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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借尸还魂引发的血案-水月长空-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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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初身形一晃,几欲摔倒。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胸膛的位置,好像有什么在一下下地割着,感觉不到痛,却能尝到,钝刀之上的铁锈味,混着血。云初直愣愣地望着他,眼神却分外苍白空洞。
  害死江昶的是她,是她的那一点利用价值。
  

  ☆、作茧自缚

  
  “身为风黎巫女,你应当知道,长胥风黎两族身魂一体,身死魂散,能融合记忆珠的也只有魂魄。蜃氏樽本也不过寄托哀思之用,绝无可能替代人。”楚辰朝着大畜台扬扬下巴,“即便是引魂诀,也必须身躯完好的情况下才能引出魂魄。你若想杀我,除非破开封印,毁去我那躯壳。”
  “呵……”云初觉得可笑,唇齿之间万分苦涩,“破开封印,你便可回归本体……还想再利用我么?”
  楚辰不语。
  再一次睁开眼之前,楚辰设想过无数个意外,也设想好如何扮作傀儡,如何以蜃氏樽的身份不动声色打探消息,却从未想过会得到另一个人的全部记忆。灵光之下的女子目光殷切,那样全神贯注地凝望着他。
  在最初的时间里,他像极了刚刚苏醒的蜃氏樽,混乱而迷茫。截然不同的两段记忆在脑中交织拥挤,有流血千里枯骨埋地的战场,也有大畜台上格外浓厚的月色;有国仇家恨千年以来的压抑悲恨,也有女孩恶作剧得逞的清脆笑声;有被封印那一刻的愤怒挣扎,也有临死前的无尽眷恋不舍……有一段时间,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心随意动,还未撤下的灵力再次流动,梦境再一次显现,仿若画卷在面前徐徐展开。画中村田茅舍,柴门犬吠,恍然便是当日岭南,长胥分支的小镇。
  记忆里的那两人被团团围住,那时云初一脸警惕站在那人身后,唯恐他身上的蜃氏樽气息被人发现,绷紧了弦随时准备拉人落跑。
  故而,她没有发现,站在她身前,背向着她的男子目色深沉,额间赫然显出一抹浅蓝印记,登时就让四周抄着家伙蠢蠢欲动的长胥族人愣了神。
  长胥族人三三两两聚拢而来,越围越多,或惊讶或兴奋或半信半疑,更有甚者,已急急奔向镇长家中。而那个风黎部少女,始终提防得战战兢兢。
  印记消失,那人回头牵住她,神色如常与她插科打诨。
  云初自嘲地笑,冷眼旁观着曾经一心一意担忧那人安危的自己,她听话地束手就擒,乖乖配合着那人,还自以为是两厢心照不宣的默契。
  而事实上,不过是他与长胥镇长在她面前演的一场戏。
  她看到那枚木牌被送到镇长面前,镇长哆哆嗦嗦举着木牌,向少年拜伏下去,一时老泪纵横。
  傀儡虫、既生魄都不过是幌子,她心心念念为他找聚灵之物,四处奔波为助他回乡,而他,借诸老人之口以一个“圣物”便能调虎离山,戏谑捉弄间便能从她口中轻易套出结界死门的秘密。
  真是……蠢啊……
  他处处料敌先机,她每每后知后觉,三言两语把她诳得深信不疑——说来,从一开始,她对他又何曾有过半分怀疑?将他从封印中救出,为他灌注灵力,护送他回族,傻乎乎为他冒险盗圣物……呵,圣物。她今日方才彻悟,十五年之限不过是个借口,他不是承载记忆的傀儡,他有活生生的魂魄,又何来时限之虑?只怕她的出生入死在他看来也不过是笑话一场罢了。她的胆大妄为引来祸患,她的自以为是为全族带来浩劫,闯下弥天大祸却不知,自以为忠心耿耿深入敌营前来刺杀敌将,而事实上,她的一举一动全落在他眼里,无异于自投罗网。
  云初想起空明城中,王殿之内,她临别的一叩首。那时巫罗怀疑她,族主怀疑她,她心有不甘,尚想着待刺杀成功后回来追查叛徒,还自己一个清白。如今想来,巫罗所言当真半分不错,她就是叛徒,害了全族的灾星。
  在岭南,他曾说七分真,三分假才是取信之道。那么,他们之间的相处,又是几分真几分假?
