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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宏图-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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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很好看!”宁子明用耳朵听着外边的动静,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温柔。
梦境的碎片里,郑子明和陶三春成亲之后的某一天晚上,也曾经相伴着看夜空里的萤火虫。只不过梦境里的郑子明和陶三春两个都无忧无虑,而此刻的他和陶三春却身在虎穴,随时都有性命危险。
“你呢,你们老家在哪?也有萤火虫么?”陶三春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看少年棱角分明的面孔,信口追问。
“我不知道!”宁子明也轻轻叹了口气,继续实话实说。“我只记得醒来之后的事情,醒来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抱歉,我忘了这件事!”
“没事儿,我已经不在乎了!”
话音落下,屋子里头又一片寂静。陶三春觉得自己不该揭别人的疮疤,宁子明却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不约而同,而将目光都落在了窗帘上。帘外,萤火虫却越来越多了,成双成对,翩翩飞舞。
自打从昏迷中醒来之后,还是第一次长时间地做一件原本很无聊的事情。虽然此刻身在虎穴。看着看着,宁子明的心神就变得安宁了起来,隐隐约约,竟有了几分“归去来兮”之意。觉得这辈子找个小山村隐居,从此不管外边风雨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听着身侧平静悠长的呼吸声,感觉着从那个魁梧伟岸的身躯上传过来的热度,陶三春也心中也是一片平安喜乐。仿佛自己跟对方真的认识了很久一般,彼此都放心对方的存在。哪怕是孤男寡女相处于黑暗中的陋室,彼此间也不会有任何伤害。
忽然冲着夜空笑了笑,少女强行赶走心中的遗憾,“你将来还,你将来还会再到我家做客么?我是说,你以后做生意路过这儿的时候?”
“也许吧!”宁子明心中微微一紧,有股淡淡的痛楚,瞬间涌遍全身,“我不知道,忘了告诉了,我不是做生意的,也不是刀客。所谓生意,只是个幌子。我前一段时间去辽东找我的父亲,所以才把自己装扮成刀客模样!”
“你的父亲?你不是记不清自己是谁了么?”陶三春迅速回过头,眼睛与夜空中的萤火虫一样明亮。
“我的确记不得了,但别人说,我可能是前朝皇帝的儿子!”宁子明咧了下嘴,脸上涌起了一丝无奈地苦笑,“我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就跑去辽东找他!”
“前朝皇帝?”这个消息实在有些惊人,陶三春的声音陡然转高。迅速捂住自己的嘴巴,她用极低的声音继续追问,“你是皇子?你弄清楚了吗?天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前朝皇子,你还不如卖油呢!”
“我也不想是!”宁子明继续苦笑着摇头,整理了一下思路,尽量简明扼要地将自己醒来后的经历慢慢述说。从头到尾,不做任何任何曲笔和隐瞒。
这,又是昏迷中醒来之后的第一次。他却没有意识到丝毫不妥。仿佛原本就该告诉对方知道一般,或者潜意识里觉得对方应该知道。
陶三春回过头,静静地听着,一双丹凤眼不知不觉间瞪得滚圆。天!居然还有如此离奇的事情。天!这个男人的身世真的很可怜!天!好在他还能遇到常婉莹!好在常家父女都还有良心!好在……
当听到契丹人在山区拿过往商贩和汉家农夫当作猎物,她忍不住双拳紧握,咬牙切齿。当听到晶娘在拒马河上,被她的父亲韩匡嗣亲手射死,她又忍不住泪流满面。
屋子里依旧非常黑暗,透过窗帘照进来的萤火虫微光,却将宁子明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清晰。
