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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漠奇缘-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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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排长向四周一打量,躲是来不及了,也没有地方可躲,便叫大家来到一道沙梁后面,让骆驼全部卧倒隐蔽起来,让同志们带好武器,找好有利地形,准备投入血战。

小司马因为早就离开部队,没有携带武器,罗大勇便递给他两个手榴弹,然后领着他,弯腰小跑,来到生着一蓬枸杞棵子的沙梁下,伏身隐蔽起来。

小司马透过枸杞刺藤向远方看去,只见敌人的白马队和黑马队,一个从南,一个从东,向这座小沙丘展开了扇形的攻势。两支马队刨起的两股沙尘,渐渐卷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在那象黄色硝烟一般的沙雾中间,两支马队忽而现出,忽而隐没。在马蹄猛烈的叩击下,他感到身子底下的沙漠,似乎正在酝酿着一场地震,发出一片啸音。

敌人近了,更近了。

白马队里,已经能够看到白回回那象束着皮带的西瓜一般的影子。黑马队里,也可以看到马四疙瘩象乌鸦翅膀一般扇动的黑披风和那两把闪着寒光的马刀,在沙尘的漩涡里辗转着。

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

寂静之中,忽然发出老排长那山崩地裂一般的喊声:

“扫!”

“狠狠地打!”

随着这声呐喊,一阵轰隆隆的手榴弹爆炸声和噼噼啪啪的射击声,在小沙丘的后面突然响了起来。在手榴弹、枪弹混合的啸音里,那冲在最前面的几匹白马,在急驰中猛然摔倒,几个纷纷坠地的马匪,立刻陷在从后面涌上来的一片马蹄的践踏之中。

“轰!”

“啪啪!啪啪!”

“轰!”

一片硝烟腾起,又有几匹黑马躺下不动了。经过几次反击,在一片硝烟沙尘的漩流里,白马队和黑马队的影子,很快就不见了。

可是,没等到硝烟散尽、沙雾从阵前落下,敌人的白马队和黑马队,便从骆驼队的背后又迂回上来。

老排长便立刻命令骆驼队的同志,赶快转移到沙丘后面,准备迎击。

敌人这次学乖了,他们在一百米以外就跳下马来,让马在沙漠上卧倒,筑成一道马的胸墙,自己趴在马体后面,用密集的自动火器,向这个小沙梁不停地射击着。

“叭!叭!”

“得得得!得得得!”

子弹打在沙梁上,有的象蜥蜴一样,在沙脊上“飕飕”叫着飞过去。有些连射,则象旋风一样,在身边一卷而过,把飞起的沙粒,溅满了你的两肩。

敌人随打随向前移动,使那包围圈不断缩小。他们看到骆驼队一直一枪不还,胆子渐渐大了,便狂喊乱叫起来:

“小司马,你这次跑不掉啦!”

“共产军,投降吧!你们已经完蛋啦!”

小司马禁不住心头一阵颤抖,狠狠地骂道:“坏蛋们,休猖狂!”

正在这时,老排长一声吼叫,跳下小沙匠,向敌人扑去,骆驼队的同志,随跟着也“忽”地跳下沙丘,向敌人的阵地冲击。

小司马拿着罗大勇给他的两个手榴弹,也跟着同志们冲下沙丘。他见马四疙瘩正趴在一匹黑马后面向老排长瞄准,一攒劲,摔出一颗,随着一声爆炸,在一片硝烟中间,马四疙瘩,在沙地上往后滚了几步,一个翻身又跳上他的黑马跑掉了。

把敌人的第二次包围打破以后,同志们返回小沙丘,还没等好好喘口气,敌人的第三次进攻又开始了。

这次,敌人又变了花样:白回回带领白马队在前,马四疙瘩带领黑马队从后,把骆驼队据守的小沙丘,前后夹击在当中。

小司马手里紧紧握着最后一颗手榴弹,趴在枸杞丛里,心情又庄严又紧张,他眼前是一串串熟透了的枸杞果,闪烁着鲜红的光彩,散放着甜甜的气息。就在那结满了红果又生满了尖刺的枸杞藤上,正向上爬动着一只小小的甲虫。刹那间,他那幼小的心灵上,突然涌起一股非常强烈的希望活下去的欲望:啊,活着有多好啊,苦有什么关系呢?哪怕一生当中,只给我象枸杞果所含有的那点香甜,我也愿意活下去啊!

