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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食录-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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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一门,迥非熟径,历三四曲巷,乃达一第宅。始而闳敞,继而幽窔。处处有灯烛。至垂幕之下,婢止之,先入,俄传县君见客。龙踧踖进谒。一妇人上坐,年可四五十,辞色俱厉,曰:“何物狂且,造词媟冶,谤人家闺阁,不畏拔舌耶?”龙震慑流汗,长揖对曰:“某何敢然,特醉后戏笔,旋焚弃之矣,安得尘县君之目?”妇人曰:“汝诗吾所亲见,奈何遁饰?”龙曰:“才人绮语,类皆寄托耳!聘花媒月,何所不有?县君亦恶乎考之,乃欲以影响谈说,文致罪名,斯为冤矣!”妇人怒曰:“尚敢舌强,诸妮子为我挞之!”龙乃趋出,涉内霤,蹉跌,诸婢媪操鞭梃踵至。方恐迫间,前婢驰出,挥众曰:“止止,毋得动!县君宥之矣。命吾引还,命尔曹各去。”众诺而退。

  婢导至小阁,悄语曰:“君之免,大姑力也。”龙称谢,婢曰:“未已。大姑言君既好吟诗,召此愆辱,宜更作数章,如佳,乃释尔。”龙曰:“幸不深罪,此何足辞?请给纸笔,并将韵本来。”婢去有顷,携文具至,设几上,复于袖中出韵本,笑曰:“大姑言此诗翁护身符箓,故万不可少。姑以此为题,试作一诗。”龙视韵本,牙签绣帕,装璜精丽,而脂香粉印,清溢行间,知为闺中习览物。意甚得,成五言律诗一首。婢持稿去,旋来曰:“大姑言,君讥议声韵,殊未允当,且诗语粘滞,不类才人吐属,须更作之。”龙不得已,伏几苦吟。

  婢立于案头,拉杂漫语,亦频频流睇送情。龙思虑搅乱,不复能构思,因问婢:“汝宅中几人?”曰:“主翁亡矣,独县君携两女,并仆婢辈居此耳。”龙曰:“汝侍大姑乎?小姑乎?”曰:“侍大姑。”曰:“大姑何名,年齿几何矣?”婢笑曰:“汝亦作诗耳,奚用知此?此岂诗料耶?”龙亦笑,佯俯首作属思状,甫蘸笔,婢又催促之,龙因投笑长跪曰:“汝夺吾魂魄,虽李杜当此,不能更道只字矣,幸怜而拯我!”遂侵之。婢面赤,不甚拒,因成欢好。乃窃语龙曰:“吾视大姑,如春风飘荡,其情之隐跃久矣,今留君索诗,意岂为诗哉?君会心人,何不解此?”龙喜曰:“奈何?”婢曰:“但尾我行,保有良会。”随入复室中。

  乃见大姑者,坐镜奁之旁。貌颇妖冶,脉脉有思。婢乃伏龙于案下,前语曰:“彼人诗殊不能就,可若何?”大姑始觉,徐答曰:“姑纵之。”婢曰:“中门管钥,县君自掌之。天且曙矣,可若何?”曰:“姑留之。”婢曰:“婢子不敢宿客,已携至,须阿姑处分。”径趋出,反阖其扉。龙出而迫之,大姑惊曰:“贱婢乃陷我!”龙遽抚之,竟合焉。潜蓄之室中,每夕专对,婢欲图一私觌,不可得。

  经数日,小姑出于庭,龙隙窗窥之,光彩妙丽,乃无伦比,丐大姑欲得一当,大姑咋舌摇手曰:“咄咄,此贞而烈者,何可犯也,且彼以前日之故,有憾于我,旦夕伺吾短,今授之以隙,必为所持,此间无侧足地矣!”龙意沮,然不能绝念,时时称羡其美,大姑不怿曰:“男子薄心肠,得陇复望蜀也。君既慕之,请自从之。”乃使婢引出。龙傍徨求解于婢,婢哂曰:“推贤让能,风徽远矣。君以古道遇今人,宜其龃龉。猜嫌既启,虽吾亦不复能谋。”龙曰:彼诚逐客。君亦不容耶?”婢曰:“吾虽鄙陋,不能为人容逐客。”再三迫之去。龙把其袖,贪赖不肯行,由是复与婢接。婢匿之积麦之囷。