  鼻尖酸胀,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一颗心早已沉入寒潭之底,冰冷黑暗不复出路。
  “此事若传出,你在风黎部再无立足之地,连带着你师父也会受人诟病,甚至处以叛族极刑。”楚辰扶住她,柔声道,“不如……”
  “不可能。”云初抢着打断他,斩钉截铁。
  灿若星辰的眸子一点点黯淡下去,楚辰笑了笑:“果然,倔脾气。”
  “我若不倔你的计划怎么成功?”云初自嘲,小心自怀中取出白玉盒,握了片刻,还是递给他,“你们长胥族的东西,还给你。”
  楚辰不接,神色复杂:“拼了命拿到的东西,就这么不要了?”
  “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云初顿了顿,抬起脸,“那我跟你换样东西。”
  “……”
  云初曾听过一个词,至亲者至疏,眼下似乎正是如此。云初上上下下打量他,像是审视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人,唇边笑意也疏离而绝望:“江昶的记忆珠。”
  楚辰变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劲之大,白玉盒咚地一声落地,隐约裂了丝缝。“江昶早就死了,这段时间与你相处的是我!”
  云初挣开,看也不看那玉盒一眼:“我要救的只是江昶。”
  目中阴晴变幻不定,有一个瞬间,云初以为他要出手掐死自己。然而剧烈起伏的胸膛终究只是归于平静,良久,那人冷冷道:“休、想。”
  在来得及有所反应之前,楚辰扬手,夺去她所有意识。
  抱起昏迷的云初,楚辰扫一眼落在地上的玉盒,迟疑一瞬,还是将之捡回,大步流星地离开,只留原地北风萧萧。
  。
  天地烛火般熄灭,眼前挥散不去的浓云厚雾,云初睁开眼,只觉置身于一处陌生野外,耳畔雷鸣隐隐,远近有闪电忽现忽灭。
  云初按住额头,竟然想不起此时何时,此地何地,为何独自在此。
  转眼间,大雨瓢泼,冷雨若冰,噼啪打在她身上,将她一身浇透。一场冬雨,一场寒。寒意透过衣衫钻入心脉,叫她忍不住打了哆嗦。
  云初四下张望,透过糊住眼睫的雨幕找着什么人。“但……是在找谁呢……”云初努力回想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觉得是十分重要的人,重要到无论如何都要找到。
  雨水在脚下溅开,云初急跑起来,惊雷炸开在头顶,震得她心头一颤,越发焦急。
  跑了许久,云初气喘吁吁站在山道中央,两侧林叶摇摇,似在招呼她暂且一避。然而,还未迈出一步,头顶的大雨突然停了。
  云初一怔,回头望去,有一人在她身后撑起纸伞,皱着眉挡去大雨倾盆。
  “云初,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叫我好找。”
  那人蓝衣素伞,一路寻来,溅了一身泥。云初忽然记起他,挠了挠头,连自己也不明所以地傻笑起来:“江昶……是你啊……”
  江昶点点头,拉起她的手便走:“好大的雨,你全身都湿透了,怎么也不躲躲?”
  手心温暖,叫人安心。云初有些贪恋,总觉得似虚似幻,仿佛下一刻就会失去。
  “云初?”江昶回过头来,奇怪道,“你怎么不说话?”
