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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第4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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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衡州刺史曹王皋有治行,湖南观察使辛京杲疾之,陷以法,贬潮州刺史。时杨炎在道州,知其直,及入相,复擢为衡州刺史。始,皋之遭诬在治,念太妃老,将惊而戚,出则囚服就辨,入则拥笏垂鱼,即贬于潮,以迁入贺;及是,然后跪谢告实。皋,明之玄孙也。
朔方、邠宁节度使李怀光既代郭子仪,邠府宿将史抗、温儒雅、庞仙鹤、张献明、李光逸功名素出怀光右,皆怏怏不服。怀光发兵防秋,屯长武城,军期进退,不时应令。监军翟文秀劝怀光奏令宿卫,怀光遣之,既离营,使人追捕,诬以它罪,且曰:“黄萯之败,职尔之由!”尽杀之。
九月,甲戌,改淮西为淮宁。
西川节度使、同平章事崔宁,在蜀十余年,恃地险兵强,恣为淫侈,朝廷患之而不能易。至是,入朝,加司空,兼山陵使。
南诏王阁罗凤卒,子凤迦异前死,孙异牟寻立。冬,十月,丁酉朔,吐蕃与南诏合兵十万,三道入寇,一出茂州,一出扶、文,一出黎、雅,曰:“吾欲取蜀以为东府。”崔宁在京师,所留诸将不能御,虏连陷州、县,刺史弃城走,士民窜匿山谷。上忧之,趣宁归镇。宁已辞,杨炎言于上曰:“蜀地富饶,宁据有之,朝廷失其外府,十四年矣。宁虽入朝,全师尚守其后,贡赋不入,与无蜀同。且宁本与诸将等夷,因乱得位,威令不行。今虽遣之,必恐无功;若其有功,则义不可夺。是蜀地败固失之,胜亦不得也。愿陛下熟察。”上曰:“然则奈何?”对曰:“请留宁,发朱泚所领范阳戍兵数千人,杂禁兵往击之,何忧不克!因而得内亲兵于其腹中,蜀将必不敢动,然后更授他帅,使千里沃壤复为国有,是因小害而收大利也。”上曰:“善。”遂留宁。初,马璘忌泾原都知兵马使李晟功名,遣入宿卫,为右神策都将。上发禁兵四千人,使晟将之,发邠、陇、范阳兵五千,使金吾大将军安邑曲环将之,以救蜀。东川出军,自江油趣白坝,与山南兵合击吐蕃、南诏,破之。范阳兵追及于七盘,又破之,遂克维、茂二州。李晟追击于大度河外,又破之。吐蕃、南诏饥寒陨于崖谷死者八九万人。吐蕃悔怒,杀诱导使之来者。异牟寻惧,筑苴咩城,延袤十五里,徙居之。吐蕃封之为日东王。
上用法严,百官震悚。以山陵近,禁人屠宰;郭子仪之隶人潜杀羊,载以入城,右金吾将军裴谞奏之。或谓谞曰:“郭公有社稷大功,君独不为之地乎?”谞曰:“此乃吾所以为之地也。郭公勋高望重,上新即位,以为群臣附之者众,吾故发其小过,以明郭公威权不足畏也。如此,上尊天子,下安大臣,不亦可乎!”
