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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冷血热(Ⅰ-Ⅱ2部全)-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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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八十五岁去世的笔者的老丈人,除伪满时去过北满两年外,一直住在本溪县城小市镇。他说伪满那十四年,十字街岳家坟(今镇南市场)前那棵大榆树上,有几年断过人头?特别是冬天,有时挂十来个,听说都是“胡子”。在庙沟砍的,挂那儿吓唬中国人。有个日本人,杀个人就把刀在脸盆水里蘸一下,再杀。有个叫黑什么的日本人,杀了人,把心剜出来带回去,听说是吃了。
突然,小队长左手使劲插到肋骨深处摆弄起来。不一会儿,在满是血的手上抓出也不知是红黑色肉块还是血块的东西,用刀切取下来,啊,是活胆!
屠杀时我也在场。以后我与阿部三郎警长一起,将其中5具尸体肚子割开,取出了肝胆。问:取人胆囊做什么用?答:日本人迷信,说可以治肺病,因此在日本人当中都希望得到这个东西,因此,我和阿部警长商量后才取的。当时我们5个日本人,每人分1个。
其中两人,因抗日思想浓厚,由石田斩杀了。斩杀后石田将这两个人的头烧焦,说用脑浆配药给我送来哈尔滨,我吃掉了其中一个。
我奉佐藤中队长之命,和三名巡查,将被害者带到东汤深山林里予以枪杀,同时我用短刀,其他巡查用日本刀将被害者腹部切开,取出他们的肝脏带回配药,尸体埋在现场。我把肝脏拿回家以后,日本家里来信说妹妹患腹膜炎,我便将肝脏磨成粉末,邮回日本,给妹妹吃了。
“就是把我们的脑袋挂满了整个村子所有的树梢也情愿。”这是萧红1934年写的《生死场》中的句子,说的是村里人宁死不当亡国奴的抗日决心,是小说。而上面引用的那些文字,可是有确切的时间、地点和有名有姓的人物,而且都是日本人说的,而且还有许多日本人说了许多许多。
关于吃人心、人胆、人脑等等,有人会说这不是军部和关东军司令部的意思,只是下边一些人的个人行为。那么,从奉天城北门到笔者家乡十字街大榆树上的人头呢?那14年间,东北(包括热河省和今天的内蒙古东部地区)的200来个县,有几多未曾悬挂过人头?
肖秀云八岁闯关东,从山东省高密县来到东宁县三岔口镇,第二年东宁沦陷,第二天城门里电线杆子上就挂起人头,那以后几乎就没断过。他数过,最多的时候是24个。老人说,日本子专门把人头挂在热闹的、你非去不可的地方,叫你不看也得看。
十四岁那年,他在镇子里送奶,其中包括伪警察署和日本守备队。一天清晨进了守备队院子,一股冲鼻子的腥味。他问厨房的大师傅,又杀猪了?在灶前忙活的大师傅把嘴一捂,示意他别做声。肖秀云看见对门屋里横躺竖卧的好多人,一个个血渍糊拉的,从门槛下一个老鼠洞里流出来的血,在厨房地上汪了一摊。后来他想这是些朝鲜(族)人,因为他听的是“噢喉喉”的呻吟声。吓得他转身就走,看到门后旮旯里扔着一堆手脚,少说有十几只,都是从腕处砍断的。
“满洲国”有幅宣传画,右半边一幢小农屋,挂面红蓝白黑满地黄的“国”旗,天上飞舞着仙女,这是天堂,上面写着“服从满洲国的人,今天这样幸福”;左半边是阎王指挥鬼魅给人动刑,这是地狱,上面写着“背叛满洲国的人,来世这样受罪”。