不知不觉间,陶三春就发现自己对这个男人其实很熟悉,熟悉他的长相,熟悉他的声音,熟悉他的跳动着的心脏和沸腾着的血脉!就像彼此在一起曾经生活过很久,熟悉对方的每一寸身体和灵魂。
她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冲动,走过去,将这个男人抱在自己怀里,从此于永远不放他离开。然而,少女的矜持和羞涩,却令她无法将自己的脚步挪动分毫。鼓了半天勇气,最终只是抬了下胳膊,将手掌轻轻抓在了宁子明的手腕上。
“发现官府在给契丹人帮忙之后,我们三个就不敢再走大路,绕着……”宁子明自己的往事也即将说完,忽然感觉到了手腕处的温润,身体僵了僵,快速退开。
虚握着的手瞬间落在了空处,陶三春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脸孔红涨得娇艳欲滴。宁子明却忽然又觉得自己这样做好生无礼,拱起手,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我,我没想到,想到你,你会拉我。我,我……”
“我只是想提醒你,时候不早了!”陶三春心中好生慌乱,转过头对着窗帘,快速说道。
“时候?哎呀,时候不早了,差不多可以走了!你稍等,我去找赵二哥!”宁子明如蒙大赦,转身飞奔而去。所过之处,夜风流动,将床头粉红色的幔帐吹得震颤不停。
“是啊,不早了!”陶三春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笑了笑,抬起手,擦掉眼角的泪痕。银牙轻咬,目光如秋月般坚定。
第八章 三生(三)
再度返回来时,宁子明手里捧着一整套婢女穿的衣服,还有一双半新的靴子。“你先凑合着换上,赵二哥和我在外边等你。”
“好!”陶三春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
衣服还带着体温,很显然是刚从别人身上扒下来的。靴子表面溅着几个红点,隐隐透出一股血腥味道。但是陶三春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适应,相反,在她内心深处,此时此刻,却涌起了几分雀跃。仿佛即将面对的危险,是一次轻松惬意的春游一般。
“我和赵二哥在正房等你!”很惊异于少女的镇定,宁子明又强调了一句,倒退着走出了门外。
“嗯!”陶三春又干脆地回答了一个字,三下两下将衣服和鞋子换好。当她欣欣然推开卧室的门,一眼就看到宁子明手里握着那把明晃晃的钢鞭。钢鞭正下方,则压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庄客,正是李有德的堂侄李顺儿。
“春妹子,救命——!”李顺儿看到陶三春,眼睛里立刻露出了两道期盼的光芒,双手扶着地面儿,用力磕头,“春妹子,求求你救我一救。我,我只是个打杂跑腿的,什么坏事都没干过。我,我今晚还给你喂过水喝!”
“闭嘴!”宁子明与陶三春两个异口同声地呵斥,随即迅速互相看了看,彼此的眼睛中都涌现了一丝诧异。
“哎!哎!”李顺儿不敢再大声讨饶,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呯呯”几下,就把额头处磕破,鲜血瞬间流了满脸。
陶三春性子里头虽然有几分男儿气,终究没亲手杀过人。见李顺儿的模样实在可怜,心肠立刻开始发软。走上前拉了一下宁子明的胳膊,低声祈求道:“他,他的确就是个小跑腿儿的,宁大哥,要不然……”
“我原本就没想杀他。但是如果他撒谎骗人,就不能怪我心肠狠了!”宁子明悄悄向她使了个眼色,故意装作一幅凶神恶煞模样。
“没有,小人没有执迷不悟。小人刚才说得全是实话,小人可以对天发誓!”李顺儿吓得身体打了个哆嗦,抬起头,哑着嗓子低声赌咒,“如果刚才对两位赵爷所说的话有半个字是糊弄,就要小人被天打雷劈!”
“闭嘴!”宁子明将手中钢鞭向下压了压,低声喝斥,“糊弄没糊弄,等会儿就能知晓。如果赵二哥能平安回来,我自然会给你一条生路。如果他发现你在撒谎,哼哼……”
“不敢,不敢!小人真的没有撒谎,真的没有啊!”李顺儿被钢鞭压得脊梁骨发寒,哭泣着回应。“小人刚才把知道的全都说了,我,我家大爷爷如果知道小人刚才做的事情,非扒了小人的皮不可。小人,小人已经没退路了,赵统领,求求您,就放过小人一回吧!”
