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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医院小医师-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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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到了,”他兴奋地像是快跳起来的模样,“你快看,是菲律宾鞭虫虫卵,下个月你来这里,就会为这几个蛋人仰马翻。”
  我看了看显微镜,果然有一个长得很像啤酒桶的虫蛋。
  “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怎么办?”
  “这该怎么说呢?”他作了一个深呼吸,对我打量了一下,“我想你应该没什么问题,你长得这么丑。”
  “我不该放你进来,知道吗?只有办事人员才能进来,所以你进了一个不该进的地方,你知道吗?”Miss吴很严肃地警告我。
  我点点头,表示我也是一个understanding的人。这之前,我已经磨菇了一个多小时,才得到这样的殊荣。档案室内充满了溴化物的气味,X光片架从地面延伸到天花板上去,隔出一道一道窄窄的走道。踩着两排片架,可以爬上爬下,找寻较高的档案。
  “所以我说你们这些实习医师是候鸟,飞来飞去,根本不负什么责任的,你说是不是?”她在片架上下爬来爬去,像只蜘蛛,“你们毕业了,拍拍屁股,去当兵。以前我 有个同事,想不开,就打氯化钾。”
  “你看我长这副德行,飞得起来吗?”我恍然大悟,上个月实习医师的话,“再说 ,如果今天下班前我没有借到X光片的话,搞不好明天我就打氯化钾了。”
  “你倒还好,我最恨那种长得白白细细,自以为斯文的男孩子。”她朝我打量了一下,终于提起正题了,“白天普通照相,X光片在一楼。五点以后才会统一收起来。急照的话就在二楼,一天收集二次,因为医师必须马上打报告。打完报告之后你们才借得到。之后的流程就不一定,如果是住院的病人送到这里来。如果是出院的病人,一个月内,会转往病历资料室。如果是门诊病人,就转往门诊数据室。万一病人死了,就送到 死亡资料室。如果是死亡超过五年,就送往焚化室……。”
  “可是依照规定,我们只要到数据室借就可以了。”不用说我是听得头昏脑胀。
  “那你为什么借不到?”
  “因为他们说片子遗失太多,我们的信用不好,不肯借给我们。”
  “为什么片子遗失太多?”她再追问。
  我想了想,“啊!在流程中被偷了。”
  “很好,”她有点笑容了,“那为什么要偷片子?”
  “因为借不到。”我这回真正悟道了,我们相视而笑。
  “我可没说什么,都是你自己想的。”她又看了看我,“像你这么呆,我想到我的 另一个同事,她是喝通乐,结果没死,把食道烧伤了……。”
  在下班前,我至少听了十几个负心医师的故事。有时候我觉得非常恍惚,在这栋大楼外面正有许多病人随时会死去,我还有许多检验报告有待追查,况且明天病人要开刀了,我们一整个下午的主题竟是男人如何对不起女人。虽然我也有许多负心女人的故事,可是我不能说……“你知道这样是不对的,是不是?我们不应该做不对的事,对不对?”终于她在下班前找到那张令我神魂颠倒的X光片,对我说,“我不应该私自借给你 的。”
  “妳没有借给我,妳是保管X光片的人,妳只是把片子暂时放在我这里保管。”
  “那你就是我的片架子啰!”她有点得意了,“告诉我你的名字。”
  “侯──文──咏。”
  “再说你的名字一遍。”
  “为什么?”
  “我要把你的名字记起来,如果到了后天你没有把X光片拿回来,今后十年,每个 月来这里的实习医师都会听我说起你的名字和你背叛我的事。”
  我开始变成他们口中所谓比较上轨道的实习医师。偶尔在半路偷一些X光片回来,省去许多借的麻烦。偶尔到档案室和Miss吴闲扯。如果能够很快借到X光片,省去许多工作压力,我发现闲扯也不是什么坏事。当然我也骂骂X光科的医师们,每次一骂,外科赵医师总是显得很激动:“下回遇见,我一定要把他拧成柠檬汁…… ”连带手势,还有动作,看来真是吓人。
  有一天,我们外科回诊,一群人浩浩荡荡从这个病房走到那个病房。我紧紧张张地抱着一大迭病历跟在后头。走在走廊上,远远看到了X光科一群人。我一眼就认出了X光科那个老头。我慌忙跑到前头去,指着他告诉赵医师。
  “我知道。”赵医师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
  果然没错,他们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随着赵医师愈走愈近,我的心脏怦怦怦快跳了出来。啊!一场世纪大对决。
  眼看愈来愈近,愈来愈近──,“赵医师。”是那个老头子先叫了出来,还带着笑容。
  “郝医师!好久不见。”赵医师迎了上去,两人竟然开始握手,“上次讨论会,承蒙你的帮忙。”
  他要扭断你的脖子!我差点要叫了出来,可是有人捂住了我的嘴巴。我把病历掉了满地都是,两手交扭,比着挤柠檬汁的动作,可是立刻有人抓住了我的手……“那里,那里,你客气。”郝医师笑得眼睛都快看不到了。
  “以后还要请郝医师多多帮忙,”赵医师一直点头鞠躬,虚伪得叫人无法置信,“实习医师有不懂的地方还请多多教他们,不要见怪……。”
  “哇──,”我终于挣脱约束,叫了出来,可是我立刻看到了赵医师凶狠锐利的眼神。
  “把地上的病历捡起来,毛毛躁躁像什么话呢?”
