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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之光-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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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坐在候车室里的条凳上,这时乡亲们、推销员和游民以及五花八门的人,开始进来买南行的车票。车站售票员说,他七点半吃好饭进候车室就注意到有人坐在那儿,但他没特别留意,直到她去售票窗口询问去杰弗生的火车几时开。他说当时他正忙着,只抬头晃了一眼,回答说‘明天’,手上的活儿也没停。接着他说,过了一会儿像有啥东西引他抬起头来,原来窗口边露出一根羽毛,一张圆圆的面孔望着他。

   “‘我要买两张票,’她说。

   “‘那趟车早上两点才到站,’售票员说,他也没认出她是谁,‘要是你打算早些到杰弗生镇,最好进城去雇辆车。知不知道进城咋走?’可是他说,她只是站在那儿,从打结的布袋里掏出硬币来数,一毛的五分的;他递给她两张票,然后他的目光掠过她身边,从窗口看见了博士大叔,才明白她是谁。他说他俩坐在那儿,赶南行车的乡亲们进来了,火车到了站又离开,他们仍然坐在那儿。他说博士大叔还是那副昏睡迷糊的样儿。接着南行的车开了,有的乡亲没进城,呆在车站不时进进出出,都看见博士大叔和妻子坐在条凳上,直到售票员把候车室的灯关了。

   “那之后也还有乡亲留在那儿。人们从窗口望见他俩摸黑坐在屋子里。也许他们能看见那根羽毛,还有博士大叔的白头发。后来,博士大叔醒了,发现自己坐在那儿,他似乎毫不感到奇怪,也没觉得坐在那儿有啥不乐意。他竭力提提神,像昏昏糊糊了一大阵之后,现在该是拿出点儿精神的时候了。人们听见她向他打‘嘘——’声,这时他正想开始讲话。售票员进屋把灯打开,告诉他们两点钟的车就要到了,他俩还坐在那儿,她仍在不断向他‘嘘——嘘——’,像在诓小孩子;博士大叔叫嚷起来:‘淫荡,可恶!可恶,淫荡!’”
   十六

   拜伦敲门没有得到回应,便离开门廊绕过房舍走进那小小的四合后院。他一眼就看见桑树下那把椅子。那是一把褪色陈旧的曾经修补过的帆布躺椅,海托华长期卧躺以致帆布下陷呈现出他的体形,即使空着也似乎幽灵般地托着主人肥胖的不匀称的身躯。拜伦朝椅边走去,心想这把唤起人们对于诸如闲置不用、懒散淡漠、与世隔离的寒酸境况等等意味的回忆的无声椅子,恰好是它主人的象征,也是他的生存境遇的写照。“我又要去打扰他,”他想,嘴唇微微地上翘了一下,想着又一次?我迄今带给他的干扰,甚至他也会明白现在那干扰已算不了什么。而且又到了星期日。我想星期日会令他难受的,这一天是乡亲们的日子。

   他走到椅子背后,俯身往下看,海托华还在熟睡。他那臃肿的大肚皮上,反扣着一本翻开的书,他身上穿的白衬衣(一件干净的新换的衬衣)罩在像气球一般的肚皮上,下摆绽开着,露出破旧的黑裤子。海托华的双手交叠着放在书本上,神态静谧安宁,宽厚慈祥,几乎像位大主教的神气。衬衣的式样很老,衬着一块草率烫压的花格护胸,他没有穿外衣。他的嘴张着,肌肉松弛,沿着嘴边鼻旁下垂,圆圆的出气口道下面露出有色渍的牙齿,惟有那鼻梁依然端庄没有改变,经受住了岁月的增长,年复一年的磨难。看着这张没有知觉的面孔,拜伦似乎觉得这整个人都从他鼻子以下消失不存了,惟有鼻梁在征服懒怠邋遢的阵地上仍顽强地支撑着某种值得骄傲和富于勇敢精神的东西,像一面被忘怀的旗帜插在废弃的城堡之上。太阳光,从桑叶遮蔽的天空透射来的光线,闪烁炫晃在他的眼镜片上,因此拜伦无法辨别海托华几时睁开了眼睛。他只见他的嘴闭上,交叠的双手一动,海托华便坐起身来。“噢,”他说,“呃?是谁——噢,是拜伦。”

   拜伦俯视着他,面容十分庄重,不再带有同情怜悯的神情,也许什么也说不上,只是非常冷静,十分坚定。他平平板板地说:“昨天他们抓到了他。我猜你还没听说这个,就像当初没听说杀人的事。”

   “抓到了他?”