己酉,葬睿文孝武皇帝于元陵;庙号代宗。将发引,上送之,见辒辌车不当驰道,稍指丁未之间,问其故,有司对曰:“陛下本命在午,不敢冲也。”上哭曰:“安有枉灵驾而谋身利乎!”命改辕直午而行。肃宗、代宗皆喜阴阳鬼神,事无大小,必谋之卜祝,故王屿、黎干以左道得进。上雅不之信,山陵但取七月之期,事集而发,不复择日。
十一月,丁丑,以晋州刺史韩滉为苏州刺史、浙江东、西观察使。
乔琳衰老耳聩,上或时访问,应对失次,所谋议复疏阔。壬午,以琳为工部尚书,罢政事。上由是疏张涉。
杨炎既留崔宁,二人由是交恶。炎托以北边须大臣镇抚,癸巳,以京畿观察使崔宁为单于、镇北大都护、朔方节度使,镇坊州。以荆南节度使张延赏为西川节度使。又以灵盐节度都虞侯醴泉杜希全知灵、盐州留后;代州刺史张光晟知单于、振武等城、绥、银、麟、胜州留后;延州刺史李建徽知鄜、坊、丹州留后。时宁既出镇,不当更置留后,炎欲夺宁权,且窥其所为,令三人皆得自奏事,仍讽之使伺宁过失。
十二月,乙卯,立宣王诵为皇太子。
旧制,天下金帛皆贮于左藏,太府四时上其数,比部覆其出入。及第五琦为度支、盐铁使,时京师多豪将,求取无节,琦不能制,乃奏尽贮于大盈内库,使宦官掌之,天子亦以取给为便,故久不出。由是以天下公赋为人君私藏,有司不复得窥其多少,校其赢缩,殆二十年。宦官领其事者三百余员,皆蚕食其中,蟠结根据,牢不可动。杨炎顿首于上前曰:“财赋者,国之大本,生民之命,重轻安危,靡不由之,是以前世皆使重臣掌其事,犹或耗乱不集。今独使中人出入盈虚,大臣皆不得知,政之蠹敝,莫甚于此。请出之以归有司。度宫中岁用几何,量数奉入,不敢有乏。如此,然后可以为政。”上即日下诏:“凡财赋皆归左藏,一用旧式,岁于数中择精好者三、五千匹,进入大盈。”炎以片言移人主意,议者称之。
丙寅晦,日有食之。
湖南贼帅王国良阻山为盗,上遣都官员外郎关播招抚之。辞行,上问以为政之要,对曰:“为政之本,必求有道贤人与之为理。”上曰:“朕比以下诏求贤,又遣使臣广加搜访,庶几可以为理乎!”对曰:“下诏所求及使者所荐,惟得文词干进之士耳,安有有道贤人肯随牒举选乎!”上悦。
崔佑甫有疾,上令肩舆入中书,或休假在第,大事令中使咨决。
德宗神武孝文皇帝一
代宗睿文孝武皇帝下建中元年(庚申,公元七八零年)
春,正月,丁卯朔,改元。群臣上尊号曰圣神文武皇帝;赦天下。始用杨炎议,命黜陟使与观察使、刺史“约百姓丁产,定等级,作两税法。比来新旧征科色目,一切罢之;二税外辄率一钱者,以枉法论。”唐初,赋敛之法曰租、庸、调,有田则有租,有身则有庸,有户则有调。玄宗之末,版籍浸坏,多非其实。及至德兵起,所在赋敛,迫趣取办,无复常准。赋敛之司增数而莫相统摄,各随意增科,自立色目,新故相仍,不知纪极。民富者丁多,率为官、为僧以免课役,而贫者丁多,无所伏匿,故上户优而下户劳。吏因缘蚕食,民旬输月送,不胜困弊,率皆逃徙为浮户,其土着百无四五。至是,炎建议作两税法,先计州县每岁所应费用及上供之数而赋于人,量出以制入。户无主、客,以见居为簿;人无丁、中,以贫富为差;为行商者,在所州县税三十之一,使与居者均,无侥利。居人之税,秋、夏两征之。其租、庸、调杂徭悉省,皆总统于度支。上用其言,因赦令行之。
初,左仆射刘晏为吏部尚书,杨炎为侍郎,不相悦。元载之死,晏有力焉。及上即位,晏久典利权,众颇疾之,多上言转运使可罢;又有风言晏尝密表劝代宗立独孤妃为皇后者。杨炎为宰相,欲为元载报仇,因为上流涕言:“晏与黎干、刘忠翼同谋,臣为宰相不能讨,罪当万死!”崔佑甫言:“兹事暖昧,陛下已旷然大赦,不当复究寻虚语。”炎乃建言:“尚书省,国政之本,比置诸使,分夺其权,今宜复旧。”上从之。甲子,诏天下钱谷皆归金部、仓部,罢晏转运、租庸、青苗、盐铁等使。
