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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食录-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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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诸巨材吴君云。 

 
 
钱氏女
 
  郭氏子,聘钱氏女。亲迎之日,鱼轩至门,得二女自轩中出,声音、笑貌,服饰无纤毫差异,彼此互相争辨。

  其家惊怪,亟召其母家。既至,二女皆泣,就母怀与兄弟通款,皆曰:“请除妖妄。”母家亦竟莫能辨。因令各诉母家事,纤悉皆知。其母曰:“吾女左足跟有小黑点。”就验,则皆有之。复各验左臂红印,印亦宛然。以于手足箕斗,无不符契。或私谓曰:“是妖怪所为,形声之间何难尽肖彼必为淫媚而来。若于床第间试之,则或庄或谑,或淫或贞,真伪立见矣。”郭氏子挟二女就寝,观其所为,亦竟莫能辨。

  试验之法殆穷,母忽心设一策,命立机于地,约曰:“能超过者,为吾女,不能者,杀之。”四掣剑以俟。一女惶惑无策,涕泣自陈。一女闻言,即跃而过,因前砍之,应手而灭。盖深闺弱女,步履艰难,安能跃机而过哉?其跃者之非女明奂。此妖不及思,而为人所卖也。
 
 
邻虎
 
  某贵人微时,有邻人猎南山,柙二虎而归,一牝一牡。饲之既久,虎甚驯。开柙出之,昂头扇尾,若猫犬然。

  有私议者曰:“虎也至暴,奈何狎之宜早为之所。”意劝邻人杀之也。牝虎遂人立而言曰:“将以我为噬公者耶则何为迟迟面与猫犬辈伍也?”时观者如堵,贵人亦在。虽异之,而各不畏。

  虎于是如人行,历抱数人起,而复置之,若欲试其体之重轻者。诸人皆辟易而奔。复将抱贵人,贵人乃直其体,正其首,定神默虑,瞋目而视虎。虎以爪微触贵人手,贵人不动,又微触其喉,复不动。虎相视良久,遂咆哮而奔。牡虎随之,邻人追之莫及。

  其为虎所抱数人,旬日内皆死。贵人后官至尚书。
 
 
胡好好
 
  天津何生,有别业临河干,距所居三里许。妻张氏,美而妬。生素狎邪,而惧为张觉,每托故居别业,乃得一宿妖妓,再纳淫妪,而张不知也。

  候值清明,天气晴朗,花柳烂漫撩人。生河上翱翔,逢一少女,淡妆素服,袅娜而前。生注盼略不移睛,女亦目成。生挑之曰:“何处丽人独行何处”女低应曰:“觅渡。”生曰:“地非秦淮,人如桃叶,渡江不楫,乌能不畏横流哉”女笑曰:“既已知之,不解迎接,饶舌伺为”生狂喜曰:“迎接久矣,乞降芳趾。”女以目示生,生会意,乃前行,女遥遥相从,途人莫之识。

  既至别业,不瑕问姓氏,成欢而后言。女自云胡氏,名好好,新寡。夫族单门,邻童暴横。惧为所辱,将逃之母家。不意阻影津梁,复见诱于吉士,幸勿见委,虽列身妾媵,所不辞矣。生心畏妻妬,嗫嚅难言,不觉有负心之语。女频顑曰:“薄命之人,不自持慎,荡情再辱,亦复何憾?诚恨既觏君子,旋复弃损,遂如杨柳东西,客舟空绊,含冤茹叹,惭恧无穷,惟有赴长流以自洁耳!”言罢泪零,不胜悲悼。生不得已,告之故。女收泪言曰:“郎诚见采,是亦何难妾母家近在河西,一苇可杭。花月之宵,便与郎会,风雨之夕,便与郎离。以此地为王司空别业,宁有犊车麈尾之诮乎”生曰:“计亦甚善。第一水盈盈,屡使夭孙夜渡,奈罗襦之沾露何”女曰:“君勿忧。家有渔舟,少习水性,伺家众就寝后,便可击揖渡江矣。”

  既而期会数月,殊无失约。生自清明之游,托以读书辞家长居别业,不复归卧张所。张亦不往,唯一介往还而已。

  久之,生恐张见疑,昼日归家,将图荐夕。遥见一少年书生,形容都丽。径入其室。生怪之,伏门外而察焉。闻妻迎谓书生曰:“胡郎今日来正好,吾正念尔也。”遂闻共入寝室,淫声媟语,殆不可听。生大怒,突入中门,求剑不得,求仆婢不得,乃厉声呼妻,问:“尔室何人?”时张方与书生交欢,猝闻生至,股栗不能出声,欲推起藏匿。书生坚抱张,不令脱,且淫且笑,神色自如。事终,仍抱张而卧,不令著衣裈。张窘极,因大呼“有贼”。书生亦大呼曰:“吾尔夫也,贼安在”

