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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府表小姐-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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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冉三夫人更觉烦闷,不是别的,正是最近常常做些怪梦,梦里是多年前死了的二房丫头紫苑,模样还是那般年轻袅娜,一步步向她走来,走到最近处忽然幻化出一副鲜血淋漓、披头散发的鬼脸,伸着瘦长若枯骨的五指就要捏住她的脖颈。
  她总是在这时尖叫着惊醒,看看身边哭到半夜才睡下的丈夫,朝他身上猛锤一下,心说都是他素日惹下的冤孽,死了还不得消停。
  今日是出殡的日子,冉三夫人前夜也未睡好,短短两个时辰的睡眠依然被那个怪梦侵占,而且梦境有愈发真实之势,醒后还良久不能回神。
  净面之后,冉三爷又躲回房里痛哭亡母,冉三夫人早已见怪不怪,独自在东厢哄玠哥儿休息。冉珩虽是哥哥,却不是嫡派,一会儿出殡还需她的玠哥儿扛幡引魂。
  冉三夫人暗自骄傲,任你冉靖青云直上又能如何?终究没有继承宗祧的儿子,家业到底还是我的玠哥儿的。
  正想着,就听有人敲门,门外是冉珩,三夫人佯笑着让他进来说话,心思却还沉浸在方才的窃喜中,心说什么二少爷,不过是个不成气候的庶孽罢了。
  冉珩身边还跟着一个面生的丫鬟,他和冉三爷十分亲近,不像叔侄,倒像称兄道弟的关系,自然也沾染上轻浮的习气。冉三夫人心中越发鄙夷,断定那面生的女子必定不是冉家的婢女,多半来路不正。
  可冷眼一看,又觉得似曾相识,但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冉珩问三叔起了没,冉三夫人指指正房,无奈道:“方才还哭呢。”
  冉珩看看身边的婢女,点头道:“我去劝劝吧,一会儿要送殡去,可不能耽误了。”
  冉三夫人正懒得搭理丈夫,笑道:“好好好,你们叔侄素来说得上话,你劝他他总该听的,不像我——说了又该惹他厌烦!”
  ···
  冉念烟来到三房院落时,就见三婶娘哄着玠哥儿换素服,玠哥儿才八岁,又自小在祖母身边娇惯着,没睡醒,正在闹脾气。冉三夫人没空管她,就说冉珩和冉三爷都在正堂,派了个嬷嬷领主仆二人过去。
  正房的房门是从里面锁上的,嬷嬷敲了门,没人应,便知道事情不妙,一面说要送冉念烟回去,一面回去通报三夫人。
  冉三夫人把儿子安顿好,来到正堂,二话不说,直接让人砸开。
  她就觉得哪里不对,方才回话的人连说不好,她才记起来,冉珩身边的婢女和在她梦里反复出现的紫苑格外神似,尤其是偶尔透出的阴郁幽冷,更是和索命的厉鬼如出一辙。
  门被砸开,房里的景象令所有人都惊呆了。
  只见紫苏被人用衣带束在正堂靠墙的交椅上,冉珩立在一旁紧紧捂着她的嘴,另一手握着一把剔骨尖刀,很是手足无措的样子,见有人来了,当即吓得把刀丢在地上,仓啷啷作响。
  看来方才砸门时他就想着逃走,还没来得及而已。
  “三爷呢?”冉三夫人疯狂地问道,额上已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究竟是什么人!”
  冉念烟没回话,而是让流苏进入耳房,却见冉三爷瘫倒在桌上,脚边有一地的碎瓷,原本是个青花笔筒。三房的下人惊叫着去探鼻息,呼吸很平稳,再看他脑后有些肿起,看来只是受重击昏厥过去。
  冉三夫人也瘫坐在地,发福的手抚着心口,唏嘘不止,突然清醒过来,指着紫苏大声质问冉念烟,“她和那个名叫紫苑的贱婢是何关系?”
