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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之光-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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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摘下了教堂建筑顶端的铃。他仿佛看见无数教堂空荡而又零乱,塔尖高耸富于象征却又暗淡凄凉,既没有生气又没有欢乐,陷于被审判的地位,处于威胁和摇摇欲坠之中。他仿佛看见世上的教堂像一道防护土墙,像中世纪的街垒,竖立着一根根晦气的削尖的栏杆,阻碍了真理,不让人们获得犯了罪可以受到宽恕的内心平静,而这恰好是人类应有的生活。

   “我理解人们的反应,”他想,“我心悦诚服。唉,可我弄得更糟,那全是我一手造成。我只顾自己的心事,没把人们放在眼里。我来到这儿,人们脸上充满困惑和饥渴,他们急切地等待我,期待着信任我,可我对他们视而不见。他们举起手以为我会给予,我却没看见他们。我肩负着一项职责而来,也许那是人的首要职责,我在上帝面前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它;我却轻视了自己的许诺和责任,甚至不知道自己曾经接受过它。而且如果那便是我为她做的一切,我还能期待什么呢?除了感到丢脸和绝望以及遭到上帝摒弃之外,我还能期待什么?也许当我向她表白的时候,我不仅揭示了自己内心深处的饥渴,而且还表明永远不需要她过问它减轻它;也许那时我就成了她的诱饵,谋杀犯,酿成她的耻辱和死亡的工具和罪魁祸首。说到底,有些事不能责怪上帝,不能由上帝承担责任。一定会有这样的事。”这时思维开始慢下来,像车轮开始驶进沙地,而推动它的车轴,车辆,推动车辆前进的力量还没意识到逐渐缓慢下来的变化。

   他仿佛看见自己在无数面孔中间。总是这样被无数面孔围绕着包围着,好像他是从教堂后面看着自己站在布道坛上,或者他像是一条放在缸里的鱼。不仅如此,那众多的面孔像一面面镜子,他看见自己映在镜里。他知道这所有的镜面,懂得自己在镜里的一切动作。他似乎看见镜里映照出一个丑角,颇为狂乱地在做滑稽表演:像个骗子在宣讲比异端邪说更糟糕的内容,完全忘记了他正站在讲坛上,他讲述的不是受难者的慈悲与仁爱,而在吹嘘一个鄙俗不堪的坏蛋被猎枪击毙在静寂的鸡笼里。思维的车轮慢了下来,现在车轴已经知道速度在减慢,可是车辆本身却仍然没有意识到。

   他看见围在四周的面孔呈现出惊骇的困惑的神情,接着是愤恨和恐惧的神情,仿佛人们的目光越过了他狂乱的滑稽表演而从他背后瞧见他,鄙夷不屑地看着他,他自己却一点儿都没觉察到;最后连那位受难者的崇高面孔,由于他自身无所不在的超然神情,也显得冷峻可怕。他知道人们心里看得更清楚:他们看见他辜负了自己被委托的责任,该受到惩罚;现在他仿佛面对着那副崇高的面孔在说:“也许我接受的职责超出了我的能力。可是这样做算得上罪恶吗?我将因此受到惩罚吗?我能为自己力所不及的职责承担责任吗?”那副面孔回答道:“你接受它并不是为了履行圣职。你把它当作了达到自己私利的手段,当作了被派到杰弗生镇的工具;你到杰弗生镇不是为了我的目的,而是为了你自己的利益。”

   “真是那样吗?”他在想,“那能是真的吗?”他又一次看见面临耻辱到来的处境。他记得事情酿成之前他就感觉到了,他只是不愿去想。他看见自己像个不中用的男人,坚忍克制,保全体面,像个殉难者那样离开讲坛,就在那时他的面孔流露出他内心翻滚着的浪潮,他感到激愤而又尽量克制,他以为把面孔藏在举起的赞美诗集背后就会平安无事,摄影师却啪地拍下了他的侧面。

