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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归舟-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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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从庙会所在的北城门到萧煜那小院落所在的菊儿胡同确实不近,来回少说也得大半个时辰,他也想去画市瞧瞧,那就在外头吃吧。
第29章 其实、其实我也会心疼人
当然,这时候离饭点还早,不能大早过去坐着,先到对过一家看起来雅静的茶楼寻二楼雅间坐下,边喝茶边瞧大街上的热闹,庙会上有抬着城隍巡游的旧俗,十六个青壮年抬着城隍老爷走在前边,一群人扮得花红柳绿的跟在后头,踩高跷、耍旱船、扭秧歌,都是大男人,边扭边摆还一边插科打诨,说几句逗乐的话惹围观的百姓发笑。
廖秋离起码有十年没认真看过城隍巡城了,这会子默默看着,看得津津有味,看到有意思的地方也抿嘴笑,看入了迷,茶盏捧在手上久久顾不上喝一口,对面坐着的那位是醋坛子托生的,见人家眼珠子都定在了下头街面的热闹上,他不乐意了,暗里伸出脚偷偷撩了一下正看得入神的人,把人搅回神了,他使性说道:“有什么好瞧的,还不如瞧我!那城隍老爷一脸的硬胡茬子,蠢大粗黑的,有我一星半点好看么?!”
过往那个别扭使性的萧煜似乎又回来了,最少也能摸到一点影子,似乎他身上厚厚的壳龟裂开一条缝,少年性子从里边露出一个边角。
廖秋离被他一句话惹出一场笑,好久没这么笑过了,笑得暂时忘却自己那份怕,居然像多年以前那样打趣起他来:“城隍老爷是没你好看,你多俊啊,人人都爱瞧你!其他不论,我就喜欢你这张脸!”,说完才惊觉说了多么了不得的话,连尴尬带羞涩,堵得他下不来台,快快把手上的茶盏凑到唇边啜一口遮掩。
萧煜是个招惹不得的性子,听心上人说喜欢他那张脸,当时骨头都轻了一大半,几乎没当场飘起来,“你、你说的可当真?其实……我也不只是脸好看,其他的地方……咳,其他的好处也不少,就好比……咳,虽然你不在意,但我好歹也是庆朝的将军王,薪俸不低,足够养活一大家子人的,还有,说来你估计不愿意信,但其实我、我也会心疼人,不比谁差……就是只瞧过书,没实战过……所以、所以、所以……”,所以的后边死活出不来,萧将军的耳朵梢又红了,没羞死也臊死,他说不下去了,也一样故作镇定的端起茶盏喝一口,等对面那位“意会”他那些不能“言传”的话。
其实萧将军那一席话总结起来就这么些意思:将军王——我是当大官的,我一年能挣好多好多钱,养活你们一家人都富富有余,你不做画匠也行,我能养活你。
会心疼人——特别会心疼你,只是你不愿意要我这心疼,我再想也是白搭,十多年份的心疼太沉了,没把握好,伤了你,是我孬,你怕我是应当的。
就是只瞧过书——艳情话本读了有一箩筐,可屁事不顶,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一样手生得很,心里想,手底下没好歹,还是我孬。话本上明明说这事儿不很疼的,多来几回似乎还很舒服,没曾想却是这样的不好受,唯一一回的肌肤实情,两人都不好受。
没实战过——确实没有,认定了这事儿只能同心爱之人做,那就一直这么当雏儿熬着,熬不住了就打手铳缓解一二分干旱,实际还是没吃猪肉没见猪跑的两眼一抹黑,今后一定多多钻研,争取早日娴熟老练,不弄疼你……
所以——所以你得给我机会啊,多给几次,亲也会亲了,摸也老练了,说不定这事儿也是多做多熟的呢,熟了就不疼了。书上说这事儿一旦熟了不仅不疼,还挺舒服,或许还能让人欲罢不能呢。说来说去,就盼你别老这么防贼似的防着我。
