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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忆凉辰-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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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等她开口留他,只要她一句话,他便会有留下来的借口。

卫灼然这样想着,忽然对面走过来一个穿着苍蓝破衫的醉汉,摇摇坠坠地撞上桌来,“哐当”,碎了好几叠佳肴,其中一盘宋嫂鱼羹更是尽数泼在了苏锦凉的粉裳上。

他微一蹙眉,立刻便起身过来替她擦拭裙摆,问她有没有事。

苏锦凉连连摆手说没关系,抬起头,只见那醉汉慢悠悠转过来看了她一眼,花白的胡须,是个糟老头,早已喝得满面红光,他飘然看她一眼,又不以为意地荡向前去了。

她瞧见卫灼然俯身替她擦拭脏兮兮的裙子,心里不觉有点焦躁,刚想出声叫他不用忙了,就听见前边那老头扯着嗓子的一声粝喊:“给我拿最好的池阳春来!”

老头已醉得扑倒在柜台上,还是徐徐竖起两根指头,熏熏道:“我要两坛……”

“去去去!糟老头子!快滚出去!”伙计拿了掸子就来赶他,一脸厌恶,“我们醉仙居招待的都是贵客,你别在这浊了贵人的眼!”

苏锦凉隐隐皱了眉,她本对这老头心有不悦,但看见那伙计的嘴脸心里还是冒火,没钱又怎么了?!说话凭什么这么不尊重人!

她还未吭声,又听得那老头突然扬了调子,翻了个身仰倒在柜台上,仍旧是喝醉了的豪言乱语:“我有钱!给我拿最好的酒来!我是谢梦春!南府画郎……嗝……书画千金!”

这下,卫灼然亦是停下手里的活,转头朝他望了过去。

这空当,苏锦凉早已赶上柜前,一把扶住老头,惊喜问道:“你真是谢梦春?!”

老头抬头白了她一眼,一个响亮的嗝,喷了她满脸酒气,谩道:“关你何事?”

苏锦凉想起顾临予曾与她描述过此人一二,行径样貌倒也大体相符,她全顾不上这些,只艰难扶稳踉跄的他,急声道:“我请你喝酒,你把你的字画卖给我好不好?”

一双手臂稳稳扶住她,身后那人已快步随至,替她隔开些浑浊酒气。

谢老头豪迈不羁地一挥手,人都跳起来一丈,他不看她一眼,只高声喝道:“谁要你请我喝酒?!老夫是谢梦春!你算什么东西!”

卫灼然皱眉,横身将苏锦凉挡在身后,稳稳扶住谢老头,将他拉去了就近的干净方桌坐下。

苏锦凉看卫灼然面色有些不好,不知他意欲何为,紧随在身后,轻轻拉了拉他袖子,皱眉道:“我是真的想要……”

卫灼然淡淡回她,低道:“放心,我知道。”

他一拂衣摆,坐□来,不疾不徐地给谢梦春倒茶,随手端递给他:“谢前辈,池阳春已经差人去取了,上好的正快马加鞭从萧和郡送过来,您先喝这个润口。”

谢梦春眯着眼睛,一口饮了,咂嘴道:“什么破酒,味道也忒淡了……”

苏锦凉惴惴不安地在卫灼然身旁坐下来,担忧地看着泰然自若的他。

“谢前辈遍饮百酒,怎会不晓这是何珍酿?”卫灼然信手又倒了一流,递过去,“来,再饮一杯。”

一杯又一杯,谢酒鬼的酒气终于解了大半,可还是半醉半醒的,只微微通些世故。

卫灼然见他已有神志,便将酒杯推至一旁,敬然谈起正事:“谢前辈,我二人是真心想求墨迹一幅,还望您老人家不吝赐宝,若有所需,不论金银万载,斗酒千觞,定当双手奉上。”

谢老头怒了,拍案骂道:“什么金银!全是粪土!”随后又是一个嗝,浓浓的酒气卷过他的昏脑,复变得浑浑,“后生小儿……叫我给我就给,老夫不是太无面子!”

苏锦凉眼见这事要黄,情急之下忙摇醒他,连声歉道:“前辈前辈……是我们莽撞无礼了,我跟您赔罪,但我是真心想要求真迹一幅,您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我一定办到。”

“哼!不自量力。”谢老头摇摇晃晃地,端起那玉壶就着杯嘴就饮了下去,转瞬,连那茶壶都空了。

他扑倒在桌上,忽而又兴奋得直挺起身来,哈哈大笑,指着卫灼然道:“我知道了!这是荆南的白玉泉是不是!”

