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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府表小姐-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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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媒人继续说她的吉利话,又是让他们喝交杯酒,又是用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洒帐子,还让冉念烟吃生饺子,连连问她“生不生”,这是惯用的把戏,只为哄骗新娘说下一个“生”字,讨个子孙昌盛的好彩头。
  冉念烟是热孝成婚,自然免了亲友闹洞房这个环节,媒人便再次惊奇地看着这对少年夫妻极其老道地配合她完成这些难为情的把戏,男子没一丝促狭,女孩子也丝毫不扭捏,看起来全然不似这个年纪的人。
  倒像是七老八十的古董,自己还要管他俩叫祖宗。
  “那……也没什么了……”媒人终于使完了她的全部伎俩,点亮了龙凤烛,“我就先走了,要不要叫流苏姑娘进来伺候。”
  徐夷则目不斜视地道:“不用。”
  媒人语塞,“可是少夫人还带着妆呢,还有这衣裳……”
  一声少夫人出口,冉念烟很明显地感觉到徐夷则态度的变化,他的面色柔和了不少,依旧对那媒人道:“我说过了,不用。”
  媒人摸摸鼻子,笑模笑样地告退了,心说凭她半辈子穿家过户的经验,也猜不透这位徐家大少爷的喜怒。
  ···
  红烛高烧,洞房中的沉默没能维持太久,身着华服的新娘先耐不住身上沉重的束缚,起身自顾自地坐在妆台前,卸去珠冠和满头钗环,顿觉轻松不少。
  这妆台是新制的,镜子也是新磨成的,光洁无比,坐在镜前正好能看见床前的徐夷则,他正看着自己,而透过镜子迎上自己的目光时,徐夷则没有一点避开的意思。
  明明才新婚,就像老夫老妻似的,实在好笑。
  “我说……你好歹也做做样子。”她一边摘下东珠耳坠子,一边道,“都把媒人吓到了,怕是没见过咱们这样的新夫妇。”
  徐夷则不声不响地来到她身后,若不是能从镜子里看见他的影子,冉念烟一定会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到。
  他伸出手,冉念烟从镜子看见,以为他要搭在自己肩上,下意识一闪,而他仅仅是扶住了她身后的椅背,令她好一阵无聊。
  “你本也不是真心嫁我,我肯敷衍她,你肯吗?”
  冉念烟噗嗤一声笑了,指尖拈着的耳坠子乱晃,珠光闪烁,和她的明眸皓齿交相辉映,令人目眩神迷。
  “问得好,咱们上辈子虽是对头,可最了解我的还是你。”
  徐夷则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看她解开高耸的发髻,拿起绿檀木梳子梳头,一时间有种岁月静好、相濡以沫的错觉,可正因是错觉才是真实,现实里她是不可能和自己谈什么“岁月静好、相濡以沫”的。
  “我最了解你……还真是我听过最好的恭维了。”他叹道,能和她这么坐下来闲聊,也是曾经不敢奢望的,既然有了第一步,是不是迟早有登堂入室的一天?
  冉念烟道:“怎么就是恭维了?谁了解我,我心里有数。”
  徐夷则终于说出了那个名字:“谢暄呢?他是你的近臣,应该比我更了解你。”
  冉念烟握梳子的手忽然一松,梳子应声而落,已被徐夷则及时接住了,握在手里一看,梳背上是鸾凤和鸣的刻花,和床头相同纹样的刺绣炕屏相映成趣,都是很好的彩头。
  只是一瞬,梳子已被主人夺回,留在他手上的是柔腻的触感,似乎还有淡淡檀香,久久不散,不知“罪魁祸首”是梳子,还是握着它的人。
  “你怎么提起他了?”她不悦地道。
  徐夷则道:“方才见了谢家的人,想不想知道谢昀的近况,他……”
  冉念烟道:“我想不想,与你何干?”
