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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府表小姐-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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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昀不语,道:“我没什么好认清的,不用振作。”
  谢暄也懒得理他,看着水面上被弟弟激起的层出不穷的涟漪,道:“若真是如此,今年秋闱就看你的了,莫要到时候名落孙山,再找理由。”
  谢昀觉得兄长无趣极了。
  ···
  方才在荣寿堂,徐问彤也见到了谢氏兄弟二人,尤其是见到谢昀时,说没有愧疚是假的,可一想到女儿的终身,她又宽慰了,毕竟从种种细节看来,女儿和徐夷则应该早有默契,她这个做母亲的只是成人之美。
  尤其是当天夜里在菩萨像前诵经时,想起死去的大哥,她默念慈悲,了却了徐夷则的婚事,也算帮大哥了却了一大心愿,若换作是她,此时死也瞑目了。
  可徐问彤毕竟不是驰骋疆场的镇国公徐衡,虽是一母同胞,怎知道他的心思从不囿于内宅里这点子儿女之事,他所难忘的是朝廷何去何从,大梁国祚何以为继,这绝不是靠长跪于神佛前烧香祈祷就能解决的。
  ···
  此时,西北榆林城。
  这里是大梁九边重镇之一的军事要塞,自春秋起便是中原农耕文明与塞外游牧文明对冲的首要阵地,无数金戈铁马的传说和醉卧沙场的旧梦渲染出古城的悲凉,尤其是正当落日斜晖,如血残阳照在高不可攀的城墙上,雄伟箭楼的剪影在无数的烽烟战火中已显残破。
  箭楼下聚集了很多人,都是等待放行出城的。这是向南开的城门,走出这里便可沿着宽阔官道一直回到京畿之地,那里富饶而安宁,不似这里随时都有被突厥铁蹄践踏肆虐的危险。
  然而为了维持边地的秩序,除却一些身负公事的官差和有官府勘合的商人,很少有人能顺利放行。
  夏师宜就在其中,手里握着的是刘梦梁为他准备好的勘合。
  在榆林的这段日子,夏师宜不仅按徐夷则的计划伪装刺杀了徐衡,更第一次亲眼目睹了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战场惨象,忽觉今是昨非,从前在京城为虎作伥时所做的那些勾心斗角的刺探、暗杀,都是些毫无用处的虚耗。
  幸亏有徐夷则,若不是他的安排,自己就此杀了徐衡,令西北真正陷入混乱——他的罪孽便是堕入地狱也洗刷不清了。
  终于轮到了他,看着队伍前的人哀求着守城士兵,却都被长戟威胁着后退,夏师宜一言不发地拿出了属于自己的勘合。
  士兵接过去仔细阅读,夏师宜的手心起了一层冷汗,悄悄按住藏在衣襟内的匕首——
  若是刘梦梁有心兔死狗烹,必然会在榆林城门设卡,只要见到这张勘合,格杀勿论,毕竟只有死人才最安全,这都是刘梦梁教会他的道理。
  “这是要去京城啊。”守城士兵扫视着勘合,又看了看夏师宜藏在巾布下、仅露出双眼的面孔,这是榆林城里惯见的打扮,可以隔绝塞北吹来的漫漫黄沙。
  “去京城做什么?”另一个士兵趾高气昂地问。
  “公事。”夏师宜回以二字,在这些老油条面前,多说多错。
  “公事?”
