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凰欲鸣 [出书版完结]-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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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江妘笙依旧望着天空，“我想要睡一觉，能不被自己的噩梦惊醒，能任性地睡到日落西山。呵呵……这江山如画……赵大人，这江山如画啊！”

看着江妘笙有些痴狂的样子，赵汝辉知道，这些日子她过得很苦。每天担惊受怕，还要处理繁复的朝政，不知道前线是否会胜利，不知道这一切是否有意义……她想还要很多的东西，她脑子里的那根弦已经绷得很紧了，只要稍不注意就会啪的一声断掉。

江妘笙揉了揉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些。累了，真的累了。她只不过是想要杀一个人，怎么弄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呢？不过，就快了。等慕容瞮一回来，这里的一切就都交给那个男人了，自己再也不管了，再也不管了……

“近来靖王殿下倒是很安静。”

“不是很好吗？”江妘笙笑了笑，抖了抖披风站了起来，“我们撑到昱王殿下回来了……”

赵汝辉点了点头，此时不愿多说什么破坏江妘笙难得的轻松。只要昱王回来了，大局自然已定。只是……靖王能眼睁睁地看着昱王回来吗……

江妘笙手里的奏报是今天早晨收到的，是最快的八百里加急。靖王手里的信息比不上官方的道路来得快，但也不算太慢，在太阳宣布这一天过去的时候，靖王也知道了战胜的消息。

江妘笙在收到消息后并没有公布，昱王一日未抵京师，这个消息就一日不能公布，不然，朝廷一定会乱的。但是靖王也没有公布这个消息。目前朝廷表面上的平静，似乎对双方来说都是件好事。

江妘笙依旧处理着朝政，调停着各方的利益。慕容瞮在边关签订合约一时还没能踏上回来的路，但江妘笙的心里已经生出了希望，似乎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她只要再坚持那么一小会儿就可以了。当苦难有了尽头，也就不那么难熬了……

“温柔，昱王殿下打了胜仗。这天下……该太平看了……”江妘笙坐在芷兰殿里喝着热酒，只觉得暖意遍布。温柔也在一旁坐着，笑了笑没有说话。

“主子，皇上请您去一趟。”

“哦。”江妘笙放下酒杯，理了理鬓角对温柔道，“今天你还跟着去吗？”

温柔摇了摇头。自从上次的刺杀事件后，宫里的守卫明显增多了。

“我会跟着去的，但是想必不用我再等一个晚上了。”

“你啊……”江妘笙笑了笑，让人取了斗篷来给二人披上。待收拾妥当了，这才去往承乾宫。

路上温柔问江妘笙，“江瑶章，你……喜欢皇上吗？”这些日子形影不离，温柔也看得出江妘笙对慕容皓似乎有些好感。可是，这又置慕容瞮于何地？

江妘笙想了想，知道温柔的顾虑，含笑说道：“不一样的……喜欢也分很多种。我和皇上……就像是亲人一样。你知道吗？这宫里真的很冷，很冷……”

温柔不大明白江妘笙的话，但是她并不过分纠结于此，因为在她看来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那我今天能去见见皇上吗？说起来我还没有见过皇上呢。”

“好啊，一会儿我进去同皇上说说。”

这样一路说着话倒是觉得快，转眼就到了承乾宫。江妘笙先进去问过了慕容皓的意思。慕容皓知她不是俗人，也想见一见温柔。

温柔进到院子里，见到慕容皓并没有跪下去行礼。这让慕容皓在心里对她亲近了几分。

“温柔，好名字。”

“你就是……皇上？”

“呵呵，是吧。”慕容皓似乎有些不确定地回头看向江妘笙，“怎么，不像吗？”

“不……只是……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慕容皓温和地笑了笑，“自然不一样。那坐在龙椅上的皇上都是冷冰冰的没有一点儿人情味，而我……早已不坐那把椅子了。至于皇上这个头衔，我也是不想要的，可还得凭它来撑起这一片清净。”

