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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 (出书完结版)-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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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要睡了,声音越发的哑,沙沙的,“贺南不会失手的,你放心,你武功差,自保都不行,与其带着它被人觊觎,还是拿出来安全一些。”

“我是说你。。。。。。”

他没答我,大概是不屑于回答这种怀疑他能力的问题。

我只好再接再厉,“你答应他什么?不要给他占便宜。”

他又不说话,我一腔热血都问在虚空里。

我憋得难受,悄悄抬头,眼睛早已适应屋里的幽暗光线,见他闭着眼睛。

竟像是睡过去了。

我移不动目光,就这样看了他许久。我年少时的爱人,那个清瘦高挑的少年,在我所不知道的时候,变成了一个这样强大的男人,就连闭着眼睛的时候,都能够让空气里充满了压迫感。

3

这样的改变让我茫然。

床头松松地挂着乌黑的长鞭,鞭梢拖迤在枕边,我一开始并未在意,但是这样长久地注目之后,总有些怪异的感觉,忍不住又多看了它几眼。

“啊!”我突然惊呼。

他猛然睁眼,一手将我拨到床的里侧。

我面朝下被他按在床上,只能发出闷闷地声音,“莫高,那个鞭子是。。。。。。”

他很快发现屋里没有丝毫异样,终于松手让我抬头,脸色不是很好看。

我可以理解,如果是我睡到一半被人吵醒,脸色也不会太好看的。

我还是不敢相信,抓着那鞭子仔细辨认,沉甸甸的乌黑鞭柄,尾梢一点微亮,那是我熟悉的金丝索散发出的寒光,果然是他原先用惯了的那根鞭子。

我记得这根鞭子在我们随着断桥落下时就已经丢失,之后他一直是空着双手打的,直到牧场上的人又为他准备了一根牛皮长鞭为止。但现在它好端端地在我面前,丝毫无损。

“为什么它回来了?”我实在忍不住惊讶。

“我从铁木尔手里拿回来的。”他眯着眼说话,忍着一个哈欠,难得一见的慵懒之态,瞬间夺魂,让我发了好一阵子呆。

等我回神想明白,他的眼睛已经又快合上了。

我抢着在他睡前追问:“你遇上他们了?你怎么会遇上他们的?”

他皱眉头,见我满脸急迫,大概知道不说是没法睡了,虽然皱着眉头还是说了:“我追上他们,杀了一些,跑了一些。”

我震惊得结巴了,“长老们呢?”

“他们不在,应该是入山了,那个领头的汉人也不在。”他拨弄了一下我的头发,非常随便。

“你今天就是去做这些事情的?”

“当然,你说他们埋伏在入山的必经之路上,长老勾结异族,背后又有不知名的神秘人撑腰,我自是去探个究竟。”

“你探出那些人的来历了?”我明知他应该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否则不可能回来时没有一点反应,但仍是没来由的心惊胆战。

“那些人都是死士,不肯开口,但我查验了他们的尸体,有几具尸体还烙着墨国兵士的火印,此事果然与墨国脱不了干系。奇怪,他们要你做什么,难道墨国也对我教圣物有兴趣?还是那几个老东西拿你去邀功,跟他们说了些什么?”

我嘴唇发抖,怕他发觉,只能用力咬住,幸好他并没有与我讨论下去的意思,只侧过身来,又用力推推我的肩膀。

“转过去。”

我被他推得翻身背对他,感觉背后立刻被温热包围,是他从背后将我抱住,一只手搭在我的身前,下巴搁在我的头顶上,“睡觉。”

背后安静,我花了很长时间才镇定下来,耳边只有他的呼吸声,均匀绵长,他追踪那些人,又与他们交手,一日往返,不知花费了多少精力,铁打的人都要精疲力尽了,被我这样数次吵醒都很快睡了过去。

但我心里乱得烦闷,又哪里睡得着?翻来覆去的想,如果他知道一切该怎么办?如果长老们说出我真实的身份该怎么办?那几个奸诈的老头子勾结异族的事情还未有人揭穿,他们上山能有什么好事?说不定就是为了设下陷阱等着他去自投罗网的。