  两个士兵对视一眼,点点头,让出一条路。这样神神秘秘的人他们见的多了,不是锦衣卫的细作就是东厂的番子,再不然就是哪家豪门大族的探子,边地龙蛇混杂,他们也只有摆摆架子的能耐,其实谁也得罪不起的。
  夏师宜拱手道谢,一步一步从二人让出的间隙走出,身后无数百姓想要趁机挤出去,却都被明晃晃的刀枪拦在另一端,呼喊哀求之声不绝于耳。
  夏师宜闭上眼,舒了一口气,嘴边露出轻松的微笑。
  然而下一瞬,笑意凝结在脸上,他的眼底已成一片寒潭。
  “慢着!”伴着哒哒的马蹄声,有人从城里追出,骏马一跃而起,在百姓中冲出一条道路,跨过士兵们,直直落在夏师宜面前,马上的人这才挽缰回首。
  “把你的勘合拿出来。”马上的人是滕王亲军的打扮,后面相继追上更多相同衣着的人,腰间都挎着长刀。
  夏师宜合上双眼,该来的总是要来,不死在刘梦梁手中,却被滕王发觉。他交出了勘合,闭上眼,自知抵抗也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此去凶多吉少,恨只恨他做不到答应小姐的事了,不能活着回去。
  ···
  月照中天,冉念烟从耳室内的床榻上惊坐而起。
  耳室里没有茶水,只有一盏她自己留下的灯烛,为了瞒过别人,她不敢在房里添置太多东西。
  恍恍惚惚地推开通向正房的槅扇,吱呀的响动已把徐夷则惊醒,侧倚在床头双目迷蒙地看着她。
  此时徐夷则长发散乱,暗褐色的发丝在暖黄的烛火下隐隐有金光浮动,中单的衣襟散乱了,垂下的交领露出结实的胸膛,从锁骨缓缓蔓延下去,又被衣领的阴影遮蔽。
  “怎么了。”他下床,拢了拢长发,拉过失神的冉念烟,她的手竟那么冰冷。
  循着天然的暖意,冉念烟紧紧反握住他温暖宽厚的手掌,指尖和掌心有握刀拉弓留下的薄茧,给人以莫名的踏实。
  “我做了一个梦。”良久,她才回到现实,一手掩着面,长长叹了口气,“我梦见夏师宜他……”
  梦里,夏师宜倒在血泊里,尸首是四分五裂的,像是被不知名的残忍刑具碾碎,唯有那双眼睛依然晶亮,伏在地上微笑地看着她,依然在缓缓地眨眼。
  这令她感到不安,就算已清醒了很久,依然忘不掉梦里的画面。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他?”徐夷则道; “他怎么了?”
  冉念烟道:“没什么。”
  她没说下去,在徐夷则面前倾诉这些也没什么用,这个人不待见夏师宜已非一天两天了。
  徐夷则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道:“远在天边的事我给不了你什么保证,我只能保证; 对他来说这是一条最好的路。”
  冉念烟算是默认了,从夏师宜和刘梦梁走在一起,结局已经注定了。
  “还睡得着吗?”徐夷则问。
  冉念烟闭上眼,眼前又出现了梦里的画面,摇摇头; 却道:“我回去了。”
  徐夷则还拉着她的手,没有放松。
  “你在这里休息吧。”他淡淡地道,“兴许是那间房里有什么冲撞了你。”
  冉念烟好笑道:“你还信这些怪力乱神?”
  徐夷则道:“旁人不信也就罢了,你我是最该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不是吗?”
  冉念烟恍然; 不然怎么解释他们二人的存在,又为何在此相遇。
  她坐在床上,正房的大床果然比耳室内的柔软很多,疲惫如她,只消坐上去就觉得陷入了棉花中; 再不想出来。
  “我在这儿,你去哪儿?”她问。
  徐夷则道:“你已屈尊了两夜,我又有何不可,总比行军时舒服多了。”
  冉念烟不想告诉他; 她睡在耳室,是因为槅扇上有门闩,可以从耳室内反锁,她也睡得踏实,现在要把徐夷则放进去,那和让他直接留在正房有何差别?平白显得她不近人情。
  “算了,你留下吧。”她说着,指了指临窗的长榻,“在哪儿吧,好吗?”
