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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绝吟-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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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他几不可闻的一噤声,若不是相隔极近,他如此隐忍还真不易被我察觉。
“很疼么?”我知道这是白问,但不管他疼不疼,我是心疼了。
他闻我发问,却突然侧了侧首开口打趣:“小主,衣服都湿了,我若再不回去换衣服、上药……恐怕这伤口便要溃烂了。”
记忆中他一直都很严肃,鲜少有真心的笑、更鲜少开玩笑。
不过经这一凑趣,我心中那些抽丝剥茧的隐痛感,倒是平下去不少:“你叫什么名字?”我没接他的话,转话锋这样问他。我早已想知道,苦于一直没契机。
他一瓣笑意渐次敛起,到最后只余一缕淡若兰花的浅:“我姓安。”
“我知道你姓安。”我忽有些不耐,因嫌他又在敷衍,“你叫什么名字?”扬声急道。“名字”两个字我刻意着重。
不想他启口、却停一停,旋即抿唇、又启口,潭水星目顾在我面额间:“我没有名字。”
他的容颜依旧带着不容抗拒的俊美与蛊惑,无论是怎般姿态的他都是极美的,都足以成就一场无与伦比的绚烂惊鸿。
他的神情不见凑趣,语气亦是正派的。我心知他不是在挪移我、敷衍我,而兴许是真话。
如此,不由低首一默,忽觉他定也有着一段凄苦身世;亦或一段,欲说还休的漫漫故事……那些云烟过往既然他不想说,我便也不去问。
“我可以走了么?”他含笑的语声。我抬目,见他面上几多温和。
一个玩心又漾起心头,我凝眸抿唇,微扬下颚,善睐眸光与他似潭水又若朗星的美好双目直视一处,一字一句道:“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放你走。”
“什么?”他蹙眉侧首。
我垂了一下眸子,旋即凑到他耳边,低低沉沉、又清晰如斯的:“我要你记住我的名字,认认真真的记住。”于此一定,旋即愈有沉淀几多,“我叫扶摇,霍、扶、摇……”
' 卷三 ' 第三不知最好,免得苦念煎熬。 第二十二话 蒙恩典·福祸相依(1)
六月中旬,天气已依稀转得更加燥热了些。除却晨曦与暮晚,其余时间,整个人基本都是蔫蔫的;特别是晌午一到,便似跟遗落了几丝魂魄一般,困倦得厉害。
距离阳历七月初七、秀女大选的日子一天天将近了。这一日,有尚礼司女官请了宫廷画师,安排往秀女宫来给各位小主画像。
众人自有一番盼头,一早便兴味盎然的着起各色襦裙衣袂,点脂施粉,落于正厅一面面菱花镜前,忙着绾随云髻、堕倭髻等各色发式,又于妆奁中择各种饰物佩戴。
我却始终都提不起纹丝兴致来。我同她们不一样,我的心中没有期盼……不,也是有的。我心中的期盼便是可以成功落选,尔后于这后宫谨小慎微、平平安安度过五年韶华光阴,然后出宫、然后回家。
当然,我更希望出宫的时候,可以不再形单影只……
自上次一别,我这几日都不曾再去玉华池,也没有再见到他,安侍卫。
一来应他言出的“避祸”;二来竟日又有了各种繁复练习,我基本没有什么空闲;三来,我怕自己真的会陷进去,陷入那看不到、理不清的如织情网里,陷到万劫不复的一泓无底深渊……
在一条情路没有渐次清明以前,任何决定,还是不要轻易做下的好。
如是这一上午的描影绘像,我满心满脑都是安侍卫、都是哥哥、都是通州、都是回家……众人愈欢喜兴奋,便愈惹引的我触景生情,直至结束都闷闷不乐。
只不曾想,结束后我陪着兮云去画师那里看描好的小像,一袭粉蓝蝶舞烟纱碧霞裙的兮云自是明艳照人;而我的画像因了眉目间这股驱不散的郁郁之态,画出来后,反倒有了三分病西施的神韵。
我苦笑。
罢了,且理会它呢……
沈兮云是我们这一批秀女里边儿最为出挑的,无论姿容亦或家世都如此。她日后必定是会被留用的,也必定会飞上一道属于她的橄榄枝,我一直都知道。
只是我没有想到,她的时运竟然会来得如此之快!
