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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漠奇缘-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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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马这时抬起头来,求救似的望着老排长。他是多么喜欢这支枪啊!

他多么希望老排长这时能够帮助他,帮助他把这支枪留下来。可是,上了年纪的老排长,唯恐小司马再吃亏,便赶紧说道:“松开手吧,小司马!”

小司马慢慢地松开了手。他是慢慢地松开的。他是把握着枪的那只小手,一个手指头一个手指头地松开的……

他把手松开以后,忽然象疯了似的大声叫道:“为什么你们要把我的枪夺走了呢?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的枪夺走?……”

小司马一面发疯似地叫着,一面抬起他那沾满沙尘的破袄袖子,揩着自己干枯的眼角。

“你不知道为什么?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你怎么会不知道为什么?”

一直站在吕左身后象个白面书生一样的吴诚,这时忽然开口了:“自从我门到河西以来,有多少人失踪了?有多少人被捕了?包括我这个副台长在内,组织上都没有下多大力量寻找过,你想想,为什么对你却下了这么大的力量呢?难道是对你特别重视吗?这一点我倒要问你:为什么?”

吴诚说完以后,偷眼看了看吕左的眼色,便弯下身子,用手指轻轻弹了弹自己的裤脚。

“我会让你知道为什么的!”

吕左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身对庄立本把头一歪,使了个眼色。他见庄立本一时没能领会他的意思,便说道:“你从肃反委员会领来的手铐呢?”

小庄刚答了一声“在。”那吕左便道:“把他铐起来!”

“是!”

小庄答应了一声,紧接着,那沙漠黄昏的寂静之中,便传来一声既清晰又特别的声音:“咔嚓!”

在这声特别的音响之后,吕左便对老排长说:“慕友思同志,把小司马还交给你,由庄立本负责看押。你能不能腾出一匹骆驼,来把他们安排安排?”

老排长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了,皱纹里只有风沙和汗水凝成的颗粒。他看也没看吕左,便带着小庄向小司马和罗大勇乘坐的那匹骆驼走去。他默默地走着,想道:这到底在干什么啊?这个混账的肃反委员会,从在四川就开始抓人,杀人,可他肃了几个反革命?抓的,杀的,全是我们工农:我亲眼看到,有的同志爬雪山,过草地,还戴着手铐。现在,连这个孩子也不放过!

能有这样的反革命?爬雪山,过草地,风里雪里,冲锋陷阵,吃草根,咽树皮, 沙漠……看起来我们这个四方面军,要坏在张国焘手里了。……”
  
第十九章 打沙狐的猎人瞄准的却是一只羊羔
 
小司马随着骆驼队来到高台以后,便被关在县衙门院子里的一间小土房里。

他一个人坐在土地上,心里越想越难受,越想越委屈,越想越不平。想着想着,便想起一个故事来。这故事是沙漠里到处流传的沙狐迷人的故事。

说是有一个猎人,遇见一只银狐,他追呀追呀,那银狐距他总是那么远。整整追了一天,及至近了,开了一枪,打死的却不是银狐,是一只羊羔。而且他是站在自己家的羊圈里,打死的正是他最喜爱的那只羊羔……

他正出神的想着,“哗啦”一声,门开了。

吕左披着一身羊皮大衣走了进来。他看到小司马蹲在土屋角落里,一面搓着他带白手套的两手,一面审问说:“司马真美,你对自己的问题,考虑过了没有?”

“我有什么问题呢?”

小司马喃喃着。他这些天想来想去,觉得自己长了这么大。从来没有做过一次对不起红军的事情。

“我不是对你说过了吗?就从你这次向红军送假情报说起嘛!”

“送假情报?不,不,那情报是真的,是我冒着生命危险把它送出来的!

那不是假情报,我一点都不撒谎!”

“哈哈哈哈!”