  Miss吴说得没错,实习医师是候鸟,飞来飞去。过了不久,我换到另一科,成天和粪便厮杀时,忽然有点理解当初那个家伙找到啤酒桶似的虫蛋那种感激涕零的表情了。那时候,我差不多已经把这整件事忘得一乾二净了。有个实习医师愁眉苦脸跑来找我。
  “我是这个月的外科实习医师。”
  我抬起头,看到他,白白细细,很帅的一个男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我可有一种恶作剧的快感了。



 
第03章 忙与盲
    “我不要给实习医师换药!”清晨七点钟,我的病人在病房里大吵大闹。
  “我虽然是实习医师,可是好歹也在医学院受了七年训练,替你的伤口换药我想绰绰有余。”我可不高兴了。
  “我不要做实验动物。”他振振有词地叫着。
  “这里是教学医院,换药依法就是实习医生的工作。这不是实验,你也不是实验动物,再说我还有许多工作。我们不要浪费时间,好吗?”
  “我有权利要求高品质的医疗服务。”
  “好,不换就不换,我可是警告你,现在不换,等一下大家上手术?了,你就找不到人帮你换药了。”
  这话虽然带着威胁性,不过倒也是千真万确。我看了看表,差不多七点十五分我们的主治医师就要来回诊了。从早上六点到现在,抽血、打点滴、换药,我手上有十五个病人,还有三个病人没有处理完毕。也许是没吃早餐的缘故,我现在肚子咕咕地叫,全身无力。不过我没有时间去想我的肚子,七点三十五分我们的晨会准时在会议室开始。我手上有两个新病人,一个出院病人,还有一个昨天亡的病人要报告。昨天晚上我们一组人急救到清晨四点多钟,终于宣告死亡。开完死亡证明,我在护理站趴了一个多小时,现在还昏昏沉沉。等一下我一定得花五分钟把所有数据再看一遍,免得一会儿当着外科主任还有所有的人面前胡说八道……我推着换药车,拚死命地替开完刀的病人伤口换药。时间过得很快,等我听到前面几个病房传来我的主治医大嚷大叫的声音时,已经七点十六分了。
  “你们统统死光了是不是,为什么病人死了,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一听到声音,我放下换药车,飞也似地冲向护理站,一手抱住十五本病历,踉踉跄跄地紧追过去。
  “我们想这么晚了,教授你一定睡了。况且是末期病人,这个情况家属也明白。”
  情况不妙,总医师、住院医师以下都低着头,看来气氛十分低迷。一个美丽的早晨,可是却是一个很烂的开始。
  “你们跟我这么久了,唉,”教授叹了一口气,然后以极大的声音叫嚷:“难道我 让你们觉得我是这种人吗?为了睡觉可以不顾病人死活吗?”
  教授接过我手上的病历,边翻边叹气。
  “病人家属都还没到,就宣布死亡,这又怎么说?”教授又问。
  “出血实在太快了,失们来不及……”总医师吞吞吐吐地说。
  “出血太快?死老百姓。这像是医生说话吗?”唰的一声,那本病历被教授丢得好远,“那你为什么不会去走廊上大喊救命呢?亏你人长那么高,神经线太长,传导比别 人久,反应也比别人慢。”
  我听了差点没笑出来。有人瞪了我一眼,我连忙低下头,乖乖地去把病历捡回来。我们一回诊过去,教授一边指示,一边骂人,一边丢病历。我捡回来一本,换给他另一本,他再丢出去,他很生气。我也直配合得很好。
  等到我们回诊到我那个不合作的高品质病人时,教授的脸色变了。我的脸色也变了。
  “病人不愿意给实习医师换药。”我战战兢兢地表示。
  “你们到底是来帮我解决问题,还是来帮我制造问题的?不──要──用──这──种──问──题──烦──我──。”我几乎看到烟从他的头上冒出来,他看了看表,“等一下开完会我准时八点钟进开刀房,我们今天病人很多。谁要自认比我还大牌,就比我晚到没有关系。”
  七点四十五分,当我正在会议室报告着昨日的死亡病历,入出院病历时,我想起早上回诊时教授的新指示。在八点以前我必须连络两床病人的计算机断层摄影。一床病人的四管血液细菌检查,还有两个没换完的药。
  七点五十二分,我从会议室走出来。
  “哎呀!”我忽然大叫起来,我想起一会儿要开刀的病人,的X光片还在X光科。
  我急急忙忙奔出病房。我看到清晨的阳光。不晓得为什么感到一阵昏眩。
  我抱着必死的决心到开刀房时,已经八点十五分了。
  “别以为你在这科只有一个月,现在你还有两个礼拜。你再给我惹任何麻烦害我挨骂的话,我绝对有办法叫你往后两个礼拜很难过的。我是全心全意,说到做到的,你相不相信?”总医师开始训话了。
  “我相信。”我可怜地点点头。
  “你少给我装出那副倒霉相,我告诉你,我挨骂就是你们的责任。你们再有任何差错,害我挨骂,你们绝对会更难过的,知道吗?”