  数日,大姑悔,思龙欲复见。问婢,婢对曰:“彼既去,谁能往召?且彼实怨怒阿姑,即召不复来。”明日大姑又言之,婢对如前。大姑乃怨婢,常假他故挫辱婢。婢以是亦怨大姑,乃诣小姑,语前事。阳为大姑谢小姑,实欲挑小姑怒,以倾大姑也。小姑性故和柔,殊不以介意。婢叹曰:“姑德惠若此,使人不忍复欺!”乃窃发大姑之覆,而自隐其私,且曰:“大姑禁我不得言,吾惧获罪,乃不敢不言。”小姑大惊曰:“姊素谈节义,不意反自越礼,为门户羞辱。脱县君知之,当奈何?”婢请白县君,小姑勿许曰:“吾冰清玉洁,岂乐与闻此事者?”婢请之至再,小姑察其奸,怒曰:“大姑,汝主也,何得无情?略不相护耶?且汝实左右大姑,即何事弗与?诱盗而保奸,皆汝之由。果白县君,当先治汝矣!”婢始惧,转求秘之。小姑曰:“欲吾庇汝,须亟绝私人之路,不然,不汝隐也。”

  婢恐,以语龙,求策之。龙亦恐,求去。婢不得已,导出门,从墙角绕行数十武,倏至寓室。婢仓皇弛去。次日寻之,不复识路。
 
 
徐元直
 
  康熙十三年,平凉总兵王辅臣叛逆,大将军图海征之。有兵丁于英,途遇风雷,与大军相失。晚窜山谷间,策骑盘旋,四向无路,约夜半,度不得出,遂下马倚树,息以待旦。俄见红灯冉冉来,既近视之,乃一叟,须眉如画,衣冠古野,不类今世。谓于曰:“若迷道乎?”于曰:“然,唯丈人指南之。”叟曰:“此山荒僻,虎狼纵横,去大路尚五六十里。速来,吾导汝。”遂前行。于乘马从之。经乱峰丛箐之间,叟运履如飞,马几不能及,久之平旷,叟乃息足。以灯赠于曰:“坦途不远矣。”于视其灯,非纱非纸亦非膏烛,而表里荧彻如琉璃,而红而圆。心异之,请共姓名,叟曰:“吾三国时徐庶也。”于惊骇,方欲拜谢,叟已失。于独行数里,果遵大道,东方白矣,灯亦熄。审视则红杏耳。大如碗。趋至大军,备述其异,咸以严冬气候,不宜有杏而且大,信其果遇元直也。
 
 
沈璧
 
  沈璧者,秦人也。少迫于贫,辞母薄游。至文登,登台望诲,见波浪薄天,慨然舒啸。旋有少年至,紫衣绛帻,仪状光瑰,揖璧而笑曰:“君清兴不浅,能同游乎?”璧欣然诺之。

  俄见凫雁一点,破浪而来,乃大舟也。离岸数尺,忽止不进。少年遽挽璧下台,履水登舟,身不沉,袜亦不濡。舟中乃无人,亦更无一物。心颇异之,叩其姓名及所自,少年曰:“余,玉桑君之子也。”璧方欲再问,忽觉水声澎湃,耳不可胜。自窗间视之,则银涛万丈,璧泻从天,不觉惊骇失色。问是何处,少年笑曰:“适去台下已万里矣!”璧眷念乡井,悲形于颜。顷之,涛声已寂,碧玉湛然。微风一拂,鳞鳞如玻璃万顷,恍惚有无数丽人滉漾清涟中。方疑诧间,冰上丝管作矣。举首凝睇,则彩舟一具,相去数尺,有数女倚棹瞰波,顷所见,盖其影也。少年携璧过彩舟,珍奇射目,不可具名。

  须臾席启,玉貌旁罗,奏具行觞,肴品络绎,亦非复人间芬苾。侍者进璧果一枚,大如瓜,紫色;啖之,味绝甘,度必世所传蟠桃之属。窃怀其余,欲归以奉母。酒酣,璧避席称谢。因便求归。少年叹曰:“孝子哉!虽然,此乃君所以仙也。今姑不强留,终当至此。”顾诸女曰:“何以送客?”诸女各摘鬓上花及钗钏之物为赆,曰:“持此鬻人间,吃著不尽矣!”一女俯而笑,解裳下绣舄一钩,投海中,少年目之曰:“妮子独狡狯,不虑堕落耶?”女面发赤,退去。璧视舄,已化小舟。少年曰:“君登矣!”