温柔也不大懂慕容皓话里的意思，她的世界是简单的，只有慕容瞮一个人，那些权力的争斗，慕容瞮又不愿让她过多接触。所以她虽然明白事理，但这些在权欲里浮沉的人的想法，她还是无法全部理解。

有时候江妘笙看着温柔，会响起已经出宫的段琼儿。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不过无论如何都比自己好吧，因为自己都已经快认不出自己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一起吃饭吧，今天御厨做了笙儿你喜欢吃的拌鱼皮。”慕容皓招呼着。江妘笙向温柔点了点头，三人一起向饭桌走去。

菜品丰富但并不奢华。温柔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因为她心里有事。

“我吃饱了，盛汤去。”温柔放下筷子故作活泼。不是发自内心，到底少了几分灵动。江妘笙想她第一次见皇上，虽然慕容皓态度亲切但也难免会让人觉得紧张吧。毕竟是皇上啊，在这个皇权至上的社会里，无论坐在皇位上的人是何模样，人们早已习惯了抬头仰望。

不一会儿，温柔盛了三碗汤出来，精致的瓷器配上鲜美的浓汤，远远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特别是温柔还笑得那么甜……

然而就在这时，江妘笙附在慕容皓耳边说了什么，慕容皓点了点头。江妘笙便欠身一礼站了起来走到温柔身边，也不顾温柔端着三碗汤，就这么把她拽了出去。屋子外面天已经黑了，江妘笙夺过那三碗汤来直接泼在了地上。温柔站在那里，有些目瞪口呆。

江妘笙缓缓把汤碗放在了一旁的花台上，转身看着温柔道：“这儿没人了，你要是想杀我，现在可以动手了。”

“我没有……”

“你敢说那汤里没毒吗？”江妘笙的语气并不见得有多么愤怒，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更让温柔受不了。

“我相信你是昱王的人，我也一直清楚我和昱王只是合作。我清楚自己的位置，我不会跟你争的，我早就和你说过，我是不可能和昱王在一起的。其实事到如今，昱王也不过是为了利用我罢了，甜言蜜语……其实比黄金白银更能收买女人。我是很笨，但是我能活到现在，自然有我的道理。”江妘笙看着温柔，“谢谢你上次救了我。现在昱王打了胜仗，我手里的权力是不是让他有些不安了？这么急着要除掉我？”

温柔听着江妘笙这么说却生气了，她怎能这样怀疑慕容瞮！

“我说对了？”江妘笙退了两步，温柔的神色在她看来是被揭穿阴谋后的愤怒。“呵……前些日子，我还在拿这痛处对付白翊宁，想不到，想不到啊！今日竟也应在了我自己身上。靖王无情无义不顾白翊宁的死活，可还没找人要去杀她啊！他慕容瞮怎么能这样对我？我为他做了这么多……你知不知道，我曾经千万次地在想，就这么发道旨意去杀了慕容博。可是不能啊，要是这样朝廷一定会乱，那么慕容瞮在外一定会败。败是什么，败就是死。可是我担惊受怕劳心劳力换来的是什么？哈，毒药？毒药！温柔，你告诉我，值不值得？”

“不值得……你这样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他去爱！你说了这么多，其实是你自己根本不信任他罢了。”

“放在你身上你又会如何？”

“如果汤里是毒药，只要是他给我的，我就会喝。”温柔坚定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是怎么想的，你和皇上说的话很多我不懂。你们那么聪明，为什么连一点点的信任都不肯给呢？你难道不知道吗？两个人在一起，要是连最起码的信任也没有，那还能剩下什么？”

“你不会明白的，在这样一场交往里，一切只不过是为了交易，为了达到目的。”

“这话在很早以前慕容瞮曾经对我说过，但是在我看来，他只是在为自己找借口。我现在很希望，你也只是在为你自己找借口。不然，我真的替慕容瞮不值得。”

江妘笙皱眉。夜色浓重，压得人有些气闷。

“那汤里的毒药，是想杀了谁……”

