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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田缘-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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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

“可不是,若只是赏几个铜子儿,这味道就变了。听说还允了小书跟着一块儿读书,这是多大的恩赐啊!这年头儿,这样宽厚的主子,可少见喽。”

“孙氏这一家子算妥了,宰相的门房七品官,好歹是府上嫡小姐,随便在小姐跟前谋个差事,总比耗在这不长稻穗儿的地里强。”

一阵唏嘘,各自感慨。

☆、第八十六章 刻薄

敞开的门窗间,可以清楚看到乳娘进进出出的身影,夏湘不由叹了口气。乳娘家逢变故嫁得晚了,如今已经年过三旬,想想过去十年间,似乎一味顾着守在自己身边,有家归不得。

庄上府里两头拉扯,家里大姑子强势泼辣、胡搅蛮缠,府上姨娘明里暗里使绊子下黑手,乳娘这些年也不知如何挺过来的,难怪将将三旬,脊背便有些佝偻了。

而这些难处,她从不跟夏湘提半个字!

周玉年吃了兔肉,身心舒畅。

近了,瞧见夏湘愁眉不展,不由问道:“扎马步是个辛苦事,大小姐耐不得辛苦了?”

夏湘这才回过神来,却恹恹地:“嗯,今儿有些乏,”顿了顿,又正色说道:“先生今儿回去就张罗张罗,将那宅子卖了或赁了罢,尽早带着师母和闺女儿搬过来。”

夏湘心里不安生,到底还是摆了摆手:“给先生放一日假,您现在就回去张罗罢。”

周玉年打了个嗝儿,一股兔肉味儿:“敢情我今儿来一趟就为了吃顿兔子肉?”

夏湘到底被他逗笑了:“吃兔肉不比上课快活?”

“可什么叫您给我放一日假,不该先生给学生放假?”

“您不是湘儿的门客吗?”夏湘狡黠一笑:“身份这东西,要灵活多变才好。”

周玉年摇了摇头:“哼,反正左右都是你的理儿!”说着。转身出了门去,翻身上马,朝夏湘摆了摆手。沿着纤细的田埂渐行渐远。

夏湘叹了口气,朝屋里走去。心里寻思着,大不了把手头儿这点儿钱都搭里,将院子改成两进三间。顺便把掌柜家的小子,周玉年家的闺女儿并着乳娘的小子小书都叫来一块儿上课。

蓦地,夏湘想到了那个上山捡柴的戴言……算了,戴言还是别来了。自己操不过来这个心。一想到这院子里会冒出好几个孩子来,夏湘便忍不住皱眉头。

她嫌吵。嫌闹,可也没办法。

想好了应对,夏湘便商量乳娘,想将小书和小书他爹都接过来住。

“……您看如何?”夏湘欢喜地望着乳娘。乳娘却有些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乳娘担心的无外乎那么几点,怕那碎嘴大姑子说三道四。惹得家宅不宁,又怕别人说她瞧着夏湘年纪小,就拼了命地占便宜。

“做人无愧于心便好,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呗。”夏湘挑起眉梢,手指翻转在各色丝线间,摆弄着打了一半的络子,好言劝道:“便是为了小书。您也该早些拿主意。”

乳娘犹豫了。回想昨儿回了一趟家,嘴里越发苦涩起来。

昨儿她回到家,还未迈进院门。就听到大姑子站在院子里,叉着腰大声小气儿训斥自家男人:“守着那么个痴傻小蹄子,有什么出路?也不知府上哪个男人入了她的眼,让她腿儿都软了舍不得走!要么就是个挨了巴掌赔不是的奴颜媚骨!如今跟着那傻子来了庄上,倒好,路过家门儿也不进来看看。她眼里还有你这个男人,还有小书这儿子么?”

一字一句针似的刺到心坎儿里。乳娘拿着银子的手微微一抖,攥的更紧了。

王安贵坐在门槛儿上,双手抱头,皱着眉头,脑袋几乎要钻到裤/裆里了。可大姑子还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这样的媳妇要她干嘛?不如休了干净!”

