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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落定-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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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也偷着懒,就在床上洗了脸,吃了一点东西,便窝在暖暖的锦衾里看书休养。
近午时,剪碧拖着笨重的身子挪了过来,有些怯怯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皱眉道:“怎么了?快坐下来说话。”有了六七个月身孕,她的肚子已经好大了,我瞧那娇怯不胜的模样,心下倍感怜惜。
剪碧小心道:“三小姐,你怎么不去瞧瞧公子?他,他可念着你好几回了。”
我微笑道:“我昨天出去又着了风,病怏怏的,这回子还乏着呢,改天再看他去。他的身子还好么?”
剪碧眼圈一红,道:“嗯,休息几天,应该会慢慢好起来。现在却好瘦,身上好多的痂,新的旧的,都是受刑落下的,一直不曾好好治过,能逃出命来,也算是老天有眼了。”
我“哦”了一声,道:“那你叫人好好照顾他吧,自己就不要太操劳了,养好身子,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子才是最重要的。”
剪碧颊上飞红,喃喃道:“嗯,看到他回来,我的心总算放下了。”
打发走剪碧,我也起了身,叫顿珠派人去打听齐王、太子等人的动静,顺便查一查吟容目前的行止。
吟容,我都不知该是鄙视她还是可怜她。为了自己,却害了我一生,她的心中,不知可曾有过一丝内疚?
汉王侧妃,好耀眼的光环!只不知这个光环之下,她能否昂首挺胸心无顾忌地享受着她的志得意满?
不久顿珠打听来消息,太子果然在竭力保着纥干承基,直指纥干承基是为人所陷害,甚至有谣言在坊间流传,说纥干承基的那些密信,系是魏王一党伪造,用来陷害纥干承基。侯君集等人亦在四处活动,直指魏王企图借纥干承基之事动摇太子根基,有不臣不轨之心。
两党各有势力,各自为主造势,乃至酒楼画舫,亦不时有二党之人针尖对麦芒相持相争,甚至有彼此殴杀之事。一时闹得凶了,京城之中人心惶惶,流言纷纷,甚嚣尘上。大理寺无法决断,几方压力逼迫下,终究亦如东方清遥之案一般,将案卷移交刑部,等待由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中丞三司会审。
纥干承基虽在狱中,但深知太子势力非同小可,他自己又被从魏王势力笼罩下的大理寺转往被渗入太子势力的刑部,并连着换了几处牢房,自然必有耳目将消息源源不断传到他耳中。以他刚强个性,想他在这个情形下供出太子谋反之事,已是绝无可能。
我默想纥干承基身受之困境,一时也是一筹莫展,只在自己房中叹息。
这日阳光正好,我倚坐在窗边,看一对黄莺儿在梅下的野花丛中翻飞嘻斗,身后有熟悉的气息悄悄传来。
一回头,东方清遥正温和微笑着,站在身畔。他着一身月白的长袍,并未束腰带,松松自然下垂着,随风清摆;头发乌黑,亦未束冠,只用一块淡色的头巾轻系着,全然一副居家休养的装束。面色依旧是雪白的,不知是不是在牢中常年不见得阳光的缘故,但唇边已有了血色,削瘦的面颊亦因着笑的弧度而甚觉生动,往日温润如玉的风采,瞧来已经恢复大半了。
我心里动了一动,却也没有过份的狂喜。他回来这许多天我都不曾去看他一眼,算着他也该要来瞧我了。
淡淡浮上一个笑容,我叫桃夭:“快挪张软榻来,给二姑爷坐呢!”