“皇上。”

温柔深吸了一口气，走向江妘笙。

“想听听慕容瞮的计划吗？”

江妘笙迟疑着退后了一两步。温柔却不肯放过她，又逼了过来。

“不错，送我入宫确实还有其他的目的，但是慕容瞮真的很担心你，所以本姑娘大材小用居然会来保护你。”温柔不等江妘笙反应，自顾自地说道，“慕容瞮就是个笨蛋，这么掏心掏肺地对你你还怀疑他。”

“我进宫有两个目的，一是保护你；二是在战胜以后，杀掉皇上。”

江妘笙低下头看着地面，地面和天空一样黑。在这宫里，没什么地方是亮着的。她的嗓音有些低沉，“在这里，信任本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你们就是一群疯子。”

江妘笙没有否认，细想起来，或许真的如此。

“对不起，我有些失态了。”江妘笙缓缓抬起头来。

“关心则乱？如果是这样，我想我会安慰很多。”

江妘笙扯了扯嘴角，对着这样的温柔，有些无可奈何。而对着这样的自己，有能有几分奈何？

“你是在看出汤里有毒的？”

“你的神色不对……”

“就凭这个？”

江妘笙叹了口气，“在宫里生存，有时候就凭这个。想要在宫里活下去，就要学会掩饰。有时候一个眼神，一句普通的话语，都可以置人于死地。”

“果然都是一群疯子。”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要杀皇上。”

“总会有人牺牲。”

“……只有皇上驾崩了，他才能顺理成章地拿到兵权。但是一旦皇上驾崩，你知不知道我会怎样？”江妘笙平静了些，“已经有人迫不及待要冲进宫来杀我了……要是皇上驾崩，你能想到我的下场吗？”

这会轮到温柔没话说了。

“慕容瞮真的对你很好，你看，那些黑暗龌龊你都不知道，他其实一直都在保护你。”江妘笙尽量站直了身子。两个人都被黑暗笼罩，她这样做也许只是要给自己站直了的信心。“你说他喜欢我，为我考虑？呵呵……可是……”江妘笙有些哽咽，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可是温柔，我真的很羡慕你。”

停顿了良久，温柔才开了口，“是啊，这些年他一直都护着我，我想要什么他都宠着我，给我买，还担心把我教坏了。可是，他只是把我当做妹妹一样宠着罢了。”这些早已清楚，只是不愿面对，心想若是就这么下去也不错。可惜，人人都要长大……“而你，是他用心爱着的那个人。你，是可以站在他身旁的那个人。你，是可以把他看得比性命还重的江山托付的人。他爱你，他知你，所以宁愿冒失去你的危险，也不愿折断你的翅膀。江妘笙，你究竟明不明白？我一直站在他身后却得不到他的爱，而你，何其有幸，竟能让他托付真心……”

很多事我们不去细想似乎就以为能够忘记，似乎也就没那么大的伤害。可是一旦细想起来，那一丝一毫都足以让我们伤心落泪。越是不去触碰，越是掩埋得深，当把它暴露出来时，也就越脆弱。

暗夜里，两个本来是情敌的人，却用彼此无法拥有的透彻分析着对方所拥有的美好。旁观者清去，第一次觉得这个词残忍。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知道……”温柔笑了笑，“你是对自己没信心……你们这些疯子早已习惯了问为什么。做什么事都需要理由，杀一个人需要理由，救一个人也要理由，连爱一个人，都要找一个理由。可悲……只能可悲……”

“不错，确实可悲。”慕容皓的声音轻柔但此时无疑将温柔和江妘笙吓了一大跳。

“放心，这里没有其他人。他们不敢不听你的吩咐。我是担心你们，所以过来看看。”慕容皓手里提着一战灯笼发着微弱的光，照亮了两人还未干的泪。

慕容皓对温柔说道：“你说得对，这宫里的人都是疯子。现在，就让疯子们一起聊聊吧。”

