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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第3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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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景以宋子仙为司徙、郭元建为尚书左仆射,与领军任约等四十人并开府仪同三司,仍诏:“自今开府仪同不须更加将军。”是后开府仪同至多,不可复记矣。

鄱阳王范自枞阳遣信告江州刺史寻阳王大心,大心遣信邀之。范引兵诣江州,大心以湓城处之。

吴兴兵力寡弱,张嵊书生,不闲军旅。或劝嵊效袁君正以郡迎侯子鉴。嵊叹曰:“袁氏世济忠贞,不意君正一旦隳之。吾岂不知吴郡既没,吴兴势难久全;但以身许国,有死无贰耳!”九月,癸丑朔,子鉴军至吴兴,嵊战败,还府,整服安坐,子鉴执送建康。侯景嘉其守节,欲活之,嵊曰:“吾忝任专城,朝廷倾危,不能匡复,今日速死为幸!”景犹欲存其一子,嵊曰:“吾一门已在鬼录,不就尔虏求恩!”景怒,尽杀之;并杀沈浚。

河东王誉告急于岳阳王詧,詧留咨议参军济阳蔡大宝守襄阳,帅众二万、骑二千伐江陵以救湘州。湘东王绎大惧,遣左右就狱中问计于王僧辩,僧辩具陈方略,绎乃赦之,以为城中都督。乙卯,詧至江陵,作十三营以攻之;会大雨,平地水深四尺,詧军气沮。绎与新兴太守杜崱有旧,密邀之。乙丑,崱与兄岌、岸、弟幼安、兄子龛各帅所部降于绎。岸请以五百骑袭襄阳,昼夜兼行,去襄阳三十里,城中觉之,蔡大宝奉詧母龚保林登城拒战。詧闻之,夜遁,弃粮食、金帛、铠仗于湕水,不可胜纪。张缵病足,詧载以随军;及败走,守者恐为追兵所及,杀之,弃尸而去。詧至襄阳,岸奔广平,依其兄南阳太守 献。

湘东王绎以鲍泉围长沙久不克,怒之,以平南将军王僧辩代为都督,数泉十罪,命舍人罗重欢与僧辩偕行。泉闻僧辩来,愕然曰:“得王竟陵来助我,贼不足平。”拂席待之。僧辩入,背泉而坐,曰:“鲍郎,卿有罪,令旨使我锁卿,卿勿以故意见期。”使重欢宣令,锁之床侧。泉为启自申,且谢淹缓之罪,绎怒解,遂释之。

冬,十月,癸未朔,东魏以开府仪同三司潘相乐为司空。

初,历阳太守庄铁帅众归寻阳王大心,大心以为豫章内史。铁至郡即叛,推观宁侯永为主。永,范之弟也。丁酉,铁引兵袭寻阳,大心遣其将徐嗣徽逆击,破之。铁走,至建昌,光远将军韦构邀击之,铁失其母弟妻子,单骑还南昌,大心遣构将兵追讨之。

宋子仙自吴郡趣钱塘。刘神茂自吴兴趣富阳,前武州刺史富阳孙国恩以城降之。

十一月,乙卯,葬武皇帝于修陵,庙号高祖。

百济遣使入贡,见城阙荒圮,异于向来,哭于端门;侯景怒,录送庄严寺,不听出。

壬戌,宋子仙急攻钱塘,戴僧逷降之。

岳阳王詧使将军薛晖攻广平,拔之,获杜岸,送襄阳。詧拔其舌,鞭其面,支解而烹之。又发其祖父墓,焚其骸而扬之,以其头为漆碗。

詧既与湘东王绎为敌,恐不能自存,遣使求援于魏,请为附庸。丞相泰令东阁祭酒荣权使于襄阳。绎使司州刺史柳仲礼镇竟陵以图詧,詧惧,遣其妃王氏及世子詧为质于魏。丞相泰欲经略江、汉,以开府仪同三司杨忠都督三荆等十五州诸军事,镇穰城。仲礼至安陆,安陆太守沈勰以城降之。仲礼留长史马岫与其弟子礼守之,帅众一万趣襄阳,泰遣杨忠及行台仆射长孙俭将兵击仲礼以救詧。