这时,他又看到罗大勇一面用短枪瞄准敌人,一面向他微笑着送过来乐观而鼓励的眼色。好象平时那样亲切地问着:“你害怕吗?”

小司马朝他笑笑,下意识地摇摇头,忙把手榴弹的盖子拔掉。

“咯咯咯!”

“叭!叭叭!”

“啾啾!”

敌人的第三次进攻打响了,刹那间,在机关枪、步枪交织成一片响声中,小沙丘的周围,立刻卷起了一团又一团硝烟尘雾。敌人的两路马队,也一前一后,开始向小沙丘发起快速突击,一会工夫,他们那一片马刀的闪光,便从翻涌的硝雾中闪现出来。

“同志们,冲啊!”

老排长那山崩地裂般的声音,突然间又响了起来。骆驼队的同志们都闻声一跃而起,向那一片混乱的烟尘中冲去。

“轰!”

小司马摔出了最后一颗手榴弹。

“得得得!”

同志们一面向外冲一面射击着。

但是,当骆驼队的同志们,刚刚冲出敌人的包围圈,把卧倒在沙窝里的骆驼赶起来,正准备趁着敌人混乱,穿过沙漠向西转移时,正前方尘雾腾空的地方,忽然又涌出无数跃动的黑点,把他们的去路,死死地堵住了。
  
第十八章 生着红宝石一般甜果的枸杞藤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老排长意识到局势的严重,暗暗发起愁来。眼看前方那密密麻麻的黑点,已经逼近了。他正准备拚死抵抗,猛发现骑在马上的人,个个穿着羊皮背心,帽子上戴着五角红星,禁不住又举起双手,欢呼起来:

“中国工农红军万岁!”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红军骑兵在广阔的沙漠上,很快就展开了一个巨大的扇面形,向马匪帮的白马队和黑马队直兜过去,接上了火。

老排长也就大手一挥,带领骆驼队,和跟在后面和敌人东拚西杀起来。

转眼间,刚才还耀武扬威的敌人,在红军山呼海啸般的冲击下,顶不住了,拨转马头,没命地逃窜。……

等到老排长停止追击,回到拴骆驼的沙梁后面,才发现带领红军骑兵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直属队肃反委员会的科长吕左,随从的人员当中,还有电台副合长吴诚和报务员庄立本。

“同志们,感谢你们啊,你们再来晚一步,我们就被吃掉了!”

“不要感谢我们,应该感谢司马真美!”

吕左一面抬手扶扶鼻梁上的近视眼镜,一面板板他说。老排长听到这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地望着他。

吕左在沙漠上踱了两步,抬头望了望天,又说:“事情明摆着嘛,马匪帮对我们的压力越来越大,在这种情况下,没有重大事情,首长是不会批准出动一个骑兵连的!”“那么说,是专来接小司马”小司马这一阵吃过不少苦,真该好好关心他。”

吕左冷冷地笑了笑,转过脸,瞪大他的近视眼,向骆驼队打量了一阵,问道:“司马真美呢?”

老排长这才发现小司马不在队列里,仔细一点数,罗大勇也不见了。

“这里面有一个人!这里面有一个人!”

一直站在吕左身后的吴诚,忽然指着一匹骆驼身上的麻布口袋叫了起来。

“那是风神!是马三爷特种别动队队长,骆驼商队的大老板!”

老排长一面向小司马和罗大勇隐蔽过的那个小沙丘走去,一面说。

“你们逮到风神,那可是一大功劳啊!这会对我们正在办的一个案子,起直接作用。”

吕左一面说着,一面不停地搓着他那双戴着白色羊皮手套的手。

老排长一直和穿得破破烂烂说话土里土气的红军战士滚在一起,一看这个肃反委员会的科长戴着白手套就很不顺眼,后来听到他那种半阴半阳的腔调,更感到受不了。现在,他一心牵挂着小司马和罗大勇,对吕左的话,他一句也没回答,只朝着小司马隐蔽过的那个沙墩子奔去。

“小司马!小司马!”