  她被噩梦吓怕了,想找个人陪着,不便直接开口。
  徐夷则却直接拖着椅子,坐在床头,按着她的肩膀让她重新躺倒。
  “睡吧,我哪都不去。”
  这时不需一言一语地相互试探,他知道她总是口是心非的。与其等她说出些令他们两败俱伤的话,不如他心思开明,将该做的一并做了。
  果然,冉念烟没再说什么,翻过身去不看他,可只要知道还有个人陪着自己,便渐渐放松下来,好像笃定身后静坐着的男人是自己最好的守卫。
  察觉到她的呼吸渐渐平稳,想必是睡沉了,徐夷则才起身,轻轻在她额上一吻,随后自己也愣住了。
  这是他唯一一次逾矩,虽只是转瞬,却开始怀疑那一吻是真实的还是在梦中。
  他垂眼看着她,一种莫名的感觉自方才吻过她的嘴唇蔓延开来,胸中被燥热盈满,又向衣襟下流去,他知道那是什么。
  正当此时,床上的人嘤咛一声,柔滑白皙的手背无意识地拂过被亲吻过的眉心。
  “嗯……别闹……”
  她梦见自己在田田的莲池中泛舟,有高擎的荷叶拂过她的额角,麻酥酥的,奇怪的叫人心神一窒。
  理智回笼,徐夷则拢了拢散落在两颊旁的长发,无奈地后退几步,一直到门边,反手推开门。
  门外值夜的是流苏和笔架,他们两个都以忠仆自居,发誓要夜夜听墙角,不为别的,都是为了自家少爷、小姐,可到了午夜,也都一个个睡翻过去,缩在回廊下不省人事。
  徐夷则绕过流苏,轻轻踢了踢笔架,笔架就一骨碌爬起来,睡眼惺忪地挠着头。
  “少爷……”说话时还打了个哈欠,“小的,小的不是故意……”
  “去打水,我要沐浴。”徐夷则没耐性听他千篇一律的道歉。
  “哈哈,小的去打水,少爷要沐浴……”笔架愣了,“沐浴?”
  此时的他已不敢往房里瞧,脸上腾地一下涨得通红,看着同样歪在墙角的流苏,道:“少爷……要不要把流苏姐叫起来,也往房里送些热水……”
  “不用。”徐夷则把门轻轻合上,冷眼看着他,就知道他会想歪。
  流苏依然睡得很沉,她到底是冉念烟的丫鬟,徐夷则道:“你先把她叫醒,都回去睡吧,不必在此守着了。”
  笔架满含歉意地应了声是,见少爷提着一盏灯向游廊那边走去,笔架忙把流苏叫醒,又到院外取水去了。
  ···
  游廊的尽头是一座独立的房舍,平时可做书斋,因为刚刚搬入,还未归置完毕,很是冷清。
  房间里有一人尚未睡下,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推窗去看,果然是徐夷则。
  “哈哈,我就知道。”房里的正是在此避难的陈青,“又吃了闭门羹,半夜被赶出来了吧。”
  徐夷则不想和他废话,可冉念烟那边是不敢再回去了,他怕自己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让她无法原谅。
  陈青从窗子里跳出来,新粉刷过的雪白窗台就此留下两道乌黑的印记。
  “你可以走门。”徐夷则道。
  陈青道:“我偏要走窗——先练习一下。”
  徐夷则道:“你要去哪里。”
  陈青道:“去南府。”
  徐夷则的眉峰挑起,“去南府做什么?”
  陈青道:“看看柔则,以后未必有命了,我要告诉她,我已交代过慧明禅师,倘若我不在了,他也要医好徐丰则的腿。”
  徐夷则道:“你若还在呢?”
  陈青道:“还在?自然继续吊着她爹娘,直到他们把女儿送到我府上,做我的新娘子。”
  徐夷则道:“或许她宁可你死了。”
  陈青点头道:“我觉得也是,死了干净。可我偏还没活够,现在也只能等着,等着太子什么时候暴毙,等着你利用刘公公除掉皇帝的阴谋什么时候得逞。”
  徐夷则道:“你去吧,别怪我没提醒你,出了这扇门,我就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陈青笑着拍拍他的肩头,“有些事情是不能考虑性命的,你该明白,如果你的好表妹被人掳走,明知对方布下天罗地网等你送死,你还能不去?”