  遂辞众而登,则前舟已杳,惊涛湠漫,惘然自失。小舟中异香喷溢,神骨俱醉。少焉醒豁,已泊野岸,河水仅阔如衣带。舍舟登陆,甫数武,小舟已凌风去矣。信步独行,追想所遇,恍惚若梦寐,而怀中余果,俨然在矣。薄暮抵驿馆,语皆秦声,距家中才一舍耳。璧既归,出余果进母,兼逮妻、子,皆数月不饥。以核种庭中,亦不生也。后十余年忽甲拆,数年成树,又数年作花,花类莲而大,数年不谢。久之乃结实,由小而大。又数年色渐红紫,如曩舟中所食者,时璧已枯坐一室,不复与人事。一旦忽出至庭中,仰树大笑曰:“果熟矣!”即诀妻、子去。
 
 
余时鏸
 
  余时鏸善写真,江南常州人。乾隆四十五年,客大梁。薄暮独坐,有青衣者持刺入,云主人奉迓,已牵马门外。遂乘之,行稍远,有城临河。进至一官署,青衣入。徐传主人出迎,乃旧交沈某,相见极欢。问此何地,曰:“赣州。”问其官,曰:“司马也。比以长官命,延君写真。”即具仪从送之往。

  复抵一署,青衣投刺入。有顷,传语云:“语矣。本延江西余时惠。非时也。请速归。”乃还至沈所,颇咎沈失言,有累远涉。沈曰:“吾已坐此罚俸四年矣。请便送君归汴梁,盍迂道毗陵,一视闾井?”余然之,各乘马行一炊许,闻城市人语操土音,果常州也,余凭望故居,凄然良久。沈曰:“宜行矣,十二年后复相见耳。”遂匆匆别去,余亦恍惚还旧馆。甫入门,闻哭声,遽然而寤,则家人已衰绖矣。盖死者二日,心尚温耳,故未敛。兰雪说。
 
 
章五
 
  琴师章五,宿邯郸。漏初下,有美人来就之,章疑为狐。美人曰:“妾平原君美人也。以笑躄者罹惨祸,诉于冥帝。帝怒,收躄者,置重典以偿,并逮平原。平原自辨:“实诸客迫胜,胜恐失士心,为赵国忧,不得已出此。”帝谓‘平原果好士,士果归平原,岂在乎杀妾?杀妾以媚士,所以待士者可知;杀妾而客来,客亦可知矣。”平原哑然,顿首请罪。帝以其素贤,仅从薄谴。愍妾无罪,复其元,使游人间。妾伤往事。故不愿复生人世。君亦平原君客矣,当时处门下,闻而伤之,喟然叹曰:“公子之贤,宾客之盛,何重其躄者之足而轻美人之头也?吾闻兰杜被焚,则松筠不茂;孔翠见弹,则鸿鹄高逝;哲女戕虐,则国士远引,吾何为于斯。”故诸客皆还,君反独去。及秦围邯郸,鲁连未来,晋鄙不救,诸客束手,莫能展一筹。或请于君,君以身既不预,竟不为设策。平原不知也,故史册亦阙书焉。君亦殆不复忆矣。妾感君义,求之数千载,今始相值耳。”

  章茫然,叹息不已。乃援琴作歌,美人取瑟和之。歌曰:“碧草油油兮,故国荒邱。房陵遂迁兮,谁遗之谋?贤士如云兮,惟妾之仇。临楼一笑兮,身命休。念公子兮,心惨忧!”于是相对欷殻В槠豢芍埂>弥廊耸美嵫镄涓锤瑁柙唬骸凹帕荣馍桨ⅲ曳少忡猜蕖=裣蜗猓胱悠沛丁<燃淤猓倚脑蚰恰B独淅滟馄锤瑁镆幌①獍槎啵∶髟伦刮髻饽巫雍危 备杈梗杭航海接滓印C廊隋已脖鹑ィ徽骡赉ㄖ潦铮嗟堑馈
 
 
王黄胡子
 
  有王黄胡子者,以髯黄得名。自诩剑仙。尝会饮贵家某公宅中,夸耀四座,递叩诸客所能,莫不谦让,王意益肆。末坐一客□□癃惫,衣冠了鸟。王颇轻之,乃揶揄曰:“公辱在婪尾,得毋善饭乎?抑有他长?”客笑曰:“仆诚不能与诸君子比数,然闻君论剑,颇触鄙好,愿各为戏剑,博诸君子欢。”王掀髯作色曰:“云何?”客曰:“剑之为用,上倚星汉,下披泉壤,旁行四极。剚蛟鳄于不测之渊,剪妖魅于幽暗之丛。虽脱兔逸林,疾隼赴霄,纵锷飞锋,罔有遗遁。今第试其易者,请伺飞鸟而刺之!”王心难之。适已日暮,乃诿曰:“阳乌匿矣,羽族息矣,何天有鸟,尚来迎吾刃者乎?”

