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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忆凉辰-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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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落落大王


1、引子 。。。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

又近年关,这时日最是冷。

她往他怀里靠了些,两人都不发一语。

夜有些深,只闻见轻摇的橹声。

隔着几缕幽雾,江面上缓缓漂过来座画舫,轻寒的罗幕下隐约可见舞女婀娜的身姿。有倩影抱着琵琶,歌声袅袅:“柳荫烟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

她漫不经心地半睁了眼,船公仍立在舟尾划桨,水声缠绵,清得像十七岁时的午梦。她索性从他怀里起了身,望着秦淮河上悬着的那轮满月,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他知她怕冷,便一手环着她的肩,纤长的手指浅浅地梳着她柔软的青丝,就着弧度滑下来,将她的长发都拂至一边,露出皓颈红丝。

轻轻一扯,那截短短的玉笙便落在了手里,还余着她和暖的温度。

她也一把扯了回来,丝毫不让人般,仍是塞进衣襟里,笑得有几分示威的意味:“这可是师傅给我的,没你的份。”

他略一扬眉,神色不置可否:“那次就是这玩意儿带你上山的?”

她重重地靠回他肩上,似是被提起了伤心事,面色有些阴郁,半晌,她幽幽道:“你要知道,不管你在哪处,带着它,我总是能找到你的。”

他望着她微蹙的眉,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将她环得更紧,眼神弥散在空濛的江面上。

她片刻也好了,面色又明润如初,在他肩上舒服地蹭了几下,似是无限回味:“晚上的梁溪脆膳真好吃。”

画舫远远地漂去了别处,这偌大的金陵,这千尺秦淮,像是只余着这一叶扁舟,静静地泛。

一个和满的清梦,任谁也不能扰。

寂寂的夜里,他吹起了埙,曲声渺远地洒上了舟下的凌波素练。

她靠在他肩上,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还在袅云山上的日子。

她又在白玉台上极没有耐心地写那几个字,下了大气力却总显得潦草,像鸡爪卷着狂风,一地的狼藉,她把毛笔一丢,真是远没有打架来得爽快!

他教了她好多遍,她的字还是这样惨不忍睹,他终于忍不住屈指在她脑门上敲了两下,笑里是七分玩味,三分好奇:“苏锦凉,你脑子里装着的是浆糊么!”

她白他一眼,满脸的不愿争辩,指着自己的脑门:“你见过这么牢固的浆糊么!”

他又笑,是十分的玩味,两个指头捏住她的下巴使劲地摇晃,想看看是不是真的粘这么牢。

檀放抱着药筛子出来,见着自己师兄偷香窃玉的这么一幕,又小跑回去给师傅汇报消息:“师傅啊师傅,临予哥哥又下毒手了!”

她想着想着就笑了,嘴角咧开,极其无赖的笑容。

那时在山上,有花开不败的白玉兰,她和他闲谈,他说最喜谢梦春的字,只可惜为人孤高,性情怪癖,传作甚少,只有在幼年时有幸得见过他的真迹。

南府画郎谢梦春,一笔银钩黯星辰。

她嘴角轻轻撅了一下,似是有些不屑,为人孤高么,刚才还不是和他们一起吃了饭?三个人加上他的书童坐在一起打了圈牌,姓谢的还输掉了七根胡子。

她有一搭没一搭凌乱地想着,靠在他的肩上,他仍在吹着埙,这样苍凉的器乐竟被他吹出了缠绵缱绻的意味。

江上的风有些大,她微眯着眼。

此刻,他就在身边,好好地,伴着她。

而那时,她却只得远远地望着。

他站在白玉台上,背影挺拔又孤清,总像是留不住一样,随时哪一刻就要走。

她闭了眼睛,再不想什么,只是静静地听他吹。

经历了这么多,他能如此刻这般在身边,伸手可触,她知是多难得。

平江烟面,这独一的幽曲缭得格外的空旷寂远。

他伴着她,在这一叶扁舟上,泛过了乌衣巷、朱雀桥、桃叶渡。

她轻阖着眼,像是看到了华灯灿烂,金粉楼台,美人歌舞,画舫凌波。

他伴着她,阅过了这两岸的清绵与繁盛。

一路顺流而下,他们却始终是在这秦淮中央。

朗月就在天上。

但愿人长久,天涯共此时。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一切又恢复了最初的寂静。

只有她,和他,还有船公在后边摇得愈发缠绵的桨声。

半晌,她终于张了张嘴,嘴角似是往下拉,有些不高兴般,声音却是无比的平静。

净月清风,她的声音比这秦淮的江水还要清澈。

“……顾临予,一辈子那么长。”