东方清遥听我叫声二姑爷,笑容不由止了。一时在我身侧坐了,也看那野花开得绚烂,莺儿斗得可喜,出了好一会儿神,才问道:“书儿,病得重么?这么久也不见你到园里走走。”
我垂下头,道:“也没什么,不过着些凉。”
“自我回来,也好些日子了,还没好些?”东方清遥小心看我脸色。
我没有回答,静静趴在桌上,让窗外那生机昂然的浓绿,倒映在眼帘中,掩盖心底不知哪里浮上来的一层沉沉死灰色。
“书儿?”东方清遥凝视着我,好久,又轻轻唤我,却已夹杂了说不出的心痛。
心里揪了一下,似又有热热的血往外流淌着。
第三十九章 情天远
“二姐夫,我实在累得很,想去躺一躺了,我叫桃夭送二姐夫回二姐那里去?”我强笑着艰难说着,然后扭过头,不去看他。我们是曾经并头看那烛影摇红的一对亲密爱人哪! 无法想象这声二姐夫和方才的二姑爷,会将二人的距离拉到多远!
“书儿!”东方清遥霍地站了起来,握紧了拳头,苍白的手绽出根根青筋,幽深幽深的眸子说不出的绝望伤心。他黯然道:“你怪我?你怪我娶了你二姐么?”》
他眼底那抹冰冷刺痛直侵到窗外,连那两只黄莺儿也似受了惊,一张翅膀,一前一后扑簌簌飞去,留下满园芳草寂寞摇曳。
“你别辜负她,还有我的剪碧。”我刻意忽略去他眼底那抹伤心至极的刺痛,立起身来回我里间的卧室。
卧室和外间,用深深的菊花暗纹帏幕隔开,那菊花招展,却流着水一样的冷冷光泽,映着帏前帏后的两个人,彼此观望着,再看不到对方的脸,对方的心。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但他的人影消失时我似乎松了口气,却又说不出的伤心,悄然伏到了床上,压抑着不让自己痛哭出声。
不知是不是太过抑郁,抵抗力反而远不如在吐蕃的那些年,这些日子身子一直很是病弱乏力,这天一时伤心过了,又觉头疼鼻塞,浑身乏力,慌得白玛急急叫人去请大夫。
却不知有种病大夫是不会医的,那便是心病了。
纥干承基,你可知道,现在你竟成我的心病了。
第二日一早,容画儿便来看我,开口便问:“三妹着凉可曾好些了?”
我只得强撑病体笑道:“左不过这样。自回了梅园,倒有大半的时候病着,叫二姐见笑了!”
容画儿帮我掖着被子,道:“是啊,你这次回来,人虽是清醒了,身子却远不如以往扎实,这些日子我只顾照看清遥,也不曾常来探你,真是愧煞!我去之后,你可一定得好好调理调理。”
我微怔道:“二姐要去哪里?”
容画儿抿着玫瑰色的唇,微笑道:“傻妹妹,我早就嫁给东方家了,容家只是我娘家。现在清遥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我们自然要回我们自己的家去。”
“书苑?”我扯开一个茫然的笑容,书苑院里的曲荷幽香,书苑屋里的旖旎缠绵,一幕幕直冲脑门,海浪般冲得我头晕,连近在咫尺的容画儿面容都模糊不清起来。
容画儿正点着头,带着些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欢喜道:“我也想通了,只要他好,我也不该再求别的了。剪碧也会和我们一起回去,我一定善待她,以后她生的孩子我也视同己出,悉心抚养。”
我定定神,强笑道:“好啊,如果这样,我也放心了。她本是好人家的女子,应该能得到自己的幸福。”
容画儿微微笑了一下,美丽的面容更显得精致动人,她深深看住我,道:“三妹放心,姐姐我不会忘了妹妹救清遥的情,也不会忘了妹妹今日的情。”
今日的情?今日,我冷落了清遥,甚至拒绝了他的问侯,对我,对清遥,也许是劫,对容画儿,却是情?是不是就算我实践了我的诺言,不去和她争清遥,不去抢她的夫婿?
神思只是恍惚,连容画儿再说了些什么都听不太真,只是迷迷糊糊敷衍着,最后看着她窈窕的身影袅袅离开,桃夭礼貌地笑着送她出去。
忽觉膝上有些沉重,似有人趴在我腿上。
我揉揉眼睛,才辨出是白玛。这个身材高大丰满性情刚直的异族女子,正趴在我膝上哀哀地哭,边哭边抱怨着:“小姐,人人都幸福了,你怎么办?小姐,你怎么办?”