  徐夷则道:“我也是啊,宁可死了,死了干净。”
  陈青也不再说话,兀自走远了,只留下一个暗淡的背影。
  ···
  陈青来到徐柔则家的院落外,依旧走的是崇明楼后的侧门。
  院内灯火还亮着,这几天常常是这样,徐丰则躺在床上说胡话,斯斯文文的人,说起丧气话来却难听得不堪入耳。往往是徐征在屋外无的放矢地骂骂咧咧,毕氏在屋里抱着女儿饮泣。
  若说问心无愧,陈青是不敢当的,其实他大可请回慧明禅师,可他不能,请回来,徐柔则又将何去何从,不在自己身边,他不敢保证别人会对她好。
  他常常想,徐柔则若有那位“表妹”一半的气性,他也就放心了。
  徐征站在门外,涩声道:“又能怎样,你当时就该避开的!那些蛮子都杀进来了,你还写什么呢,放下笔跑啊,北府的希则就比你多些心眼。”
  徐丰则哽了半晌才道:“我若考不中,你们也要活剥了我,有什么不同!倒不如成全你们!”
  徐征破门而入,当着毕氏的面指着瘫在床上的儿子,“看看你生出的东西!这是什么话!”
  毕氏缩着肩膀不敢说话,倒是徐柔则从母亲怀里探出头,怯怯地道:“爹,别怪哥哥了,他也是……”
  “你闭嘴!”徐征指着她,吓得母女二人俱是一缩,“若不是你和那姓陈的有什么说不清的首尾,他能断了你哥的药?”
  徐柔则心道,若不是陈青想着她,又怎会请慧明禅师给哥哥治病。
  可这些话是不敢宣之于口的。
  院外的陈青也听见里面的争执声,听不真切,但一定是徐征在大放厥词。
  院外守夜的下人都认识他,其中一个名唤秋痕的,平常跟在徐柔则身边,知道陈青对自家小姐的心思,此时此刻能救小姐少爷的也正是此人,于是存着私心将他引进院子。
  徐征已踱出门来生闷气,第一个看见自家丫鬟带着眼中钉进来了,喝道:“秋痕,你放他进来做什么!”
  秋痕一阵哆嗦,陈青点头叫她先走,自己上前对徐征道:“舅父,我来看看表兄病情如何。”
  徐征白日在衙门里受了一肚子气,回家又见儿子形同废人,正有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呵斥道:“还不都是你这个奸贼害的,深夜鬼鬼祟祟,有何居心!”
  陈青道:“我所求不多,只要能答应我和表妹的婚事,请回慧明禅师也不在话下。”
  徐征并不是没努力过,奈何潭柘寺的大门并不向自己敞开,屡次灰头土脸地无功而返。
  他愈发气愤,大声道:“休想。”
  房里的徐丰则方才听了父亲对妹妹的谩骂,才知道断了医治是因为陈青以婚事相逼。
  毕氏听见丈夫在门外争执,已出去查看了,叫徐柔则守在病床前。
  徐丰则的手还好使,拉过妹妹纤细的手,皱着眉问道:“你愿不愿意?”
  徐柔则知道哥哥指的是婚事,父母本来商量好瞒着哥哥的,怕他有负担,这下全被口不择言的父亲毁了。
  “我……不太愿意。”徐柔则说着,可她没说,倒不是自己多不情愿,而是担心嫁过去后,父母被伯父排挤。自己受气倒没什么,反正已经习惯了。
  徐丰则点头道:“我明白了。”说完就别过头,好像睡着了。
  徐柔则放心不下父母,又好奇是谁半夜前来,莫不是北府又出了什么事?镇国公的死讯犹在耳畔,真是多事之秋。
  她贴在门畔看过去,却是陈青笑着说话,自己的父亲已经暴跳如雷。
  陈青看见了她,见她神色憔悴,长叹一声,又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本以为能见她一面,没想到先撞上徐征,陈青也觉得丧气。
  徐征犹在对着他的背影口出恶言,直到真走远了,才把秋痕喊过来在院子里罚跪,见女儿躲在门后,又出言羞辱一番。徐柔则只是哭,自己和陈青明明一清二楚,是他穷追不舍,父亲为何总怪罪在她头上。
  徐丰则却睁开了眼,僵卧在床上若有所思。
  ···
  经过一夜的思量,徐征最后还是答应了婚事,虽觉得屈辱,可儿子只有一个,没了他也就没了立足之本和光耀门楣的希望,那他在人世还有何意义。
  徐柔则知道,早晚有此一天,本想和冉念烟说说,却也提不起精神,可没想到自己还未怎样,陈家先到南府要人了,说是陈青多日夜不归宿,矛头也指向她,倒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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