老排长慕友思离那沙墩子很远就叫了起来,可是沙墩子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小——司——马!”

老排长听不到回音,心里着起急来,一面往前面跑,一面拉长了嗓音呼唤着。可是,周围仍然没有人应声。在他声音落下的地方,只见一阵旋风,拔地而起,猛烈地旋转着,在蓝色的天空里消失了。

老排长跑到沙墩跟前怔住了:沙墩周围,密密麻麻落满了枸杞颗粒,在阳光照耀下,闪耀着一种奇妙的光泽,就象有人把鲜红的钻石,随手撒在这沙地上一样。

罗大勇静静地躺在那儿,他面向东南,嘴角上还挂着他那常有的微笑。

他和敌人搏战过无数次的手,正紧紧地紧紧地抓着一枝既长着尖刺又生着甜果的枸杞条儿,好象正在闭目沉思,又好象在梦想着达县——他那绿竹掩映的久别的故乡。

他停止呼吸了。

老排长走到他的身前,默默地把帽子摘下。此时此刻,他望着躺在被枪弹扫落的枸杞果中间的罗大勇,脑海里不由浮现出许多往昔的画面:那西渡嘉陵江的夜晚,那抢夺剑门关的清晨。那四过雪山三过草地的曲折而艰难的征程,那河西走廊萧瑟而荒凉的古道……他仿佛依稀看到,在这些隐约的背景上,都有一个嘴角上常常挂着微笑的少年,在枪林弹雨之中,跃动着他那飞奔的战马……

老排长默默地站在那儿,四下里异乎寻常的平静,他的面前,只有边塞那湛蓝湛蓝的天空,和金色细浪般一直伸向远方的茫茫沙原。

他站在那儿,那扑满硝尘的眼窝,不知不觉便被浑浊的泪水糊住了。

“同志,同志……

他自言自语地喃喃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突然,透过满眼的泪水,他隐约看到,在罗大勇紧紧抓住的那根枸杞藤上,正有一只黑色的甲虫,在慢慢向上爬动着,爬动着……

过了一小会,吕左、吴诚和一些其他的人,也就相继赶到了,他们看到罗大勇的遗体,也都肃立下来。哀悼之后,他们就在枸杞丛下,用马刀掘出一个墓穴,把罗大勇埋葬了。

“司马真美到底在什么地方?”刚刚把罗大勇葬下去,吕左又搓着白手套追问。

望着黄沙堆起的新坟,老排长一直皱着眉头,他的心中一时充满了恐惧,但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知道吕左为什么盯住小司马不放。

正在这时,在远方的一道沙脊上,正有一个小小的白点,逆着阳光,对直地向这边跑来。

那白点是一个跃动的人影。他有时双手举起,手上的东西,在太阳下不断射出耀眼的亮光,有时扑倒下去,又重新跃起,沿着那金色的沙脊线,不停地向前飞跑着。

风,很小,很小,夕阳的光带着浓重的桔红色,天,蓝得一望无际。

这时,无边的沙漠上,几乎看不到一点活动着的东西,只有那个人,沿着沙梁隆起的脊甬,向这边不停地跑着。

渐渐地,在他停下的瞬间,人们听到了一种孩子般的嘶哑的喊声:“罗——大——勇!罗——大——勇!”

过了一小会,人们透过夕阳在沙脊上抹下的暗红色,看到跑来的人,正是司马真美。

老排长立刻迎上去,把他紧紧地抱在胸前,一面抱着他,一面说道:“小司马,你可回来了!上次我的错误,还没向你检讨呢,如果这次你再有什么三长两短,叫我对领导上和同志们怎么说呢?”

可是,这个时候,小司马对这些活,却好象一句也没听见。他一面从老排长胸前拚命挣扎开,一面便向那丛结着小红果儿的枸杞丛跑去:“罗大勇!罗大勇!你在哪儿呀,罗大勇!”

他跑到和罗大勇一起隐伏过的地方,没有见到罗大勇,喊声马上急促起来:“小罗!小罗!”