  时生已冲入寝室,启帷发被,将执书生面斩之。瞪视大惊,连曰“怪事”,第见抱妻而裸卧者,非书生,乃好好也。好好见生,回眸微笑,仍抱张不释手。张怖惧稍定,乃见书生化为丽女,转复惊骇。生瞪视呆立,半晌无言。倏忽之间,好好又变书生矣,对生而淫张。张羞惭无地,宛转娇啼。生知是妖怪所为,攘臂登床,从中繋之。书生舍张而抱生,张手足仍若束缚,略不能运。而生眩惑之际,视抱己者,则又好好也。谓生曰:“郎乃忘我,不记别业共枕时耶”遂以一手按生胸,一手褫生衣,与交欢焉。生初力挣,竟不得动,而为好好所拨,颇复不自持;既而力竭僵卧,侧身于二女之间,恍惚如梦,左抱右拥,转觉欢治,而怖怒之情顿消。

  好好乃笑曰:“与君同寝者半载,与君妻同寝者亦半载。日夕之间,两地酬酢,曾无休暇。虽挹彼注此,于我无与,然本图合内外、博兼宠,以为同类光;今既交恶矣,尚何留渭我索性廉洁,不欲媚人而有所取。适所受于君者,愿仍还之君妻,吾事毕矣。”眨眼之际,复成书生,与张媾精。张无如何,唯有顺受。生亦倦惫己极,睨视面巳。夫妇相对,各有惭色。

  良久,书生整衣下床,鼓掌大笑,举手高揖曰:“吾去矣!”

  变为野狐,腾跃而出。遂不复至。

  初,生以清明之游而不返也。次日,书生造访其家,张见而悦之,三见而通焉。邻人咸闻而丑之,而生不知也。至是狐乃自泄其事。

  非非子曰:子舆氏有言:“杀人之父者,人亦杀其父。杀人之兄者,人亦杀其兄。”当生之如河上也,邂逅粲者,得遂其媾,将赋《蔓草》焉。岂知振万于其宫者,即此抱衾于其室者哉一身两役,报亦巧矣。嗟乎!依古以来,定娄猪猪于闺中,活秦宫于花里而曾不顾者,又何多也!
 
 
梦中宾主
 
  客有以事造主人言者,值主人有他故、末遽出。客坐厅事待,久之,偶倦而伏几。主人既出,见客睡正酣,不欲惊之,乃亦伏几。少顷客醒,见主人于旁鼻声鼾然,因复睡而不相呼。顷之,主人觉,而客睡如故,乃亦复睡。比客再醒,日巳昃矣,恐主人觉而延之,趁门而归。既而主人见客去,亦趋入内。

  宾主竟日相对,未晤一面,未交一言。闻者谓之“梦中宾主”。 

 
 
西村颜常
 
  谚云:“钱有眼,毂有鼻,飞来飞去无定地。”盖至言也。

  尝有一贫儿,年二十馀,落拓不事产业。一日,有青衣人导一白衣人至其家,谓之曰:“某等为人所幽闭,幸得脱,今来就君。数日内黄兄亦至矣。”径入其内室。贫儿颇骇,促视之,寂无所有。见地上有物积甚厚,皆青钱、白金也,乃悟为银钱之神。数日后,又有黄衣者造其宅而灭。得黄金百镒,遂暴富。

  心念财神为幽闭而来,必乐为人用,于是聘妻买妾,造华屋,营田产。奴仆充庭,宾客踵座。出则肩舆驷马,炫赫道路,俨然如长官贵族焉。豪富甲乡里,奢侈闻都邑。其子暴殄尤甚于父。或搥金为簿,以大旗数十卷之。俟风起,命仆飏飐,灿烂满空,日以为常。或以绮罗席地,厚数寸,令婢妾数十裸卧于地,以金珠贵重之物迢掷之,约:中其私处者即与狎。又或以珍珠瑟瑟数升撒地上,令裸相抢夺,而观其颠仆,以为笑乐。其他淫侈亵越之事,不可枚举,而一饮千绢,一食万钱,又不足道也。

  一日,其父出游,见道上粪中有毂数粒,忽瞿然曰:“积农人三时之勤,为人生日食之需者,奈何令弃污秽中?”即命仆拾取,以水涤之。

  归至家,其于迎谓曰:“午晌时,有数人衣服鲜楚,成队自室中出,语我曰:“尔家逐我。今去至西村颜常家。”遂冉冉出户。视室中财物,尽亡矣。复见黄蚊亿万出仓中,顷刻蔽空,望西而去,而仓中无粒榖存矣。”父子跌足懊叹,其家顿贫。

  数年间,田产鬻尽,死亡相继,其子竟以饥寒委沟壑。盖华侈素习,不能复以勤俭持其后,天祸又从而施之。以至于斯也!