2005年12月9日,《环球时报》文章《日本怎么纪念偷袭珍珠港》,引用日本《朝日新闻》发表的社论中的话说,即使现在被认为是亲日的印度尼西亚,高中的教科书中也明确指出,“在占领我国的国家中,日本是最残酷的”。
第37章 “在王道政策的恩惠下,欢天喜地地生活”
“人圈”
樊万林老人说,仙人洞是“康德三年”(1936年)腊月二十八那天“推大沟”的。
南满管鬼子报复杀人叫“推大沟”,管烧房子,强迫老百姓集甲并村、搬去“集团部落”,也叫“推大沟”。北满叫“烧大沟”、“杀大沟”,东满叫“洗大沟”。吉东也叫“洗大沟”,具体到归屯,还有叫“撵户”的。
老人说,那些日子俺不舒服,躺在炕上睡懒觉,就觉得烟呛嗓子,说你怎么弄得烟气咕咚的?俺老婆说你出去看看吧,是不是谁家着火了。快过年了,各家都忙活“好嚼裹儿”,“过油”(用油炸食品)弄大着火了,或是烧火太多把炕面弄着了,也是“背不住”(可能)的事。这时日头刚在东山上冒红,站到街上一瞅,堡子里没事,烟是从沟里刮出来的,挺大,那火也不能小。俺寻思得喊人拿家什进沟去救火,趿拉双破鞋跑进屋刚收拾停当,沟里的人已经下来了,女人哭,孩子叫,那脸灶王爷似的,说日本子和汉奸队在沟里烧房子了。
老人说,早就吵吵说要归屯,让归到木盂子去,没想到连年也不让过了。怎么办哪?大家伙儿商量。有的说俺几辈子都住在这地场,不走,今晚还回沟里去。有的说不行,让鬼子见了,可就不光是烧房子了。那也有回去的,后来听说有的被杀了。投亲靠友的多。俺的亲戚朋友都在山沟里种地,说不定今天去了,明天就“推大沟”了。就张罗收拾东西,别到时候来不及,跟房子一块烧成灰了。第二天,敌人就来了。那些日子,老秃顶子周围到处都在“推大沟”,白天是烟,晚上是火。枪口对着,刺刀逼着,说什么?走吧。如今,木盂子是除了县城外的第一大镇,那时就有十几户人家,周围大小堡子的人都圈那儿去了。搭马架子弄窝棚,冰天冻地的,也不是干这活的季节呀。几家人合伙,弄起一个先让老人孩子住进去,再弄第二个。俺老婆说这年还怎么过呀,俺说日子都没法过了,还过什么年哪。猪圈、狗圈、牛圈、马圈,这回“王道乐土”了,有了“人圈”。
老人说,抗联好像没想到鬼子会来这一招。归屯老百姓遭老罪了,也把抗联给毁了,把抗联和老百姓隔开了。抗联没有老百姓怎么行呀?再加上程斌叛变就更不行了,杨司令就带着队伍走了。
请愿书
从百难中被救出来的老百姓,一方蒙受恩惠、讴歌尧舜之治的美德,但略感苦痛,辄痛哭流涕而请愿,实为恐缩万分。愚民等全体现在居住之葫芦白崴一带,为愚民等世居之地带,有四五百垧熟地,靠此土地以养活父母妻子以至今日,但因时局关系,不得不移至集家部落暖泉子沟。愚民等事前不知,皆在梦中,奈15日前,代理副乡长吴昌清突然传下来迁移命令,愚民等始知,故全村民皆痛苦流涕,有如乳儿失乳。
俗语说:“一年之计在于春”,当此播种时期,来建设房屋,开垦荒地,实无以养活父母妻子,故请体察愚民等之可怜,可否将迁移延迟至本年八月,届时定可移至指定地方不误。
特此陈情,此请
垂察准许为荷。
滨江省东宁县讲礼乡暖泉子沟葫芦白崴愚民全体
康德三年五月
同年7月1日,《关东军第二独立守备队关于集团部落资料》中说:“居民看到其实际利益后,已出现自发地积极地去建设集团部落的现象。”又自相矛盾地说:“所有的居民都缺乏远大的眼光,尤其是许多人不愿抛弃自己住惯的房屋而不乐于搬到新部落中去。如果依照其个人的要求,那就永无实现的可能。”
伪治安部警务司编的《满洲国警察史》(上卷)中说:“从建国初到康德五年末建立的防卫集团部落,实际上共达到12565处。”加上以后再建的,都是在暴力下完成的。首先是烧房子,不烧你能走吗?就算一声令下就走了,也一样要烧光,不然抗日军不就住了吗?