他四下望望,只见那落满枸杞红果的沙地上,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罗大勇那年轻的身躯最后匍匐过的印子。还有不远处那刚刚堆起的新坟。于是,他什么都明白了。

“大勇……”

小司马猛然扑到埋葬罗大勇的沙堆上,大哭起来……

“起来吧,起来吧!为你耽误的时间已经够多的了!”

吕左似乎有些等得不耐烦,他搓了搓戴着白手套的两手,不冷不热地催促着,然后又没头没脑地说,“张国焘总政委早就说过了,任何悲观失望情绪,都是和投降叛变相联系的!”

小司马从地上爬起来,才看到了吕左、吴诚和庄立木。以及站在他们身后的红军骑兵和那些驼峰被夕照抹红的骆驼。

多少日子不见了,见到直属队这些熟人,见到自己电台的同志,小司马是多么激动啊!他先跑到吕左面前,伸出了自己那双又黑又瘦的小手,激情地叫了一声:“吕科长……”

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吕左看都不看他一眼,只一面抬头向空中望着,一面搓着他的两手。

这是怎么回事呢?

小司马又来到吴诚面前。

吴诚把脸往边上一抹,悻悻地说道:“你是想不会再见到我的,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又伸出两手扑到庄立本面前,大喊了一声:“小庄!”

庄立本也一扭身子避开了他。

小司马站在那里,坏顾着站在他面前的人们,看到的全是一张张冷漠而麻木的面孔。

看着,看着,他忽然平伸着双手,大声叫道:“这到底为什么呀,这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认识我了!为什么呢?我是小司马!小——司——马!”

他叫过以后,看到人们还是那么冷冷地看着他,便扑到老排长的面前抓住他的两只大手,大哭起来:“老排长啊……”

连老排长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会事。

茫茫的、经过苦战后的沙漠,顿时陷入一片极端的静穆之中。

这时,西方天际,正有一块火一样的云在渐渐沉落,它那浓烈而厚重的色彩,在战士的枪刺上,马刀的刀柄上,和皮带的搭绊上,都不断地反映出奇幻的深红色,紧接着,又反映出灰,靛蓝,青……

这迅速变化着的色彩,似乎正是小司马内心感情变化的写照。

吕左阴阴地问道:“这枪是谁的?”

小司马松开了老排长的手,抬头看了看吕左,正遇到他那剑锋般阴冷的目光。

小司马这时才知道,原来吕左这话是问他的。

他看了看背在肩上的短枪。就是这支枪,曾迎着日光,在远方的沙脊上闪耀过光辉:

“这支枪是罗大勇的,是罗大勇负伤以后亲手交给我的。我刚才就是拿着这支枪,去追向罗大勇开枪的那个马匪的……”

没等小司马把话讲完,吕左就打断了他的话:“所以就回来晚了,对吗?”

一面说着,一面便笑了起来。

他笑的非常特别。小司马见过马三爷的笑,见过风神苏莫遮的笑,也见过马四疙瘩和白回回的笑,可是象吕左今天这样的笑,他还从来没有见过。

这是一种使人难受的笑,使人莫测高深的笑,既使人厌恶又使人惧怕的笑。它没有声音,脸上的纹络舒展的也不正常,猛一看来,简直象哭一样,却又比哭更难看。

“你还可以说你是去逮沙鸡了嘛!可是,沙鸡在哪?”

说着把手一摊,转脸对庄立本说:“把他的枪下了!”

庄立本应声来到小司马的面前,面部一点表情没有地向他伸出手来,嘴里只说出一个字:“枪!”

“枪?”

小司马把枪握得紧紧的:“你们为什么要下我的枪?这枪我不给,这是罗大勇亲手交给我的,这是烈士……”

没容小司马把话说完,吕左便语气硬硬地说道:“这是命令!”

“松开手!”

小庄上前把枪抓在手里。

小司马这时抬起头来,求救似的望着老排长。他是多么喜欢这支枪啊!

他多么希望老排长这时能够帮助他,帮助他把这支枪留下来。可是,上了年纪的老排长,唯恐小司马再吃亏,便赶紧说道:“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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