宋子仙乘胜度浙江,至会稽。邵陵王纶闻钱塘已败,出奔鄱阳,鄱阳内史开建侯蕃以兵拒之,范进击蕃,破之。

魏杨忠将至义阳,太守马伯符以下溠城降之,忠以伯符为乡导。伯符,岫之子也。

南郡王大连为东扬州刺史。时会稽丰沃,胜兵数万,粮仗山积,东人惩侯景残虐,咸乐为用,而大连朝夕酣饮,不恤军事;司马东阳留异,凶狡残暴,为众所患,大连悉以军事委之。十二月,庚寅,宋子仙攻会稽,大连弃城走,异奔还乡里,寻以其众降于子仙。大连欲奔鄱阳,异为子仙乡导,追及大连于信安,执送建康,大连犹醉不之知。帝闻之,引帷自蔽,掩袂而泣。于是三吴尽没于景,公侯在会稽者,俱南度岭。景以留异为东阳太守,收其妻子为质。

乙酉,东魏以并州刺史彭乐为司徒。

邵陵王纶进至九江,寻阳王大心以江州让之,纶不受,引兵西上。

始兴太守陈霸先结郡中豪杰欲讨侯景,郡人侯安都、张亻思等各帅众千余人归之。霸先遣主帅杜僧明将二千人顿于岭上,广州刺史萧勃遣人止之曰:“侯景骁雄,天下无敌,前者援军十万,士马精强,犹不能克,君以区区之众,将何所之!如闻岭北王侯又皆鼎沸,亲寻干戈,以君疏外,讵可暗投!未若且留始兴,遥张声势,保太山之安也。”霸先曰:“仆荷国恩,往闻侯景度江,即欲赴援,遭值元、兰,梗我中道。今京都覆没,君辱臣死,谁敢爱命!君侯体则皇枝,任重方岳,遣仆一军,犹贤乎已,乃更止之乎!”乃遣使间道诣江陵,受湘东王绎节度。时南康土豪蔡路养起兵据郡,勃乃以腹心谭世远为曲江令,与路养相结,同遏霸先。

魏杨忠拔随郡,执太守桓和。

东魏使金门公潘乐等将兵五万袭司州,刺史夏侯强降之。于是东魏尽有淮南之地。

梁纪 第十九章 梁纪十九

上章敦牂,一年。

太宗简文皇帝上大宝元年(庚午,公元五五零年)

春,正月,辛亥朔,大赦,改元。

陈霸先发始兴,至大庾岭,蔡路养将二万人军于南野以拒之。路养妻侄兰陵萧摩诃,年十三,单骑出战,无敢当者。杜僧明马被伤,陈霸先救之,授以所乘马。僧明上马复战,众军因而乘之。路养大败,脱身走。霸先进军南康,湘东王绎承制授霸先明威将军、交州刺史。

戊辰,东魏进太原公高洋位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大行台、齐郡王。

庚午,邵陵王纶至江夏,郢州刺史南平王恪郊迎,以州让之,纶不受;乃推纶为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承制置百官。

魏杨忠围安陆,柳仲礼驰归救之。诸将恐仲礼至则安陆难下,请急攻之。忠曰:“攻守势殊,未可猝拔;若引日劳师,表里受敌,非计也。南人多习水军,不闲野战,仲礼师在近路,吾出其不意,以奇兵袭之,彼怠我奋,一举可克。克仲礼,则安陆不攻自拔,诸城可传檄定也。”乃选骑二千,衔枚夜进,败仲礼于漴头,获仲礼及其弟子礼,尽俘其众。马岫以安陆,别将王叔孙以竟陵,皆降于忠。于是汉东之地尽入于魏。

广陵人来嶷说前广陵太守祖皓曰:“董绍先轻而无谋,人情不附。袭而杀之,此壮士之任耳。今欲纠帅义勇,奉戴府君。若其克捷,可立桓、文之勋;必天未悔祸,犹足为梁室忠臣。”皓曰:“此仆所愿也。”乃相与纠合勇士,得百余人。癸酉,袭广陵,斩南兖州刺史董绍先;据城,驰檄远近,推前太子舍人萧勔为刺史,仍结东魏为援。皓, 恒之之子;勔,勃之兄也。乙亥,景遣郭元建帅众奄至,皓婴城固守。

二月,魏杨忠乘胜至石城,欲进逼江陵,湘东王绎遣舍人庾恪说忠曰:“詧来伐叔而魏助之,何以使天下归心!”忠遂停湕北。绎遣舍人王孝祀等送子方略为质以求和,魏人许之。绎与忠盟曰:“魏以石城为封,梁以安陆为界,请同附庸,并送质子,贸迁有无,永敦邻睦。”忠乃还。

宕昌王梁弥定为其宗人獠甘所袭,弥定奔魏,獠甘自立。羌酋傍乞铁 据渠株川,与渭州民郑五丑合诸羌以叛魏。丞相泰使大将军宇文贵、凉州刺史史宁讨之,擒斩铁 、五丑。宁别击獠甘,破之,獠甘将百骑奔生羌巩廉玉。宁复纳弥定于宕昌,置岷州于渠株川,进击巩廉玉,斩獠甘,虏廉玉送长安。