我怎么办?我苦笑。
前路茫茫,千重万重的雾蔼如我眼前帏幕一般,遮住前路,也遮住了我。
我看不到前方的路,那是一片皑皑的白,不知道会是康庄大道,还是悬崖绝壁;别人亦看不到我,我的身形,我的泪水,和我的心,都深深掩在那重重的白雾之中,快与那片雪白融为一体。
第二日,容画儿果然带了东方清遥和一些原来东方家的下人离去,三夫人不放心爱女娇婿,也一并随了去照顾。
容锦城亲带了人送行,连素来不大露面的二夫人也出了佛堂,殷殷道别。东方清遥为人亲切温和,容家上下,只怕没有不喜欢他的吧?
而东方清遥却略显神思不属,一面保持着有礼貌的微笑,一面只朝我所在的方向张望,最后终于离去时,他眼底的怅恨和痛楚无法掩抑地浮在面容之上,连笑容也变得苦涩起来。
而我,我正紧闭了窗,隔了糊着霞影纱的窗棂,默默注视着一切,指甲深深掐入掌中,几乎掐出血来。
但自此心头似又松了口气,仿佛少了件牵挂一般。从此了了,是不是?了了!便如一页涂抹满字迹的书笺,被扯成一团烧了,显出下面新的一页空白来,从此由我涂写填画。
听说,因为太子一党的力争,刑部决定将案件押后再审,等待齐王那里进一步的取证。
延至贞观十七年三月,齐王兵败,齐王李佑连同一干部下被李世绩等押解入京,为各求性命,未等用刑,便李佑心腹之人将李佑种种不法之事一一供出,其中就有纥干承基与李佑暗通款曲之事。
真相既明,太子一党再无法公然保着纥干承基了,一时安静许多。
三月底,齐王李佑被他的父亲李世民,赐死于内侍省。其部下亲信被牵连问斩的共四十余人。
而此时纥干承基的性命,已是岌岌可危了。
下一个落下的刀,可能砍的正是他的脖子!
我不能不行动了,不管有没有用。休养几日,自承基被擒后一直绵软的身子终于略好了一些,让我有精力应对下面的事。我一边在书房里核对着家中的帐目,一边叫来了顿珠。
顿珠低声回道:“小姐是要问那位汉王侧妃的动静么?”
我点头道:“你们调查来的信息说,她每月的初一十五,都会到九天玄女观里上香礼拜。明天,就是初一了吧?”
顿珠道:“没错,如果没有意外,她明天一定会去。”
我微笑道:“哦,那我该会会故人了!”
顿珠皱眉道:“可小姐的身子……”
我慢慢将手中的容家帐册一页一页翻过去,用笔蘸了墨做着记号,淡淡道:“我只要想起明天便会见到我的好姐妹,心里便高兴得很。身子么,自然也会是好好的。你去安排一下,我们准备出门吧!”
顿珠目中精光闪过,一行礼,转身离去。
我看着门外高远碧蓝的天,流云悠悠飘过,手下慢慢捏紧,只听格的一声,毛笔断了,笔尖的墨汁飞溅出来,在我银白的衣衫前襟上旋了一溜漆黑的墨汁,慢慢洇染开来,开着朵朵墨花,映着衣襟的雪白,触目惊心。
吟容,吟容,我们又要再见了,那么多年不见,梦里可有曾想起过我?
第四十章 玄女观
第二日,我起了一个大早,乘了顶不起眼的朱盖小轿,带了白玛、顿珠、贡布、仁次悄悄向九天玄女观而去。
一路见那窗外,桃花梨花俱落尽了,青色的小果不起眼地挂在枝头,偶见几株樱花,倒还有几片残零的粉色,而树脚已全然是粉色的落寞花瓣,眼看一夜风雨袭来,便碎香成泥了。》
这一向病着,也没有欣赏春光的心情,足在房中窝了一个春天,竟把韶华最好的春光给辜负了。心里便有些遗憾容锦城为什么永远只肯在梅园里种梅,却不种些桃杏,至少亦有一时的风流可看。
但暮春时的和暖,和空气里散落的温馨,却还是我喜欢的,所以叫白玛将轿帘拉开,一路看着外面的风光,心情慢慢放宽了一些。
白玛却还怕我寂寞,跟顿珠说了什么,不久便递来一丛牡丹,给我赏玩,也不知是他们从哪里弄来的。
那牡丹却是粉红的,千重万瓣,层层叠叠,透着纤薄的娇媚,散出沁人的芬芳,竟如绝色少女的轻盈笑容,动人心魄。
因出门早,到了九天玄女观,却才不过辰时。
我料想吟容如今贵为汉王侧妃,也算是个有身份的人,必然不会这么早过来,到了观门口时便下了轿,道:“我们且入观里去四处走走,顺便等等我们那位王妃娘娘吧!”