还有逐月那个莫名出现,又要将莫离监禁在山上的女人,我每想到她一次,就会情不自禁地一阵恶寒。

最后还有,究竟有多少人知道了我就是皇女平安?这猜测让我恐慌,我在黑暗中咬着嘴唇,克制着它的颤抖,然后情不自禁地,挣扎着,一寸一寸地反转过自己的身子,直到眼睛能够看到他为之。

他是真的累了,我这样翻身都没有惊醒过来。我收拢身子,黑暗里默默挨近他的心口,那有力起伏的声音与我的心跳声交融在一起,让我安定的声音。

虽然我在十三岁那年就知道,这世上的一切,根本不可能因我的意志改变一分一毫,但在这一刻,我仍是无限希望这个夜晚能够无限延续下去,而明天,永远 都不要来。

4

无节制哭泣与用脑过度的结果是,等我终于睡去之后,就睡得跟个死人没两样了,说是去意识还比较贴切。

晨光微亮的时候,我曾感觉到身边温热离开,我一定表达过不满,用手去抓他挽留他,但是有股很轻却坚定地力道将我的手放回自己身上,然后是整理衣物的声音,立起的男人遮挡晨光,我挣扎着睁眼,看到的却是光影中朦胧的一个侧影 。

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等我真正能付意识清醒地张开眼睛的时候,明晃晃的光线已经透过木屋的窗缝一直照到了床头。

床上除了我之外空空荡荡,似乎昨晚的一切,莫离静夜里的推门而入,他在我身边的呼吸,心跳、拥抱,还有那些让我大喜大悲的话语,都只是一个梦。

我独自坐在床上愣怔许久,然后跳起来,疯狂地寻找任何一点他回来过的痕迹,看到药柜上那把黄铜小刀像是瞎子看到了光,上去就一把攥在手里。

木门轻响,是贺南推门进来,见我死死攥着刀扭过头去瞪着他,很是受惊,一只脚踏在门里,另一只脚就犹疑着没有进来,声音也像是打了结。

“你,你又要干什么?”

我看到是他,无限失望,整张脸都暗淡下来。

贺南见我并没有朝他扑过去的打算松了口气,然后又露出了然的神色,“你在找他?他走啦,一早走的。”

我猛抬头,“他真的来过?”

贺南走进门里,将手里端着的托盘放在屋里唯一的一张桌上,托盘上碗筷俱全,居然是一份早餐。

“是啊,我都说了,他好爱你的,急匆匆赶回来看你,天没亮又走了。”

我突然想起昨晚我与他的那个亲吻,终于后知后觉地火烧了双加,低下头,嗫嚅着,“你看到了?”

他居然楞了一下,“你脸红什么?你们要做什么都随便,我不会看的。”说完还举起两根手指头表示决心,“我没兴趣。”说完又摸着下巴补了一句,“你们不会还没做过吧?那他也太暴殄天物了。。。。。。”

我越发面红似火了,恨不能一脚踹上去。他指指桌上的东西,“吃早饭吧!”

我倒是真的饿了,又是在懒得跟他多说,索性坐下来吃个痛快。

他在旁边看着我吃,双眼一眨不眨,我倒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嘴里吞咽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干什么这么看我!”

他欲言又止,咂咂嘴,只问:“好吃吗?”

我舀了舀碗里的东西,一碗稀粥而已,虽然是淡绿色的,但是味道还不错。

“还好,你用荷叶煮的?这个颜色。”关于吃东西,我这些年算是见多一些世面的,少时那一斤牛肉的笑话,那是再也不可能重来了。

他嗤笑,“你真不识货,这是我用天山雪莲熬的。荷叶这种东西,怎么能比? ”

我噎了一下,想说天山雪莲有市面稀奇的,想我还自称本宫的时候,顿顿都是龙肝凤胆,补品更是吃得想吐。

他并未察觉我的不以为然,依旧得意扬扬地道:“此处虽为地下,但温暖干燥,又有水源,最适合培植和储藏珍稀药物,还有那些药兽,你看到没有?那个那个,还有树上的。。。。。。”