  她已净过脸,放下帕子,道:“方正不会想你就是了。”
  徐夷则知道她在生什么气,她气自己戳中了她的痛处,除了他,世上竟没一个人真能看透她,而和他同病相怜,在她眼里显然是一件很无奈的事。
  新房很大,正房旁还有耳室,冉念烟很方便地躲进耳室,借口生气闭门不出,免去很多麻烦。而徐夷则本就没抱什么希望,更不愿再强迫她做什么,一人躺在鸾凤和鸣的屏风下,虽免不了自嘲,却也不至于灰心,转而悠悠地想起齐王的事。
  据她的那个不怕死的跟班说,太子性命就在月余,大致算来就是这几日,宫中现在还是风平浪静,而太子暴毙、滕王远在西北的这段时间正是齐王□□的最好机会。
  前提是乾宁帝驾崩。
  谋杀九五之尊这种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他早已得心应手,越是高位的人,身边嫉恨他的人越多,久久不敢发怨言,怨恨也就积攒得更深,光凭着这点就足以笼络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为自己效命。
  从前有所顾虑,是因为徐衡还在京城,既然徐衡不在,是时候借齐王之力由他掌控徐家了,他并非觊觎徐家,而是有些事不得不做,而没有跳板又做不成。
  正想着,忽觉得枕下有什么异物,摸进去,抽出一本册子,借着彻夜不息的龙凤烛一看,他半是气半是笑,随手丢在床下,不再去看这种乱人心智的东西。
  

  ☆、第一百二十一章

  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流苏已经起身了。
  平时小姐都是这个点钟起身的,她也习惯了这时过来伺候; 可今天是小姐新婚之夜的次日,人们不是都说“春宵苦短日高起”吗?想到这里; 她就开始脸红,无所适从地在房门外打转,不敢进去也不敢离开。
  正踌躇间,有人跑进院门,却是笔架; 流苏顿时松了口气,看来同样为难的不仅自己一人,刚想叙叙旧情,以后就要在一起当差了,笔架先气喘吁吁地开口。
  “流苏姐; 少爷和表小姐起了没?”
  流苏一笑道:“什么表小姐,都是一家人了,要叫少夫人。”
  笔架惨白着一张脸,道:“唉,没工夫计较那些了; 西北出大事了!”
  ···
  房中的二人其实早已醒来,那时天还没亮。徐夷则习惯了沙场上的枕戈待旦,平时这个时候早已起身整装练习骑射,今日不想吵醒隔壁的人才躺在床上若有所思。
  他不知; 冉念烟几乎一夜未眠,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便如往日一样下床。这一夜她特意把中衣束地严严实实,侧耳听着槅扇的动静,却是一夜无事,白白叫她的眼下添了青黑。
  耳室仅是供人坐卧的隔间罢了,除了一张床榻,并无桌椅,更无妆台一应物事,她想了想,直接推门进了正房。
  龙凤烛蜡泪成堆,火焰奄奄一息地跳跃着,房里光线昏暗,可她知道徐夷则醒着,从她一进门起,他的目光就追随上来。她不在,他连床帐都不会放下,听说乾宁帝在世时就从不许宫人放下床帐,怕夜里有人行刺,自己在帐子里毫无察觉,没想到徐夷则也有相似的习惯,果然是亏心事做多了自然心虚。
  她拿过一只烛台,放在妆镜前,自顾自对镜理容,却见镜子里,徐夷则的身影愈发近了。
  “你做什么?”她警觉地问道。
  徐夷则把什么东西放在她面前的小桌上,定睛一看,正是昨日母亲给自己的那本画满了避火图的册子。此时此景,说不羞赧是假的,可她绝不会在徐夷则面前落了下风,心里暗骂自己:“冉念烟啊冉念烟,你也不是初次嫁人,有些事情虽未躬行,却也知道,能算什么?还能因为一本册子被他发现,就面红耳赤、话不成声?”
  于是,她刻意摆出一双冷眼,回头望见徐夷则虽然面无表情,可显然是打开看过那册子了。
  她默默把册子放在一旁,好笑道:“这是什么意思?”