乳娘眉心一跳。

“大姐!”王安贵终于开口了,这一声喊沙哑粗嘎,十分难听。

“咋?还说不得了?你别忘了,小书谁带大的!你累的要死要活没饭吃,是谁给你做饭的!”大姑子甩着膀子,扭着屁/股往门外走去,走到院子中间,把个破竹筐一脚踢开,竹筐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估计不中用了。

大姑子推开门,险些撞到乳娘。

“哎呦我滴天呐!”她尖着嗓子一声喊,站稳了才看清眼前人,想到刚刚自己那些刻薄话,稍稍有些尴尬。

然片刻之后,她咳了咳,便一脸骄矜地冷笑了两声:“真是稀客,还知道回家?还知道自己汉子是谁?赶明儿让小书管你叫姑母,管我叫亲娘得了!让夏府那傻子管你叫娘去!”

听到大姑子说夏湘,乳娘捏着银子的手都撑的发白了:“他大姑,大小姐可不是你说得的!”

“哎呦呦,真笑死个人了!”大姑子转身望着自家兄弟:“瞧着没?你媳妇儿就认得那傻小姐,你和小书在她眼里算个屁啊?”

乳娘打小家教好,就不是个会骂人的。被大姑子气的胸口疼,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王安贵老实,只好站起身来把大姑子往外推:“大姐!你就回去罢,我们两口子一年见不上几次,您就行行好儿,快走吧!”

这话说的乳娘心里一软,对王安贵生出丝愧疚来,更加不言不语了。

见大姑子又要扯着嗓子喊,王安贵无法,只好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着:“静屏肯定带银子来了,你回家等着,我过会儿给你送去。”

大姑子一听,将将儿到嘴边儿的难听话咽了下去。

“那你们两口子聊,我先回去了。”她假假笑了一声,眼珠子瞄着乳娘手里捏着的钱袋子,态度和缓了不少,推门出去了。

大姑子前脚刚走,王安贵便深深叹了口气,好像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我说你……”乳娘看着王安贵那可怜模样儿,也不好多说什么,神色黯然地坐到了旁边一处小杌子上,将钱袋搁在石桌上:“便是泥人,也还有三分土性呢,你怎么就这么任他数落?”

任她数落便罢了,将你媳妇儿说成了娼/妇,你怎么也不吭声?

这话乳娘没有说出来,只在心底里发霉,随着一声叹息,一口浊气,生生吐了出来。至少,大姑子让休妻的时候,王安贵没有一声不吭。再者,她心里对王安贵对小书一直存着愧疚,不忍多说什么。

两人相对而坐,一时无语。

许久,王安贵小心翼翼地问道:“这回,能多呆些日子不?”

望着王安贵眼里闪烁的光亮,乳娘心里越发愧疚了:“大小姐刚搬来,身边儿没个得力的不成。”

王安贵目光一黯,拉着媳妇儿的手,宽慰道:“大姐是个刀子嘴,你是知道的,多担待担待。你那边儿尽管忙,家里我还照看得来,不愁。”

乳娘眼泪含在眼窝里:“趁着没上秋儿,我回去给你们爷俩儿一人做双鞋。”

又把桌上银子塞到王安贵手中:“这个你拿着,尽早给大姑子送去些,省着她整日跟你絮叨。”

王安贵苦涩一笑,应了声:“哎!”

这时候儿,小书推门进来,乳娘眼睛一亮,连忙朝儿子跑过去,蹲下来拍了拍小书的头:“小书,娘回来看你了。”

孩子的脸很平静,甚至有些冷漠。

“大姑让我来拿钱。”小书朝王安贵手上望过去,看也没看他亲娘一眼。

小书跟自己生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还是这样难受呢?乳娘站起身,把钱袋子从王安贵手里拿过来,从里头取了一多半银子交到小书手上:“喏,陪娘说说话儿,过会儿再给你大姑送去。”

“我和爹吃穿都要大姑张罗,这钱还留着干啥?”他瞅了眼乳娘手上钱袋里余下的银子,讷讷地说:“大姑说,你什么都不管,什么都得指着她,你还不乐意掏钱,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美事儿?大姑说……”

“拿去拿去!”乳娘将手上银子都装到钱袋里,再不愿听这一句句诛心的话了。

小书的表情依然冷漠,乳娘的眼眶却湿了。

王安贵走过来,点了下小书的额头:“臭小子!你娘刚回来,就不能陪你娘说说话,亲近亲近?摆着一张死人脸,给谁看呢?”

