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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女孩,有人爱-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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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得负责结婚启事的版面。《中央大峡谷时报》是全国唯一可以免费刊登结婚启事的报纸,也因此害惨了我……一堆新娘礼服的名词:蕾丝、绢网面纱、珠串状头套、组合式裙撑……这些常用的名词都被我存在计算机里,只要按一个按键,这些名词就会跑出来,譬如:清澈的珍珠饰品或是象牙塔虎绸褶篷……
有一天我正为一则结婚启事上的一个看不懂的字在苦恼着。这些新娘们都是用手写的方式填写表格,有个新娘的字像鬼画符,其中有一个字我真的看不懂。刚好在她的结婚启事上看到联络电话,于是拿起电话拨了过去。
“喂?”一个听起来很愉快的女子声音。
“你好,我是《大峡谷时报》的坎妮·夏普立欧,请问桑德拉·盖瑞在吗?”
“我就是……”她几乎是用歌唱的声音响应我。
“嗨,桑德拉小姐。我正在处理你的结婚启事,你所填写的表格里有个字我看不懂……看起来像是……是C…Form吗?”
“噢,是海洋泡沫‘seafoam’。”她很快地回答我。我听到电话那头有个小孩声音大叫‘妈咪!’她继续说:“那是我新娘礼服的颜色。”
“噢,谢谢你。”
“等一下,一般人知道海洋泡沫指的是什么颜色吗?当你看到‘海洋泡沫’时,你觉得那是什么颜色?”
“绿色吗?”我随便应付她,因为我实在很想挂电话,然后去健身房,顺便到超市买瓶牛奶。
电话那头传来桑德拉的叹息声,“你看,我就知道一定没有人猜对。”她接着说:“其实那个颜色是比较接近蓝色,婚纱店的小姐说‘海洋泡沫’是那件婚纱的颜色,我也觉得听起来比较像是绿色的礼服。”
“我们可以注明是蓝色的啊!”我建议完,又听见她叹了口气,我又再接再厉地试着说:“淡蓝色?”
“可是它又不是真正的蓝色,”她接着说:“如果你登蓝色,别人会以为是天蓝色或海军蓝……”
“浅蓝?”我继续提供她建议,“水蓝?”我都快用尽了我登结婚启事的本事了。
“听起来都不太像……”她非常认真地说着。
“那么……你先想一想……想到了再打电话给我。”
我话一说完,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桑德拉的哭泣声。我听着电话那头桑德拉的啜泣声,背景声音是连续剧里小孩的哭闹声,我可以想象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可能脚趾头被石头扎到,继续哭闹叫着:“妈咪……”
“我希望你能够把它写对。”她边哭边说:“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希望每件事都很完美……可是现在我连自己礼服的颜色都搞不清楚……”
“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或许你可以到我家来看看……”她边说边哭,“你是记者,对吧?也许你一看就知道这件礼服应该用什么形容词比较恰当。”
我心里正在盘算着还没洗的衣服。还有我今晚的计划。
“拜托……”桑德拉低声下气地恳求我。
我叹着气,心想:反正衣服可以晚一点再洗。现在我开始对这个女人产生好奇,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连字都写不好,竟然能够嫁得出去?