“没退路了就老实等着!”宁子明低低的补充了一句,随即,将目光转向陶三春,“桌子上那把刀是给你的。你帮我看着这小子,如果他敢逃走或者呼救,你就一刀结果了他,千万不要手软。”
说罢,将钢鞭一抬,整个箭一样窜出了门外。
“你,你去哪——?”陶三春毫无准备,追问的话脱口而出。却又不敢喊得太大声,眼睁睁地看着宁子明的身影三纵两纵,就彻底融入了夜色之中。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不知道是谁家的狗儿,突然狂吠了起来。在无边无尽的黑暗里,显得格外刺耳。
“可别惊动了寨子里的庄丁!可千万别与巡夜的更夫碰上!即便碰上了,也千万不要硬拼,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如果打不过,就赶紧逃走,当即立断,千万别想着再回来救我……”少女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手中的钢刀颤颤巍巍,颤颤巍巍,随着身体的抖动上下打晃。
“春妹子,他们去粮仓放火了!您,您手抬高点儿,抬高点儿,小人,小人不跑就是!”李顺儿被脖子上不断移动的刀刃,折磨得欲仙欲死。双手扣紧地面上的砖缝,抽泣着哀求,“他们先前问的,就是粮仓、马厩和草料库的位置。这会儿肯定是去放火了。春妹子,您,您可千万把刀拿稳了,求您了!”
“放心,砍不死你!”陶三春的三魂六魄,瞬间又返回了自己的身体。冷冷地朝着刀下匍匐的李顺儿看了一眼,低声承诺。然而,手臂却不听话地又是微微一抖,刀锋在对方的后脖颈上蹭出了一道血丝。
“咯——!”李顺儿吓得魂飞天外,双眼一翻,当即晕死了过去。陶三春被他的表现给吓了一大跳,举起钢刀就要痛下杀手,刀落到一半儿,才发现对方不是在耍什么花招,赶紧又将刀刃歪了歪,“叮”地一声,紧贴着对方的肩膀位置,在地上砍出了一串凄厉的火星。
“笨死了!”她低声怒骂,不知道是骂李顺儿,还是骂自己。蹲下身,用手指在对方的人中位置狠狠掐了数下,随即,又将刀刃紧紧地压在了此人的脖子上,“醒过来没有,醒过来就别继续装死。否则,姑奶奶只能成全了你!”
“呜呜,呜呜——”李顺儿缓缓睁开眼睛,低声痛哭。
太倒霉了,今夜老天爷没长眼睛。好好睡着觉,屋子里头却忽然摸进来了赵大这个杀星。将屋子里的男性护院一刀一个,悄无声息地就给全都了了账。自己因为跟两个艳婢滚在同一张床上,侥幸成了漏网之鱼。谁料从窗子口又翻进来了赵二,先用绳子将女人们绑了个结结实实,然后又逼着自己,将庄子里的要害场所,全都吐了个干净。
可以想象,如果赵氏兄弟放火失败,陷落在庄子里,将会落到什么下场。而自己,此番恐怕也要在劫难逃。追随寨主李有德鞍前马后这么多年,李顺儿亲眼看到过自家伯父是如何对付跟他不是一条心的人。说实话,能痛快的死去,已经无比的是幸运。最可怕的是被折磨上几天几夜还没断气儿,整个人像一只被活剥了皮的水貂般,去了阎王爷那里恐怕都没鬼差愿意收!
正哭得肝肠寸断之际,背心处,又传来了一阵刺痛。却是陶三春忽然改了主意,将原本架在他脖子上的钢刀转移到了后背上,捅破衣服,贴着皮肉,低声逼迫:“闭嘴,不准哭!瞧你那熊样,当初欺负别人时怎么没见你掉过一滴眼泪?给我滚起来,带着我去找他们。快点儿,别逼着姑奶奶零碎割了你!”
“呀!”李顺儿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压抑的哭声嘎然而止。“使不得啊,春妹子,春姑奶奶!他们两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即便被发现,也有办法杀出去。您,您以前根本没干过杀人放火的勾当……”
“别啰嗦!姑奶奶干什么不用你教!”陶三春邹了皱眉,握着刀柄的右手微微加力。
“别,别,饶命!”李顺死死趴在地上,侧着脸,身体不敢挪动分毫,“姑奶奶,饶命啊!我去,我带你去还不行吗?我这就带你去!”