   “克里斯默斯。在摩兹镇。他到了那个镇,就我所知,还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有人认出了他。”

   “抓到了他,”海托华现在直起身坐在椅子里,“你来告诉我,说他——他们已经……”

   “不。还没有谁把他怎么样。他还没死,关在监牢里,还不错。”

   “不错。你说他还不错。拜伦说他还不错——拜伦·邦奇帮了那个女人的情夫的忙,而他为了一千块钱出卖了朋友,拜伦还说这事不错。把那女人藏起来,不让她见孩子的父亲,而那——说是另一个情夫可以吗,拜伦?我可以那样说吗?因为拜伦·邦奇掩盖了真相,我也只好不说真话吗?”

   “要是公众的谈论能制造真相,那么我认为这便是真相,尤其当人们发现是我把他们俩关进了监狱。”

   “他们俩?”

   “包括布朗。虽然大多数乡亲几乎都认定布朗没胆量干那桩杀人的事或者充当杀人帮凶,就像在追捕那凶手时他没本事抓到或者帮助抓到那人。但是人们却可以说拜伦·邦奇已经让他安全地蹲在监狱里了。”

   “噢,是的,”海托华的声音有点儿颤抖,高亢而又尖细,“拜伦·邦奇现在成了公共利益和公众道德的维护者。赞赏的获得者,继承者,现在又将得到那个不相匹配的妻子——我可以这样说吗?我这样说算理解拜伦的心意吗?”说着他开始哭起来,肥大的身躯颓然陷进椅子里。“我不想动感情,你是知道的。但你不应该来打扰我,烦我,当我已经——已经说服自己不闻不问——被人劝服百事不管——而这种事竟然找上门来烦我,在我已经年迈,对人们的想法已经心安理得——”拜伦曾经见过他坐着汗如泪下的情形,而此刻却见他的泪水像汗水一般淌过他松弛的面颊。

   “我明白。这是桩可悲的事。太不该烦扰你。我没意识到,我最初牵涉进去时我真不知道。要不我一定会……然而你是一位牧师,不能回避这个。”

   “我不是牧师。而这并不是出于我的意愿。还记得吧,不是我自己放弃再当牧师的。那是他们的意志,胜过命令,他们那些人像你,像她,像关在那边监狱的他,像那些把他们的意志强加于他的人,他们对他跟处置我一个样,肆意侮辱,施用暴力;而别的人跟他们一样都由同一个上帝造就,却被他们强迫去做事,但他们又反过来因为他那样做了而加害于他。那不是我心甘情愿放弃的。记住。”

   “我知道这个。因为一个人没有被给予那么多选择。在那之前你自己却做过选择。”海托华瞧着他。“在我出世之前,你曾有过选择,而且你做了选择,在我、她或他出世之前。当牧师就是你的选择。我认为无论是善良的人或邪恶的人同样得为所做的选择受苦。她、他,还有我,都不会例外。这同样包括其他人,另一个女人。”

   “另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女人?我都五十多岁了。难道我的生活非得受人侵犯,我的安宁必须被两个迷途的女人破坏,拜伦?”

   “这另一个女人不再是迷途人。她迷途了三十年,可现在她清醒了。她是他的外祖母。”

   “谁的外祖母?”

