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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你一生-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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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进昏暗的走廊,爬上楼梯。眼前唯一的好消息是他不用立刻急著找新工作。过去数个月,他偷偷从大雨街运出一些漂亮的银器及几张不错的地毯,拿到鞋子巷卖给了收赃者,因此他还存了一些钱,可以好整以暇的挑选下个工作。
他停在房间前面,挖出钥匙,插入锁中,一打开门便看到一道微弱的烛光。
他第一个困惑的想法是他大概开错门了,他绝不会笨到点著腊烛就出门。
接著黑暗中传来的声音让他冷到骨子里。
「进来,伊毕。」闯入者在角落里微微移动,黑色长斗篷在他身边摆动,五官藏在厚重的兜帽中。「我相信你和我有些事要处理。」
过去几年那群因他而戴绿帽的丈夫闪过脑海。难道其中有人发现了实情,还费心找到他?
「我……我……」他吞咽后又试著开口。「我不懂。你是谁?」
「你把消息卖给我之前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那男人轻笑。「事实上,你若不知道我的身分才能确保安全。」
他体内燃起一丝希望。「消息?」
「我知道你最近丢了圣梅林伯爵家的工作。」那男人说。「只要你能说出那房子里的消息,且够有趣,我就会付钱。」
高雅、有教养的声音显示闯入者是位绅士。伊毕最后一丝紧张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兴奋。过去几年他亲身体验过社交界的人并不比妓院里的人值得信赖,但两者间有个很大的差别。名流人士有钱,也愿意付钱购买想要的东西。
他的运气终究转好了,伊毕想著缓缓走入房中,露出总是能吸引人目光的微笑。他刻意站在腊烛的光线中,确定穿斗篷的男人看得到他俊美的五官。
「你很幸运,先生。」他说。「我的确有些有趣的消息要卖。我们可以先讨论交易的条件吗?」
「只要那些消息我用得上,价钱随你出。」
这句话很中听。「据我的经验,绅士们这么说只有两个原因,追女人或复仇。」他轻笑。「这次,我想是后者,对吧?只要神智清楚的男人绝不会因为想要罗小姐那惹人厌的女人而大费周章。好,先生,若你是想报复圣梅林,我非常乐意协助你。」
闯入者没有任何回应,但他一动也不动,让伊毕又感到些许不安。
他并不讶异圣梅林有坚决冷酷的敌人,像伯爵般有钱有势的男人多少会惹到一些人。但无论闯入者的意图为何,伊毕绝不想多问。他能在上流圈的宅邸工作多年就是因为他早学会谨慎为上的艺术。例如,他非常留意未让圣梅林得知他知道伯爵正在调查叔公的谋杀案。
「一千镑。」他说著屏住呼吸。一这是狮子大开口,就算一百,甚至五十镑他也能接受。但他知道上流社会深信花大钱才买得到好货。
「可以。」闯入者立刻说。
伊毕终於松了口气。
他把在家用织品柜中窃听到的所有事都告诉了穿斗篷的男人。他说完后沉默下来。
「所以,如我预期。」闯入者轻声说,彷佛在自言自语。「我果然也像前人一样有个对手,今天我的命运更加明朗了。」
那男人的语气很奇怪。伊毕再度感到不安,他担心他是否在拿到钱之前就吐露过多消息。上流人士不一定会对他这种人信守诺言。噢,他们还赌债时很迅速,因为事关荣誉。但绅士付帐时常让店家或商人枯候多时,且毫无不安。
