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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耳山歌-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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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子

  青龙河,古称漆水。她是从哪一天开始流淌的,这世上的人没人说得清楚,但从前她肯定比现在更盛涌,更浩渺。不知道她穿越了多少崇山峻岭,然后来到了佛耳峪这个美丽的地方。当然,那时候还没有佛耳峪这个村。她从西北淌来,顺着山势,向东流去,一头撞到佛耳山上,又一挺身向西飘去,把这里的青山沃土半包围起来,蜿蜒成一个大半岛。岛上桃花遍野,松柏参天,苍鹭翔舞,鹿走蛇欢。到了明洪武元年,突然这里来了黑压压满山遍野的一群汉子,个个身如铁塔,八尺有余。他们开山劈石,烧砖造炭,从东向西地筑起了长城。长城从东面佛耳山的山顶上顺势而下,越过青龙河,然后爬上了翠屏山。长城从河湾处飘起,踩着山头,一路向西北飞去,远远看去,仿佛就是一条在波峰浪谷上飞腾的巨龙。人们在河的西岸上又修起了瓮城,在半岛的山顶上还建起了围城,城里有守关兵士驻扎。修罢长城,官府便挑选了蒋、宋、陆、沈四名军官和一百名兵士留下驻守,后来他们便在此建村。一个道士来此云游,他站在东面的佛耳山顶上往下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此地真乃风水宝地,宛如释迦牟尼之大耳轮状,于是便将该村取名为佛耳峪。那时佛耳峪并没有佛,只是在村北的一个山坡上有座庵堂,里面住着白玉佛庵主。白玉佛是修长城时从江南来的寻夫女子,就跟孟姜女似的。但白玉佛深明大义,特别支持丈夫修筑长城,那时她就懂得爱国爱家的道理,她来寻夫,为的是跟夫婿一起修筑长城,为国尽忠。结果,当她赶到佛耳峪时,她的夫婿已经为国捐躯。白玉佛强忍悲痛,决心永不离开这里。她每天为修长城的人们担水洗衣,打柴做饭,颇能吃苦,深受修长城人的尊敬。修罢长城,她便在此出家,削发为尼,终生陪伴夫婿,陪伴长城,直至长辞人世。
  明代初年,蒋、宋、陆、沈的后人为了纪念这位深明大义的女子,就在她原住址上建起了一座正式的庵堂,里面塑造了一尊白玉佛像,并将庵堂正式定名为白玉庵。
  千百年来,白玉佛保佑着佛耳峪这片土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免遭瘟疫,免受战乱。佛耳峪虽属要塞,但这里却没有藏过匪徒,没进过国民党兵,没跑过日本鬼子。佛耳峪人说,不管是旧社会的霍乱,还是新的SARS病毒、禽流感、甲型H1N1流感病毒,白玉佛绝对不允许踏进佛耳峪半步。




 第一章

  早晨,在鸟雀们的热烈呼唤声中,红日从佛耳山上露出笑脸,并像瀑布一样,哗地一下把阳光投在了对面的翠屏山上。
  宋清宇把一份写好的材料叠起来,揣到上衣口袋里,然后拖着疲惫不堪的脚步,走出了大门口。他没有像往常那样,骑上摩托,风一般地驶向他的养鱼塘,而是在他家门口停了一下,然后走上了东面紧邻他家房子的长城。
  长城已是残垣断壁。