廖秋离听懂了一半,将军王、会心疼人这两节听懂了——小屁孩儿在炫耀他权大、能挣、会花呢!后边那个“就是只瞧过书”和“没实战过”是个什么意思,画匠压根不知道。所以他压根不明白对面那位一脸羞臊中混杂着的希冀又是怎么回事。
“你看底下那个大头娃娃,挺有意思的。”画匠说了不该说的,对面那位又爱多心,一句无心的话他也能想成别的什么,怕他一想再想,想得出不来,就强自把话头扭转了,转到外头那些扮丑耍滑稽的人身上。
那人不说话,他立起身,从对面挪到了画匠身旁,坐得近极了,而且还把上半身靠过来,那张狐媚兮兮脸越黏越近,画匠把头撇过左边,装作没发现他突然而至的亲昵。那人逼到他脸庞边,鼻尖都要碰到鼻尖了,身后就是墙角,无路可退,他赶忙把眼死死闭合,不敢看那张近在毫厘的脸。他和世间人一样,都爱瞧美丽悦目的物事,对于这类物事也存有欣赏赞叹的心思,但从未想要过据为己有,因太过耀眼夺目的物事不易留住,留住了往往容易伤人伤己,远观就很好,赏心悦目又不伤心。
“庆之……让我亲一口……”萧将军等了十几年了,好不容易等来心上人说出“喜欢”,虽然只是“喜欢”他那张脸,但肯喜欢脸就好办,喜欢脸了,其他地方也可以一起喜欢的么,不借机讨点儿好处都对不住自个儿!
“我刚才那句话是无心的,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廖秋离急了,着急起来就忘了有些事不能描,越描越不清白,你说无心,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什么?!真无心的人从来不着急辩解,晾在那儿就好了,十天八天不说,再糊涂的人都该明白那就是随口这么一说,不必当真,可他当场就辩解了,没事儿找事儿!
萧将军是个聪明人,某些时候还跟狐狸似的明白,听话听声,他就当他是愿意的,只不过嘴上不好意思承认。他笑了。这一笑有勾魂摄魄之效,廖秋离给摄去了魂,呆呆看着那双贴到眼前的眼珠子——是浅褐色的,有一圈淡淡的金色,瞳神有彩,瞳仁猫儿似的收做细细一条,和春天时见过的、那些发情的猫儿一般样……
一闪神,那唇蜻蜓点水似的从他唇上刷过,刷完飞快退到一边,做了“坏事”那位坐端正了,摆过脸去一心一意害臊。说他么,他比你还羞,骂他么,他比你还臊,臊得说一句:我出去一趟,让他们续点儿茶水。这就急匆匆逃了,连骂你都骂不着!
他们要的是位置最好价钱最贵的雅间,续个茶水根本不需要客人开口,雅间内有个响铃,拉一下店小二立马就过来了,要多殷勤有多殷勤,出去叫人续茶水这话也就是个跑路的借口,或者说是借着扯淡跑路,发情的猫儿头一回得手,心里的欢喜滚水似的开锅,烫得他坐不住,非得跑出去风凉一会儿才行。
幸好他跑开了,不然廖秋离那儿也是方寸大乱的,两人对面坐着,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萧将军这一跑就跑半个时辰,看看快饭点了才咳嗽一声推门进来,对里边那位说:“在天聚和定了包间,时辰差不多了,这就过去?”
地方都定好了,预先定地儿是要付定钱的,若是不去,那定钱就归店家了,想着不能浪费,廖秋离就和他下楼,过了街面再走十来步,进了天聚和的大门口。掌柜的一看是刚才那位阔主儿,语气说不出的亲热谄媚,过来就给请双安,“给肃王殿下请安!里边雅间一早给您预备好了,菜色是同往常一样么,还是……”,“招牌菜来几样,到文美斋叫几个淮扬菜,红烧狮子头得有,萝卜烧干贝也要,剩下的你看着来。”
淮扬菜是照顾廖秋离的口味,鲁菜馆做的菜虽然不像川菜那样火爆辣嘴,但也有些味重,和清淡微甜的淮扬菜还是不同,怕他吃不惯,索性让他们从正宗的淮扬馆子叫几样招牌菜,省得带人出来一趟,没玩好也就罢了,还吃不惯吃不好,下回不愿和他一道出来了怎么办!
“不用麻烦,鲁菜就挺好的,除了受不了辣之外其余都还好,不需要特地……”
“吃饭就图舒心,我也想试试淮扬菜,不是特地为你预备的。”
又说瞎话!多少年来见了甜食就要蹙眉的人,还说想试试淮扬菜!