长叹口气,伊毕已有准备,必要时得接受对方减价。他没有坚持的本钱,他提醒自己。
「谢谢。」那男人说。「你真的帮了大忙。」他再度在陰影中移动,伸手探进飞扬的厚重斗篷。
等伊毕发现陌生人并非伸手拿钱,为时已晚。他举起手,月光照在他手上的手枪。
「不。」伊毕踉跄后退,伸手去抓口袋中的刀。
枪声响起,小房间里火光一闪,便充满烟雾。那枪射中伊毕的胸膛,让他撞上墙壁。灼痛的寒意立刻开始包围他的重要器官。他知道他快死了,但仍勉强抓住刀子。
该死的上流人士总是赢家,他想著缓缓沿墙滑落。冷意在体内扩散,世界开始变暗。
闯入者上前,从口袋拿出第二把手枪。视线虽已逐渐模糊,伊毕仍勉强看到男人发亮的靴子旁甩动的斗篷侧摆。有如地狱来的恶魔之翼,伊毕想。
怒气激起他最后一股力量。他用力撑离墙壁,将手里的刀子用力刺向杀人者。
恶徒一惊,侧过身子,靴子勾到了椅脚。他摇晃著想保持平衡,斗篷疯狂舞动。椅子砰然倒在地上。
伊毕盲目攻击,感觉刀子刺破且撕裂了衣料。有一秒钟,他祈祷他能把刀子刺入恶魔的体内。但刀子缠在厚重的斗篷中,伤不了人,且被人自他的手中抢走。
力竭的伊毕身子一瘫,模糊地听到刀子掉落在身旁地板的声音。
「买家会说价钱随你开还有第三个原因。」闯入者在黑暗中低语。「就是他无意付钱。」
伊毕没听到第二次枪响,那枪射穿他的大脑,也毁了一大半他视为财富的容貌。
杀人者冲出房间,只停下来熄灭烛火并关上门。他跌跌撞撞地下楼梯,不停喘著气,走下楼梯才突然想起面具,便从斗篷的口袋拉出来往头上戴。
今晚,事情并未完全符合他的计划。
他没预期到受害者的最后一击。两位老人死得太容易,让他假设该死的管家也同样不费吹灰之力。
伊毕上衣前方渗著血,手持尖刀,向他冲来的样子有如死人受到电击后复活。
他仍感受到那股全然的恐惧,使他神经紧张,平常清楚的大脑也混乱了。
昏暗的街上有辆未点灯的出租马车等著。马车夫缩在长大衣里,慢慢啜著琴酒。杀人者不知驾驶座上的人是否听到枪响。
应该没有,不太可能听到。伊毕的住处位在老旧石造建筑的后方,墙壁也很厚。此外,街上还有数辆马车大声地穿梭来去。就算马车夫听到什么声音,也是非常模糊。
他迟疑了一、两秒,决定不用担心。马车夫醉得很,对乘客的活动应没什么兴趣,他只在乎车资。而且即使车夫感到好奇,在酒馆里对朋友说,也不会有什么风险,杀人者想著跳进车厢里。出租马车夫没看过他的脸,面具完全掩盖住五官。
他坐进磨损的椅垫,马车便隆隆地起跑。
杀人者的呼吸渐渐平缓。他回想不久前发生的事,聪明且理性的脑中思考著每个转折。他有条不紊地搜寻任何可能不经心留下的错误或线索。
最后他心满意足地认为一切都在控制中。
他仍微喘,脑子仍然有些轻飘飘,但很开心地注意到自己的心神已镇定下来。他把手举到面前。车厢内没有灯,所以看不到手指,但非常确定他的手已不再颤抖。
尽管意外的攻击后他感到一阵慌乱,现在反而有股晕眩的兴奋感。
他想要——不,他需要——庆祝伟大的成功。这次他不想去杀了蓝乔治及另一位老人后所去的高级妓院。他需要更特别的庆祝,以符合即将展开的命运。
他在黑暗中微笑。他早料到会需要为刺激的成就加料,所以已有计划,正如他早已排定这项工作的所有计划。他明确地知道该如何向对手展示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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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看著噼啪作响的火焰,一只痛风的脚架在凳子上,嶙峋的手捧著一杯红酒。亚瑟等著,手臂靠在镀金的椅子两侧。和老人的谈话并不顺利,显然戴爵爷的时间感有如一潭死水,而非往前进进的河流,过去及现在於池中交错。