  长城上有两棵树,一棵是山枣树,一棵是杜梨树,不像鲁迅家后院长的那两棵都是枣树。宋清宇尽管十分倦乏,但脚步却迈得特别的豪迈,眼神中仍闪烁出一种难以抑制的坚定。他用手撼一下那棵约有手臂粗细的山枣树,树枝乱舞几下,发出一串笑声,仿佛是被人胳肢了腋下。枣树长得枝繁叶茂,枝头上有一小部分还在开着花,一大部分已结出了豆大的青果。宋清宇在那棵老杜梨树旁停下,他望着西北面的翠屏山,山上披满了霞光,那光亮特别的鲜艳,他仿佛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特别是霞光里古老的长城,也被镀上了一层金色,在翠屏山上飞了起来。山坡上核桃树林里的翠屏山酒楼并没有全部被笼罩在霞光下,阳光只是照到酒楼高处的一米深处,酒楼的绝大部分仍未沐浴到阳光。翠屏山顶上的敌楼,永远是高山楼台先得日。
  宋清宇心里明白,在这个季节里,太阳是从东北方向升起的,阳光一下就能亲吻到大半个翠屏山,就连翠屏山酒楼也能先得到一米阳光。如果是在冬季,太阳从东南方向升起,正对着佛耳山的最高峰,那么在这个时辰,阳光只能照到翠屏山最高处的十八楼。大自然真是神奇。
  远处传来一阵船工号子。宋清宇转过身来,寻声望去,可是他什么都没有看见,长城两边的古树档住了他的视线。但是,他心里明白得很,那是李松山他们发竹排渡游客的欢呼声。他转身向北望去,青龙河从西北的青山里蜿蜒而来,在佛耳山脚下情意缠绵地飘过,然后告别亮马山,欢呼着,歌唱着,一路西行而去。河的西岸,是一大片开阔的湿地,湿地上长满了芦苇、野草,它们随风起伏,荡漾,就像万倾波涛滚滚向前。河的东岸是壮美如画的佛耳山,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她的高峻、奇伟与雄武。面向青龙河的一整面全部是刀削斧劈的悬崖,而悬崖上又处处长满了古老而沧桑的故事。或写实,或神话,或风或雨或闪电,或人物或走兽。。。。。。总之,任何想像丰富的大师都可以在这里创造出奇妙的幻想与真实。
  红日站在了佛耳山东南部的最高峰上,太阳的脸更加红润,温情也更加热烈。此时,整个的佛耳峪村,还有青龙河,以及那大片湿地,都被太阳光笼照在她温暖的怀抱里。佛耳峪人把佛耳山的最高峰称作耳轮峰,而把她中间的一座峭壁奇峰称作耳屏山或耳豆峰。近年来,耳屏山的峭壁上住满了成千上万只仙鹤。就在宋清宇把目光转向耳屏峰的一刹那,突然,仙鹤们披着金色的霞光从悬崖上俯冲下来,在青龙河边的一块湿地上降落下来。它们有的直接扑到水里觅食,有的却在地上奔跑起来,有的成双成对交臂亲吻,有的三五成群跳起了舞蹈,有的单身汉还跳起了快乐的独舞,还有的却是仰天唱起了歌谣,青龙河上,静谧的村庄和山谷里,到处回荡着仙鹤们美妙的歌声,整个青龙河岸嫣然就是一个天然的大舞台。
  宋清宇再也听不见李松山他们的号子声,他们的声音已全被仙鹤的歌声所淹没。此时,宋清宇的心情更加激动,他为自己有幸出生在这样一个山村里感到骄傲、自豪,他没有理由不爱这个村子。
  宋清宇把拄在杜梨树上的右手收回来,并坚定地握了握拳头,然后转过身来,欲走下长城,去他的养鱼塘。此时,只听他家的大门嘎吱一声开了,从院子里走出了他的爹和娘。
  宋清宇停下脚步,眼看着宋金喜老两口简直向西山坡走去。宋清宇知道,他们又是到白玉庵求佛去了。