“你还请了旁的人没有?”
“没,就你和我。”
“就俩人还点这么些菜,吃不完多浪费!”
“吃得完!淮扬菜精细,盛菜的碟子还没有巴掌大,喂鸟儿估计都够戗吃饱的!”
说不过他,随他去,吃不完了让他兜着带回去接着吃!
吃菜得有酒,喝的什么酒呢,葡萄美酒。萧将军这是有备而来呀,出门之前就吩咐了手下人把酒送到天聚和来,到了饭点,酒也醒好了,喝到嘴里刚刚好。
第30章 小栗子偷揩油
淮扬馆子也做外卖生意,外卖的菜品做好了放在一个三层的食盒里送过来,打开还热得烫手,手脚够快的。文美斋是淮扬馆子中的翘楚,做的淮扬菜用料讲究做工精细——红烧狮子头用两个荷叶小碟盛着,得用小调羹舀着吃,豆腐似的软嫩,里边还掺着荸荠丁、虾仁,嫩得有筋骨,即便是萧煜这样不好甜的人也不能说这东西不好吃。萝卜烧干贝用的是金河口种的沙土萝卜,个头大水分足,这样的萝卜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块儿,放在一个平口瓦罐里码好,下边垫一层大干虾,上边铺一层发好的上好干贝,上笼屉蒸之前先用花雕酒把瓦罐灌满,瓦罐封死,大火快蒸再转小火蒸一刻,这才入味。
萧煜多数时候都在喝酒,偶尔夹一筷子菜,起先他倒是挺有兴致的替对面那位夹菜来着,奈何人家一句我自己来,他就冷下去了,冷眉冷眼的坐着,不像是出来吃饭的,倒像是出来要账的。两人各吃各的,整个雅间里安静得很,只有筷条儿和盘碗碟盏碰出的一两声响动。廖秋离习惯了食不言寝不语,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萧煜不同,他不自在,他憋屈,吃个饭都不让他给夹菜,是嫌弃他么?!那用公筷可以了吧?
萧将军当真弄来一副公筷,接着给对面那位夹菜,对面那位吃饭吃一半,匆匆咽下一口,又拦着:“吃不了这许多,还是自个儿来吧,你吃你的,别总喝酒……”
“饱了,不想吃。”萧将军认定心尖上的人嫌弃他,委屈,窝了一肚子火,不吃就饱了。好不容易把人骗来逛庙会陪吃饭,再窝火也不能挑这时候发作,忍着,脸皮厚一些,灌对面那位几杯酒,那人量浅,喝几杯微醺,说不定就能放开了呢……
“来,喝两杯,这酒不易得,等闲喝不着,你试试。”萧将军拿来一个小小酒盅,倒了一杯拿在手上凑到那人嘴边要他喝。
廖秋离平日里做完画匠活计以后因为时常仰着脖子,怕血气不走动,偶尔也会小酌一番,不是什么金贵的酒,就是自家土法酿制的米酒,喝来有点儿甜口的那种,拿一小碟花生米几块刚出锅的热豆干送酒,不大一个酒斛子喝空了,身上到处暖洋洋的,特别舒服,特别好睡,所以想起来了也会自己弄两杯喝喝。萧煜送到嘴边这杯酒闻着就挺香的,他有点儿想喝,但这么个喝法又不像话,他说:放下吧,我喝。
萧将军端着不动:“要喝就这么喝,不是要和我试试么,“夫妻”之间喝合卺酒还要手勾着手呢,就着手喝一杯酒怎么了?!”
他老爱拿“试试”来说事儿,廖秋离还真想不出话来驳他——你说这么喝酒不方便,他说哪里不方便,连杯子都不用你来拿,还有什么不方便的?你说“试试”可以找别的事情来试,他说不用别的,就这个,寻常人家不也穿衣吃饭细枝末节的琐碎么,凭什么这个就不成?!
