去只有一个结果,肠穿肚烂。
他的头和身体,却被狱卒牢牢的按住了。牙关很快也被人用木棍支开,剩余的卤碱水,一滴不落地灌进了喉咙。
第二章 谋杀(八)
可叹那贾登,这辈子依靠黑牢里的狱卒和毒药,不知道谋害了多少无辜。到头来,自己却也被狱卒们用一大碗卤水了结了性命,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衙门里自然有足够的手段,将他伪装成了服毒自尽。待第二天上午,待郑子明处理完了一大堆要紧事儿,派李顺儿来提审俘虏,看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李顺不敢怠慢,立刻跑回防御使临时行辕向郑子明汇报。听了他的话,后者愣了愣,原本就已经不再白净的面孔,顿时黑成了锅底:“服毒自尽?!怎么可能服毒自尽,顺子,你立刻点了兵马,把衙门里的狱卒全都给我抓起来!昨天我亲手给贾登接的骨头,此人的大腿骨,两臂和脊椎都断了。三天之内,能动一动手指都是奇迹,怎么可能自己把毒药倒进嘴里!”
“遵命!”李顺答应一声,手按刀柄大步离去。
赵匡胤和韩重赟两人在旁边笑呵呵地看着也不阻拦,直到李顺的身影出了门,才摇摇头,相继劝道:“算了,三弟,你就是把所有狱卒都抓起来挨个严刑拷打,也不可能找到真凶。姓贾的不死,这沧州城内,不知道多少人无法安枕。他死了,刚好一了百了!”
“是啊,子明,你昨天就不该费那么大力气救他。虽说医者父母心,可贾登这种人如果不死,沧州的士绅就人人自危。还不如让他稀里糊涂死掉,大家伙就此将往事统统揭过,另续新篇!”
“这,你们是说,让我干脆装糊涂?”郑子明瞪圆了眼睛,满脸迟疑。论领兵打仗,的本事丝毫不比两位好友差。但论及官场智慧,他却照着两位好友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其实真正的幕后指使者是谁,不是明摆着么?你留着一个活着的贾登,不过是多一份口供而已,并且还未必好用!”知道自家三弟的官场经验接近于零,赵匡胤苦笑着咧了咧嘴,低声补充。
“是啊,你就是抓到谋杀贾登的衙役又能怎么样?不过是揪出一连串杂鱼,根本不可能是真凶。”韩重赟也笑了笑,语重心长地补充。“你既然做了地方官,就得学会装糊涂。大多数时候,心里头明白就行了,表面上则必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像官渡之战后,曹操焚信!”先前一直选择侧耳倾听的潘美突然插了一句,引经据典。
“噢——呵呵,呵呵……”郑子明顿时恍然大悟,手捂着自己的后脑勺,苦笑连连。
曹操在官渡之战胜利后,将缴获的袁绍书信一把火全部烧掉。并非其心胸有多开阔,而是在那种情况下,最理智的选择。如果曹操坚持彻查到底,其手下的大部分文官就都会受到波及。他所建立的许昌政权,也必然会危若累卵。而曹操选择了彻底无视,原本为了自保才跟袁绍暗中眉来眼去的那些人,则会感激他的大度和体贴,从此对他忠心耿耿。
在他郑子明没展示出足够的实力之前,沧州的许多人,又何尝不是为了自保,才跟贾登同流合污?如今贾登已经身死,正是他郑子明趁机收拢人心的时候。这个节骨眼儿上不去向当地的名门望族示好,却急着去给原本就该死的贾登报仇,不是脑袋里进水又是什么?