  云初张张嘴,却打了个喷嚏,水珠顺着发丝滚落到眼睛里,整个眼眶都是红的。
  “你怎么哭了?”江昶手忙脚乱好一阵,一拍额头道,“是冻着了吧?别哭别哭,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不怕冷来着。”
  云初抽抽鼻子,抹一把眼睛上的雨水,嘟哝道:“谁哭了啊……”
  江昶将伞塞到她手里,解下厚实外衣,笨拙地往她身上一盖,重新接过伞拉起她的手:“你先将就将就,等咱们走出这林子就找地儿换衣裳。”
  云初裹着外衣,怔怔地跟着他走,心骤跳起来,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好像本该如此并无异样。
  二人走了许久,一直走到骤雨渐渐变小,到最后云散天青,在视线尽头拉出一道霓虹。
  面前的人脊背宽阔,背影明朗若晴空,看得久了,竟也越发觉得,显露出几分高远意味来。
  霓虹渐进,翻过山头,眼前赫然一亮——竟是个格外漂亮的山间湖。霓虹挂在湖面之上,与湖上倒影正合一轮彩月,圆圆满满,与四面青碧山林相映,幽静而温柔。
  山湖中央,竟意外有座巨大青石塑像,风雨后,尘土洗净,宝相庄严,神圣不可攀。
  “娲皇……一定是娲皇指引,我们才走到这里!”云初仰望着塑像,退开一步,右臂画出满月,按上心口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身边的人却分毫未动。
  云初催促他:“还不行礼?”
  那人微笑起来,和煦儒雅得仿佛换了个人,冲着她眨眨眼:“云初,你方才掉了东西。”
  “咦?”云初四下检视一阵,疑惑道,“没有呀?”
  那人走到她面前,低下头,慢慢张开手心。
  掌心里,金丝结络,交错出精巧花样,当心坠下一颗小小红珠,浓烈如血,又透着些许金色。
  云初反应不过来:“这不是我的啊?”
  “以后就是你的了,记得别丢了。”那人不由分说戴在她头上,红珠坠在眉间,望去,像极了巫罗额前印记。
  她本该是巫罗,却不能是巫罗了。
  头突然疼起来,先前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又袭上心头。
  那人握着她的手,笑吟吟道:“你不说话,便是认了?”
  云初尚未回神,下意识便问:“认什么?”
  那人笑意更深,拉着她向女娲塑像深深行礼,神情庄重带得云初也莫名其妙又是俯身一礼。
  “娲皇乃姻缘之祖,如今由娲皇为证,你可不能反悔了。”
  “姻……姻缘?”云初结结巴巴,脸一下涨得通红,“你……你又捉弄我!”
  “岂是捉弄。”那人忍笑,一双眼映着雨后湖水、湖上霓虹,将她牢牢定住,无处可逃。那人朝着她俯下脸,在她耳边轻轻问道,“你可愿常伴左右?”
  云初羞得低头,死活不吭声。
  那人声音轻如叹息:“云初,你莫忘了我。”
  “云初,你可记得我是谁?”
  意识迷蒙起来,云初糊里糊涂,却已有回答不自觉脱口而出:
  “楚辰……”

  ☆、如旧非旧

  
  那两个字将将出口,忽而天旋地转,有股强大气流冲开他二人。云初被那力道振开,不由趔趄着退了几步,那人身影正疾速远去,逐渐消失。
  “楚辰……”
  云初慌得去抓,碰到的只有从指间呼啸穿过的山风。那山风似有意识转向而来,狠狠打在她胸口,将她推入山湖。
  跌下湖的一刹那,云初看到女娲神像双目半垂,悲悯慈柔地望着她。
  水不知多深,云初直直地下落,湖水漫过双耳双目,隔绝五感六识,神像倒影被涟漪肢解破碎,一圈圈向外而去。天光远去,就如那人的身影,迅速缩小,变作一个小小光点。云初伸手一握,将天光残留在水中的温度握入手中,却很快又从指缝间流散去。
  留不住,遏不住。
  水灌入口鼻,竟也不觉得呛,大约所有感觉都已被剥夺,唯一剩下的,便只有不住的下沉之势。
  云初闭上眼,下沉之中,有许许多多的画面在眼前闪过。她好像记起了许多东西,月下重生的蜃氏樽,岭南山谷的一夜相拥,千里奔波的快意纵马,西南山外的挥手相别……谁是江昶,谁是楚辰,叫她深陷迷沼无法自拔。