我问完她家的地址,跟她说一小时后见,心里暗暗气自己为何如此心软。
老实说,我以为她住在一个拖车式的房子里。宾州的中部有很多这种房子。但桑德拉却住在一个黑白相间的小房子里,屋前有木桩的围篱,后院有一个用废弃的轮胎做成的秋千,看起来还蛮新的。房子的前面停了一部闪闪发亮的黑色卡车,桑德拉就站在门口——看起来大约三十几岁,疲惫的眼神里略带希望,头发颜色是淡淡的金黄色,像糖丝一样细致,有个短小微翘的鼻子,还有一双像娃娃似的大眼睛。
我拿着笔记本走出车外,桑德拉隔着纱门对我微笑。仿佛可以看见她那双小手紧张地在大腿旁扭绞着,有一个小孩站在她脚边偷偷地看着,一转眼又不见了。
房子里家具很简单,但却给人很整洁的感觉。茶几上放了几叠杂志:都是一些汽车、运动类的杂志。
“我正想给自己倒杯汽水,你要来一杯吗?”她很害羞地问我。
我根本不想喝汽水,只想看完礼服,告诉她用什么形容词,最好在六点电视节目开始之前,就可以闪人。可是我看她的样子实在很像走投无路了,而我也渴得不得了,因此在她厨房的餐桌旁坐下来。
桑德拉大口地喝着汽水,打嗝的时候轻轻地用手背遮住,闭着眼睛、摇着头跟我说:“不好意思。”
“你要结婚了,紧不紧张?”我问。
“紧张?”她笑着说:“放心,我好得很。”
“你是不是……”我很小心地说出:“以前结过婚?”
桑德拉摇摇头说:“这一次不一样。第一次我是跟人家私奔,因为我怀了特莱弗。那一次我在法官的面前穿着高中舞会时穿的衣服结婚。”
“噢!”我答。
“第二次结婚,”她继续说:“可以算是没有结婚典礼。我跟迪兰的爸爸,也就是我的合法丈夫,在一起七年。”
“我就是迪兰!”一个尖锐的小孩声从桌子底下传来。他留着一头光滑的金发,探头出来说:“我爸爸在当兵。”
“对啊,宝贝。”桑德拉边说边用手把摸迪兰的头发,眼睛却朝着我看,摇着头轻声地说:“他爸是在坐牢。”
“噢!”我又说了一次。
“因为偷车,”她小声地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而我是在探监的时候遇到了布莱恩,也就是我现在的未婚夫。”
“那布莱恩……”我开始使用记者最拿手的功夫——保持缄默。
“他明天就可以假释出来了,他是因为欺诈罪被关的。”
我可以从她骄傲的语气里听出,欺诈的确比偷车还要高明一些。
“所以说……你们是在监狱里认识的?”
“事实上,我们认识以前就通过几次信,他在报纸的分类广告上刊登交友启事。我还留着……”她跳了起来,杯子里的汽水晃动了一下,她拿出了一张压得平平的纸,上面注明:“基督徒男士,身材高挑、健壮,名叫里欧,寻找情感细腻、或希望有进一步发展的笔友。”
“他说共有十二个人响应他的广告,”桑德拉笑着说:“其中他最欣赏我的信。”
“你都跟他说些什么?”
“我都诚实以对,”她说:“我向他解释我的情形,我是一个单亲妈妈,希望帮孩子找到模范父亲。”
“那你觉得……”
“他会是一个好爸爸,”她接着我的话说,并盯着杯子看,仿佛杯子里装着千年秘密,而不仅是汽水。 “我相信爱情。”她的声音又坚定又清晰。
“你的父母呢?”
她对我摇摇手,似乎告诉我不要谈这个话题。
“我的父亲在我四岁的时候就离开了。”她回答:“我妈接着跟不同的男人交往——里克叔叔、山姆叔叔、艾伦叔叔……我发誓绝对不要像她一样,而且,我相信这次一定会不一样……”
“妈?”迪兰又回到我们这里来,这回他的嘴唇因为棒棒糖的关系被染得红红的,另一只手则拉着哥哥特莱弗的手。迪兰个子小小的,但骨架子不错,而且有金黄色的头发;特莱弗则长得比较黝黑健壮,看起来善解人意。
桑德拉站起来对我微微一笑。“请你在这里等一下,小朋友,我们去拿妈妈漂亮的礼服来给这个记者阿姨看看!”