吕左忽然大笑起来。笑过以后,又板着脸说:“你骗谁去?你以为我们肃反工作干部都是白吃饭的?告诉你,你带回的情报,我们早作过技术鉴定,百分之百是假的嘛!”

“不,那是真的,真的,一点都不假!”小司马还想分辩。

吕左见这个问题顶牛了,便又换了另一个话题。他想:从正面暂时攻不上去,再迂回到侧面攻,反正一定要把你攻下来。他便拉着慢腔说道:“你中敌人的毒太深了,太深了。一时觉悟不过来,那就再想想看,我们还是可以等待的嘛!”

说着,便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头,往小司马面前的土窗台上使劲一放,厉声问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小司马被他突如其来的尖叫吓了一跳,凑过去看时,才知道原来是一份密码电报。

上面写的是:

×军长×政委总直已抵甘泉堡一带请速率部西进总指挥×××政委××××月×日

小司马匆匆看过以后,便一口断定:“这是一封假电报!”

“你怎么知道它是假的?”

吕左正在搓着的两手忽然不动了,瞪着两只灰溜溜的眼睛,透过近视镜片,直勾勾地盯着小司马。

小司马说:“搞电台工作的谁都知道,总部发报,从来都是直呼姓名,不称职衔,只有白军的电报才称职衔。再说,我们的电报,每次都是以代字表明日期,这封电报的日期却是直接写在上面的。还有,电文的语气也不一样。”

小司马说到这里,赶快建议道:“吕科长,这封电报,肯定是敌人冒充我们总部电台拍发的,请你赶快告诉我们电台,转告有关部队,千万不要上当!”

吕左把手一摆,象哭一样笑了一下:“告诉你,这封电报是军肃反委员会交上来的。根据情报核实,发现敌人确实在甘泉堡一带设下大量伏兵。毒啊,毒啊,只要我们稍一疏忽,钻了进去,肯定全军覆没!”

吕左说到这里,搓着他那戴白手套的两手,在房里踱了几步,然后站定,把锋利的目光又投射到小司马身上:

“你既然是搞电台的,那么,你看过这份电报以后为什么不问一下啊?”

小司马不明白他这话的用意,便问道:“问一下?问什么呢?”

吕左冷笑道:“你在总直单位,是出了名的聪明伶俐,怎么现在装起糊涂来了?你既然说这电报是敌人拍的,那么一看到电报,为什么不问问:我们的电台呼号和密码敌人是怎么搞到手的?”

他见小司马愣愣地站在那儿,又说:“对党要忠诚老实,不要越陷越深,……我们会考虑到你年幼无知,被俘以后,经不住敌人的威胁利诱……反正。你总要回答这个问题的嘛,这就是说,马匪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密码?”

在这以前,小司马还一直摸不清为什么自己会受拘留审查。听吕左这么一向,才忽然明白,原来是怀疑他被本书由www网提供下载俘以后把电台密码告诉了敌人。他不由又看那密码电报的发报日期,不禁吓了一跳!因为这封假电报,刚巧是他在凉州城的时候发出来的!不知为什么,反倒真的害怕起来。

“你说呀,敌人怎么会知道我们的电台呼号和密码的?”

吕左又用那阴沉沉的目光盯着他追问。

小司马似乎感到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事似的,低声说:“吕科长,丢呼号和密码的事,我真的不如道。”

吕左直挺挺地站在小司马的对面,紧逼他道:“不知道?这封电报发出的日期,为什么正是你在凉州的日期?再说,你在凉州过的不坏嘛,还陪着马三爷的姨太太去打猎了吧?你想想,你对他一点表示没有,他能对你这么放心吗?另外,你作为人质交换,带上假情报出来,据了解,这些也都是经过精心安排的!”

小司马一听,急忙分辩道:“我是去打过一次猎,我也是作为人质交换释放出来的,可是,我没有把电台呼号和密码泄露给敌人,不但没有,我还常常做梦梦见同志们……”

“不要光拣好听的说,什么想念同志们啦,鬼知道你想念谁,说你想念马三爷的姨太太,那还差不多!”