“多谢二哥和韩兄指点!”想明白了其中关翘,郑子明收拾了一下纷乱的心情,郑重拱手。
“何必这么客气,都是自家人。二哥我当初就是不放心你初次当官儿,才一路跟了过来!”赵匡胤摆摆手,笑着回应。
这是一句大实话。论武艺和兵略,地方上的区区几个豪强,还真未必能对郑子明造成什么威胁。哪怕是那天在“接官亭”被刺客们团团包围的时候,赵匡胤也坚信自家三弟有本事化险为夷。
但对于官场上的暗箭,赵匡胤就不怎么相信自家三弟有应付的本事了。毕竟后者十五岁之前的记忆和人生经验都丢失得干干净净,十五岁之后,则要么跟绿林粗胚们厮混,要么忙着挣扎求生,根本没多少机会接触人间烟火。
“自家人,不用客气。”韩重赟的想法,跟赵匡胤差不多,也笑了笑,低声补充道。“沧州不比李家寨,你过去的经验基本用不上。在李家寨,你只需要管好身边十几个人,然后练好兵马就行了。而在沧州,你除了是防御使之外,还兼着沧州刺史。武事和文事,都得一把抓。如果光凭着仲询和陶子正他们几个,早晚得把他们全都累死。所以如何处理跟当地士绅之间的关系,便成了首要。当初师父在泽潞两州杀人杀得虽然狠,却对那些肯低头服软的士绅网开一面,就是这个道理。无论安抚百姓也好,掌控地方也罢,都得需要人帮忙。而只有士绅之家的子弟,才读书识字,才能成为你的臂膀和爪牙!”
在韩重赟看来,沧州虽然土地肥沃,并且拥有煮海制盐之利,郑子明这个刺史兼防御使,却并不好当。
首先,只有一河之隔的幽州军,不会放任一支新生力量在眼皮底下慢慢发展壮大。其次,沧州背后的符家,恐怕也不是个好相处的高邻。再次,小皇帝刘承佑原本就对郑子明非常忌惮,如今发现他羽翼渐丰,更会用尽各种手段来对付他。最后,则是韩重赟自己的一点想法,至今还没跟任何人说过,这辈子也不打算跟任何人说,郭家的人情,并没那么好拿。郑子明眼下拿得越多,将来恐怕付出的代价就会越大!
所以,收拢人心,取得当地士绅的支持,是郑子明的当务之急。只有得到了士绅大户的支持,郑子明才能在沧州扎下根。他头上的沧州防御使帽子,才能戴得安稳。为了这个目的,哪怕暂时说一些违心的话,做一些有违本性的事,也在所不惜。
他和赵匡胤,都是出于一番好心。谁料,他们两个,却都低估了郑子明的固执,或者莽撞。只见后者静静地琢磨了片刻,忽然,再一次躬下身体,向他们两个郑重施礼,“二哥,韩兄,你们两个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但是,我却想试试另外一条路能否走得通?”
“还有什么另外的路?子明,你可不要由着性子……”赵匡胤和韩重赟两个被吓了一跳,异口同声地劝阻。
“屯田,赚钱,招兵买马!”郑子明笑了笑,低声打断,“此外,就是重建秩序!杀人者死,犯罪者都受到应有的惩罚,无论其贫富贵贱!”
第三章 耕耘(一)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床子弩的绞盘在三头黄牛的合力牵引下,缓缓旋转。挂在绞盘上的另外一条绳索一寸寸向后移动,由牛筋绞成的弩弦,也被绳索上的铁钩拉扯着,一寸寸张开。两支相对安置的弓臂渐渐弯曲,渐渐组成了一个完美的满月。
三名装填手鱼贯跑上去,第一人干脆利落地升起机牙,勾住弩弦;第二人快速将一根成人手臂粗细,一丈五尺长短的弩箭安放入特制的沟槽当中;第三人,则将一个五斤多重的木桶,挂在了箭杆前端专门打造出来的铁钩上,随即从腰间扯出一只火折子,迎风晃燃,回过头,用目光向着弩车后十步处的李顺请示下一步安排。
平素无论见了谁都谈笑风生的李顺儿,此刻却像换成了另外一个人般,满脸凝重。只见他先将右手大拇指竖起来,对着弩箭的箭簇伸直手臂,然后又将目光顺着箭簇,一路向前延伸,延伸,直到与一百五十步外的寨墙相接。忽然,他摇了摇头,大声喊道:“抬高,把架杆儿向上抬高两个手指头,再高些,再高些,对,就这样,垫稳——”
前两名装填手俯下身子,按照他的要求不停地调整床子弩前端的“架杆儿”。弩箭的箭簇快速向上翘起,遥遥地指向了寨墙之后,一座小楼的屋顶。板着脸的李顺儿,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右臂猛地下挥,同时大声断喝,“点火!”