「你如何得知我对旧的鼻烟盒有兴趣,爵爷?」戴爵爷说,迷惑地皱著眉。「你自己也收集吗?」
「不,爵爷。」亚瑟说。「我拜访数家以贩卖高级鼻烟盒闻名的店,询问店主认为最具权威的顾客姓名。您的名字出现在几家顶级店家的名单中。」
无须多言为了获取老人目前的地址有多复杂。戴爵爷已经多年未增加鼻烟盒收藏品,店家也失去他的下落。此外,老绅士两年前搬了家,同年者若非已死,便是有些健忘,记不得老朋友的新住处。幸好一位每晚在亚瑟俱乐部中打牌的老男爵仍记得戴爵爷新家的路名及门牌号码。
他们一起坐在戴爵爷的书房中,屋里的家具及书架上的书如主人般,全都属於另一个年代。时间彷佛停留在三十年前,拜轮尚未写出任何诗句、拿破仑尚未战败、科学家也尚未有惊人的发现并解开电学及化学的秘密。连主人的紧身及膝半长裤都来自另一个时空。
寂静中,座钟沉重地滴答响著。亚瑟怀疑他最后的问题让老人沉入了混沌的时间死水中,不再浮出水面。
但戴爵爷最后还是动了。「你说是镶有红色大宝石的鼻烟盒吗?」
「对,上面还有土星的字样。」
「有,我记得有个盒子正如你的描述。多年前有个朋友带在身上,很漂亮的小盒子。我还记得曾经问他在哪里买的。」
亚瑟不敢移动,怕使老人分心。「他告诉你了吗?」
「我记得他说他和几个朋友委托珠宝商做了三个类似的盒子,一人一个。」
「那位绅士是谁?你记得他的名字吗?」
「我当然记得。」戴爵爷生气地板起脸。「我还不老,爵爷。」
「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
戴爵爷似乎不再介意。「葛轮特,那个拥有土星鼻烟盒的男人就叫这个名字。」
「葛轮特。」亚瑟站起身。「谢谢你,爵爷,非常感激您的协助。」
「听说他最近死了,不算久,上星期的事,我想。」
真该死。葛轮特死了?花了这么多心血追查,他却死了?
「我没去参加丧礼。」戴爵爷继续说。「以前一定会去,但实在太多,我就放弃了。」
炉火飞散,戴爵爷拿出镶珠宝的鼻烟壶,打开盖子,吸了一口。他快速敏捷地轻哼一声,吸入磨成粉状的烟草。盖上盖子,他满意地叹口气,窝进椅子里,沉重的眼皮合上。
亚瑟走向门口。「感谢您拨冗,爵爷。」
「不客气。」戴爵爷没张开眼,手指摸著津致的小鼻烟壶,在手中不断旋转。
亚瑟打开门,正要踏进走廊,主人却又开口了。
「也许你该和他的寡妇谈谈。」老人说。
第十章
化装舞会里人山人海。据艾琳所知,樊夫人今晚选择的戏剧化布置风格正展示出她著名的才能。优雅的大房间里点著红色及金色灯笼,不用闪烁的烛火。昏暗的照明让空间充满长而神秘的陰影。
从温室移来不少盆栽棕榈树,故意沿著墙壁摆放,提供情人们隐密的小空间。
艾琳不久便发现化装舞会的重点在於卖弄风情、互相调笑,让已厌腻制式交谈的社交人士有机会玩玩最喜爱的游戏,且比平常更大胆地耍弄诱惑及陰谋。
亚瑟在用早餐时承认,他决定接受邀请时并不清楚这舞会需要披风及面具。
这就是让男人决定社交活动的结果,艾琳想。他们永远不会注意到细节。
但,玛格和班宁似乎都非常能自得其乐,他们消失已经半个小时。艾琳直觉他们正在善加利用故意散放在房间里的棕榈所形成的遮蔽处之一。
另一方面,她则正挤过人群,走向最近的门口。她需要休息一下。
过去一小时,她尽责地和无数戴面具的绅士跳舞,几乎没法用手里拿的镶羽毛小面具来遮掩五官。反正玛格提醒过她,毕竟她就是要让人认得。
她已经尽最大能力执行任务了,但现在她不只感到无聊,穿著软皮舞鞋的脚也开始作痛。不停参加舞会及晚宴是要付出代价的,她想。