贺南一边说话一边推窗指点,我看他很有滔滔不绝的架势,立刻把头埋进面前的大碗里,假装暂时性失聪。

之后我就被迫与贺南在这个地方呆了下去。我武功不及莫离,与贺南相比,最多也就是半斤八两——除了轻功比他稍好之外,但这里是他的地盘,到处都是不知名的花草动物,他真要摆我一道,一阵迷烟也就够了。我好歹算客,犯不着与他整日板脸,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离越月圆之夜还有十数日,莫离真如他所说的有许多事情要做,有时候连着数日都看不到人影,偶尔回来都是在半夜里,又总是在清晨离开,害我总以为自己 是在做梦。

严格的说,贺南这人还不错,至少对自己答应的事情还是很守信的,每日张罗着各色补品给我补身子,为即将到来的月圆之夜做准备。我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他与我孤男寡女,后来莫离就在某天半夜我的喋喋不休中开口说了,说你知道吗,圣手先生对女人没兴趣。

我再看贺南的时候,眼里就多了许多怜悯,总想起他说:“就算天下人都追着你,可你想要的那个人,偏偏是不要你的,那也没办法。”那句话时的表情。

叔叔,就算天下女人都爱你,可你要是只喜欢男人,那也是没办法的。

既然山谷里大部分时间只有我们两个,我与贺南渐渐就熟络起来,对他的说话风格的接受度也提高了许多,后来还能聊上几句。贺南虽然神神叨叨的时候比较多,但对药理之道确实有研究,说起谷中动植物来头头是道,鼓励无趣我权当听, 我慢慢也学了些东西。

但可惧的是,他除了那一日莫离在场时讨论了一会儿镇魂虫之外,之后对它三缄其口,任我如何刺探都不吐一字,嘴巴紧的像被人用针缝过。

我对着困扰了我足足三年的东西有着无穷尽的求知欲,更何况它还关系着莫离的生死。贺南一开始还之道绕着弯子扯开话题,后来被我追问得急了,就丢下一 句,“我答应了不说的。”然后别过头去给我一个背影。

我气结,两天都没理他。

日子就这样流水一般过去,我每晚上床前都坐在木屋躺着看月亮。贺南果然对我没兴趣,每天晚饭之后就消失的不见踪影,也不知到哪个角落里搂着他的珍稀药兽诉衷肠去了,只留我一个,倒也清静。

这山谷在地缝中,仰头只有一线天光,时常只能看到一角残缺的月亮,就是这样一小角的白月,却每每让我看的恍惚出神,有一次居然就在屋顶上睡着了,居然还一觉睡到日头晒脸。第二次就没那么安稳了,睡到半夜被莫离抓到,气得他找到贺南劈头一顿训,说他也不看着点我。

我就奇怪,明明是我们有求于贺南,但看贺南对莫离唯唯诺诺的样子,倒像是贺南有求于他。

我一想到这里冷汗就下来了,明明刚醒来还有些昏头涨脑,手却已经抓住了莫离的衣摆,很想把他拉到身后去,挡住贺南那个不喜欢女人的大叔的任何目光,可惜这只能是想想而已。真实情况是,我被莫离抓在身后,只能看着他的后背听他们说话。

训完贺南之后莫离也没有把我放开的意思,转身抓着我进屋,丢我到屋里唯一的那张床上。

我这些日子与他睡得熟了,所谓的羞耻之心,根本就跟那地缝上头那一小片天空中偶尔飘过的浮云一样,完全可以忽略。

更何况他在这之前已经有几日都没有回来过了,我想他想得厉害。他立在床边,我身子就自动自发,滚到他身边抱住他的双腿,猫儿撒娇样,就差没有拿头去蹭他的衣摆。

“躺好。”他声音微有些僵硬。

我已经动不了了,他不知赶了多少路,那衣摆上满是风尘仆仆的味道,凑得近了,就有另一种味道浓郁起来。

血腥的味道。

5

我几乎是立刻就惊恐起来,再也躺不下去,从床上跳起来就往他身上摸,他拨开我的手,头发略有些散了,额发垂落,难得一见的疲惫。

“我没事,那不是我的血。”