在听完一连串的——监狱事件、不同的老公、分类广告之后,我已经有心理准备要面对这件即将出现的、不堪入目的、恐怖的礼服。
可是当桑德拉出现的时候,我呆了好久,她的礼服真的很美。亮片像童话故事中的公主一般耀眼,低胸的线条设计辉映着她乳白色的肌肤,蓬蓬的薄纱围绕在双腿旁,她看起来简直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一样。当她缓缓地走进厨房的时候,特菜弗严肃地牵着她的手。迪兰则调整她的面纱,一边把自己的头塞进面纱里。
桑德拉站在厨房的灯光下转圈子,薄纱在地上碰触着发出沙沙的声音。迪兰一边笑一边拍着手,特莱弗则盯着看她光滑的手臂和肩膀,看着她的头发轻轻飘在她的肌肤上。她不断地转啊转,她的孩子也一直看啊看,直到她停了下来,他们都像着了魔一样。她问我:“你觉得怎么样?”她忽然脸红,呼吸急促,每一个呼吸都让她胸部的线条跟着浮动。她又转了一圈,我看见她身后礼服的裁缝缜密。“是蓝色的吗?还是绿色的?”
我看了她许久许久,看看她粉红色的脸颊、牛奶般的肌肤,以及她孩子般的眼神。
我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可是我会再想想。”
桑德拉不断叙述她的蜜月计划,还拿布莱恩的照片给我看,然后做梦般地说着:“他是个好人……”她点着烟,在房间里看来像是只萤火虫。
最后我还是回到办公室里交差,我要在桑德拉带着微笑的模糊的照片上,把该填上的资料填满。我坐在计算机前,有点头昏眼花,原本只是打算按表抄课地填上:新娘和新郎的名字、参加者姓名以及礼服的描述。可是在我打完字之后竟按了“清除”键,把刚才所打的全部消除。最后,我深呼了一口气后,重新写下:
明天是桑德拉·盖瑞及布莱恩·派瑞欧大喜的日子,他们将在大学路上的恩慈教会举行婚礼。当她走在礼堂走道上时,你会看到她头上戴着古董般的莱茵石饰品。她说她会一生尊敬并爱慕布莱恩,她把布莱恩写给她的信珍藏在枕头底下,读了又读,信纸因为这样变得薄薄的,就像是蝴蝶的翅膀一般。
“我相信爱情。”她说,或许有些人会不同意她所说的话。因为她的第一任丈夫离开她,第二任丈夫还在监狱里,而即将与她一同踏入礼堂的男人是跟她第二任丈夫一起在监狱里服刑的犯人,结婚前两天才被保释出来。他在给她的信上称她为:我的小鸽子、我完美的天使。她每天睡前会在厨房里抽三根烟,然后告诉自己:他是我的王子。
而她的儿子——特莱弗和迪兰,也会好好照顾这位新娘。她穿了一件海洋泡沫色的礼服,这种颜色介于浅蓝跟浅绿之间,并非传统平凡的白色,也不是那种充满小女生罗曼蒂克的象牙白。这礼服的颜色代表了她的梦……
这样写似乎有点过头了,礼服还有“梦想的颜色”?这些文字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学校毕业的生手写的。果然第二天一到公司,我就看见那份广告的版面摊在我计算机的键盘上,并且特别把我写的启事用红笔圈起来,旁边则写着:“来见我!”没错,这是我们总编辑克里斯的笔迹,我看了毛骨悚然。我小心翼翼地敲着他的门,他从办公室内响应我,我写的那篇文章正摊在他的桌上。
“这是什么?”他用那细长的手指着报纸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耸耸肩,“这是……我遇到的一位女人,我在输入她结婚启事的资料时,看不懂其中一个字,于是我到她家去……”我的声音愈来愈小。“我想这样看起来比较有故事性。”
他看着我说:“做得好!你可以继续这样写吗?”