  每个人都乖乖地点点头。训示完毕之后,我发现教授还没有来。不幸中之大幸。一直到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傻傻地等待。
  我仍然没有机会吃早餐。我的头痛愈来有愈加剧的现象。此外我发现我的喉咙疼痛,一直流鼻涕。全身愈来愈虚弱。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生病了。
  比这个更糟糕的是我的呼叫器不停地响着。每次我去回电话,便有一堆杂七杂八的事有待我去处理。
  “X光科的医师说你的计算机断层申请单有问题,要你去处理一下。否则病人今天没办法排照相。那明天就别想开刀了。”
  “第八床的病人早上虽然换过药,但是现在伤口还在渗血,你一定要去看看,否则家属说要告到院长室了。”
  “第九床的病人早上打好的点滴早上送去照相时不小心扯掉了,你要回来打,要不然下午的抗生素、消炎药、止痛药我们都没办法打。”
  “等──我──下──刀──再──处──理……。”我发现我学会了吼叫。
  “好吧,”电话那头护士小姐叹了一口气,“可是这个你不能不处理,有个病人从昨天到现在还没有换药。”
  又是他!天啊,我快疯掉了。
  “拜托妳,随便找个实习医师帮他换药,就说是我拜托的。”
  “可是他拒绝实习医师替他换药。”
  “那请那位实习医师仿冒一下。自称是住院医师。”
  唉──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病人已经麻醉好了,也消毒好了。我看看今天的手术时间表,一共排了三?食道癌手术。食道手术可以是这个领域中最艰巨的手术。先要把癌症的部分切下来。这个部分已经够麻烦了。再来是重建的工作。我们必须从大肠的部分移植一段来作为食道的代替物。这部分一共有两个接合点。每个接合都需好几层的缝合。另外原来大肠的部位也有一个接合处有待缝合。这么一针一线,最快的速度也要六个小时。如果手术不顺利,那又另当别论了。
  现在已经接近十点钟,每?最快六个小时,三?手术起码也要十八个小时,那么就是明天清晨四点钟。
  “根本是不可能嘛!”我叹了一口气。
  “外科就是要在不可能中完成可能的事。”看总医师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只好安静下来。
  十点二十分,教授来了,应该是八点钟才对?可是没人敢质疑教授。
  “不好意思,来晚了。”教授看看开刀房的时钟,“哟,都已经十点二十分了。”
  “那钟不准,快了。”我看到总医师满脸笑容,像只快乐地摇着尾巴的狗。
  一刷好手,上手术?,教授就开始抱怨餐厅的牛排变差了。
  “像我面临这么大的工作压力,每天早餐一定要吃牛排才能上开刀房,否则长期下 来一定会胃溃疡。所以你们每个人一定要吃早餐。实习医师,早餐吃了吗?”
  “吃了。”我点点头。我想起总医师训示。不敢再给他惹麻烦,让教授生气。事实上,我的胃部已经开始阵痛。此外我的鼻涕愈流愈严重,有一发不可拾的态势。
  “到底有没有开冷气?”教授头上都是汗,“流动小姐,找一张卫生纸,帮我擦汗。”
  通常一上手术?无菌区,开刀者无法自己擦汗,必须请没有刷手的人代劳。不过一般这是教授们,或是第一开刀助手才享有的特殊待遇。
  然而我实在忍不住了。“可不可以也给我一张卫生纸?”我大胆地问。
  “实习医师又没流汗!”护士小姐白了我一眼。
  “我要擤鼻涕。”
  PM:手术还在持续进行,我一共花了六分钟打发我的午餐。我想我得利用这段空档到病 房跑一趟。要处理的问题实在太多了。我简单地列了一张表,依事情的轻重缓急次序洋洋洒洒一共有二十一件。此外我可以在病房给自己量个体?,找一些药撑一撑。
  我一到病房立刻就后悔了。我发现我是自投罗网。原先二十一件事,一下子膨胀成三四十件。
  “侯医师,我告诉你,你完蛋了。你今天有两个新病人住院,都是明天要开刀,所有的检验都还没有出来,你自己要去追。”
  “侯医师,点滴,快点。现在一共有三床病人需要重新装设点滴。还有二床血液检查标本被退回来,你正好拍血。”
  “不要吵,”我快疯掉了,“一件一件来……。”
  我听到从病房传来大吵大闹的声音。
  “你那个病人,”有个护士从那头跑过来,附在我的耳边说,“早上到现在还没有换药,他说要去告你。”
  我气得猛拍桌面,手直发抖,鼻涕差点流了出来。
  大家可能被我的表情吓坏了。“早上我们有请另一位实习医师去看,可是他坚持要住院医师,还说我们试图欺骗他。”
  我戴上手套,推着换药车,二话不说,直奔病房。
  “好了,到底你想怎么样?”我问他。
  “你们叫了一个实习医师来,我一看就知道。还骗我是正式医师,你们这样的行为是无耻的。”
  “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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