两日后的晨曦,我因昨夜露水下来沁出逼人寒气、又盖得少了一些而被冷醒,醒来后也就没了睡意,难得起了个大早。
兮云见我起来,自然也没了睡意,跟着我一并早早的起身梳洗打扮。
她今儿个的兴致似乎极好,着紫粉双色轻纱衣,挽蝉鬓、余流苏,里里外外一同忙碌,似是精神百倍。
我只着了一件天青并玉色纹络的简单裙袂,又想起在秀女宫中还是该着那匹配下的服饰,便又换掉,重又着上那件嫩粉镶白边点荷花长裙。
兮云转眸温言:“今儿个没有授课安排,原该休息,扶摇何必还这般的恪守陈规?”
我莞尔:“无妨,反正这身裙装再着几日便该清洗了,没必要再将另一件好好儿的衣裙弄脏,且将就了这日。”说话时我亦落座,并不曾对着铜镜,已熟稔的将灵蛇髻梳弄好。
才将碎发抿于耳后,管事嬷嬷便在这个时候猝地一下推门进来。
我与兮云甫一失惊。
那嬷嬷许也意识到了失态,竟忙不迭对我们一个大幅度弯腰施礼。
慌得我才欲上前将她扶起来,又见她径自直了身子往这边儿几步凑近,笑盈盈对兮云又一欠身:“小主天大的喜事!”
“喜事?”兮云蹙眉,与我相视一眼后,稳了稳神,“嬷嬷,不知兮云何喜之有?”
我亦惊诧,可心里在这同时又已隐隐猜出了几分来。
果然见那嬷嬷笑得似牡丹初绽,拿腔拿调煞是吉庆:“哎呦,我的小主呦!”她拍拍兮云手背,又敛敛眉心,“好好儿准备,三日后啊,该接驾了!”
我闻声一震,心下那隐然猜测果然没错,真真便是这茬事情!
只见兮云软着眸色蹙眉依旧,似一时没解过其中意味。
嬷嬷登时又犯了急,忙不迭一通解释:“皇上昨个看了小主的画像,这只一眼,便是看中了小主您呐!”
皇上?画像?
听于此处,我心底震撼依旧,却不免又起一连串难遏的惊疑来。
果然,兮云替我言出了心底下的这些惊疑不解:“皇上怎么会看上我的画像呢?”她展颜、旋即又蹙,颔首微微,似发问又似自语,“还没有到呈上画像的日子,那些画像,不是统一都锁在紫宸阁的么?”
嬷嬷又一拍掌应声:“没得跑!”面额眼角悉堆着的笑意夸张打紧,边抬手指指门外,“刚刚那边儿来了公公传话,皇上要的人,那长相、那气韵,描述的字字儿句句的都指向小主您呢!”于此一挑声腔,复压低语气,谄媚讨好之态尽显,“兮云小主,他日您飞黄腾达,可莫要忘了老奴呦!”
原是如此……
说实在的,对于兮云可以获得皇上青睐,我是一点儿都不怀疑的。即便是她眼下便要成了宫妃贵主、成了娘娘,这般突如其来,我在惊诧过后也不会觉得有多大出意料。早说过,宫里的事情,从来就是没个常理!
“恭喜姐姐了。”我扶髻莞尔。
西辽古来便定下的规矩,初选秀女被留用后,初封份位一般只能是正七品淑女。而若不经大选、直接被皇上看中后承宠的,若讨得皇上欢心,则可不受这通规矩束缚,可越过淑女一级,直封从六品才人、甚至正六品的美人。如是,兮云可谓得了一个天大的恩典!
她甫闻我言声,旋即转面,抬指握住了我的手,面靥噙笑:“扶摇,谢谢你。”妃唇轻扬,虽谦和却掩盖不住眉梢眼底藏不了的欢喜。
她是该欢喜的,她的夙愿终于达成,距离心心念念着的那个梦寐更近了一大步:“愿云姐姐一切顺心,早日得偿所愿。”我含笑又道。
沈兮云无论身处何地都是最耀眼夺目的那一个,她不同于平常女子,她该有最锦绣的前程。这一番话,完全出乎我的真心,我是真心这么想着、也如此为她而开心着。
她螓首缓点,明媚的盈眸里有一轮皎洁光晕氤氤溢开:“嗯。”一清浅吐言,极郑重的点下头去。
' 卷三 ' 第三不知最好,免得苦念煎熬。 第二十二话 蒙恩典·福祸相依(2)
后宫之中,素来都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从前只是鲜少浅尝,直到今时今刻我才终于领教了其中层层深意!