“那就赶紧!”
“姑奶奶,您,您还用刀尖儿顶着我的后心呢,我,我起不来啊!”
“啊?该死,你怎么不早说!”陶三春迅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将刀提起,横在距离目标两尺左右的位置,低声命令,“起来,别耍花样!姑奶奶的身手也许不如别人,可干掉你却绰绰有余!”
“哎!哎!”李顺不敢怠慢,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爬起身。两只贼溜溜的眼睛,却悄悄地落在了不远处的椅子腿儿上。
“只有一尺半距离,只要一扑,一拉,然后横着一扫……”他迅速判断着,谋划着,准备拿下陶三春,“将功赎罪”。谁料还没等做出具体动作,背心处却又是一痛。陶三春手中的钢刀,已经再度刺破了他的皮肤。
“别耍花样,今天我们三个如果平安脱身,你也能留下一条小命儿。如果我们三个死了任何一个,你就得陪葬!”陶三春的声音紧跟着从脑后传来,带着几分战栗,更多的却是决然。完全不像一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农家少女。
的确,在今晚之前,她的确只是一个单纯质朴的农家少女。但在今晚之后,她却已经彻底脱胎换骨。
人到底有没有前世?她无法确定。宁子明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解释不清楚。但是,她却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内心,也清楚地看见了宁子明身体内那个善良、诚实、坚韧而又孤独的灵魂。
她没有做节度使的父亲,也没有执掌天下道门的师父。没有人能替她做主,也没有人会将幸福打成包裹送到她手里。然而,她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必须努力去争。哪怕这份幸福已经阴差阳错地打上了别人的印记,不到最后一刻,她却绝不会轻易放弃。
“如果真有前世的话,你才是后来者。”
仿佛冥冥中有人看着自己般,陶三春仰起头,对着帘外的天空嘟囔了一句。手中刀柄同时微微用力,“带路,不想现在就死的话,就别耍花样!”
第八章 三生(四)
“哎!哎——!”李顺儿连声答应着,两条腿儿挪得却比出嫁的新娘子还慢。
这黑灯瞎火的哪里是出去找人?出去找死还差不多!万一跟那两位赵爷走岔了,待火头烧起来,人家趁乱跑得没了影儿,陶三春这个傻姑娘和自己这倒霉鬼就刚好拿来填坑!
然而,刀尖儿就顶在后心上,此刻他想得再多,也半个拒绝的字都不敢说。只能磨磨蹭蹭,磨磨蹭蹭,一尺一尺往外挪。跟在他背后的陶三春看了,立刻柳眉倒竖,手上的力道陡然增大,“快一些,别逼着我捅你!姑奶奶从小就杀鸡宰鹅,手上的性命不差你这一条!”
“哎!哎,姑奶奶,我,我不是不快,我,我走不动路了!”李顺儿后背吃痛,向前踉跄数步,一个跟头栽到了台阶底下,“姑奶奶,我真的走不动了啊。我,我尿裤子了啊。”
“你,你这人也忒地无耻!快滚起来,否则我现在就宰了你!”陶三春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疲懒,直气得两只眼睛一起“冒烟儿”。然而,毕竟以前没杀过人,嘴上说得虽凶,手中的钢刀却始终不忍朝对方脖子上剁。
这下,李顺儿可看穿了她的老底儿。灵机一动,立刻双手抱着脑袋,开始满地打滚儿,“姑奶奶,姑奶奶你杀了我吧,我真的走不动了。我死不打紧,我家里老婆和孩子,马上就要活活饿死喽!老天爷,你不长眼睛啊!他们娘俩平素吃斋礼佛……”
怕把陶三春逼急了当场杀人,他故意将哭声压得很低。然而,身体却在地上扭来滚去,任少女怎么催促踢打都不肯再爬起来。
正僵持不下之时,院门口忽然闪进俩个身影。当先一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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