第三名装填手,迅速用火折子,点燃木桶下方一根又细又长的引线。沧州军左厢第四营指挥使李顺儿,则亲手抄起一把硕大的木头锤子,前冲数步,一锤砸在了弩车后方的机关上。“呯!”机关下坠,挂住弩弦的机牙迅速回缩。失去羁绊的弩箭猛地绷直,将一丈五尺长的弩箭,连同冒着火星的木桶,一并送入了堡寨之中。
“轰——”又是一声巨响。弩箭命中寨墙后的小楼屋檐,木桶碎裂,拌着硫磺和牛油的易燃物四下飞溅,转眼间,就将小楼笼罩在了浓烟当中。
“轰——”“轰——”“轰——”
临近的另外四架床子弩,也在李顺的指挥下,朝着堡寨内发射出装满易燃物的木桶。红星乱窜,浓烟滚滚,先前还在寨墙上严阵以待的庄丁们,像没头苍蝇般,尖叫着私下乱跑。
“嗖嗖嗖嗖……”几个寨主的嫡系子侄,用角弓和火箭,向弩车发起了反击。他们的应对策略非常恰当,然而,弩车与寨墙的距离,却超出了他们手中角弓的精确射击范围。仓促射出的火箭,非但没能给弩车和弩手们带来任何伤害,反而激起了一片轻松的哄笑之声,“哈哈,拿弓箭跟床弩对射,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土鳖!”
“就这点儿见识,还跟咱家将军斗,真是自己活得不耐烦了!”
“加把劲儿,打开了寨子好吃晚饭!”
“打开寨子,打开寨子……”
沧州军将士哄笑着,驱赶黄牛,再度拉开弩弦。然后迅速将弩箭装填到位,挂好木桶,调整射击角度,点燃引火线,一整套动作,宛若行云流水。
虽然自身也是由庄丁转职而来,但是他们在士气、体力、武器掌握程度、战斗经验以及其他与战争有关的所有方面,都彻底碾压了对手。这些,一部分得益于充足的钱粮供应和高强度的训练,另外一部分,则得益于跟幽州军的沙场争锋。而寨墙上的庄丁们,平素的“作战”对手却是老实巴交的乡邻。
“轰——”“轰——”“轰——”“轰——”第二轮闷雷声,再度于堡寨内部响起。更多的建筑物被点成了火炬,更多的庄丁失去了控制,倒拖着兵器逃下了寨墙。
水火无情,他们必须先去看一看自家的老婆孩子是否安全,然后才能考虑是不是继续为寨主老爷卖命。至于寨主老爷能否坚持到他们掉头回来的那一刻,则完全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反正平素寨主老爷拿他们当苦力使唤的时候,从没给过半文钱。
“先停一停,架杆儿抬高,再抬高两指,尽量将木桶送得更远!”寨墙外一百五十步处,指挥使李顺儿,粗略观察了一下弩箭的前两轮攻击效果,果断命令。
这回,他没有亲自动手去发射弩箭,而是挨个指导着四架弩车,调整射击角度和方向,将攻击目标,都指向了同一个位置。
床子弩的精度其实非常有限,集中起来打击同一个区域,往往比单独使用效果更好。在以往跟幽州军的对抗中,李顺儿学到了很多东西。虽然现在依旧有点怕死,却早已不在是当初那个只会懂得马屁的小混混。即便不靠郑子明的的支持,光凭着他自己的本事,也能在当世任何一支强军中获得立足之地。
在他的沉稳指挥下,弩车很快准备就绪。四名车长同时用木槌砸下弩机,瞬间绷紧的弓弦,将四杆弩箭和四只冒着烟的木桶,同时发射到了半空当中。
“躲开,躲开——。那火沾身上根本拍不掉!”寨墙后,再度响起了一阵绝望的哭喊。正被家将们逼着救火的乡民们,丢下水桶和水瓢,四散奔逃。
继续挣扎下去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早点儿投降。大部分乡民们,对胜利都不报任何希望。在他们自己所居住的朱家庄之前,已经有四、五座堡寨都被新来的郑老爷带着人马给荡平了。其中有两家规模比朱家庄更大,寨墙也比朱家庄更高,可大家伙儿却谁都没听说过,哪个寨子能在沧州军的攻击下,支撑到第二天黎明。
通常两个多时辰,最多三个时辰便是极限,再牢固的堡寨都是一样,无论寨主选择出寨野战,还是闭门死守,最终结果好像都没太大差别。那个从太行山脚下杀过来的郑子明,仿佛是一个天生的恶魔。总能拿出令人意想不到的战术,来打击胆敢与他为敌的人。而平素看似实力强大的堡主、寨主们,在他面前竟孱弱得如同一头头蹒跚学步的乳猪。被他轻轻一推,就会摔个四脚朝天!