  徐夷则笑了,欺身上前,却在她惊呼前适时地低停了下来,两人的眉睫已近在咫尺。
  “没有什么意思,若是有意思,还会有耐心好好和你说话?”趁她愣神时,徐夷则笑道。
  “你!”冉念烟被他噎了一下,推开他,起身道,“快准备一下,叫流苏她们进来吧,日上三竿了还不出门,像什么样子。”
  “准备什么?”徐夷则佯装不懂。
  冉念烟方才已把耳室的床铺草草铺好,为的就是骗过母亲,若叫她知道他们第一夜就分房而眠,母亲难免又自责搭错了红线。可要想万无一失,还要做些事情。
  就在两人两两对望时,忽听见敲门声。
  徐夷则收起了玩味的笑意,对门外道:“什么事?”
  门外传来流苏的声音:“少爷,是流苏……少爷和少夫人起了吗?”
  虽然这件事比天要还大,如果里面的人衣衫不整,她是不敢擅自闯入的。
  “起了。”徐夷则垂首看着冉念烟身上素白的中衣,而自己也是一身中衣。
  新衣都在箱箧里,房里只有昨日的礼服,当然不能再穿,她应该正等着流苏把衣服熏蒸好了送来。可依他看,反而是通身素白衣裙更衬她嫣然若桃花的面容,尤其是此时两腮正因气恼而微微泛红。
  “那……奴婢进来了。”流苏说着就推门进来,很心急的样子,一进门又马上把门合上,煞白的脸上全是冷汗,咬着唇道:“少爷,不好了,国公爷在西北……在西北遇刺了!”
  ···
  “纸里包不住火,一开始就不应该心存侥幸!”冷翠轩内,徐家二爷徐德拍着桌子大喊,一脸丧气。
  徐德的对面是徐问彤和徐四爷,徐问彤满脸怔忡,似乎还没完全接受现实,徐徕则以手掩面,同样是脸色灰败。
  “现在可怎么办,大哥就这么去了,怎么和母亲交待?”徐德泄气地坐在湘妃竹制成的交椅上,那细脚伶仃的竹椅似乎支撑不了他的重量,绝望地嘎吱一叫,更让他觉得万事不顺,“就算母亲能接受,朝廷那边又该怎么解释?辅佐滕王,结果仗还没怎么打,自己倒先……唉!”
  徐问彤听着兄长三番四次重复遇刺身亡,仿佛才消化了这件事,眼里忽然噙满了泪水,哽咽道:“大哥他……他真的?不会的,他是主将,万人簇拥,刺客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得手!到底是谁害了他!”
  徐徕知道姐姐素来和大哥关系最好,大哥也最宠爱家里唯一的女孩,叹道:“就是不知道,才不敢说。二哥只会埋怨我不告诉母亲,可咱们之前一样一无所知,也是捕风捉影听来那么一两句,怎么能冒冒失失和母亲说这些?现在……车到山前必有路,无论如何,先准备办丧事吧,无论朝廷什么态度,他还是咱们的亲大哥!”
  这话更添悲戚,徐连德也怔住了,方才一直在计较得失,反倒忘记了那个客死异乡、尸骨未寒的人是自己的至亲手足。
  徐德似乎一瞬间矮了几分,瘫坐着仰天叹道:“好……办丧事,又是丧事……”
  这话倒像别有所指,用帕子捂脸擦泪的徐问彤抬起红肿的眼,惊愕地看着他,“二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在说她的盈盈把冉家的晦气带到徐家了吗?看着徐德满脸的不耐,徐问彤敢打赌,他一定有这层意思。
  徐德敷衍地道:“没什么意思,你非要乱想我也拦不住。”
  徐问彤咬牙恨恨道:“你莫仗着自己在朝廷里有一席之地,就嫌弃我无用,这家里还是有我说话的余地的。不说别的,到母亲面前说大哥的……”她顿了一下才能说出那两个字,“……死讯,若没有我,你们谁能稳得住她老人家?”