  其父复梦人告曰:“我榖神也,感尔昔日秽中相救,念之不忘,当以尔身之食给尔。”明日,乃有黄蚊亿万飞来其家,尽化为榖,食尽复来,至死乃已。

  呜呼!天地生财,本为人用,必撙节流通而后不弊。近世窖镪之徒,至于父借耕锄,母取箕帚,犹不肯与。其贪吝之意,若取钱神而囚之。钱神岂可囚哉而纨袴祷膏粱之子弟,承袭馀荫,腴田万顷,广厦千楹,至于举手一掷,辄费中人十家之产,是钱神既来,而斧钺逐之。钱神又岂可逐哉夫囚钱者不智。逐钱者不仁。不仁不智,直不可以为人,区区用财之道,又无足论矣。
 
 
上床鬼
 
  吾乡有夫妇谇语者,夫怒而出。

  其夜妇独寝,半掩其扉。烛既息,有人入室,若特上床寝者。以为其夫归,亦并不知问,但敛身向内,虚其外以待之。

  既而其人上床寝,绝无声息,若不似其夫平昔者,妇不忍,因诘之曰:“君夜归,悄不发语,得毋犹有憾于日中耶闺阁口语何常,乃不宏如此!”亦绝不应诺。

  妇乃以身相偎傍,以手扪其臂,则体冷如冰而软如絮,乃知其鬼而非人也,大惊呼救。同舍者急持灯来,其物乃徐滚下床,色黑而形肥,似人似兽,扑簌一声,寂无所见。

  其夫方寄宿他所,驰召以归。群谓夫妇不和,故鬼物乘其隙也。自是伉俪有加。
 
 
红裳女子
 
  常德有士人,客滇中归。一仆负担以从。一日向夕,不及旅店,过一小村,向村人假宿。村人曰:“此地他无馆舍,惟一古庙,然紊有妖怪杀人,不敢宿客。”士入度日暮途远,不得已,乃曰:“吾不畏。”乞以一几一灯,为达旦之备。村人与之。士人入庙,下榻一室,命仆宿其耳房。因张灯读书,并取行箧中朱笔砚,陈于几。澄心息虑,以待其变。

  二更之后,仆已熟睡。有红裳女子,年可十八九,婀娜而来,顾之而笑。士人揣知妖魅,殊不顾。女乃延伫而歌曰:

  “昔伴笙歌队,今居土木旁。铜丸埋汉殿,谁是定陶王”

  低昂断续,音节颇妙。既毕,笑曰:“郎识之乎”士人答言不识。因复少近,曰:“更有新歇,敢献于君子乎”士人曰:“第歌之。”女乃拂袖搴裳,料眸欹足,缓声而歌。柔曼缠绵,夭媚百出。其一章曰:

  白月尘生暗铁星,漆床孤卧蛮冥冥。都昙答腊无消息,肠断花奴空泪零。

  二章云:

  闻道萧郎爱细腰,齐娘薛姊颤声娇。

  自怜不及双飞鹭,犹伴行人宿丽谯。

  歇罢,立近几旁,含情欲发。士人取笔濡朱,戏书其颊。女大惊,失声而走,遂不复至。

  次日,以状告村人。令穷其迹。遍索庙中。见殿角一败鼓朱书宛然,遂破之,得血数升及人骨若干。魅遂绝。 
 
 
牛豕瘟鬼
 
  余年十六读书涂坊村,距家三里许。师松岩先生,族叔也。

  族祖某招之饮酒,席散已二更矣。时孟秋既望,月明如洗。

  先生爱其凉景,因独步来塾。遥见田畔一黑团,如气球而大,以为荆丛。行渐近,隔丈许,觉其物左右转动,促视之,遂旋滚入林箐中而灭。先生至塾,为诸人述其状,莫知何物也。

  数日后,闻附林小村牛豕瘟死殆尽,得非此物为之欤。



雪媒
 
  康熙己丑冬,祟仁有两姓同日娶妇者。一富室贾姓,一士族谢姓。新妇一姓王,名翠芳,一姓吴。吴贫而王富。两家香车遇于陌上。时彤云布空,飞霰如掌,郊原溪谷之间一望皎然,几不辨途径。车上各饰彩缯,覆以油幕,积雪封之一二寸,绚烂略相似。同行二三里,共憩于野亭。舆夫媵仆辈体寒欲僵,共拾枯薪,薰火亭中。久之而雪愈甚,恐日暮途远,各拥香车分道而去。