苏锦凉扶住谢酒鬼,急声道:“前辈……”

谢梦春皱了眉,粗声粗气地甩开苏锦凉的手:“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识趣,扫老夫的兴?!”

他态度极是不好,冲苏锦凉咄咄道:“说了不给就不给!你不死心是不是?!那好!我要繁星为灯,河神下菜,佛光为衣,长风为马!你若给我寻了来,我便赐你墨宝一幅!”

谢梦春这一席话说得声音洪大,楼上各座均是听得清晰入耳,众人本就嫌他狂妄多话,忽然闻得这惊世一语,更是纷纷侧目。

苏锦凉皱眉沉思了好久,终于一咬牙,应声道:“好,我去替你找了来,你说话要算话。”

“笑话!老夫还骗你这个奶娃娃?”谢老头又醉倒在了桌上,砸吧着嘴。

卫灼然俊眉紧蹙,握住她的手,阻了她的几欲离去:“锦凉……算了,他是有心刁难,我日后再替你想办法……”

苏锦凉摇摇头,轻然一笑:“没事,你放心,我有分寸。”

卫灼然凝着她,目光浓郁得像一泓吹不散的池水,好久,才转了淡,道:“那我去。”

苏锦凉刚想摇头,那谢老头就出声了,一把抓住卫灼然的袖口,晃悠着抬了头:“后生!你陪老夫喝酒!她说她要干!就让她去干!”

苏锦凉已不再犹豫,转身就“蹭蹭”下了楼,她早听说,这谢梦春脾气古怪,性子刁钻,字画是出了名的难求,今日这辛苦是少不了了。

她立在醉仙居门前,抬眼望见湛蓝的天,深吸了口气,便下定决心出发了。

卫灼然坐在上阁,瞧见窗下的她消失在丛丛人海里,单薄决绝的背影就像天边从不会为谁驻足的流云。

谢梦春晃着那玉瓶,闷声不悦:“后生,这酒怎么没了!来!再来!”

卫灼然提起一壶新茶替他斟满,神色淡淡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谢梦春醉得老夫聊发少年狂,嘻嘻哈哈地,醉眼朦胧间,瞧见卫灼然默然斟茶的样子,一把碰了他的杯子,悠道:“后生!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今朝有酒今朝醉!喝酒!”

卫灼然竟像是淡然默许了,只手端起杯盏送至唇边,他轻轻捏着这墨绿小杯,凝着窗外延沓排开的墨瓦市集,俊眉轻蹙不散。

“这一生,若能换得你此般为我,倒也无憾了……”他低涩一笑,抬头饮尽,唇角满是苦意,放下杯来。

谢梦春已是在对面倒头大睡,卫灼然静默无语,抬手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窗外流云急卷,闹声迭起,他自斟自饮,竟也在那清茶里尝出了白玉泉的味道,几番下来,亦有些醉了。

*****

整整过了四个时辰,才听见苏锦凉“蹭蹭”踏上楼的声音。

卫灼然心内骤紧,闻见那声音愈来愈近,她的脚步很重,一定是受了不少辛苦,那步子里又蕴着灵快轻巧,亦是急不可耐了。

谢梦春在对面怪里怪气地轻哼了

96、89、少年听雨歌楼上(二) 。。。

一声,抱肘望向窗外,布市的都陆续收摊了,再接下来就是夜市了。

这几个时辰里,谢梦春已醒了酒,知道自己是被个后生耍了,怎么都没有好脸色,对着卫灼然吹胡子瞪眼的,干坐到了现在。

苏锦凉才到面前,他就发火了,冲着她恶声恶气:“你这死丫头怎么才来!找来了没有!老夫要走了!”

卫灼然强压下心里的火气,尽量不予理会,只看向苏锦凉。

她一身狼狈,衣衫被勾得破破烂烂,面上也不甚干净,发结亦快散了。

卫灼然惊觉起身,上前连连问她是从何处累得这一身狼藉,有没有受伤?或是他人欺侮,受了委屈。

苏锦凉只咧嘴大笑,拍了拍胸脯说没事。

谢梦春此生最恨看小儿女在面前情长,胡须都要气飘了起来,瞪着苏锦凉怒声道:“东西在哪?!老夫可没工夫陪你磨蹭,我要走了!”