明月当空、暗影斑斓,我落身坐于榻沿,素白双手握住兮云一双冰凉彻骨、没有血气的恍若琉璃的手。
兮云已经躺在这里极多时辰了,惝恍迷离、晕然无力,渐渐人事不省……
晨曦时尚是那万花丛中最鲜艳娇嫩的一枝花,尚是那百鸟群里最明媚的真凰凤;只一转眼,天将入夜时,兮云竟毫无征兆的突然病倒,成了枯萎的玫瑰、落坡的山鸡!
她这病来得突兀不说,势头还猛的煞人!发作起来昏沉若死,接连周身便起许多红疹子,请来医官瞧病也找不出什么缘故。
这突然让我想起那食了芝麻花生酥,后遍身都起红疹的倩舞涓。
还好,许是每个人的体质各不相同,兮云身上的疹子并没有蔓延到脸上,至少现在还看不到向上蔓延的势头。
我将触感细密的绵帕在水里浸通透,后为兮云擦拭身体,见那些朱砂偏红的小疹子只到她肩头处便稀疏开来,似乎是止住了。
还好……
我在心底不断默诵佛号,希望兮云可以得到佛陀加持,平安度过这突忽其来的飞来横祸。
但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来得未免也太蹊跷了……
“扶摇小主!”管事嬷嬷在门边隔着门板唤我,嗓音早没了谄媚,重变得苛刻异常,“那兮云小主身上的病只怕会传染,你且赶紧出来,这里便要封了!”
我猝地一惊蛰。
封了这里?兮云病得昏沉若死,无人敢来照顾便也罢了,好端端一条人命不管不顾不说,还要将这里封锁、将她这般就此遗弃?
恼不得心头一干愠火跟着上来,才欲发作,又被我竭力按住。
毕竟我只是一名待选的秀女,又无出身、身份低微。云姐姐现下如此,凭我一人之力必定难以照料周全,最后只怕还得有指靠那嬷嬷的地方。
念及此,只得忍气吞声好着言语,掺了些示弱意味:“求嬷嬷开恩,准扶摇留下来照顾云姐姐。”我知道她怕兮云将身上的病症传染给她,便也正好欢喜着没去开门,“毕竟云姐姐是待选的秀女,又为朝中从二品翰林院掌院学士之女,身份高贵。”且思且言,我微顿声,又不软不硬继续道,“若是有了差池,只怕嬷嬷那边儿……委实难做人呐!”
关键之时,我只好搬出兮云母家地位来救她这一救了!还好兮云有着这等高贵出身,不似我这等无依无靠的无根野草,即便生命垂危也只能己自飘凌。
果然,门外边那嬷嬷有了片刻缄默,旋即再开口,语气已平和不少:“罢了!那便辛苦扶摇小主好生照顾。一日三餐、以及用度需要,我会安排专人给你们按时送来的。”然后就是一阵渐渐浅淡的足步声,她不多话的离开。
这秀女宫的嬷嬷也是西辽后宫里的老人儿了,心机深沉、逢场作戏的本领从不是虚的。她懂得时局变幻最是无常,也懂得时时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我适才吁下一口吊着的气,仿佛整个人都被放空了一般。
转眸去顾榻上气息微弱的兮云,忍不住抬手与她十指相扣,希望可以将我微薄的力量借着掌心的传承,而过渡给她,愿她重新康健起来、也振作起来……
只我一人衣不解带的照料着兮云,结果就在当天深夜,我身上果然也跟着起了小红疹子,一时没法再见人。但不严重,仅少许而已。
我有了经验,愈发注意洗手、换水。照料兮云的同时,也不忘料理自己。
太医署开的药多是些消炎去肿、亦或些排毒止痒的,也不知有没有效果。这小红疹子并不痛、也不痒,只会做弄的人没了精神、且一连串一连串的看起来可怕。
嬷嬷倒是差人将三餐及熬好的药汤按时送来,却也只放在房门外便径自走了。
我想着那药多为温良之方,应对身体无害,便不落次数的喂给兮云、也留些给自己。
身上的红疹子似乎不再蔓延,可消退的也极缓慢。兮云一直昏迷不醒,眼看三日已过,再不见一个人来谈及皇上的那档子事情。
早在这之前,我便已于其中嗅到隐隐的阴谋气息!直觉告诉我,兮云病倒之事必有古怪……却也是无奈。
我们的力量实在太过微薄,诸事种种除了提心吊胆的躲着、躲不过的生生受着,现今时又能如何!