“轰——”“轰——”“轰——”“轰——”仿佛在证实着乡民们心中的绝望,四个木桶同时落在寨门后大约二十步远的位置,相继炸裂。一座用来存放粮草的小仓库被点燃了,红色的火蛇,瞬间跳起了半丈多高。
一名朱姓家将,带着二十几名死士,冲上去舍命救火。却无法令烈焰的高度降低分毫。另外一名家将带着亲信四处去抓乡民做苦力,却抓了这个,跑了那个,无论如何都凑不起足够的人手。就在他们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地面上,却又出现了四个恐怖的阴影。
“轰——”“轰——”“轰——”“轰——”又一串闷雷声炸响,木桶碎裂,更多的易燃物落在了仓库周围,点起更多的火头。刚刚被抓来的乡民,尖叫着跑散。舍命救火的死士,腹背受敌,也不得不大步后退。还没等他们远离危险,一面被烤热的院墙忽然垮塌,将跑得最慢的几个死士,直接给埋在了火场里。
“救,救命——!”一名被砸断了腿的死士,从断壁下探出半个身子,大声惨叫。没人敢掉头回去救他,只有猩红色的烈焰,不断向他靠拢。转眼,就将他彻底吞噬,变成了一具冒着浓烟的火把。
“出去,出去跟他们拼了!”紧闭的寨门被人从里面推开,朱寨主的长子朱龙,带着一大堆叔伯兄弟,咆哮着冲向弩车。
陶大春带着两百名弓箭手,早已恭候多时。密集的弓弦声响起,嘈嘈切切,宛若一阵急雨。当“雨声”消失,寨门附近已经看不到一个站着的人。朱寨主的嫡亲子侄们,一个个被射得像刺猬般,混身上下插满了羽箭。圆睁着双眼,当场气绝。
“弩车停止射击!第一营、第二营用刀盾开路,夺取寨门。第三营跟进,控制寨中要害。弓箭营负责掩护。四、五两营,进去粉碎对方抵抗。所有辅兵,准备动手救火!”郑子明的声音,忽然在沧州军的队伍内响起,听上去平静异常,不待丝毫胜利者的兴奋。
“诺!”各营指挥使齐声答应,然后带领本部人马,快速扑向四敞大开的寨门。
抵抗微乎其微,甚至可以忽略不计。除了朱家庄的庄主和他的嫡系子侄们之外,绝大多数被招募来的家将和被强征入伍的庄丁,都选择了投降。
沧州军的威名赫赫,沧州军的仁义之名,也早救在四下里传开。据说,防御使大人只恨那些曾经勾结起来试图给他一个下马威的土豪恶霸,抓住后绝不轻饶。对于普通百姓,他和他的手下们却是秋毫无犯。
很快,沧州军的认旗,就在堡寨中央一座最高的建筑物上竖了起来。郭信带着两个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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