作者有话要说:背景音乐是故乡的原风景。

一般都是陶笛的版本,也能差不多有那个意思。

但还是觉得埙的会贴切些。

2

2、楔子 。。。

我出生在太阳燎原般燃烧的七月。

我小时候裹着毯子举着衣撑,脖子上套着高压锅的橡皮圈,眉间点上红痣,说我是叱咤风云的红孩儿。

我五岁那年一不小心就烧了人家的新房子,火光红红的像孙悟空卷着五彩祥云驾到一样。

我一直是乐坪路上降妖除魔无法无天的小霸王。

我总是在晚上偷偷溜出来背着整个孤儿院熟睡的孩子们还有宿管大妈和沉然一起去买四方街的梭罗。

我大概还没有喜欢过的男生。

我今年16岁。

我叫苏锦凉。

作者有话要说:啊,变态的我就是要弄两个楔子。接下来的文就会正常了。不会再这么短短的两章!

3

3、第一章 夜来幽梦还锦乡 。。。

作者有话要说:前边有7万字的一人称,是初写文时的一念之差。

如果看不惯我这一人称的筒子们,可以直接跳去第十五章 都忘却旧题诗处(三)。不要X掉。全文风格参照引子。

以后有机会一定重修~

恩,看吧~

我最好的朋友夏之失踪了,整整三天。

而这三天里我一直在做一个一样的梦:

我又回到了那个飘着大雪的冬天,一打开酒吧的门,就看见沉然站在外边垠垠的雪地上。我飞快地跑到他的面前,哆嗦着双脚在雪上不停地跺,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沉然好冷啊。”

沉然笑咪咪的说:“谁叫你今天晚上还要去唱。”

我嬉皮笑脸瞪着他:“今天晚上的钱才多啊!”

沉然没有接我的话,拉着我踩着厚厚的雪往家走。

我抬起头,看见深沉沉的天空飘下来大片大片灰色的雪,开心地深吸了一口气,空气冷冰冰的,我却觉得无比的幸福。

“锦凉~新年快乐~!”

我转过头,看见松松站在门口朝我用力挥手,吉他男站在他身后也轻轻地摆摆手。

“HAPPY NEWYEAR~!”我大声的喊。

门复又推开,剩下的一干牛鬼蛇神也相继走出来,佩佩看到我开心地卷起了长长的围巾挥手示意。沉然转过头微笑着看了一下,继续拉着我往前走了。

路上的人都有说有笑稀稀落落地走着,我跟在沉然后边,心里闹哄哄的却怎么也不肯静下来。

四方街那条路总是特别的脏,还有一个又一个的污水坑,我们踩着脏兮兮的雪往那条漆黑的巷子走。

除夕夜,各家窗户都贴上了火红的“福”字,到处都热热闹闹的。

两旁卖年货的阿姨们也开始把一罐罐的花生瓜子收起来,准备回家围着火炉看本山的相声过年。

我把右手举到鼻子前,隔着手套满足的嗅了嗅。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啊。

“苏锦凉!这么大还怕走夜路啊,还叫沉然带你走!”赵胖子在后边大声地喊。

“去死!老子天不怕地不怕,这整条街我最大!”我扭过头冲着看不见人的路上大吼一声。

然后沉然伸手就给我敲了一记栗子,我摸摸头不敢再做声了。

沉然拉着我左拐右拐地进了邹伯伯的面摊,我一下跨上长板凳在上边摇来摇去,开心地敲着桌子等那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上桌,兴奋地像三岁小孩一样坐立不安。

沉然皱了皱眉:“锦凉不要敲了,说过很多次了,这样不好。”

我努了努嘴,“真的饿了嘛,唱歌是个体力活。”

“来啦~”邹伯伯笑呵呵地把热气腾腾的面端上了桌。

黄澄澄的面条,翠绿的葱花,晕黄的灯光照耀下闪着光圈的那碗阳春面。

我深深地嗅了一口:“好香!”