她快到达门口时才注意到一位穿著黑色披风的男人正坚定地向她走来。他穿著斗篷般包覆全身的衣服,还拉起兜帽盖住头部。他一靠近,她才看到他戴著面具。
他的动作有如一匹狼正穿过羊群寻找最无助的小羊。有一下子,她津神一振,也忘了疼痛的脚。亚瑟今晚稍早离家时,带了件黑色披风及面具,还说他会到樊家的舞会接她。
但她没想到他会这么早到。也许他的调查很顺利,有新的消息想和她讨论。尽管他似乎决意忽略彼此间的吸引力——至少在前——但想到他多少仍把她当成可以讨论这件事的人,她感到些许安慰。
穿披风的陌生人走到面前,艾琳的兴奋立刻消失无踪。他不是亚瑟。她不确定为何他尚未碰触她,她便如此确定,但她就是知道。
不是那男人的声音泄了密——他还没开口。这并不奇怪,他不是当晚第一位只以手势邀请她跳舞的绅士。声音很容易辨认,有些客人不喜欢玩游戏时被人认出。但她仍认得大多数舞伴,尤其是那些之前曾经和她共舞华尔滋的人。
出乎意料地,华尔滋是很亲密的舞蹈。没有人的跳舞方法一模一样;有些人如军人般一板一眼,有些则充满活力地带著她在地板上滑行,让她感觉彷佛在参加赛马,但也有些人会利用亲密的接触将手放在不合礼仪的地方。
穿黑披风的男人做出花俏的手势,她却迟疑。他不是亚瑟,而且她的脚真的很痛。但无论他是谁!他都很努力地穿越人群来找她。她起码得和他共舞一曲,她想。毕竟,她是受雇来表演的。
戴面具的男人一握住她的手臂,她立刻想反悔。他修长优雅的手指让她无法解释地全身打了个冷颤。她屏住呼吸,告诉自己那一定只是想像。但她的感觉否定了逻辑。这陌生人散发出一种气质,让她感受到最不愉快的情绪。
他带领她踩著华尔滋舞步时,她只能努力不皱起鼻子,抗拒他身上发出的一点也不好闻的气味。她感觉得出他刚刚出了很多汗,但那汗臭味并非来自寻常的运动,其中还渗有她认不出的淡淡香水,让她有些反胃。
她端详著他未被面具覆盖的少部分脸庞。灯光下,他的眼睛在黑丝面具的小洞中闪闪发亮。
她第一个想法是他喝醉了,但她发现他并未脚步不稳或舞步错乱。也许他刚玩纸牌、骰子而赢了或输掉一大笔钱,这可以解释他不寻常的兴奋感。
她全身的肌肉都绷紧起来,全心希望她没有接受这位穿披风男人的跳舞邀约。但太迟了,除非她想引起难堪,音乐结束前她是困住了。
她很确定今晚之前不曾和这男人跳过华尔滋,但觉得或许在别处见过他。
「你今晚愉快吗,先生?」她问,希望能诱使他开口。
但他只是沉默、但肯定地点头作答。
修长的手指紧握著她的手,连她都感觉得到他戒指的外观。
她也感觉得到他的手紧揽著她的腰,使她差点跌倒。他若把手再往下移,她会立刻结束这一舞,她告诉自己。她无法忍受他更亲密的碰触。
她将手指从他的肩膀移到手臂,想拉开彼此间的距离,手掌却拂过厚重的黑色披风上一道深长的撕裂口。也许是被马车门勾破了。她该不该告诉他披风上的裂痕呢?
不,他们愈少交谈愈好。就算他乐于开口,她也不想进行礼貌性的谈话。
接著,戴面具的男人不发一语便将她带到舞池边猛然停下来,深深一鞠躬,转身快步走向最近的门口。
她看著他离开,对这段奇怪的插曲有些惊讶,但也大大松了口气。
她自己的披风突然有些太暖和,她比数分钟前更需要呼吸新鲜空气了。
举起面具掩住脸,她勉强逃出陰暗的舞厅而不引起更多注意。她步下沉静的露台,避到樊家月光下的温室中。
巨大的温室弥漫著丰饶泥土及茂盛树叶所带来的、健康而抚慰人心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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