“你放下,我多喝两杯。”
在多喝两杯和就手喝一杯之间,萧将军选了前者,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要他多喝两杯,既然成了,手段不必计较,立马就撤手,把酒杯放他面前,酒斛子也放他面前,比个手势要他自便。自斟自酌么,来,别客气,喝呀。
廖秋离想的是这是果子酒,怎么喝都不会醉,谁曾想两杯下肚,人就有些晕乎了。他自言自语:这不是葡萄酒么,怎么这么冲?
“也不纯是葡萄酿的,加了虎牢关外生的一种草籽,喝不了就别喝了,一会儿还要去画市呢。”
萧将军讲究策略、知道分寸,让那位喝两口微微晕乎,能让他顺利偷两手“油”就行了,别过头,真喝醉了那可是赔本的买卖,不是么,醉了,回家了,明儿见了,或者好几天都不见了,不是赔本是什么?
听他这么说,廖秋离就把酒盅放下,吃菜扒饭,尽量别浪费。文美斋的菜分量是不多,可他点的菜品多呀,吃到最后简直成了硬塞,塞不动了他就对乱点菜的那位说,“我是吃不动了,一会儿让人拿蒲包给你包了,你带回去接着吃,不许浪费!”
“好,不过你得看着我吃,不然你怎么知道我拿回去以后是扔了还是吃了。”萧将军似笑非笑,一对漂亮的招子微微闪着幽光,想借此把人再拐回小院落里留一阵子,制造一些“时机”,他好相机行事呢。
廖秋离不言语,只拉了响铃让店小二预备蒲包。吃饱喝足,掌柜的奉送二盏茉莉花炒制的春茶,一盏茶下去,那种要命的饱腹感总算略略下去,再歇一会儿,这才从天聚和出来,上画市去。萧煜左手拎俩蒲包,右手牵着廖秋离,也不理旁人嘀嘀咕咕指指戳戳,就这么招摇过市。廖秋离没他那么厚脸皮,也没他那么不顾世俗,他掰他的手指头,使劲甩手,就为了甩开那只紧缠不放的手,无奈有了酒,头重脚轻的,走路都不大稳当,甩不开,只好低声下气的和那人打商量:“你先放开行么?我自己能走。”
“不成!你走路脚底下都拌蒜了,放你自个儿走一会儿就得摔个四仰八叉的,那多难看!”。
“……”确实是有点头晕,但也不至于当街摔跤吧,非得这么手拖着手的走?那才难看呢!
“别动!再动就扛着走!”
是手拖着手走难看还是扛着走难看,你可掂量好了!
“……”又来了!动不动就威胁,能好好说话么?!
廖秋离的头晕特别离奇,不像是有酒的头晕,也不像是伤风感冒的头晕,是用一次力就更晕一层的那种晕法,他忍不住疑心这人是否在酒里加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弄得人头晕目眩的不好受,然而再一想又不十分像,这人虽然蛮霸,但不磊落的事他还不屑做。那只能说是喝不惯这种加了草籽的酒。
好在画市离天聚和不算十分远,转过三个街口,再走几十步也到了。
寻常的画匠一般不爱逛这些地方,说是匠气太重,大点儿的画铺也不愿意招待画匠,说他们俗气。廖秋离倒不在意匠气不匠气的,他觉得墙画也是画,也要吐故纳新、更新换代,也要博采众长、融会贯通,多看几家的画法才能有所得有所悟,所以他常来。有几家大画铺的掌柜和他相熟,知道他不纯看,有中意的愿意倾囊以购,因此见他上门多是好脸相迎,请进后边待贵客的大堂屋里,把近来购得或是寄卖的画作当中挑拔尖的拿出来,由他一幅幅验看、一幅幅挑。
今儿头晕,没心思一家家逛了,就直奔最大那家去,掌柜的笑脸迎上来,见他不像往常一样独个儿上门,似有些诧异,又见旁边那位身条高大模样俊俏的男人拖着他一道走,死也不放手的架势,意会了,生意人最要紧是舌头活络嘴巴紧,不该打听的别打听,不该问的别多问,看这样子,不能像往常一样在大厅里头一幅幅挑了,得匀个单间出来让他们俩进去挑,就把他们往楼上让,让到了字画间,照着老规矩把顶尖的拿出来让他慢慢瞧,门一带,客人们自便了。
廖秋离勉强撑着把画一幅幅摊开瞧,瞧了几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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