   “克里斯默斯的,”拜伦说。

   海托华从黑洞洞的书房窗口等待着,望着街道和住宅的前门,当远处的音乐一开始响起他就会听见。他不明白自己在期待那音乐,每个星期三和星期日晚上,他都坐在黑暗的窗口等待音乐开始。他几乎分秒不差地知道它开始的时刻,完全不用看表或者看钟。他既不使用表也不使用钟,二十五年来两者他都不需要。他过着与机械时刻毫不相干的生活。但也正是为了这缘故,他从未丧失过时间观念。他像是通过潜意识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些固定场合的实感,据此他逝去的生活得以在现实世界中井井有条地呈现。不用求助时钟,他只消一想就立即知道星期日做早、晚礼拜和星期三晚上祷告仪式的特定时刻,在开始和结束这两个固定时刻之间,要在往日他会在哪里,正干什么;知道他进教堂的准确时间,知道应当在某个时刻结束他精心准备的祷告或布道。因此,黄昏还未完全消退他便自言自语现在人们聚在一起,沿着街道缓慢走近,转身进去,彼此招呼问好:成群的人,成对的人,单个的人。教堂里面有些人在攀谈,声音很低,女人在不断地打扇,响起咝咝的声音,还向刚到的经过甬道的朋友点头致意,加鲁塞尔斯小姐(她是风琴手,死去差不多二十年了)就是其中之一,不一会儿她就要起身进入风琴所在的楼厢星期日晚上的祷告会,他总觉得这仿佛是人们与上帝靠得最近的时刻,胜过七天中任何别的时间。在教堂的各种集会之中,惟独这个场合具有某种静穆感,这种感觉正是人们对教堂的期望和办教堂的目的。这时,人们的精神和心胸得到净化,倘若真有净化的可能;过去的一个星期连同其间遭遇的任何灾祸,都被早礼拜仪式的严肃庄重的浓烈气氛结束了,罪过清算了,一笔勾销;而下一个星期,无论会有什么厄难出现,此刻的心灵却静静地沐浴在信仰和希望的凉爽柔和的春风里。

   坐在漆黑的窗边,他仿佛看见他们现在聚在一起,走进门去。他们几乎全都去了这时他身子略微靠前,开始说“快啦,快啦”。然后像一直在等待他打个手势似的,音乐忽然演奏起来。风琴奏出的旋律透过夏夜传来,宏亮而又低沉,响亮的声音里交融着惨淡与庄严的韵味,这自由无阻的声音仿佛随着量的聚积而凝现出各种受苦的形状和姿态,庄严静穆,意味深长,令人入迷。然而即使这时,它仍带有另一种音调:严厉,毫不宽恕,有意摒弃以致毁弃激情;恳求的不是爱,不是生命,而是不允许把它给予别人,以响亮的音调强烈地要求死亡,仿佛死亡是一项恩惠;这同新教各派的音乐完全一样。接受这音乐的人们似乎在赞美声中更加高声地称颂,既然是这音乐所赞颂和象征的东西铸成了他们目前的状况,他们也以赞颂来回报它。他听着,似乎感到自己的历史、自己的乡土和自己身上循环流动的血液在这音乐中出神入化了;而他出自其间、生活其间的人们,却永远领略不到欢乐,承受不住灾祸的打击,但又无法逃遁,无法安然置之度外。即使得到欢乐或者陶醉,他们似乎也受用不了:他们宣泄的方式会是暴力,酗酒、斗殴或者祷告;灾祸,总是与暴力联在一起,也显然无法逃避因此他们奉行的宗教为什么不该驱使他们自己经受苦难和互相折磨呢?他想。他仿佛从音乐中听到了他们已经知道明天必须付诸行动的宣言和做出的奉献。他似乎觉得匆匆过去的一周有若激流,而从明天开始的一个星期将是无底深渊,而此刻则在瀑布的边缘;这瀑布是溪流高涨汇合而成的一串宏亮高亢的厉声呼喊,不是在为自己辩护,而是在为自己投身而下唱出的临死赞歌;不是在向任何神祇祷告,而是在向囚于死牢的人诉说;他能听见他们的歌声,还能听见另外两处教堂传来的音乐,在他被处以死刑时,他们也会竖起十字架。“他们会很乐意这样做,”他说,倚在漆黑的窗边。他感到嘴唇和下巴的肌肉由于预感到什么而变得紧张起来,某种甚至比嘲笑更为可怕的事。“既然怜悯他等于承认他们怀疑自己,等于表明他们自己也希望、也需要得到怜悯。他们那样做会很乐意的,会乐意那样做的。因此,这是多么可怕啊!可怕,可怕。”这时,他身子往前一靠,看见三个人走来,走在阴影里,侧影映着街灯,转身进了前门。他已经认出拜伦,便注视着跟在他身后的另外两人。他知道那是一女一男,除了能辨明其中一人穿的是衣裙外,两人几乎完全相似:同样的高矮,一致的块头,比普通男女还宽大一倍,像两头熊。他忍俊不禁。“拜伦头上要是顶块手绢、戴上耳环那就有意思了。”他这样想着,禁不住大笑特笑,一面不出声响地准备去开门,一面竭力收敛笑容,以便拜伦敲门时他早到了门边。