二话没说,掰开筷子马上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这么多年,这碗面的香味真的一点也没有变过。

“你慢点吃,又没有人和你抢。”沉然没好气地坐在桌对面笑着说道。

“沉然,你还是不来一碗?”邹伯伯在白色的围布上搓着双手笑呵呵的问。

“不用了,谢谢邹伯伯。”沉然笑着有礼貌地说,“最近生意还好么?”

“好什么呀,现在的人也都不爱吃老面条喽,只有小锦还爱吃,你看她吃得那么香。”邹伯伯笑眯眯的看着我。

我把脸埋在热气腾腾的碗上一边吃一边微笑着和他们示意,我想我那个样子一定特别的傻X。

“哎,行,你们吃着,我去收拾收拾也回家过年啦,就等着你们来吃这碗面的嘞。”邹伯伯笑着理了理围布,“早些回去啊,一大伙人围着也挺热闹的,小锦不要又欺负赵胖子啊!”邹伯伯躬着腰拍了拍我的头就进厨房去了。

小小的厅堂里,我坐在桌前,贪婪地吃着那碗面条,而沉然在对面微笑地看着我。

隐隐预感到的结局就要来了,我放慢了吃面的速度,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也不敢抬起头。

沉然一直没有说话,我把脸死死地埋在碗上,被热腾腾的蒸汽蒙上了一层潮湿。

徒劳地动了动筷子,手再也没力气卷起面条,于是终于抬起头看着他。

头顶昏黄的灯光照在沉然的脸上,他的神色似有些犹豫,有些悲戚,却仍是很镇定地张开嘴。

光芒越来越强烈,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然后夏之站在我面前,她的脸色很不好,又紧张又伤心地。

四周是一片蓝紫色的夜空,还有幽幽的萤火虫四处飞着,稀落的芦苇轻轻地摇摆。

夏之俯□来,看着我。

她的身后是一大片的火光,一整片恢弘的宫殿都沉浸在那片冲天的火光中。

夏之睁大了眼睛,哀伤又无可奈何地看着我,她张开嘴,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脑海里:

“锦凉啊,如果你……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比如时空出了什么差错之类的,你千万不要怪我啊。都是我对不住你……”

然后我睁开了眼睛。

我连续三天以这样的方式睁开了眼睛。

我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夏之在梦里说的话让我完全不安了起来。夏之一向都是镇定自若的人,怎么会用那样的表情看我?

这几天她也没去上课,去哪了?

我掏出手机拨了夏之的号码,已经三天了,她的电话一直是关机。我去她家的时候,管家老伯伯只是一脸严肃地跟我说小姐有事出门了,过阵子才会回来,就连杨安烨那个讨厌鬼也不知道。我心想这下奇了,姓杨的不是一向将他家夏之看得死死的么?

夏之在梦里伤心地对我说的神秘的话又飘了出来,难道是当神仙去了么?转换时空?

一直是关机……夏之到底去哪了?

我叹了口气,伸出拇指摩挲了一下手机凝白的机身。

这是十四岁时候沉然送的生日礼物,那时候我一边打童工,一边又要躲避那些检查的警察。沉然说服不了我固执地想要独立挣钱的念头,只好依从,买了手机方便联系,却依旧每晚都会来接送。