温柔没有反对。该说的话她已经说了，她也并不在乎皇上会知道她下毒的事儿。对她来说，能被慕容瞮心爱的女人羡慕……也不错。况且江妘笙说得对，慕容瞮对她真的很好。所以啊，慕容瞮，喜欢你只是我的事。至于你们这些疯子要怎么去纠缠不休，那是你们的事了。

“笙儿，跟我回去。”慕容皓伸手拉着江妘笙走了回去。屋内的奴才们早已退了下去。江妘笙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却抹花了妆。慕容皓笑着递了帕子给她，“擦擦吧，像只小花猫一样，让那些怕你的人看见了，一定会后悔死。怎么会怕这样的人呢……”

“你也打趣我。”江妘笙接过帕子仔细擦了擦，同时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境。

两人席地而坐。江妘笙低着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还是慕容皓打破了僵局。

“温柔说得不错，其实我们都是一群疯子。”

“……没得选。”

“那个温柔，倒是有些像如月……”

江妘笙抬头看去，慕容皓还是一脸平静。有些东西已经不用去刻意表现了，当它沉淀在你的身体里，你就算一动不动，别人也能感受得到你的情真意切。

“这样耀眼的人，是不会容忍皇宫的肮脏的。”

“笙儿，我已经错过了如月，我不想让你也错过。昱王是个很不错的人……真的很不错……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说起来他对我也挺照顾。只是长大了以后，大家对哦疏远了，因为皇位只有一个。”

“皇上……”

“不要再叫我皇上了……我知道，我没有那个能力。但是，该看清楚的事，我也并不糊涂。笙儿，记得那天我问你时你的回答吗？”

“我……”

“你若真的对昱王没感情，又何必这么犹豫不定？不要去怀疑每一份感情。我们在宫里一直都在怀疑，确实很可悲。仔细想一想，问问自己的心，若真的感受不到他对你的感情，那么就再也不要为他伤心。若感受得到他对你的感情，那就不要再怀疑。”

江妘笙看着慕容皓，他的淡薄透彻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慕容皓笑了笑，“我已经想好了，我，不要这皇位了。”

“什么！可是——”

“你听我说。其实我已经想了很久了，笙儿，这一切真的不适合我。我只是悔恨没有早点带着如月离开。既然皇帝的死还能为这天下做点儿事，那又何妨呢？”

“你……不怪昱王？”

“我说了，这一切不适合我。而昱王的才能，在这些日子都是有目共睹的。如果江山交到他手里，我也就放心了。”

江妘笙偏头看着慕容皓。那个人人欲得的皇位对他来说只是枷锁，而这世上每个人的脖子上也都有一副枷锁，但究竟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人们才会有勇气去打破这枷锁？

“放心，死对我来说并不可怕。”

江妘笙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话能对慕容皓说。

慕容皓拍了拍江妘笙的肩膀，“好好睡一觉，明天……应该是个晴天……”

江妘笙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目送慕容皓离去。屋子里空空荡荡的，脑子里却热闹了起来。江妘笙顺势躺在了地板上，她的心，究竟怎么想……

慕容皓出了房门，让陆琣跟着自己。经过了这么多天，他第一次踏出了那个院子。

皇宫……

慕容皓在心里念道，仿佛听见无数的回声传来。

这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但是他却并不是那么了解它。

“陆琣，我们去看看皇宫吧……”慕容皓当先步出。陆琣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依旧是最好的近侍。他打着灯笼，小心地提醒着慕容皓脚下有台阶、有门槛。他们从承乾宫一直走袄了凤仪宫，然后是宁寿宫。在路过雍华宫的时候，见里面还亮着灯火，慕容皓只遥遥地看了一眼就走了。他和雍华宫里面那个叫白翊宁的人的恩怨也在那一刻得到了解脱。

“原来皇宫在夜里这么安静。”慕容皓自顾自地说着，“那是什么地方，似乎从来没去过。”

“回皇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