小司马象被人劈头劈脸浇了一身脏似的,急得连连跺脚,“你……你说我想谁?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

吕左见小司马急得快要哭出来,不但不生气,反而显得得意起来,抬手扶了扶眼镜架,把声音放得平平地说:“你激动什么呢?你以为从今以后,组织上还能对你作不切实际的估计吗?”

“在交换人质以前,敌人已经把沙子埋到我的胸口了!”小司马委屈地说。

“知道,知道,这些事我们都知道。张国焘总政委在一次肃反工作会议上说过:敌人为了达到自己的军事目的或政治目的,是什么把戏都肯耍出来的,因此,怀疑本身就是一种证据。听到了吗?怀疑本身就是一种证据!何况,你的问题,早就超过了怀疑阶段呢!”

“你知不知道,我被交换释放以后,敌人的黑马队一直在后面追捕我呀!”小司马不服气地说。

吕左仍然不慌不忙,甚至还有点洋洋自得地拖长了声音说:“知——道,知——道,不知道还得了!马匪为了掩护你,确实是花了很大的本钱哪!”

小司马越听,越感到离奇:“什么?他们追捕我,是为了掩护我?”

吕左抬眼看了他一下,冷笑说:“难道不是吗?不过这些家伙也太蠢了嘛,追你就追吧,还放风说你身上带着重要情报!重要情报是个绝密的东西啊,你身上带着绝密的东西,他怎么知道?退一万步说,这情报假若真是我方要传递的情报,敌人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在释放你之前把它搜出来呢?所以,很清楚,所谓情报,完全是敌人的阴谋,所谓追赶,完全是阴谋的阴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吕左在说这些的时候,小司马的眼前一直闪现着一个人影,这个人一只脚架在古长城的土台上,一只手叉在腰里,他记得他当时听到“紧急情报”四个字时那不寻常的眼神,这个人就是兰荣,河西地下党的兰荣……

“你怎么不说话啦?有什么说的就说嘛?”

吕左似乎已经战胜了小司马。说到这里,他又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在屋子里踱起方步,边踱边说:

“小司马,今天我是先点一点你,希望你不要执迷不悟。告诉你,你的案子不简单,牵涉面可大啦!所以我们也下了很大力量。现在,我们不但掌握了足够材料,也还有必要的人证!我还可以告诉你,你的问题不是偶然,已经有人揭发,你在被俘以前,就散布过对张国焘总政委的不满情绪。这些问题,你都要如实交代,交代外面的线,里面的线,上面的线,下面的线,你懂得了没有?”

不管吕左分析得多么头头是道,小司马清楚,却根本不是事实;可是又感到有口难辩,最后,只有愤愤地说:“你追这条线,那条线,我一条没有!你们要把我怎么样?要把我从敌人虎口里逃出来的这条命,再用革命的名义把它杀害吗?”

听到这样的回答,吕左惊疑得瞪大了眼睛。在他眼里,小司马毕竟是个孩子,以为先吓吓他,再哄哄他,就能解决问题的。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照他的职业性推理:这样的话,没有人暗中指使,能从一个孩子嘴里说出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于是,他便在心里暗暗排起队来:……他爸爸……给朱德做过饭……老卜头是他发展的对象……慕友思,此人靠不住,……他们想……借敌人之手,在外面攻,然后在内部夺取电台,……把矛头对准张国焘主席……

他越想越感到问题严重,急忙扶扶眼镜,厉声叫道:“小司马,你的问题很严重!你要注意你的态度!你刚才的这种态度,就是仇恨革命的表现!”

“我要求见总部首长!我要求见总部首长!”