  亮马山顶上的烽火台巍然耸立,一缕炊烟横在半山腰间,纹丝不动,山下是陆峥嵘家的大片果园。一阵清风吹来,一股芳馨的果香扑入宋清宇的鼻子里。宋清宇有些陶醉。他张开嘴,使劲吸了一口,然后闭上双眼。等他睁开眼时,一只苍鹰从亮马山的那一边盘旋升起,它窥视着,静听着,分析着,速度很慢,就像一架侦察机,渐渐地越过围城,一步步向白玉庵这边移动。这是佛耳峪每天都上演的小戏,有时一两只,有时却是三五只,甚至是十只八只一起出现,场面十分壮观。加之地面上的青山,古老的村落,雄伟的长城,奔腾的青龙河,在如织的游客眼里这小戏简直就是一顿饕餮大餐。他们雀跃着,惊叫着,用相机啪啪地拍,据说有的作品还得了大奖。宋清宇认真地分析过,苍鹰为什么天天光顾佛耳峪,它们看中了佛耳峪什么?宋清宇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里有青山,有绿水,有树林,因此,这里的小鸟儿多。苍鹰看上的是林子里的小鸟,它们是来觅食的。可是,年年岁岁,天天日日,鹰们是不敢俯冲下来捉小鸟的,因为林子里到处都有人,鹰们的胆量很小,警惕性却很高。但它们嘴馋得很,即使抓不到小鸟,它们也会天天来这里过过眼瘾,因此也就给佛耳峪凭添了一道风景。宋清宇就曾想过,有朝一日,他要在亮马山脚下一进村的那片开阔地上建一座观鹰台,那里绝对是一块天赐的大看场。
  苍鹰盘旋到白玉庵上空便停了下来,一鸟入林,百鸟压音,白玉庵四周林子里唧唧喳喳的鸟们立刻鸦雀无声,一片沉寂。忽然,苍鹰又拍动翅膀向西北的翠屏山长城飞去。宋清宇想,它肯定是受了白玉佛的指点,到遥远的地方吃斋去了。
  片刻之后,一两只胆大的鸟又发出了一半句鸣叫,好像是在试探侦察,然后又停下,随后便是三五只,三五句,结果再没有苍鹰出现的影子。接着,树林里又哗地热闹起来,仿佛把个白玉庵都吵翻了似的。
  这一切的景色,对于宋清宇来说已是司空见惯的事,可是今天他却看得格外专注,特别激动,于是,他走下长城,一脚踹响摩托车,一阵风似的向他的鱼塘驶去。
  绕过弯细如肠的小街,穿过一片核桃树林,越过古长城的根脉,宋清宇来到了青龙河边,他看一下如织的游人和繁忙的船工,然后继续往下游疾驶,三百米后便是他的鱼塘。宋清宇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站在料台上投食喂鱼的秦勤,还有满天的鸟儿。秦勤的动作真是太优美了,就像是在水边跳着舞蹈。而那些多情的鸟儿就仿佛是在为她甘当配角做伴舞似的。宋清宇曾多次告诉她,不能这样喂鱼,太累,要坐在凳子上,把食轻轻往水里投,把食投得散开就成,一次不能投得太多。要按她这“舞蹈喂鱼法”,几天不得把人累死啊。可是秦勤不听,她说只有站着投食才有意思,站着投得远,前一把,后一把,左投一把,右投一把,让鱼们追,让鱼们抢,让鱼们在水里打仗,翻起水花,那才好看,才刺激。宋清宇用数码相机偷拍过几次她喂鱼的照片,有早晨的,有傍晚的,大多都是背影照或远镜头。一张早晨的背影照,阳光、树木、清泉、鸟飞、鱼跃,中间是秦勤舞动投食的背影,太美了。宋清宇给照片底下写了一个名字:“养鱼姑娘的舞蹈”。宋清宇把这张照片发到了网上,大家众口一词:棒极了!还有人问这是什么地方,一些骚男还要来寻找那个姑娘,吓得宋清宇赶紧把照片删了。这是他目前拍的最成功的一张摄影作品。
  宋清宇把摩托车停在看鱼房子的门前,这时便从屋里冲出三个人来,他们是宋清宇的好朋友李松山、陆峥嵘,还有宋清宇的妹妹宋清扬,接着,那个舞蹈者秦勤也像喜鹊似的飞了过来。他们围着宋清宇并没有说话,个个脸上都写满了生动与微笑,眼神里都饱含着热切的祈盼。
  宋清宇笑盈盈地看着大家,他知道他们在祈盼着什么,在等待着什么,可是他就是不说。
  秦勤憋不住了:“昨夜扁舟雨一蓑,满江风浪夜如何?”