  这话说得没错,倒是徐德小瞧了她,大到天地间,小到屋檐下,其实人人都有自己的用处,不过是有些人润物无声,常常被忽略而已。
  ···
  闲话没有腿,却跑得比任何东西都快。
  一上午的时间,莫说徐府和门第相仿的官宦之家,就连京城的街头巷尾都传遍了镇国公在西北遇刺身亡的消息,人们纷纷议论着西北的局势将如何发展,大多数都很不乐观,觉得突厥铁骑再次横扫燕赵,甚至南下中原,都是旦夕之间的事。
  不起眼的偏僻街角停着一抬青布轿子,偶尔有人从轿子旁走过,都不曾留意。
  没人知道轿内坐着的正是当今锦衣卫指挥使。自从他在锦衣卫都督的授意下投靠了司礼监掌印刘梦梁,就免不了每日两次向刘公公汇报朝野风闻,简直比在父母面前晨昏定省还要准时。
  而此时,他已误了时间,却依然在街角不紧不慢地等候着什么,心事重重地转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
  一个人来到轿子前,面白无须,年纪十五六,青衣小帽,笑意盈盈,就像是偶尔路过的普通少年,可他看见轿子,毫不迟疑地在窗口旁停留,轻声道:“柳大公子已到了。”
  “柳齐到了?那陈青呢?”轿中的指挥使掀开帘子,问道。
  他已知道那少年的身份,八成是刘梦梁身边的小长随,也是个阉货,光看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就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若不是都督有令外加有利可图,他可不屑于和这些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打交道!
  “陈大公子……”那少年宦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来。”
  “没来?”指挥使愕然,又要细问,少年宦官已走远了,“诶,你回来!”
  叫不回人,指挥使只能把怒气撒在身边的东西上,狠狠踹了轿子一脚,窗口又探出一张人脸,是他手下的锦衣卫缇骑凑过来请命,迎面挨了一耳光,成了长官的出气筒。
  “什么话,说!”指挥使气得青筋暴起。
  缇骑捂着脸道:“大人,咱们还去不去办事。”
  锦衣卫口中的办事,无外乎缉拿、暗杀之类的勾当,他们本是受了都督的指使杀掉柳齐和陈青这两个滕王的爪牙,至于刘梦梁为什么要动滕王的人,就不是他们该管的了。
  “办个屁!回衙门!”轿子又是一阵晃动,指挥使大人一发怒,手下的脸上又多了五道红痕。
  “是是是,小的多嘴。”缇骑赶紧催促兄弟们起轿回衙,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轿子里的指挥使脸上阴晴不定,这回是真栽了,原本计划是让刘梦梁假传滕王之命,召集柳齐和陈青,他带着锦衣卫一网打尽,杀掉两个书生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可陈青怎么就能预见杀机,事先跑了呢?
  既然不能一网打尽,那就一个都不能杀,杀了柳齐,陈青难免自首以求自保,到那时他这顶乌纱不保还是次要的,被都督大人抓来做替罪羊,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他身上,可就要小命不保了。
  是谁给陈青通风报信的?还是这个年轻人真有料事如神的能耐?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
  而此时,徐家北府,陈青正在好友的新居内袖手徘徊,饶有兴味地看着游廊上题画的粉墙。
  跟在他身后的流苏简直冷汗都要流下来,还没从镇国公突然亡故的噩耗里清醒过来,就被小姐支开陪这么个莫名其妙的人游园。
  就算景致再好,她也提不起兴趣来!
  “陈少爷……”见陈青还没有结束的意思,流苏开口提醒。
  陈青挥手止住她,看着院门处问道:“你先别说,我忘了,进门时看院门的牌匾,是执中院吧?‘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这么古板的名字,也只有你们镇国公能想出来,和劳什子‘崇德院’都是一脉相承。”
  流苏听他还敢提镇国公,气急道:“陈少爷知道我们徐府最近出了什么事吧!”
  “知道啊。”陈青倒是坦然,“镇国公死了嘛。”
  “你!”流苏一开始惊讶万分,继而火冒三丈,“你也是我们国公爷的晚辈,怎么能这么无礼!”
  陈青回过头,好笑地看着她,“那我该怎么说?仙逝?殉国?去了西天极乐?呵呵,死了就是死了,再怎么美言都是死了,人都要死,你我也一样,有先有后罢了,何必支支吾吾地避讳,烦不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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