  是夜,翠芳将寝,环视室内,奁具甚薄,且非己物,疑婿家质而易之。怪叹不能忍,乃问婿:“吾紫檀镜台安在可令婢将来,为我卸妆也。”婿笑曰:“卿家未有此物来,今从何处觅?”翠芳曰:“贾郎何必相诳。”婿又笑曰:“吾真郎,非假郎也。”翠芳曰:“谓郎姓贾耳。”婿曰:“某姓谢。”翠芳闻言大骇,乃啼呼“贼徒卖我”。婿大惊,不知所措。家人尽集问故,翠芳唯啼呼不止。谢母怒叱曰:“家本儒素,谁会作贼汝父母厌我贫薄,教汝作此伎俩耶谁能畏汝”翠芳曰:“吾闻汝家本姓贾,今姓谢,何也”母曰:“拙婢岂有临婚而易姓者乎然则汝家亦不姓吴乎”翠芳悟曰:“我知之矣,汝妇自姓吴,吾自姓王。吾来时,途次遇一嫁娘,同避雪亭下。微闻旁人言此妇吴氏,其婿家吾亦闻之,不能记忆,殆汝家妇也。而吾乃贾氏之妇。雪甚寒极,两家车从仓卒而行,其必两误而互易之矣。速使人觇于贾氏,当得其故。”

  众咸以为然。而贾氏相距三十里,使者明日乃达,则延陵季女已共贾大夫射雉如皋矣。盖吴女凝视妆奁,略闻姓氏,亦颇知有误,而心艳其富,姑冒昧以从之。至是知之,徉为怨怒而盆水之覆,已不可收。即贾氏之子,亦不欲其别抱琵琶也。使者反报,翠芳欲自尽。或劝之曰:“王谢之婚,本由天定。殆姻缘簿上偶尔错注,合有此颠倒。今贾氏已婚于吴,则阿卿自宜归谢,尚何负哉”翠芳不可。谢氏乃驰介诣王公,告以故。王公深异曰:“非偶然也。”即遣媒者来告:“愿为秦晋。”翠芳以父母之命,乃始拜见姑嫜,同牢合卺,成夫妇之礼。

  厥后贾氏陵替,吴女愤恚而卒,谢氏子补诸生,终身伉俪,儿女成行,而翠芳以顺妇称焉。

  是事也,时人谓之雪媒。

  非非子曰:余观于画屏红叶之事,未尝不叹,曰:巧哉天道,不意幻化滕六,直解作冰人也。夫男女之道,纳果为定,直于亲迎之日而交臂易之,可不谓奇妙者乎!然君子于此觇世态矣。
 
 
英巨山神
 
  金溪喻公步高晓堂先生,幼孤,为人慵牧。饭牛于野,失足坠深渊,人无知者。闻下有人云:“此封君也。”乃以版承其足,捧之出水,则牛方垂尾岸下,遂攀而上。后经商景德镇,腰金以归,年八十馀卒。长君南屏先生大任,领乾隆庚子乡荐。封君之说,当有验矣。

  卒后数年,其戚属徐氏为扶鸾之戏。乩书曰:“英巨山神至。”英巨山者,金溪北境之名山。山之阴,即徐氏居也。因叩神姓名,乩书“喻步高”三字。徐氏惊曰:“公得毋即吾姻乎”乩曰:“然。”

  时公次孙云圃在侧,问:“识之否”乩曰:“吾孙耳,乌得不识”云圃喜而跽请曰:“祖何以得主兹山”乩曰:“冥王谓我无欺,故膺此封典。”云圃曰:“祖既神矣,必知休咎。子孙科名何如”乩曰:“尔但读书,自可致功名。何问为”既而题诗一首,复自书曰:“生平未尝读书,故作诗不能佳。”历叩以家中旧事及家人所在,莫不符合。久之,辞去,乩不复动矣。后请之,亦不再至。

  云圃为余姊婿,故能悉也。公居家孝友,富而节俭,好施与。余十二岁时,曾登堂拜公。宽衣缓带,蔼然可亲,真长者也。长者而神焉,谁曰不宜。



佑清寺僧
 
  豫章某生秋试,僦居于佑清寺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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