二月,丙申朔,命黜陟使十一人分巡天下。先是,魏博节度使田悦事朝廷犹恭顺,河北黜陟使洪经纶,不晓时务,闻悦军七万人,符下,罢其四万,令还农。悦阳顺命,如符罢之。既而集应罢者,激怒之曰:“汝曹久在军中,有父母妻子,今一旦为黜陟使所罢,将何资以自衣食乎!”众大哭。悦乃出家财以赐之,使各还部伍。于是军士皆德悦而怨朝廷。
崔佑甫以疾,多不视事。杨炎独任大政,专以复恩仇为事,奏用元载遗策城原州,又欲发两京、关内丁夫浚丰州陵阳渠,以兴屯田。上遣中使诣泾原节度使段秀实,访以利害,秀实以为:“今边备尚虚,未宜兴事以召寇。”炎怒,以为沮已,征秀实为司农卿。丁未,邠宁节度使李怀光兼四镇、北庭行营、泾原节度使,使移军原州,以四镇、北庭留后刘文喜为别驾。京兆尹严郢奏:“案朔方五城,旧屯沃饶之地,自丧乱以来,人功不及,因致荒废,十不耕一。若力可垦辟,不俟浚渠。今发两京、关辅人于丰州浚渠营田,计所得不补所费,而关辅之人不免流散,是虚畿甸而无益军储也。”疏奏,不报。既而陵阳渠竟不成,弃之。
上用杨炎之言,托以奏事不实,己酉,贬刘晏为忠州刺史。
癸丑,以泽潞留后李抱真为节度使。
杨炎欲城原州以复秦、原,命李怀光居前督作,朱泚、崔宁各将万人翼其后。诏下泾州为城具,泾之将士怒曰:“吾属为国家西门之屏,十余年矣。始居邠州,甫营耕桑,有地着之安。徙屯泾州,披荆榛,立军府;坐席未暖,又投之塞外。吾属何罪而至此乎!”李怀光始为邠宁帅,即诛温儒雅等,军令严峻。及兼泾原,诸将皆惧,曰:“彼五将何罪而为戮?今又来此,吾属能无忧乎!”刘文喜因众心不安,据泾州,不受诏,上疏复求段秀实为帅,不则朱泚。癸亥,以朱泚兼四镇、北庭行军、泾原节度使,代怀光。
三月,翰林学士、左散骑常侍张涉受前湖南观察使辛京杲金,事觉;上怒,欲置于法。时李忠臣以检校司空、同平章事、奉朝请,言于上曰:“陛下贵为天子,而先生以乏财犯法,以臣愚观之,非先生之过也。”上意解,辛未,放涉归田里。辛京杲以私忿杖杀部曲,有司奏京杲罪当死,上将从之。李忠臣曰:“京杲当死久矣!”上问其故。忠臣曰:“京杲诸父兄弟皆战死,独京杲至今尚存,臣故以为当死久矣。”上悯然,左迁京杲诸王傅。忠臣乘机救人,多此类。
杨炎罢度支、转运使,命金部、仓部代之。既而省职久废,耳目不相接,莫能振举,天下钱谷无所总领。癸巳,复以谏议大夫韩洄为户部侍郎、判度支,以金部郎中万年杜佑权江、淮水陆转运使,皆如旧制。刘文喜又不受诏,欲自邀旌节;夏,四月,乙未朔,据泾州叛,遣其子质于吐蕃以求援。上命朱泚、李怀光讨之,又命神策军使张巨济将禁兵二千助之。
吐蕃始闻韦伦归其俘,不之信,及俘入境,各还部落,称:“新天子出宫人,放禽兽,英威圣德,洽于中国。”吐蕃大悦,除道迎伦。赞普即发使随伦入贡,且致赙赠。癸卯,至京师,上礼接之。既而蜀将上言:“吐蕃豺狼,所获俘不可归。”上曰:“戎狄犯塞则击之,服则归之。击以示威,归以示信。威信不立,何以怀远!”悉命归之。
代宗之世,每元日、冬至、端午、生日,州府于常赋之外竞为贡献,贡献多者则悦之。武将、奸吏,缘此侵渔下民。癸丑,上生日,四方贡献皆不受。李正己、田悦各献缣三万匹,上悉归之度支以代租赋。
五月,戊辰,以韦伦为太常卿。乙酉,复遣伦使吐蕃。伦请上自为载书,与吐蕃盟。杨炎以为非敌,请与郭子仪辈为载书以闻,令上画可而已,从之。
朱泚等围刘文喜于泾州,杜其出入,而闭壁不与战,久之不拔。天方旱,征发馈运,内外骚然,朝臣上书请赦文喜以苏疲人者,不可胜纪。上皆不听,曰:“微孽不除,何以令天下!”文喜使其将刘海宾入奏,海宾言于上曰:“臣乃陛下籓邸部曲,岂肯附叛人,必为陛下枭其首以献。但文喜今所求者节而已,愿陛下姑与之,文喜必怠,则臣计得施矣。上曰:“名器不可假人,尔能立效固善,我节不可得也。”使海宾归以告文喜,而攻之如初。减御膳以给军士,城中将士当受春服者,赐予如故。于是众知上意不可移。时吐蕃方睦于唐,不为发兵,城中势穷。庚寅,海宾与诸将共杀文喜,传首,而原州竟不果城。自上即位,李正己内不自安,遣参佐入奏事;会泾州捷奏至,上使观文喜之首而归。正己益惧。