“找到了找到了!”苏锦凉连连哄他,“马上就好了。”

话毕,她也不耐起来,仆仆风尘的小脸望向窗外,细眉皱了起来:“那家伙……怎么还不来啊?”

“来了来了……”有人懒懒接过她的话,顷刻间,楼梯上现出一华服公子,青袍金云冠,松松负了手走来这桌边坐下,也不看他们一眼,伸手就给自己倒了杯茶,打了个哈欠,似还未睡醒的样子,兀自低语道,“两个人谈爱还要我来收拾烂摊子……”

青阳炎甫一落座没多久,楼梯上就响了大动静,不一会儿,浩浩荡荡的下人就抬着东西上楼来了。

苏锦凉眉梢一喜,忙迎上去清点。

一口大缸,一席长盒,还有一个华丽到叹为观止的大宝箱。

星星呢?河神呢?佛光清风又是在哪?谢梦春还没开口,就被身边那人抢了白。

“苏锦凉,你到底在耍什么把戏!今儿我府上被你折腾了一天,晚上我还新纳了妾呢!”

青阳炎这话还没说完,就闷哼了一声,卫灼然一记重扇狠狠敲在他胸口,他看都不看他一眼,只冷冷道:“憋着!一晚死不了人。”

青阳炎摸着胸口,怪叫了几句“负心汉”,便也不再多语了。

苏锦凉瞧了瞧窗外,残阳还在垂死挣扎着最后一抹血色,便抱歉地笑了笑:“这会天还没黑,看繁星只有再等等了。”

谢梦春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屑地抚了抚长须。

苏锦凉见他不喜,忙赔礼道:“谢前辈您胸襟宽广,是道骨仙风的人物,繁星神明什么的想必也都不足为奇,后生就献丑了。”

这话是她故意说的,正中谢梦春下怀,顾临予曾言谢梦春常梦得神游四海,自己是仙姿飘然的神仙,掌星为灯,彩霞为衣,腾云而飞,好不快活!唯独却有一河神老跟他过不去,每每梦得春光大好,河神便怒涛而至,扰他的神仙梦。

谢梦春虽有心于天,无奈却醉于凡尘梦好,总离不开酒肉玩乐,一身的俗世味,此生头一次被赞仙风道骨,得意得又摸了两把胡须。

苏锦凉趁热打铁,投其所好,又夸赞了他两把:“前辈这把胡须真是神气极了,像是天上神仙才有的!”

青阳炎极不自在地猛咳了起来,卫灼然坐在一旁,虽是面色镇定如常,但仔细一看,还是有些内伤的。

谢梦春牛气得要飘到天上去,头都昂起来了,带劲地摸了摸:“那是自然!”

“所以……”苏锦凉嘿嘿地傻笑了起来,带着点不好好意,她转身从那大水缸里抱出了一只摇头摆尾、几欲蹦下来的大肥鱼,强词夺理道,“这鲶鱼长了副长须,虽不及您一半神气,但做个小小河神,还是绰绰有余的啦……”

像是觉得自己底气不足,苏锦凉抱着那胖河神,笑得要多谄媚有多谄媚,看楞了坐在对面的三个人。

可怜的谢神仙,仙云还没驾起,就从云头上栽下来了。

半晌,卫灼然才忍不住一阵憋笑,青阳炎比较不给面子,是大声就笑了出来。

谢梦春一个糟老头默默地坐在桌角,心中的懑愤无处可抒,只死死盯着她,憋气道:“下一个!”

苏锦凉见自己蒙混过关便开心得笑了,转身将胖头鱼丢进缸里就想将那宝箱打开。

手都搭上箱盖了,她又忽然煞有其事地直起身转过头来,一脸正色道:“接下来的这个是佛光法袍,那可是光芒大盛的!若是忽然打开,怕是会刺坏了眼睛……还请三位先把眼闭上,待我取了出来,再缓缓……缓缓地睁开……”

苏锦凉说得神乎其神就跟变魔术似的,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有人肯如她所言闭上眼睛。