侯景遣任约、于庆等帅众二万攻诸籓。

邵陵王纶欲救河东王誉,而兵粮不足,乃致书于湘东王绎曰:“天时地利,不及人和,况乎手足肱支,岂可相害!今社稷危耻,创巨痛深,唯应剖心尝胆,泣血枕戈,其余小忿,或宜容贳。若外难未除,家祸仍构,料今访古,未或不亡。夫征战之理,唯求克胜;至于骨肉之战,愈胜愈酷,捷则非功,败则有丧,劳兵损义,亏失多矣。侯景之军所以未窥江外者,良为籓屏盘固,宗镇强密。弟若陷洞庭,不戢兵刃,雍州疑迫,何以自安,必引进魏军以求形援。弟若不安,家国去矣。必希解湘州之围,存社稷之计。”绎复书,陈誉过恶不赦,且曰:“詧引杨忠来相侵逼,颇遵谈笑,用却秦军,曲直有在,不复自陈。临湘旦平,暮便即路。”纶得书,投之于案,慷慨流涕曰“天下之事,一至于斯!湘州若败,吾亡无日矣!”

侯景遣侯子鉴帅舟师八千,自帅徒兵一万,攻广陵,三日,克之,执祖皓,缚而射之,箭遍体,然后车裂以徇;城中无少长皆埋之于地,驰马射而杀之。以子鉴为南兖州刺史,镇广陵。景还建康。

丙戌,以安陆王大春为东扬州刺史。省吴州。乙巳,以尚书仆射王克为左仆射。

庚寅,东魏以尚书令高隆之为太保。宣城内史杨白华进据安吴,侯景遣于子悦等帅众攻之,不克。

东魏行台辛术将兵入寇,围阳平,不克。

侯景纳上女溧阳公主,甚爱之。三月,甲申,景请上禊宴于乐游苑,帐饮三日。上还宫,景与公主共据御床,南面并坐,群臣文武列坐侍宴。

庚申,东魏进丞相洋爵为齐王。

临川内史始兴王毅等击庄铁,鄱阳王范遣其将巴西侯瑱救之,毅等败死。

鄱阳世子嗣与任约战于三章,约败走;嗣因徙镇三章,谓之安乐栅。

夏,四月,庚辰朔,湘东王绎以上甲侯韶为长沙王。

丙午,侯景请上幸西州,上御素辇,侍卫四百余人,景浴铁数千,翼卫左右。上闻丝竹,凄然泣下,命景起舞,景亦请上起舞。酒阑坐散,上抱景于床曰:“我念丞相!”景曰:“陛下如不念臣,臣何得至此!”逮夜乃罢。

时江南连年旱蝗,江、扬尤甚,百姓流亡,相与入山谷、江湖,采草根、木叶、菱芡而食之,所在皆尽,死者蔽野。富室无食,皆鸟面鹄形,衣罗绮,怀金玉,俯伏床帷,待命听终。千里绝烟,人迹罕见,白骨成聚,如丘陇焉。

景性残酷,于石头立大碓,有犯法者捣杀之。常戒诸将曰:“破栅平城,当净杀之,使天下知吾威名。”故诸将每战胜,专以焚掠为事,斩刈人如草芥,以资戏笑。由是百姓虽死,终不附之。又禁人偶语,犯者刑及外族。为其将帅者,悉称行台,来降附者,悉称开府,其亲寄隆重者曰左右厢公,勇力兼人者曰库直都督。

魏封皇子儒为燕王,公为吴王。

侯景召宋子仙还京口。

邵陵王纶在郢州,以听事为正阳殿,内外斋阁,悉加题署。其部下陵暴军府,郢州将佐莫不怨之。咨议参军江仲举,南平王恪之谋主也,说恪图纶,恪惊曰:“若我杀邵陵,宁静一镇,荆、益兄弟必皆内喜,海内若平,则以大义责我矣。且巨逆未枭,骨肉相残,自亡之道也。卿且息之。”仲举不从,部分诸将,刻日将发;谋泄,纶压杀之。恪狼狈往谢,纶曰:“群小所作,非由兄也。凶党已毙,兄勿深忧。”

王僧辩急攻长沙,辛巳,克之。执河东王誉,斩之,传首江陵,湘东王绎反其首而葬之。初,世子方等之死,临蒸周铁虎功最多,誉委遇甚重。僧辩得铁虎,命烹之,呼曰:“侯景未灭,奈何杀壮士!”僧辩奇其言而释之,还其麾下。绎以僧辩为左卫将军,加侍中、镇西长史。