仙人洞先后烧了三次。第一次没有杀人,之后见到就是通匪,格杀勿论。
对仙人洞这样的红地盘还算客气的。在东满、吉东、汤原、哈东等根据地,都是先“治标”,即“讨伐”,一通杀烧之后,再“治本”归屯。而老黑沟在“杀大沟”之后第三天,38联队3大队这支魔鬼部队,即在包括老黑沟的舒兰县5区开始集甲并村,大搞“集团部落”。
有钱人也不想,甚至更不愿归屯。穷人人走家搬,有钱人多少家当呀?即便是那些为躲胡子跑去城里的人,他们的土地和大院套,他们的根,也在乡下。更不用说有的在那大院套的什么地方,一罐罐地还埋着什么宝贝了。
而在日本人任县长的边境地区,先是1934年前后一轮“清边”,边境线5公里内不许住人,一律赶到内地去,不走就是“通苏”。到哪儿炕沿没坐热乎,又开始集甲并村。“清边”通常不烧房子,留着让开拓团进驻。某些地区归屯也有这种功能,把老百姓赶走了,开拓团就来了,连地都不用“买”了。
在人类居住的这个星球上,因各种灾难而湮没的城镇乡村,不可胜数。在关东军把持下的“满洲国”,则创造了一项可谓永远也不会被打破的世界纪录。当“九一八”事变前只有8万人的长春,迅速崛起为一座现代化的“新京”时,黑土地上少说不下6位数的自然村屯迅速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批批集中营式的“集团部落”。
“满洲国”“首都”“新京”,城中心的关东军司令部、在乡军人会、空军司令部、大兴公司等等,都是米把厚的花岗石墙,钢筋水泥屋顶,中型炮弹不能毁损。楼下地下室内,有钢筋水泥坑道通过马路,彼此通连,其间又有厚重的大铁门,可以互相隔绝。各主要街道宽度都在60米以上,可以充分发扬火力,重要路口还有地堡。
“进入”别人的国家,弄出个“满洲国”,就不能不心虚,就把那“首都”弄成个大堡垒。而这“集团部落”是关东军“治安第一主义”的产物,是直接对着抗日武装,特别是针对抗联来的,其规模、选址及一应建筑,都是标准的军事眼光,根据对手的兵力、火力和作战特点设计的。
关于这一切,前面 第14章 曾大略写过,这里主要介绍一下部落建设情况。
下面的“集团部落”设计图,是上面引用过的《关东军第二独立守备队关于集团部落资料》的附件之一。这个“按罗子沟(属汪清县——笔者)附近部落绘制”的“集团部落”,是被日伪当局视为“模范部落”大肆宣传,周围各县许多保甲长都去参观学习的。
需要说明的是,依照每个部落100户,占地面积4万平方米的标准,这是个较大的部落。再就是铁丝网外边,还要有条壕沟。
外壕要求,上宽14尺,底宽3尺,深10尺,为防塌溃,壕内有条排水沟。
土墙高10尺,底宽6尺,上宽2。5尺,用挖壕的土垒墙。墙要夯实,墙上也要架设铁丝网。土墙是最重要的防卫设施,耗时通常为挖壕的3倍。
炮楼并非仅存四角,而是越多越好。特别是没有驻扎日伪军的部落,日寇要求以间隔100米为标准,因为伪自卫团的武器多为老洋炮,老洋炮的有效射程是50米。
建设次序,首先是包括炮楼在内的土墙、外壕和铁丝网这些防卫设施,然后是部落办公、警卫人员建筑,之后才是民房。
建设时间,“最好自九月中旬至十一月中旬”,理由是“春季解冻后是农忙时期;夏季是农民除草时期,又是雨季;冬季虽是农闲期,而又冰冻坚硬,难以建筑,所以秋季建设最为便利”。实际是一年四季都干,但还是秋季较多,因为要配合秋冬季“大讨伐”。
问题是这不是搭个马架子弄个窝棚,而是要弄出一座类似于冷兵器时代的城池,并在里面填满各种建筑。而在北满,10月就落雪了。
秋冬季归屯的,绝少不冻死人的。
且看伪治安部思想战略研究部治安问题研究组1937年7月编的《各地治安调查报告》中是怎么说的:
屋顶大都是用树皮和稻草盖成,墙上到处是窟窿,根本不能挡风御寒。他们没有衣服,只能烧火围坐熏烤。在这样的生活状况下,没有发生病人,真是奇怪的事。
从屋子里可以清楚看见天上飘着的白云,在目前严寒的季节里,可以想得出他们的痛苦。
笔者采访到的老人的叙述,则通常是“炫”字形的两脚落地的窝棚、马架子。炕是有的,因为人类在原始部落时期就会用火了。那炕呀墙的没干就上冻了,或是用开水和泥糊上去就冻住了。灶坑里点着火了,冷气套热气,被窝里湿漉漉的,被面上一层白霜,或是结了一层硬壳。腰腿痛什么的不用说了,有的第二天就起不来炕了,或是硬邦邦地抬出去了。
有的熬不下去了,管它天南地北的,投亲靠友吧。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场暴风雪,大烟泡中,没成死倒,就算万幸了。
《各地治安调查报告》中说:
根据康德三年十二月的调查:通化街传染病患者数为1132,其中死亡者153;金川县为1505,其中死亡者137;柳河县为4385,其中死亡者315。蔓延地区,不止于以上各县,已波及到东边道其他各县。
关于各处发生相当多的传染病患者的事实,以前曾报告过。这种情况不仅是气候反常或缺乏卫生思想所致,根本原因是:匪贼的骚扰,兵警的镇压,房屋的烧毁等精神上的打击,以及无御寒之衣、食则草根树皮等的肉体上的折磨,两者交织,终于导致了今天这样的传染病。
“满洲馒头”
老黑沟“杀大沟”,正是春耕大忙时节。“一年之计在于春”,全靠在地垄沟里刨食吃的庄稼人,因为“洗大沟”而未种上地,怎么活?
而日本人认为最好的归屯时间,在每年的9月中旬,此时正是南满开镰和未开镰之际,北满则已经开镰了。有道是“三春不如一秋忙,绣女也下床”,可“洗大沟”把房子都烧了,那眼看就要到手的庄稼,还顾得上吗?
还是看看那些决定政策的人怎么说的。
通化县——
综合各方面的反映来看,大体上到明春将有过半数的居民完全缺粮。今春就有人因缺乏包米而碾包米核做粥吃,把这个也吃完了就只好吃草根、树皮来维持生命。更令人吃惊者,就是在很少有厌世自杀的中国人中间,现在却因为生活贫困,每天都有缢死者。这说明他们已处在极度穷困和悲惨的状况之下。
在收获期间,人民被抢抓去修建集团部落或警备道路,以致到现在农作物还丢在山里,压在冰雪下。
过去散居山里的居民,已经被集中到集团部落里。但是他们所耕种的庄稼多未收割扔在山里。他们本想去收割,但因正赶上讨伐时期,没有居民证和进入无人区证明,是办不到的。
在这次工作的地区约有十二个部落,三千户居民,二万余人。现有的缺粮户三百八十户,二千二百余人。其他的人,虽能维持到五月前后,但是到五六月,正是播种期,仅能以树皮度过一时,却不能去种地,明年的食粮无法解决。
康德三年末,通化县已有一万三千余名饥民,到了春耕期全部居民也将陷入这种境地。
辑安县——
居民生活极度疲敝,县城以外的地方,二分之一的居民,据称旧历正月即将没有吃的,现在有一半居民,每天的食物无法解决,睡觉也没有被褥。在小学校才有一盏洋油灯,其他都点松明子。因为赶建集团部落,正在流行着传染病。江岸地方之所以穷困,原因是在深山里不能耕种,有许多居民吃着江岸一小块地上的粮食;另一个原因是实施了防谷法,从山里不能运出粮食,因而安东方面也不向山里运物资。三道沟在事变时曾有八万到十二万石粮谷的交易,但在去年的交易仅不过四千石。
在黄柏甸子和三道沟,以前能卖货一百到二百元的大商店,现在只能卖八九元钱。再加上最近满军驻屯较多,多少也要买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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