小司马一面用镣铐在黄土窗台上使劲砸着,一面喊着。

正在这时,房门“笃笃”敲了两下,一个哨兵提着枪进来,在吕左耳边叽咕了儿句。虽然声音很低,小司马还是断断续续地听到了这样几句:“他爸爸来了,……脸上有一道疤,一直坐在门口……他不走,在吸烟,一定要见他……”

啊,爸爸,好久不见了的爸爸,朝思暮想的爸爸,现在就在门口,在门口的雪地上抽烟,用他光秃秃的竹根烟管抽烟……

烟嘴呢?烟嘴呢?烟嘴还在,还在羊皮背心里藏着,那用夜光石雕成的烟嘴,爸爸一定会喜欢的……

“告诉他,他的儿子是叛徒,不能见!”吕左说。

“我什么话都对他说了,他就是不走,我没有办法,还是你去跟他说说吧。”

“好吧,我去!全是麻烦事!”

吕左一面说着,一面收起窗台上的那份电报,转身出房。小司马刚刚奔到门口,“咔嚓”一声,土屋的门便锁上了。他大声喊着:“爸爸!爸爸!”

又用手铐拚命地砸门。但是小土屋外,只剩下那个哨兵的刺刀,还在透过门缝,发出一道道隐隐的寒光。

小司马又赶快奔向窗口,踞着两只脚尖儿,把住窗上的铁条向外望着。

好半天,才从吕左不断挥动着的手势间,看到一个老人的背影,是那样的衰弱,那样的苍老。小司马吃了一惊:这就是我的爸爸吗?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儿了呢?不错,就是他,这就是我的爸爸啊!

但是他没能看到他那带着伤疤的脸,只看到那只粗糙的大手,沉重地伸到额前,揩拭着自己的眼角,一抹身就不见了,被吕左赶走了。

小司马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眼巴巴地望着,希望能再看到那背影,可是在他眼前,留下的只是雪的房顶,雪的屋檐,雪的街道,雪的墙,雪的树,雪的飞鸟。……

望着眼前一片白光,他才感觉到,那个烟嘴,那个用夜光石雕成的烟嘴,已经在他的手心,被捏出了一层汗水。

“你要求见什么人?”

这声音,把小司马吓了一跳。他从窗口回过头来,才知道是吕左又回来了。

“我看你什么人也不要见,就见见你的副台长吧,他对你非常了解。”

小司马这时才看清,在吕左的身后,站着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人,原来是吴诚。

吴诚说:“你还要见总部首长?口气可不小!吕科长是肃反专家,他还不能处理你的问题?组织上对你的问题够慎重了,如果是前几年,在大别山的百雀园,在川北的毛尔盖,摊到这样的事,不说你才是个报务员,就是师长,军长,也早杀了!吕科长是多年跟随张国焘主席的,这次来河西,也是张主席的亲自安排,他还会冤枉了你不成!”

“好人嘛,我是从来都不冤枉的!至于坏人,冤枉一个两个,又有什么关系呢?”吕左说,“你说说吧,你是怎么投降叛变的?又是怎么被派遣回来的?回到红军的主要任务是什么?”

小司马本来不想再说话,因为他渐渐懂得了,他们这些人,既然把你圈成为敌人,你再说什么也不管用,反而会把你的一言一动都会看成是花招、阴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但是他又忍不住,憋了半天,还是说:“我没有投降叛变。你们说我投降叛变,有什么证据”

“我就猜到你到无路可走的时候,就要说这句话的!还用说吗?证据当然有,要不然,我让吴副台长来干什么?”

吕左说到这里,把脸一转,从近视眼镜上透出一股怕人的凶光,紧紧地盯住吴诚:“吴副台长,这个案子是你先检举的,你最有发言权,你就把你知道的情况,当着他的面,再重复一遍!”

那吴诚一听,不知为什么,书生般的白脸上,刹时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他抬眼望望吕左,又斜眼瞄瞄小司马,然后说:“小司马在被俘以前就向背电台的老卜头散布过对张国焘总政委的不满情绪,他反对西渡黄河,这是我在行军路上亲耳听到的。”

他刚说到这里,吕左便皱了皱眉头,打断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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