我从小就很清楚自己一定要做一个独立坚强的人,我要让自己成为别人的依靠。

那样就可以无时无刻都对沉然,夏之,还有我那一大票朋友露出我无赖的笑容。

我是孤儿,所以我比你们都要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么。

我需要的只是实实在在的关怀,是所有能够抓在手心里的东西,比如,一碗阳春面。

那天是除夕,我五岁,天上刮着大风,我扬着脏扑扑的脸一直跑一直跑,四处都好热闹,我肚子空空的,看见街上漂亮的小孩一路放着烟花尖叫,开心地捂起耳朵。

而我一直惊慌地,疯跑着往最黑的巷子里去。

真的太饿了……我坐在那条巷子里的老槐树下摸着肚子,眼睛直勾勾得瞪着前边面摊里和我一般大的一个小孩,老板见他可怜,施舍饿了三天的他一碗面条吃。

那真是我见过最诱人的面条,热气飘起来飘得老高老高的,我饿得说不出话来,摸索着站起身,朝那碗面走去。

四周都是鞭炮声,欢笑声。在脑子里闹哄哄的,可我就像只看到那碗面似的,径直走到他面前。

我怔怔地盯着面条上大片大片的葱花,一声不吭。

他看了看面条,又看了看我。半响,他把面条推到了我面前,轻声说:“吃吧。”

我飞快地把碗扒了过来,一大口一大口迫不及待地吞咽,面条滚烫滚烫,把我的心里都焙得暖暖,我潦草飞快地吃着,很快就把面条吃的干干净净。

他坐在对面笑眯眯地看着我:“好吃么?”

我使劲地点点头,满足地舔了舔嘴巴。

他说:“我也觉得顶好吃的。”说着,把那碗面端了过来,大口大口,咕噜咕噜把汤喝了,他不舍地放下碗,舌头羞怯地扫了一圈嘴角,然后朝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其实我吃饱了的,我只是不记得它的味道了。”

我呆呆地坐在他对面,看见外面的天上突然急匆匆地卷起了大雪,灰蒙蒙的一片。

无论过了多少年,我总是一直记得这个冬天,第一个给过我温暖的人,第一个让我那样想抓住,攥在手心里的东西。

后来,我知道他叫沉然,和我一样是没有爸妈的孩子。

后来,沉然带我进了孤儿院,我有了很多很多伙伴,有了一个至少我认为欢乐明媚的童年。

后来,每年的除夕,沉然都会带我去邹伯伯的面摊吃一碗阳春面,我吃面,他喝汤。

而15岁那年的除夕,我一个人光秃秃地坐在大榕树下看着邹伯伯的面摊没有进去。

沉然在我14岁那年摇身一变成了有爸妈的人,离开了我们窄窄矮小的院子去了南京。我坐在大槐树下觉得很没意思——人家保不准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在吃着面条呢!

想着我就起身拍拍灰恶狠狠地回家了。

我家很小,沉然走了以后我就一个人搬出来住了。

赚钱真是一件很伤感的事情。

我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愤愤地想,最近我怎么穷想这些个费神的事。

我决定找些事情给自己做。

今天是单周,面包店不用打工。

去武道馆好了,哎呀,脑袋这么晕,我送过去给别人打的么?

思索再三,还是去乐队好了。

我扛起吉他,背上包就出了门。

我烦躁地挠挠头发,每到夏天头发就像野草似的疯长,前几天索性一把把他剪了,现在只到脖颈。

我在路上走得像个旋风女金刚,喷出的火气能把人烧着。

夏之的话又跑出来进了我的脑子,“锦凉啊,如果你……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比如时空出了什么差错之类的,你千万不要怪我啊。都是我对不住你……”

夏之,如果真能转换时空我一定谢你大爷,这天天玩深沉真他妈的不适合我!

城市很小,不用转多久就能到目的地。

我一脚踢开乐室大门,小禾正举着他那把贝斯呱啦呱啦的划,整个房子都闹哄哄的,我没好气地指着他:“你快点把你的乌鸦给停了。”

我大势地走过去跨过凳子坐下,趴在桌子上生闷气。

松松拿着鼓锤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直戳我的脑门:“你最近这几天是怎么了,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怎么都不像那个天天发神经的你了。”

我实在是无力得很,也懒的和他争辩,索性戴起耳机睡了起来。

睡觉真是抵御心情失落的必备良方,我琢磨着这几天该把一辈子的觉都给睡完了。

这一睡又不知是耗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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