不说还好,这一说,乳娘的眼泪便刷刷地往下落。

小书依然倔强地沉默着,老半天才涩涩地开口说道:“娘,别哭了。”

乳娘将儿子搂在怀里,小书却苦着脸想要挣脱。乳娘手一松,小书向后退了好几步,火急火燎地往外跑,口中说着:“我去给大姑送银子。”

王安贵拍了拍乳娘的肩膀:“孩子还小,不懂事。”

乳娘将头靠在王安贵厚实的肩膀上,一边哭一边哽咽:“不,不,是我这做娘的不好,小书才跟我这样生分。”

“别瞎合计,去年收成那么差,要不是你拿月例贴补家里,我和儿子可能早就吃不上饭饿死了……”王安贵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两人聊聊半年来家里大大小小的事,聊聊去年的干旱,今年丰沛的雨水,眼瞅着晌午过去两个时辰了,小书却还是没有回来。

直到天边铺了一层云霞,小书还是没有回来。

“不等了,”乳娘站起身来,扯扯衣襟,难掩面上失落:“可能晚上在他大姑那住下,不会回来了。”

王安贵想开口安慰几句,嘴唇翕翕合合却到底没说出什么有用的,只说了句:“我送送你。”

失落的又何止一人?望着乳娘微弯着腰在土路上渐行渐远,王安贵重重叹了口气。若自己有些本事,也不至过着这样两地相守的日子。

☆、第八十七章 泼辣大姑子(一)

“乳娘,”夏湘晃了晃乳娘的胳膊:“您想什么呢?眼睛都直了!”

乳娘勉强扯出个笑容,将思绪收了回来。

“要么,这事儿我就作主了,过些日子找二管家把府上长工借来几个,给这院子填上几间房。再找个好日子把小书和小书他爹一道儿接来,省着你们一年见不上几次面儿,一家人总要有一家人的样子才是。”夏湘抱着乳娘的胳膊撒娇:“到时候儿小书来了,您可不能不疼湘儿了。”

乳娘点了点头,眼中的担忧却依然抹不去。

翌日,采莲去府上找了二掌柜,言说要添置几间房给周先生一家。

二管家请示了老爷,又请示了暂时主持中馈的苏姨娘,顺顺当当拨了些银子和人手给采莲。听说采莲回来借长工,老太爷又将采莲叫了去好一番盘问,无外乎庄上日子过的如何,夏湘住的习不习惯。

采莲一一应了,老太爷这才放下心来。

随后几日里,夏湘的院子沸反盈天,十分热闹,有闲着的佃户见有工钱拿,也都纷纷来帮忙,众人拾柴火焰高,也就十来天的功夫,左右两座厢房平地而起了。

夏湘坐在正房大床上,捏着钱袋子心里发苦。

府上拨的银子不够用,自己搭了不少在里面,如今,这钱袋子越发瘪了起来。

透过窗扇间的空隙,越过那棵新栽的儿臂粗小柳树。看到长工与帮忙的佃户拿了工钱,已经散了,只有乳娘并着丫鬟和两个婆子在新盖的房屋前打扫残余瓦砾和泥土。

左右两间厢房相对而立。规整朴实。夏湘心情好了些,踩着木屐走出门去。

“乳娘。”夏湘朝乳娘招了招手。

乳娘连忙放下手上扫帚,小步跑到夏湘跟前听吩咐。夏湘抿嘴笑道:“明儿我陪您一起接小书去。我整日闷在院子里,也想出去走动走动了。”

到庄上已有半月之久。

如今,无论庄上还是府上,都已经知道夏湘傻病好了。可谁能保证夏湘的傻病不会复发?故而,大家各怀心思。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

庄上人路过时依旧忍不住张望,希望确认一下大小姐是真傻还是假傻。看看大小姐是个什么模样儿,什么性情。

丞相府一味沉默着,许是被夏湘时好时坏的病症吓破了胆,再不敢提及当初婚事。便是面儿都不敢露了。

宁王府还算安静,宁王派在儿子身边的仆从回报,说世子爷读书习武之余,只在京都闲逛,依然斗鸡走马一副纨绔模样儿,却再没去过夏家田庄。

宁王蹙着眉头,不敢小意:“继续跟着,随时向本王回报。”