六月,甲午朔,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崔佑甫薨。
术士桑道茂上言:“陛下不出数年,暂有离宫之厄。臣望奉天有天子气,宜高大其城以备非常。”辛丑,命京兆发丁夫数千,杂六军之士,筑奉天城。
初,回纥风俗朴厚,君臣之等不甚异,故众志专一,劲健无敌。及有功于唐,唐赐遗甚厚,登里可汗始自尊大,筑宫殿以居,妇人有粉黛文绣之饰。中国为之虚耗,而虏俗亦坏。及代宗崩,上遣中使梁文秀往告哀,登里骄不为礼。九姓胡附回纥者,说登里以中国富饶,今乘丧伐之,可有大利。登里从之,欲举国入寇。其相顿莫贺达干,登里之从父兄也,谏曰:“唐,大国也,无负于我,吾前年侵太原,获羊马数万,可谓大捷,而道远粮乏,比归,士卒多徒行者。今举国深入,万一不捷,将安归乎!”登里不听。顿莫贺乘人心之不欲南寇也,举兵击杀之,并九姓胡二千人,自立为合骨咄禄毘伽可汗,遣其臣聿达干与梁文秀俱入见,愿为籓臣,垂发不翦,以待册命。乙卯,命京兆少尹临漳源休册顿莫贺为武义成功可汗。
秋,七月,丙寅,邵州贼帅王国良降。国良本湖南牙将,观察使辛京杲使戍武冈,以扞西原蛮。京杲贪暴,国良家富,京杲以死罪加之。国良惧,据县叛,与西原蛮合,聚众千人,侵掠州县,濒湖千里,咸被其害。诏荆、黔、洪、桂诸道合兵讨之,连年不能克。及曹王皋为湖南观察使,曰:“驱疲,诛反仄,非策之得者也。”乃遗国良书,言:“将军非敢为逆,欲救死耳。我与将军俱为辛京杲所构,我已蒙圣朝湔洗,何心复加兵刃于将军乎!将军遇我,不速降,后悔无及!”国良且喜且惧,遣使乞降,犹疑未决。皋乃假为使者,从一骑,越五百里,抵国良壁,鞭其门,大呼曰:“我曹王也,来受降!”举军大惊。国良趋出,迎拜请罪。皋执其手,约为兄弟,尽焚攻守之具,散其众,使还农。诏赦国良罪,赐名惟新。
辛巳,遥尊上母沈氏为皇太后。
荆南节度使庾准希杨炎指,奏忠州刺史刘晏与朱泚书求营救,辞多怨望,又奏召补州兵,欲拒朝命,炎证成之。上密遣中使就忠州缢杀之,己丑,乃下诏赐死。天下冤之。
初,安、史之乱,数年间,天下户口什亡八九,州县多为籓镇所据,贡赋不入,朝廷府库耗竭,中国多故,戎狄每岁犯边,所在宿重兵,仰给县官,所费不赀,皆倚办于晏。晏初为转运使,独领陕东诸道,陕西皆度支领之,末年兼领,未几而罢。晏有精力,多机智,变通有无,曲尽其妙。常以厚直募善走者,置递相望,觇报四方物价,虽远方,不数日皆达使司,食货轻重之权,悉制在掌握,国家获利,而天下无甚贵甚贱之忧。常以为:“办集众务,在于得人,故必择通敏、精悍、廉勤之士而用之;至于句检簿书、出纳钱谷,事虽至细,必委之士类;吏惟书符牒,不得轻出一言。”常言:“士陷赃贿,则沦弃于时,名重于利,故士多清修;吏虽洁廉,终无显荣,利重于名,故吏多贪污。”然惟晏能行之,它人效者终莫能逮。其属官虽居数千里外,奉教令如在目前,起居语言,无敢欺绐。当时权贵,或以亲故属之者,晏亦应之,使俸给多少,迁次缓速,皆如其志,然无得亲职事。其场院要剧之官,必尽一时之选。故晏没之后,掌财赋有声者,多晏之故吏也。晏又以为户口滋多,则赋税自广,故其理财常以养民为先。诸道各置知院官,每旬月,具州县雨雪丰歉之状白使司,丰则贵籴,歉则贱粜,或以谷易杂货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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