  客曰:“若是且已,盍试登高为二项之舞,一决楚汉。”王又辞曰:“休矣休矣。星月不曜,烛燎不辉,仰不瞻山,俯不察地,恶乎可登而角吾技?”客指主人厅事曰:“崇墉巍巍,飞甍冠之,上探云霞,嵩华可齐。顾不高耶?请灼尔目、誆尔足,仆虽跛躄,愿导先路。”于是搴袖离席,挟王以出,如提婴孺,履墙缘拱,如步康衢。径跨檐牙,升于屋脊。坐王于鸱吻之上而抚之曰:“此地平旷,聊可栖息。君请匡坐,仆便来迎。”言已复下,神气洒然。

  堂下观者无不色飞飞吻,啧啧称神,客便索酒,连罄数觥,颓然就舍。主人命支梯树架,哄扰终宵,王始得下。天明视客,已豹隐矣。王甚惭,主人甚悔,海内奇士,交臂失之。 
 
 
猫犬
 
  康熙中,大兴县某媪家奉佛,佛前悬一灯。一日薄暮,闻佛舍小语。隙而窥之,见黄犬人立,以前两足承白猫;猫亦人立,盗饮佛灯油,猫吸油,转注犬口中,复吸之。稍缓,犬促之曰:“速饮速饮,人且至。”细视猫、犬,皆家所蓄也。媪惊,推门入,猫、犬皆奔出,索之杳然。

  越翌日,夜中,闻庭中有声,密起察之,复见猫乘犬背,犬彳亍而行。叱之,立隐。夜梦一黄衣男子,一白衣女子,来谓曰:“寄主人庑下久矣,豢养之恩,未知所报,顾形迹已彰,不可留矣。”乃相向再拜,卧地转身,忽成猫、犬;猫跃登犬背,骑之而去。 

 
 
仍吉
 
  越中郭生贫无家,去其乡,游于晋。鬻其文,无售者。困于旅食,则为人佣书。人劣之,薄其值。终日运管,不供一饱焉。念生不百年,劳且饥无穷期,信穷矣,不如死。复念以迟死,盍速?以忧死,盍乐乎?遂倾囊中钱,并质衣装,赴酒家痛饮至大醉,以馀钱散诸丐者。且歌且笑,见之者皆以为狂而乐也,而不知其将死也。

  既出,走入荒谷中,叹曰:“我其已夫!虽然,吾顷则陶焉而乐,且施于人矣,何忧而不死!”睨其旁有枯树,解束带挂焉。忽树中人语曰:“咄!已而,若亦浅之乎窥世,褊之乎其自处矣。”生叱曰:“魅乎莫余诮,余不尔畏,余将与若游!”树中人笑曰:“若将以余为鬼耶?否否!途适丐于尔者也,而知尔,故来。且余丐于人间者,今数百年矣,而不死,而尔曷以死?尔以亟死为达,余不以为能。”生曰:“子仙乎哉?何穷而寿也,且恶乎置余?”树中人曰:“回而志,作而气,将告尔。有虎于此,度其咥己也,因投之,孰与走而避之乎?济于水,惧不免于溺,因自沉,孰与方舟而纵其行乎?且若今日死,其余之年非若之有也?盍听我?听我而死,无加于死也,然视今日已后矣!脱听我而遇,则大幸,孰与听我?”生曰:“诺,谨受教!”瞬间树已失。有立于前者,蹙额而丛眉,目无光,鬓发蓬蓬然,垢腻满颊,衣鹑结不掩骭,双履不纳踵,生志夺于乍骇,而却蹜蹜而不敢前。其人笑曰:“愚哉,若且欲死也,而畏乎?随以来。”生意定,走从之。

  至断崖之下,其泉如帘,高落于长松之杪。披悬萝,得石窦,广可容身。其人蛇行入,生匍匐继之。倏旷朗,得方池,湛然而洁也。其人裸而浴。俄有送冠服者至,其人澡而登。衣绮绣,冠华冠,曳文履。视之,额丰矣,眉修矣,目顾盼朗矣,发韬矣,颜白皙而光泽矣。生复惊曰:“何变也?”其人笑曰:“然。若宁欲变乎?”生曰:“幸甚!”其人使生浴,顾来者为生具衣饰,生服之。即临池而知镜,讶而不类。其人笑曰:“亦变矣!既变,余可去!”言已,遂不见。

  生甚悸,疾行,得小涧,循而西。涧止,得盘石,意倦憩其上。俄有男女数人来,见生若甚讶,相与指而目之,逡巡不遽去。生乃行,复遇数十人,讶如前,生亦讶。复行,得城郭,进之,其中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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