绎自去岁闻高祖之丧,以长沙未下,故匿之。壬寅,始发丧,刻檀为高祖像,置于百福殿,事之甚谨,动静必咨焉。绎以为天子制于贼臣,不肯从大宝之号,犹称太清四年。丙午,绎下令大举讨侯景,移檄远近。

鄱阳王范至湓城,以晋熙为晋州,遣其世子嗣为刺史,江州郡县多辄改易。寻阳王大心,政令所行,不出一郡。大心遣兵击庄铁,嗣与铁素善,请发兵救之,范遣侯瑱帅精甲五千助铁。由是二镇互相猜忌,无复讨贼之志。大心使徐嗣徽帅众二千,筑垒稽亭以备范,市籴不通,范数万之众,无所得食,多饿死。范愤恚,疽发于背,五月,乙卯,卒。其众秘不发丧,奉范弟安南侯恬为主,有众数千人。

丙辰,侯景以元思虔为东道大行台,镇钱塘。丁巳,以侯子鉴为南兖州刺史。

东魏齐王洋之为开府也,勃海高德政为管记,由是亲昵,言无不尽。金紫光禄大夫丹杨徐之才、北平太守广宗宋景业,皆善图谶,以为太岁在午,当有革命,因德政以白洋,劝之受禅。洋以告娄太妃,太妃曰:“汝父如龙,兄如虎,犹以天位不可妄据,终身北面。汝独何人,欲行舜、禹之事乎!”洋以告之才,之才曰:“正为不及父兄,故宜早升尊位耳。”洋铸像卜之而成,乃使开府仪同三司段韶问肆州刺史斛律金,金来见洋,固言不可,以宋景业首陈符命,请杀之。洋与诸贵议于太妃前,太妃曰:“吾儿懦直,必无此心,高德政乐祸,教之耳。”洋以人心不壹,使高德政如邺察公卿之意,未还;洋拥兵而东,至平都城,召诸勋贵议之,莫敢对。长史杜弼曰:“关西,国之劲敌,若受魏禅,恐彼挟天子,自称义兵而东向,王何以待之!”徐之才曰:“今与王争天下者,彼亦欲为王所为。纵其屈强,不过随我称帝耳。”弼无以应。高德政至邺,讽公卿,莫有应者。司马子如逆洋于辽阳,固言未可。洋欲还,仓丞李集曰:“王来为何事,而今欲还?”洋伪使于东门杀之,而别令赐绢十匹,遂还晋阳,自是居常不悦。徐之才、宋景业等日陈阴阳杂占,云宜早受命。高德政亦敦劝不已。洋使术士李密卜之,遇《大横》,曰:“汉文之卦也。”又使宋景业筮之,遇《干》之《鼎》,曰:“《干》,君也。《鼎》,五月卦也。宜以仲夏受禅。”或曰:“五月不可入官,犯之,终于其位。”景业曰:“王为天子,无复下期,岂得不终于其位乎!”洋大悦,乃发晋阳。

高德政录在邺诸事,条进于洋,洋令左右陈山提驰驿赍事条并密书与杨愔。是月,山提至邺,杨愔即召太常卿邢劭等议撰仪注,秘书监魏收草九锡、禅让、劝进诸文;引魏宗室诸王入北宫,留于东斋。甲寅,东魏进洋位相国,总百揆,备九锡。洋行至前亭,所乘马忽倒,意甚恶之。至平都城,不复肯进。高德政、徐之才苦请曰:“山提先去,恐其漏泄。”即命司马子如、杜弼驰驿续入,观察物情。子如等至邺,众人以事势已决,无敢异言。洋至邺,召夫赍筑具集城南。高隆之请曰:“用此何为?”洋作色曰:“我自有事,君何问为!欲族灭邪!”隆之谢而退。于是作圜丘,备法物。

丙辰,司空潘乐、侍中张亮、黄门郎赵彦深等求入启事,东魏孝静帝在昭阳殿见之。亮曰:“五行递运,有始有终。齐王圣德钦明,万方归仰,愿陛下远法尧、舜。”帝敛容曰:“此事推挹已久,谨当逊避。”又曰:“若尔,须作制书。”中书郎崔劼、裴让之曰:“制已作讫。”使侍中杨愔进之。东魏主既署,曰:“居朕何所?”愔对曰:“北城别有馆宇。”乃下御坐,步就东廊,咏范蔚宗《后汉书·赞》曰:“献坐不辰,身播国屯,终我四百,永作虞宾。”所司请发,帝曰:“古人念遗簪弊履,朕欲与六宫别,可乎?”高隆之曰:“今日天下犹陛下之天下,况在六宫!”帝步入,与妃嫔已下别,举宫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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