风过窗格,紧闭的木格子窗跟着打起沉冗闷响,偏生又瑟瑟簌簌,俨如呜咽不止的一曲断魂哀歌……
' 卷三 ' 第三不知最好,免得苦念煎熬。 第二十三话 断肠恨·偷龙转凤
就这般昏昏沉沉、仿佛没个尽头的病着。原以为这浑噩不知要持续多久,好在到了第四日晨曦时,兮云终于虚虚弱弱的醒了过来。
我因也染上这轻微病症,身子骨亦不大利落,故正以手支额、撑着榻面半睡半醒着,忽地被兮云微弱的呼吸惊回了神智。
抬眸,见她正凝起孱弱目光流转在我面上,枯槁唇兮一张一合,似在竭力吐露着什么字句。
“云姐姐?”她这一醒,我的精神头自然也跟着好了起来,忙凑近过去。
这才听清她依稀言的是:“扶摇,辛苦你了。”
我忙摇头,才欲劝慰兮云打起精神好好养病,忽而那紧紧闭合的轩窗之外起了一阵人语。
极明媚、又掺杂昭著的嫉妒和艳羡:“哎,你说这公孙酌鸢她是走了什么大运气?一大早的,便传来她被封‘韶才人’的消息!”
有如晴天霹雳!我失惊。
另一个启口娇滴滴一扬声,带几分慢条斯理:“不过是个从六品的才人罢了!”
“啧,可不能这么说儿呢。”那一个也带起几分讥诮来,“同为秀女,我们若被圣上留用,按照祖制也只能初封个正七品的淑女。哝,可人家呢?这伺候着皇上***好,便比我们直直高出了半个等级去!”
往后便是一干没什么含量的碎语闲言念叨,或薄薄嗔笑、或含酸带醋,但归根结底还是嫉妒的。
木格子窗虽然紧紧闭合,可隔音效果还是不太好。那几个秀女无心间的碎嘴,被我一字一句听得个直白真切!
酌鸢,为什么会突然被封为韶才人……涓浓心绪于此猛一兜转,灵光浮现,我于瞬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不好!
又甫念及此,我又猛地掉首,再看兮云,只见她本就萎顿素白的面靥肤色,更是纸般的白惨惨!
我忙又回身将窗边湘帘放下来,是以阻断那些不好的声音。
金灿灿一泓柔软天光便也被阻挡在室外,一室昏暗,仿若暗澜于八方四面渐趋潮袭。
“为什么。”兮云讷讷,无论面上还是言语,都是呆呆滞滞的样子。那模样让人心疼。
我缓缓落座,抬手覆在兮云消瘦的肩头。那张面盘依旧秀美,可却失了太多合该有着的鲜明颜色,俨自一枝丹桂变成了失水的残花。
“为什么……”又是一句,她目钝神痴,遗落了魂魄一般。
“吱呀”一声不太长的门轴转动。随厢房小门被猛然推开,阻于室外的万顷晨阳又于这瞬息里重新漫溯如潮。
我才想着怎样去安慰如此若了琉璃的兮云,被这一推门而惊得先一回首。
见湘帘被穿堂风吹撩微动,原是秀女宫管事嬷嬷立在门边,单手倚着门棱、踮起脚尖向里面看。只是看,并不敢进来,怕被我们传染。
心知她是来看看兮云怎么样了。毕竟是她秀女宫里的小主,又有着那般母家势力;若是有个差池,只怕她也不太好脱身的!
见势如此,我免不得去跟嬷嬷行了基本的礼。才欲起身,只觉腕处一僵,是被兮云按住:“云姐姐……”我不明她此举其意,低低问出。
不想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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