片刻,倒是卫灼然先笑了,把扇子搁在桌上就大方闭上了眼睛。

他神色泰然,嘴角笑意勾得浓浓的。

他知道,她那副表情一看就没安好心,倒要看看她又玩了什么把戏。

谢老头见状,也因着对神仙梦的迫不及待,赶忙跟着闭上了,他面色堕在黑暗里,额上有几道深深的沟壑,花白长须随着呼吸在黑暗里紧张地起伏。

青阳炎左顾右盼,低低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最后还是心有不甘地闭上了。

楼上寥寥几桌坐客也跟着好奇,跃跃欲试闭上了眼,小二搭着手巾在肩,靠在庭柱上,紧闭双目。那表情既兴奋又不耐,想等会儿仔细擦亮了眼将稀世珍宝一睹为快。

整个楼阁忽然变得静谧莫测,夜幕落下来了,江上的清风徐徐吹进室来,清舒无比。

苏锦凉轻步走过去,挑下了金灿灿的搭环,将那华美无双的宝箱缓缓打开。

作者有话要说:OH。写得眼疼脖子酸,但是心里很HI生!我果然还是完成了两更啊!

啊哈哈哈!仰天长啸!

亲爱的们!我爱你们!

97

97、90、晚来风雨卷苍云(一) 。。。

“好了。”

众人闻声,皆亟不可待地睁开双目,可定睛一看却是楞了。

只见苏锦凉笑盈盈地立在面前,表情里还带着十二万分的郑重,她手捧一托古檀华光匣,小心翼翼地护着,可匣盒里竟然什么都没有。

众人呆了片刻,还是谢老头先粗气出声,人都从靠椅上急起来了一寸:“袍子呢?!你个丫头耍我?!”

苏锦凉愣住,继作惊讶状,退后一步,不可置信地看了看盒子又看了看谢梦春,屏息道:“你……你没看见么?!”

说着她又将那檀盒往前一送。

这下,整楼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纷纷交头接耳了起来。

苏锦凉未闻这嘈杂碎语,仍作沉思状,不能相信地望着那匣盒,连连探究地摇头,好半天,才猛地抬起首,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

“那仙人赠我法袍时曾说,这仙袍是钟四宇清明之气所聚,只有慧根善良之人才能识得,那些心地污秽、愚笨不堪的人皆被蒙蔽混沌不可得见……只可惜,我遇上那仙人时是作的男儿打扮,这法袍自然也是男款,不敢妄穿,怕亵渎了灵气,只好取来赠予有缘之人,可是……”苏锦凉作出一副很困扰的样子,“谢前辈你是此等高人,没道理看不见啊……”

卫灼然瞧见她那般装模作样,已隐隐现了笑意,忍得很是难受,青阳炎愣了片刻,转尔也扶额低首,双肩颤动了起来。

苏锦凉觉得做戏还是该做到家些,便将那盒子往卫灼然面前一递,诚心求证的样子:“卫公子,你能瞧见么?”

卫灼然亦作泰然无私状,“刷”地展开折扇,缓摇了起来:“自然是瞧见了,此袍果然仙气缭绕,这云霞腾飞的绣功真乃人间不可得。”

他说得极度义正言辞,装腔作势,然望着苏锦凉的眼神却是诡秘无比。

青阳炎也是耐不住的主,长喝一声就站了起来,走至苏锦凉面前将那袍子抖开,认真地端详,那掂、拿、抖、展的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浑然天成,看得苏锦凉目瞪口呆,一时都不知作何反应。

青阳炎端着那仙气逼人的袍子端详了好久,剑眉蹙起,一副沉思的样子,好久才缓缓吐了一句:“真是奇珍。”可他却又突然扬了个八度,惊道,“这袍子上怎么还会有条狗?!”

卫灼然立刻起了身,走去他身旁,紧紧扣住他一只手,将袍子扯过来了一些,亦是好奇:“是吗,在哪儿?我看看。”

苏锦凉感到很迷茫,她望了望谢梦春,谢老头坐在后边望着前面两个钻研袍子的高大背影,亦是很迷茫。

两人将那仙袍研究了半天,最终青阳炎的手不知何故青了一块,以“原来是尊瑞兽”作了结果。

无耻的苏锦凉趁热打铁,转身向满楼的人展示了这威风凛凛的袍子:“大家都瞧见了么?”

众人点头的动作整齐划一,以小二哥为代表,点头点得格外铿锵有力,外带一副陶醉惊艳的神情。

苏锦凉很满意,转身将这子虚乌有的仙袍呈到谢梦春面前,青阳炎体贴地拍了拍袍上落的灰,同卫灼然立在一起,三人呈拷问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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