   他仿佛看见自己机警而又具有耐心,灵巧熟练地应付局面,装出一副被人驱逐却逆来顺受的姿态,被迫承认他当时尚未认同的早在进入神学院之前就抱定的夙愿。与此同时,他继续施舍他的小恩小惠,像在一群猪面前抛扔腐烂的果子:他继续将父亲遗留下来的一笔微薄的收入分赠给孟菲斯的那家教养院;他听任自己遭受迫害,夜里被人从床头拖进树丛,用树枝抽打;他一直赖在城里,忍辱负重,显示了殉道者的耐心、气度和举止,度过了多么漫长的一段时间哟,上帝直到他终于能够闭门独处,怡然自得地摘下强装的面具。噢,现在一切过去了,一切都成为过去,付出了代价,终成定局。

   “可那时候我还年轻,”他想,“我还得做点儿事,不是我能够胜任的事,而只是我懂得的事。”现在思维的步伐变得异常沉重,他应当知道这个变化,感觉到它。可是,这架车却仍然不知道要开往何方。“总之,我付出了代价。我买下了自己的幽灵,即使我是以生命作为代价。谁能阻止我那样做呢?自我毁灭是每个人的特权,只要他不损害别的任何人,只要他能做到自行其是,独善其身——”他突然停住,凝然不动地坐着,无声无息,顿时感到一阵惊恐,差不多是身临其境的恐怖。这时他才意识到行进在沙地;有了这种意识之后,他感到内心正在竭力聚积力量,像是在做某种巨大的努力,车轮仍然在朝前转动,然而却与刚才碾过的路面混在一起,像是转动的车轮黏附上了刚滚过的几英寸沙地的沙土,正在下雨般地嘶嘶朝后飘落,在这之前他早该有所警觉:“……向我妻子表明我的饥渴,我的私心……成了她的绝望和耻辱的工具……”他完全未曾思索,却有一句话蓦然清清楚楚地掠过他脑际,呈现在他眼底:我不愿想这事,我不能想这事,我不敢想这事他坐在窗口,身子前倾,支在纹丝不动的胳膊上,他身上开始大汗淋漓,像血朝外流,往外涌。这时,陷在沙地里的思维的车轮突然开始缓慢地移动,带着中世纪残酷的刑具的威严,承受着他被扭曲的被摧残的身心的重负。“要是果真如此,要是我真是使她绝望和死亡的工具,那么我也是身外另一个人的工具。我知道整整五十年来我甚至还没有变成人:我只是黑暗中的一瞬间,在这瞬间里有匹马在奔驰,有一声枪响。如果我是祖父死去那瞬间的他,那么我的妻子,他的孙媳……孙媳妇的奸夫和谋杀犯都是一回事,因为我既不能让我的孙子生存也不能让他死亡……”

   车轮挣脱出了沙地,仿佛带着长叹的声音继续前进。他浑身冷汗,凝然不动地坐着,余悸未消,汗还在冒,不停地冒。车轮旋转起来,现在运转得既快又顺当,因为它已经释去了重负,脱离了车辆、车轴以及别的一切。黑夜就要完全融入八月的轻轻摇曳的暮霭,车轮飞转着,仿佛在它周围形成了一道隐约闪烁的光圈。光圈里充满了面孔。这些面孔不再带有痛苦的神色,什么也没带,没有恐惧、悲痛,甚至没有责备。它们都显得安详平静,像是已经彻底解脱,到达了羽化升仙的境界;他自己的面孔也在其中。事实上,这些面孔都有点儿相似,融合了他见过的所有面孔。可是他能逐个地区分它们:他妻子的面孔,镇上乡亲的面孔,那些曾经如饥似渴地在车站迎接过他、后来又摒弃了他的教区会众;还有拜伦的面孔,抱着婴儿的女人的面孔,还有那个名叫克里斯默斯的人的面孔。惟有最后这张面孔不清晰。仿佛到了现在的平静状态,到了痛苦胶着凝固的时刻,这面孔反而格外显得模糊。过了一会儿,他发现仿佛那是两张面孔在挣扎(不是它们自身在挣扎或扭动,他知道这个,而是由于车轮本身的转动和意图),在竭力地相互挣脱,然后又模模糊糊地重合在一起。可是现在他看见了另一张面孔,不是克里斯默斯的面孔。“怎么,它是……”他想,“我曾经见过,就在最近……咋回事,竟是那个……小伙子。手里拿着黑色手枪,人们称作自动手枪的家什。这人……闯进了厨房,在那儿开枪……打死了……”这时他似乎感到体内一股该诅咒的洪水骤然决堤奔流。他像是在眼睁睁地看着它,感到自己与地面失去了联系,身子愈来愈轻,体内空荡荡地就要飘浮起来。“我要死了,”他想,“我应当祈祷。我应当努力祈祷。”可是他没有这样做,没有做出努力。“空气中,天空里,充满了曾经活在世上的人们的不被理睬的哭泣,还在呜呜咽咽地像一群失落在寒冷而又可怕的星球上的孩子……我想要得到的如此少,我要求得到的如此少。这应当是……”车轮还在转。现在它开始旋动,愈来愈慢,似乎不再前进,它像是靠着身上最后流出的血在推动,血渐渐流光了,他的身体比一片被遗忘的落叶更轻,比漂浮在水面的渣滓更无价值,他颓然不动地倚在窗边,胳膊下没有实感,双手也失去了重量;这可能是完结的时候了,就在此刻。