那是谁的?我几乎要冲口而出,又被他的脸上的杀气吓了回去。

难怪之前贺南会对他唯唯诺诺,我一直站在他的背后居然没有发现。他这样一脸凛冽的杀气,就像是刚杀过几百个人,而且还准备再杀几百个的样子,不要说武功不济的贺南,任谁见了都会手软脚软的。

他看了我的表情一眼,微偏了一下脸,伸出一指指床,又重复了一句,“躺好。”然后转身便出去了。

我茫然了一下,不知他要去哪里,但是身体在他离开木屋的同时已经有了动作,一下就从床上跑到了门边。

他出门时反手将门合上了,但是木屋简陋,薄薄的门板上全是稀疏缝隙。我手放在门上,还未推门而出,眼睛就透过那些缝隙,清楚地看到他在溪边的背影。

他竟然在捧水擦洗手脸 ,很仔细地,最后立起身的时候又低头看了一眼衣服的下摆。

就这么几日,他又瘦了些,被月光拖长的影子长而薄,在我还没有决定是否要推门而出的时候,他已经结束了所有要做的事情,转身向木屋走了回来。

我忽然没了主张,眨眼又跑回床上,欲盖弥彰地用被子将自己卷了起来。要是文德知道他教我的天下无双的轻功尽用在这些时候了,难保不会吐血。

莫离推门而入,仍是很轻的脚步,其实只要他略微提气,脚下尽可以落地无声,但他走进这里的时候一直没有那样做过。

或许他觉得没必要。

他的脚步在床边停下,然后坐了下来,坐在我身边的床沿上。

“不热吗?”他看着卷在被子里的我开口,脸上仍有些湿漉漉的,刚才垂下来的那绺额发粘在他瓷【奇】一样的额角边,之前那些凛冽的【书】杀气已经没有了,即使还有一点淡淡【网】的残余痕迹,看上去也只像是另一种倦怠。

我刚才还在屋顶上摊着手脚吹风,现在便将自己卷在厚厚的被子里,当然是热的,被他这样一问更是再也待不下去,而两只眼睛只知道看着他,又把手从被子 里伸了出来,抓着他的衣摆仔细盯了两眼。

那些血迹早已经凝固。莫离虽然不像文德那样有洁癖,但平素一向整洁,这 天奔波来去也有换衣服,大多是黑色的,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倒是很合身,今天这一身也是。暗夜里凝固的血迹在黑色衣摆上并不显眼。否则我也不会凑近了才发现,现在这样仔细地看过,果然只是一些飞溅上去的血迹,并不是他的。

我松了口气,一抬头却见他正看着我,双目与我相对,忽地微笑了一下。

“不怕了?”

无论是过去的季风还是现在的莫离都是素来少笑的性子,难得一笑,我只觉得眼前春水如画,两手一动,几乎又要去捂住自己的鼻子。

他那点笑意在眼底微晃,伸出右手,四指并拢,在我的前额上轻轻抵了一下,哑声说了两个字。

“没用。”

我真是没用,过去身为皇女的一切尊贵都随着时间而打风吹去,尤其是面对他,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莫离将外套脱了,上床与我躺在一起,我见他确实没有受伤,心里就安定下来,头靠在他的肩膀便,想与他说话,但看他双目微合,又像是要睡了。

他这些日子时常离开,我虽然不喜欢,但也渐渐习惯了,但今天看到那些血痕,实在忍不住不问,眼睛看着扔在床边的那件外套,嘴里情不自禁。

“溅到那么多血?”

他嗯了一声,显然不愿多谈。

与莫离大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我当然知道跟他说话得要诀是锲而不舍。

他虽然不爱讲话,但是你真的铆起追问,偶尔也是会回答个一两句的。

所以我就追问:“你又遇上什么人了吗?”

他合着眼睛,许久没答,正在我就要放弃希望的时候,他突然开口。

“我去了一次重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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