于是,因为这样,一颗明日之星诞生了……我开始每隔一周找一位新娘,用一个小专栏来写她的故事,叙述她及她的礼服、礼堂、结婚典礼用的音乐、典礼后的宴会等等。但是,最重要的是,我描述这些女孩们是如何决定要结婚,是什么让她们愿意站在牧师和众人的面前许下一生的承诺。
我看遍了年轻的、年老的、失明的、失聪的人们,那些对初恋情人许下承诺的少年,还有挺着大肚子二十几岁的新娘们。我参加过初次结婚的结婚典礼,也参加过结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的,还参加过一个结第五次婚的婚礼。有一次我参加了一个有八百名宾客参加的夸张婚礼(一个犹太教派的婚礼,男女分开在不同的舞池跳着舞,婚礼快结束时,他们都戴上蒂娜·托纳型的亮片假发)。我也看过一对新人在一场车祸后,四肢瘫痪,双双在病榻上完成婚礼。还看过新娘在结婚典礼上被甩,新娘的精神崩溃,而伴郎脸色苍白严肃走在礼堂走道上,对在场的人小声说明原委。
我知道这是非常讽刺的一件事。当我的同事们都在帮新推出的杂志写着热门、刺激的都市单身男女的报道时,我却努力于这些老掉牙,并且快要在媒体进化中绝种的地方新闻里报道着别人的婚姻。真是奇怪!真是特殊啊!
我无法像同事们一样写那些文章,即使我很想要写,也写不出来。事实是,我自己并没有什么性生活的历史值得记载的,也没有什么好身材可以跟众人分享。我很希望能够体验夫妻生活,希望自己能够很勇敢地找个人来填补生活的空缺。我把每个新娘的故事在心里反复咀嚼着,包括他们怎么相遇、在哪里约会……希望能够从一些蛛丝马迹当中,真正地了解内情或真相。
如果你在九十年代的初期读过这些报纸,你可能会在好几百张结婚照中,看见穿着蓝色亚麻裙装的我——不想吸引过多的眼光,因此穿得平凡,但也不会太落伍,一副跟婚礼的隆重无关的样子。你或许也会看到我坐在礼堂走道旁的椅子上,旁边放着一本笔记本,眼睛盯着这些新娘们——不论是老的、少的、黑的、白的、瘦的、胖的——她们都在寻找答茶。你怎么知道他就是你要结婚的对象?你为什么能严肃认真地许下一生的承诺?你怎么能够相信爱情?
在两年半前开始写这些结婚启事的报道之后,忽然有一天,我的报道出现在家乡最大的报纸——《费城观察报》编辑的桌上。这个报社准备要吸引X时代的年轻读者,因此决定要征召一批年轻的记者。他们邀请我回到自己的出生地去服务,让他们知道费城里二十几岁年轻人的看法跟思想。
两个星期以后,《费城观察报》发现要吸引年轻人这个想法是错误的,于是又急切地要把以前的老读者找回来。可惜,伤害已经造成了,我也已经被雇用了。
从一开始,我在工作上惟一的缺憾就是凯碧·哥狄娜这个人。凯碧是个超级大胖子,也是个老古板,鼻子上顶着蓝白相间、脏脏厚厚的眼镜。如果说我是个胖女人的话,凯碧则是个超级大胖子。如果你以为我们两人因为都遭受同样的欺压,因为同样身处以奇异眼光看待身材过重女人的残酷世界中,会非常团结一致,那就大错特错了。
凯碧是《费城观察报》的娱乐专栏记者,她入行的年头正如她经常对别人提起的:“比你们的年纪还要大!”然而,她的资历既是她的长处也是她的短处。她人面极广,可惜,她所认识的这些人都是六七十年代的人,她的年代是停留在里根总统及有线电视刚开播的时期,对于MTV之后才开始流行的东西,她都一窍不通。
凯碧的年龄约六十岁,她没有小孩、老公,没有一点性感,也让人看不出她在办公室以外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她的衣食来源是好莱坞的八卦,但她对自己所报道的主题却一点都不尊重。她所报道的明星新闻,大部分是第三手消息,还把那些明星写得像是自己的亲密好友似的。看来其实非常可悲,因为她根本就不是那样。
然而,她算是很幸运的。因为大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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