  下沉之势突然停止,云初睁眼,却见自己身处另一座深山,眼前不再是记忆中重重叠叠的蓝色身影,而是个身量未足的孩子,正背着手,一脸深究地望着她。她愣了愣,孩子的面容似曾相识,却又如先前那般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一旁,躺着一头野猪的尸体,云初认出来,要害处插着的是自己的流光刃。
  “你受伤了。”那孩子道,声音似远似近。
  云初发现自己正半跪在地上,闻言抬起头,望向那个孩子。
  孩子晶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云初顺着他的目光,猛然发现他盯着的,是自己额上金丝结络的眉心坠。
  即便在她最狼狈的时候,也不曾离过身的眉心坠。
  金红的珠子一下下叩着前额,红珠上凉意丝丝渗入眉心。
  那孩子审视许久,终于向她伸出手:“你跟我来。”
  白日炸雷,刺亮的闪电劈入脑中,驱尽所有迷雾。云初面无表情,定定望着那个孩子,透过那双大大的眼睛,看到一个熟悉的蓝衣人影破开山洞结界,抱起倒在大石上的女子,与她双掌相抵,源源不断传输灵力过去。
  这样清澈的眼睛,原来,也蓄了那样深的水。
  云初自嘲地笑,那双眼睛里日月轮替,有人影影绰绰。整整四日四夜,那人为她疗伤,备干粮,设禁制,坐在大石边不言不语地看她,看了四日四夜。
  云初看不到他的神情,也猜不出那时的他在想什么。而现在,她却不着边际地想,若是别人,应当会下手杀了她,反正他需要的不过是支撑蜃氏樽的记忆而已,记忆珠也是一样;何况记忆珠落在他们手上,不是更安全么,何必再这样费时费力替她疗伤?
  “妇人之仁。”云初在心里说,却是每一个字都像削铁如泥的利刃,往她心口扎。
  稳定了伤势,那人为石上昏睡的女子盖上狐皮毛毯,留下一纸牛皮卷,转身离去。
  合上洞口结界时,那个孩子静静等在他身后。
  “你做得很好。”
  那人在洞口驻足良久,拈叶指间,吹出一声哨响。身后森森林中,踢踏着走出一匹枣红马。
  “等她出关,把印信还给她。”
  孩子接下印信,不解道:“这印信或许于我们有用,为何还她?”
  “待她伤好,必会发现内结界已破。以她性子,定然第一时间赶回空明城,若印信不在,风纪问起她无以应答,于她不利。”
  孩子将印信收入怀中,应下:“主上放心。”
  “别让她发现。”
  身影飘然远去,消失于瞳孔深处。
  云初垂下头,苦笑:“江昶……楚辰……”
  就在她支撑着站起身时,眼前一黑,身子疲软无力,一晃便向一边倒去。
  不知什么时候,身侧变作了悬崖,她失重落下,呼呼寒风割着面庞,下落之时,她看到崖上的孩子一晃变作了楚辰,一袭蓝衣楚楚,向她伸手而来。
  她也不自觉伸出手去,却与那只手越来越远,指尖之间,拉出前途去路,长如远山。
  “楚辰……”
  。
  “我在。”有熟悉声音透过呼啸风声传入耳中,手里忽然就攥住了什么,真实温暖,与梦中贪恋的那一丝何其相似。
  云初惊醒,一转头,正见江昶的脸,蹙起眉宇近在咫尺,而自己正紧紧攥着他的手。
  “江昶……?”
  那人目色一闪。
  云初大梦初醒,一把将他推开,别过脸去。
  “云初……”那人抱着她不松手,“方才睡梦之中,你在叫我的名字。”
  “……你听错了。”云初冷冷道。
  “你还要自欺欺人多久?”楚辰扳过她的脸,直视那双眼睛,“这是何苦?”
  云初沉默。
  楚辰讪讪放开她,长长叹出一口气:“罢了。”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云初突然开口:“我要去师父那里。”
  云初幼年孤苦,由风纪抚养长大,一直住在司巫殿的偏殿之内,与师父风纪仅仅几步之隔。十年前她留书出走,本以为师父会大怒,将她房间废置或干脆改作杂物房,不曾想一别十年,房间一切陈设就如昨日,不似闲置模样。
  上次盗书来去匆匆,来不及看一眼自己的房间,师父一片舐犊之心,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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