   他们像是在耐心地等待他抓住什么东西,喘过一口气,等着他以最后残存的荣誉、自豪和生命,再次确信自己的胜利和愿望。他听见自己心脏上方的轰鸣愈来愈响,轰隆隆地连成一片。开始时那声响像穿过林间的一声长叹,然后呈现出他们的形体,像是幻梦般地从泥云尘雾之上浮现出来。他们一晃而过,俯身骑在马背,手执缰绳,佩带利器,快马加鞭;他们人喊马嘶地席卷而去,如潮汹涌,奔腾的野马有若掀起的惊涛骇浪,利器闪烁有如火山迸喷。他们奔驰而过,霎时不见踪影,只剩下尘土飞扬,遮蔽天空,淹没进现在已经完全降临的黑夜。然而他仍然倚在窗边,他缠着绷带的头部显得很大,失去了轮廓,支在两条扶在窗边的胳膊上。他仿佛还能听见他们:号角劲吹,马刀砍杀,嘚嘚奔驰的马蹄声渐远渐逝。
   二十一

   这个州的东部住着一个家具修理工兼经销商,最近去了田纳西州一趟,运回通过信函购买的几件旧家具。这次旅行他驾着拖车(车后挂了一间背后开门的活动屋),同时带上宿营的装备用品,省得沿途住旅馆;由于是一辆崭新的拖车,他不想以超过每小时十五英里的速度行驶。回家后他把途上的一段经历告诉妻子,这段经历当时他就觉得有趣,事后仍感到好笑,值得重提。他觉得这事有趣并认为重述时他会使之娓娓动听,多半是因为他和他妻子的年纪都不算老的缘故,而且他离家已经一星期有余(那是中速行驶的结果,他觉得控制车速是明智的)。那段故事涉及两个人,他在途中顺便搭上的两位乘客,他提到那城镇的名字,在密西西比州境内,在他进入田纳西州之前:

   “我决定加些油,已经减慢车速朝着加油站开去,这时我忽然看见一个面目和善的年轻女人站在路边的拐弯处,像在那儿等候我经过,好主动搭她一程。她怀里抱着什么东西。开初我没看清,也完全没瞧见跟她一道的那个男人,直到他走上前来同我说话。起初我认为,刚才没瞧见他是由于他没同她站在一起。后来才明白,他是那种不是一眼就能看见的人,要是他独个儿站在地势低洼些的地方。

   “他于是走上前来,我有点儿急急忙忙地说:‘我可不去孟菲斯哟,如果那就是你们想去的地方。我正要往田纳西州去,要经过杰克逊城。’于是他说:

   “‘那很好。这正合我们的意。恰好顺路。’接着我说:

   “‘你们两个要往哪儿去?’他瞧着我,像一个不惯于撒谎的人得临时编造一个谎话,但自己明白即使说出来别人也不会相信。‘你们只是到处游逛,对不对?’我说。

   “‘是的,’他说,‘就是那样。我们在旅游。由您载我们去哪儿都会帮我们不少忙。’