  宋清宇听得出,秦勤在问他话,这是南宋朱熹《水口行舟》诗,他笑了笑接道:“今朝试卷孤篷看,依旧青山绿树多。”
  不等别人发表议论,陆峥嵘抢着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接着,陆峥嵘又像挨了蝎子蜇似的喊起来:“清宇哥哥答应了,佛耳峪有希望了,宋清宇万岁。。。。。。”突然,几个人扑上来,拉住宋清宇的胳膊腿就要往水里扔。
  宋清宇立刻惊呼起来:“看,看,谁来了。”其实宋清宇并没有看见有人来,他只是缓兵之计。他知道,虽是盛夏,可是这大清早的把他一下扔到水里去也不是好玩儿的。说来就是巧,正当大家回头看的时候,只见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人从核桃树林里冲了出来,直奔鱼塘而来。大家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原村党支部书记蒋学仁。大家扔下宋清宇,又是陆峥嵘带头呼喊起来:“蒋书记万岁!蒋大爷万岁!蒋舅舅万岁。。。。。。”给蒋学仁叫什么的都有,所以喊声也是百花齐放。
  “喊啥喊?净整用不着的,没正经的,嘶的。”
  蒋学仁急冲冲地把车放下,他不知道这帮孩子在装什么神,弄什么鬼,因此,脸色十分严肃地训他们,并用十分忧虑生气的眼神在他们脸上剜一眼。大家并不生气,仍笑盈盈地看着他。
  蒋学仁走到宋清宇面前,宋清宇也笑微微地望着他生气的脸。蒋学仁转了两圈,突然立在了宋清宇面前,指着他的鼻子愤怒地说:“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死话,干还是不干。这么长时间,好的坏的,前的后的,我都说过了,你也应该明白了,今天我一句多余的话都不再说。”
  蒋学仁刚这么铁嘴铜牙地表完态,可一转身,他又言不由衷地说:“但是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年轻人,不爱国,不爱家,没责任心,太自私,他有多少知识,有多少钱也白搭,他没大出息,我照样看不起他。”
  蒋学仁越说越愤怒,他停下来,倒背过手去。
  宋清宇依然不语。
  突然,蒋学仁转过身来怒吼道:“宋清宇,今天咱爷们儿恩断情绝,咱了啦,往后我要是再找你我就不姓蒋,我就不学仁,我就不是人。”
  蒋学仁搬起自行车要走,陆峥嵘一把拦住,扒在他耳上说:“姥爷,别走,昨天夜里我们已经成功地把清宇拿下了。”
  蒋学仁回头看宋清宇,此时,宋清宇已站在了他们面前,然后从怀里掏出两张叠好的纸递给蒋学仁。蒋学仁接过来,打开一看,几个年轻人也一起围上来看,只见稿纸上方端正地写着五个大字:入党申请书。
  佛耳峪乱成了一团麻,大事小情没一个人管,就更甭提各项事业发展了。作为村里的一名老党员,老干部,蒋学仁上火啊,打心眼儿里着急,以至几天都屙不下屎来。他还曾在黑夜里坐到白玉庵门前的老槐下流过几回眼泪,并盘算着佛耳峪将来怎么办,谁能站出来重整旗鼓。后来,也是在那棵老槐树下,他一握拳,一跺脚,把目标锁定在了宋清宇身上。他要让宋清宇站出来,加入党组织,当书记,做佛耳峪的领头人。他认为,宋清宇年轻,有知识,有文化,而且人正品端,乐于助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是,当蒋学仁找到宋清宇说明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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