   拜伦把他们领进书房——一个是身穿紫色衣裙的矮胖女人,帽子上插根羽毛,手里拿把阳伞,面孔极为古板;另一个是脏得出奇的男人,令人难以置信地显得衰老,蓄着一把带烟草气味的山羊胡,两眼射出疯狂的目光。他们进屋时并无胆怯的神情,却有些木偶般的呆板拘谨,像是在受笨拙的弹簧装置操纵。两人之中女的显得更为自信,至少更为清醒。尽管她凝重机械,缺乏生气,却显然是为着某种明确的目的而来,起码抱着某种模糊的希望。但海托华一眼便看出那男人处于麻木不仁的状态,昏昏糊糊地全然不知身在何处,而且带着一种随时都可能爆炸发作的神情,自相矛盾地显得既痴迷又机警。

   “这就是她,”拜伦平静地说,“海因斯太太。”

   他们站在那儿不动:女的像是经过长途跋涉现在终于到达了终点,面对陌生的面孔和环境,她安静地等待着,冷冷的如同冰山,呆呆的如同着了颜色的石刻;脏老头子显得冷静机警,但随时有可能大发雷霆。似乎两人谁也不大在意要理睬海托华,看不出是否对他抱有兴趣。海托华指了指椅子。拜伦引女人就坐,她小心翼翼地坐下,手里仍握着阳伞,男的则一屁股坐进椅子。海托华挪了把椅子在书桌对面坐下,问道:“她想同我谈什么?”

   女人坐着没动。显然她没听见。她像一个靠抱着希望而获得力量、刚刚完成了一次艰苦旅行的人,现在不想动弹,只是等待着。“这就是他,”拜伦说,“他叫海托华牧师。告诉他吧。把你想让他知道的都告诉他。”拜伦讲话时,她瞧着他,脸上完全没有表情。这张面孔背后要有什么隐衷的话,全被古板的面容掩盖了,如果抱有任何期望或渴求,也没有一丝流露。“告诉他吧,”拜伦说,“告诉他你来找他的原因。你到杰弗生镇来的目的。”

   “那是因为——”她说。她的声音突然而又深沉,虽然不高却几乎刺耳。仿佛她开口讲话时没打算发出这样大的声音;她似乎听了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吃惊,连忙住口,目光从一张面孔移到另一张上。

   “告诉我吧,”海托华说,“尽量讲给我听。”

   “那是因为我……”她的声音再次止住,虽然仍然不高,却像受了声音本身的惊骇嘎地一下断了。仿佛这五个字自动形成了一道障碍,她的声音没法越过去;他们差不多能看见她做出努力来绕过它。“他能行走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她说,“整整三十年我都没见过他。从来没见过他独立行走,没叫过一声他的名字——”

   “淫荡,可恶!”男的突然嚷叫,声音很高,又尖细又有力。“淫荡,可恶!”说完便住嘴了。他从直觉和梦幻的状态叫嚷出这四个字,带着满腔愤怒,预言家般的突然,别的话也不多说。海托华瞅了他一眼,然后瞧了瞧拜伦。拜伦平静地说:

   “他是他们女儿的孩子。他——”他的头略微摆动指着老头儿,这时老头儿正以疯狂的炯炯目光注视着海托华,“——婴孩一下地他就把他抱走了。她不知道他把婴孩咋办了,甚至不知道婴儿的死活,直到——”

   老头儿再次以那种令人吃惊的突然把话打断。但这次他没有高声叫嚷:他的声音现在同拜伦的一样平静,有条有理。他的讲述清楚,只是声音略微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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