这郊外的山区却比别处冷许多,白玛见我打个寒噤,已将搭在她袖上的紫色云锦披风披到我身上。
我点点头,遂先去了大殿,果然空荡荡的,只几个洒扫的女道在,见人来便稽首为礼。大殿正前方,便是那慈悲的九天玄女绫罗飞舞,却端庄凝立,略带些清愁之意。莫非九天玄女亦知人间悲苦,染了几许人世的喜怒哀乐?
带些感慨,我上了香,才觉前面已有人先行上过,而且香已快燃到尽头了。
这么早,可能便是这些女道上的吧。
我也不以为意,见时候尚早,遂径出了大殿,到殿后游览。
甫出大殿,便听得琵琶清越之声遥遥传来,伴着有些耳熟的吟唱: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我慢慢走过去,心跳却越来越激烈。
抬眼处,一株樱花树下,那锦衣玉袍的女子,肌肤如雪,双眼细媚,转弦拨柱之时,俯仰着说不出的妩媚和风情,这曾叫我怜惜的娇弱女子,不就是吟容么?
我且不过去,负手站在一树琼花之后,看那如盘如盏的雪白琼花,轻轻在风下跳跃,似在应和吟容那凄婉动人的歌声与琵琶声:
“忆郎郎不至,仰头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这曲南朝民歌《西洲曲》,终于结束了。吟容的心里,还在念着谁?莫非三年过去,她的心里,仍撇不开一个苏勖?
但她的音乐,真比她的人品好许多。我在琼花树下清脆地拍着掌。
吟容放了琵琶,正拿帕子拭着泪水,忽听得我的掌声,惊得差点跳起来,叫道:“是谁?”
我从琼花下走出,微笑道:“泣红妹妹,一别快三年了,妹妹身份今非昔比,却不知还记不记得当日的布衣之交了!”
吟容细媚的眼睛蓦地睁大,手中琵琶掉到地上,发出凌乱的嗡声。她颤抖着指着我,道:“你,你是书儿姐姐?你不是,不是……”
我叹道:“我原该死了,却还活着,是不是?”
吟容猛地扑了上来,白玛忙挡到我面前,生怕她伤了我;而吟容却直挺挺跪倒在我面前,痛哭流泣道:“姐姐,你不该死,是我该死!我不该只为怕着王爷淫威,把姐姐引了来给他受用,害了姐姐啊。姐姐,我错了,我错了!”
我弯下腰,扶起吟容,悠悠道:“错么?对么?我早忘了。我只盼着我以后能过得开开心心,便知足了!”
吟容擦着眼睛,打量着我,和我身后远远跟的侍从,拖着哭音笑道:“姐姐现在过得应该还好吧!那我可就放心了!”
我点头道:“嗯,原来妹妹也一直不放心我啊?”我衣饰穿着甚好,首饰虽不多,却样样名贵,又跟着好几个从人,她是识货的,自然认定我现在必然过得很好。
吟容很是激动,细媚的眼中闪着晶莹夺目的光彩,一双颤抖的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道:“自从姐姐突然不见了,我一直猜想姐姐是不是给人救走了,后来突然听说东方家在护城河里找到了姐姐的尸体,哭了好几天。只猜着姐姐那般聪明,未必便是姐姐,从此天天给老天上香,只愿姐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活着,我便知足了!”
她忽指住前殿道:“前年汉王青眼,将我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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