仆从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所有人都沉默着,夏湘便腾出许多闲暇时光。跟着周玉年读书写字,跟着乳娘打络子学女红,偶尔还会去厨房教顾妈妈做些新鲜菜式。

想出去走走是真。却不是非要去乳娘家走走。此时提出要陪着乳娘一起接小书,自然是怕那孩子与乳娘离心离德不愿跟来,另外也担心那个泼辣蛮横的大姑子不放人,与乳娘纠缠。

夏湘被赶到田庄,在诸多人眼中是个时不时就会变成傻子的失宠大小姐,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这大小姐也得不到多少重视。可她到底是夏府嫡小姐,便是傻了疯了失宠了。庄上佃户们背后嚼舌根子,可见了面依然要伏低做小,躬身行礼。

所以,夏湘陪着乳娘,便是将小书绑来自家院子里,估计那夜叉大姑子也不敢张牙舞爪。

以防万一,夏湘准备将顾妈妈和陈妈妈两个壮实婆子也带上,便是动起手来,也不会吃亏。

乳娘为难地说道:“大小姐,这样不好,我家那大姑子……”说着,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来。

“大姑子咋了?这夏家的田庄我哪里去不得?又有谁是见不得的?”夏湘佯装生气的模样,乳娘果然不再多话。

只要能把小书顺当当接过来,拿出大小姐的谱儿来压着乳娘也无妨。夏湘叫来碧巧,让她备了些窝丝糖和两罐子酱黄豆。

“这酱黄豆……”乳娘明白窝丝糖大约是给小书备的,可这酱黄豆是做什么用的?

夏湘笑而不语。

早有小厮去王安贵处传了信儿,王安贵乐得整晚没睡好觉,一个人把家里那点儿破破烂烂的锅碗瓢盆儿都打了包,美滋滋地把这事儿告诉了小书。

小书脸上一点儿欢喜劲儿也没有,只是摇着头喊:“我不去,我不去,这是我家,我哪也不去,我告诉大姑去!”

王安贵蹲在地上,急着去抓小书的手,奈何孩子跑得太快,他身子一栽歪,整个人跌坐到地上。

翌日,夏湘将箱笼衣柜翻了个底儿朝天,找出件儿月白色绫袄,外头罩着绛红色柿蒂纹刻丝褙子,又唤来采莲将卝发梳的规规整整,这才舒了口气:“采莲,你留在院儿里。若周先生来了,就去厨房把昨儿晚上留得卤煮丸子热了给他。”

采莲点头应“是”。

夏湘出了院门,采莲为夏湘打帘,夏湘踩着轿凳,小心上了马车,乳娘和碧巧跟着鱼贯而入。两个婆子站在马车左右跟车,花农张伯坐在车厢外扬鞭拍马。

马车在狭窄的乡间小路缓缓而行,掀开帷裳,可见远处碧空如洗,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夏湘望着远处的稻田,笑着问道:“乳娘,今年雨水还算丰沛,收成不会差到哪里去罢?”

乳娘叹了口气:“雨水再丰沛,也耐不住这土里不长粮啊!”

夏湘不解,乳娘叹气:“这地界儿不止缺水,土地也贫瘠,多少年了,收成就没好过。今年雨水多,好歹能混上口饭,够吃不够吃都两说,要说余粮,是一点儿也存不下。”

还真是穷山恶水!

夏湘不由感慨,想起前世的袁隆平,想起农药杀虫剂,只恨自己前世没学点儿农耕方面的知识。

马车行了约半柱香的功夫,便停在了乳娘家门口儿。

乳娘和碧巧率先下了马车,服侍夏湘下了车。夏湘抬头打量乳娘家的小院子,乳娘微微脸红:“院子太破败,污了大小姐的眼。”

“乳娘说得哪里话,我又不是个矫情的。”夏湘轻声嗔了句,便迈过院门,朝院里走去。

乳娘的男人王安贵听到马车声,猜到自家媳妇回来了,忙弓着腰出了屋子。结果一抬头,就瞧见穿着绛红褙子的小夏湘。王安贵蓦地一愣,不知如何开口。

正此时,王安贵身后传来震天价儿的叫骂声:“……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了,那小娼/妇说带走就带走?你个窝囊废,娶了个小骚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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