   “于是我叫他上车。‘我想你们不会抢劫我,把我干掉吧。’他去领了她一同回来。这时我才发现她抱着一个婴儿,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他扶她从挂车后门上车,我说:‘你们哪个人来这儿的座位上坐好吗?’他俩合计了一下,然后她来到座位上,他又去加油站拿来一个仿皮革的纸箱子放进车里,然后钻入车内。这样我们开车上路了,她抱着婴儿坐在座位上,不时转过头看他是不是摔下车了什么的。

   “起初我以为他们是两口儿,根本没想别的,只觉得这么一个健壮匀称的年轻姑娘咋会喜欢上他。他并没有什么毛病,只是看上去像个老实人,那种找上活儿就会认真干的人,长时间地干同一桩活儿也不会闹涨工钱什么的,让他干他就会一直干下去。这就是他给人的印象。他看起来像是,除了干活的时候,都是木里呆气的,同周围摆放的东西差不多。我绝对不能想象,会有什么人,任何女人,同他睡过觉,更不用说有任何把柄可以向乡亲们证实这件事。”

   你不害臊?他的妻子说。当着女人的面这样讲话他们在黑暗中闲谈。

   无论咋说,我看不见你脸红他说。他继续往下讲:“等到当晚该宿营的时候,我才觉得他们有点儿不对劲。她坐在我身边,像男人通常做的那样,我同她攀谈,谈了一会儿才发现他们从亚拉巴马州来,她老在说‘咱们来自’,我以为她在指她自己和车后那个男人。说起他们上路已经快八个星期了。我说:‘你那婴儿没八个星期吧,要是我没把肤色看错。’她说婴儿刚生下来三个星期,在杰弗生镇出生的。我说:‘噢。人们在那儿用私刑处死了一个黑鬼。当时你准在那儿。’她立即闭嘴不谈了,像是他早就关照过她别谈这事。我知道是那种情形。于是我们往前行驶,后来到了天快黑的时候我才说道:‘咱们快到一个镇了。我不进城去住。可是,你们要想明天跟我一起走的话,早上六点我会上旅馆去接你们。’她坐着不动,像是在等他表态,隔了一会儿他说:

   “‘我看您的车挂了活动屋,您用不着担心旅馆的事。’我没吭气,我们的车往镇上开去,他问:‘这是不是个大镇?’

   “‘我不知道,’我说,‘我猜这地方总会有个寄宿舍什么的。’

   “于是他说:‘我在想,他们会不会有个供旅游者露营的地方。’我没答话,他又说:‘会不会有帐篷出租。这些地方的旅馆要价都很高,对于出远门的乡亲来说。’他俩压根儿没提要去哪儿。看来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走着瞧,能去哪儿算哪儿。可当时我不知道,只知道他想听我说什么,可又不想直截了当地亲自求我。像是如果上帝有意叫我说,我就会说,要是上帝有意叫他们去住旅馆,花三块钱住间房,他也会那样做。

   “于是我说:‘哎,是个暖和的夜晚。要是你们不怕几个蚊子咬,不介意睡在车上的光木板上的话。’

   “他立即说:‘当然不。那行。那太好了,您要是能让她。’我立即注意到他是怎样说她这个字的。我开始发现他有点儿可笑和不自然,像一个人决心要做他自己想做的事却又害怕去做。我的意思不是说他害怕那样做会对他造成什么后果,而是除非万不得已,想尽了别的一切办法,到了无可奈何的情况他才会那样做。那是我没闹清楚之前的情形。当时我简直弄不明白那究竟是咋回事。要不是那天晚上和晚上发生的事,我想他们在杰克逊镇下车时我还会莫名其妙。”

   他想干什么呐?妻子问。

   你莫急,等我讲到那儿再说。也许我会让你明白他接着讲:“于是我们在一家商店前面停车。车还没停稳,他早就跳了下去,像是他怕我骗他;他满脸兴奋,像个小孩似的竭力讨好你,生怕你答应了替他做的事随后又变卦。他小跑着进了商店,出来时抱了无数包货的纸袋,多得遮住了他的视线,我暗暗在说:‘瞧,好家伙。你打算长住在这辆车上操持起家务来不成。’我们又往前开,很快到了一处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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