  冉念烟如实说了,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就算她不说,冉三夫人也能轻易查到。
  冉三夫人眼泪双双落下,哭道:“还不够吗?死了一个又来了一个,害死那贱婢的又不是我,你该去找徐问彤清算!”
  正房里,冉珩被三房的下人搀扶着带到另一侧的耳房休息,冉珩犹在絮絮叨叨地自证——“刀不是我的,是紫苏带过来的!我没想害三叔,是她花言巧语让我过来,一进来就抽出刀子要杀人,被我夺去了,又抄起什么东西打昏了三叔……是我把她捆起来的,我和她不是一伙儿的!”。
  紫苏没理会冉珩的废话,直接对着冉三夫人的方向呵道:“若不是冉竣负心,我姐姐又怎会死?始作俑者就是他,最该偿命的也是他!”
  冉三夫人气结,道:“我不和你这贱婢计较,叉出去痛打,打死为止!反正卖身契还在冉家,打死了左不过是死了个冉家的奴婢!”
  这话是针对冉念烟说的,让她不要多管闲事。
  其实就算她不说这番话,冉念烟也没法管这件事。紫苏动了杀心,虽说不是针对徐问彤,可谁能保证她以后没有这种想法,万一来日又动了杀心,把她放在母亲身边无疑是极不确定的威胁。
  可世上并不是万事万物都只讲道理,还有许多夹杂其间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人情世故。紫苏在梨雪斋侍奉多年,些许交情还是有的,此时冉念烟若一言不发,岂不是寒了流苏的心?
  “今日是办白事的吉日,怎能滥用刑宪?婶娘三思而后行……何况居丧期间和婢女形迹可疑,这样的消息传出去,对冉家的名誉并无好处。”
  一家人往往就是这样,暗中算计着,可当面对外人时,又不得不休戚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冉珩的恶名传扬开来,对他们三房并没有好处。
  “亏得今日有二少爷拦着你。”她指着紫苏呵斥道,“否则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你陪的!”
  紫苏啐了一口,不屑道:“不管死上几回,只要能要了冉竣的狗命,都算值了!”
  冉珩在耳房里叫苦,犹自惊魂不定,“你给你姐姐报仇,关我什么事?若不是我及时发现,是不是连我也要一同杀了?”
  紫苏冷笑一声,道:“我本来不讨厌你,可后来才发现,你和冉竣狗贼真是天生的叔侄,一样忘恩负义的败类,若叫我杀了你,也算除了一害。”
  冉珩气得牙痒痒,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当即跳起来大骂道:“别管什么吉日不吉日的,这等口出狂言的贱婢打死了也不过死了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可在场没有他的人,自然无人响应。
  正在此时,冉靖进了院内,身边还带着冉珩的小厮,冉珩像是见到了救星,当即让小厮带走紫苏。
  见此处如此“热闹”,要找的各色人等都到齐了,冉靖道:“平白无故带走她做什么?都快些预备好,半个时辰后准时启程,再晚就误了吉时。”
  却见三弟趴在桌子上无知无识,冉靖忙问为何,冉三夫人声泪俱下地叙述了一番,冉靖的眉头越蹙越紧,看着冉念烟,似在求证,见女儿没什么表示,才点头认同。
  “把她交给我吧。”冉靖道。
  冉三夫人酸酸地道:“二伯莫不是要徇私?”都知道紫苏是徐问彤身边的人,冉靖必定会手下留情。
  冉靖道:“弟妹不信我?她的卖身契在二房名下,自然要交由我处理,有什么不妥吗?”
  这下冉三夫人也没什么说辞,速速叫人又是喷盐水,又是取冰块冰敷,好容易才把冉三爷唤醒,醒来却还是昏昏沉沉的,显然不能去送殡了。
  冉靖也不勉强,只是回首冷冷对冉珩道:“还不跟上来!”
  若不是冉珩色令智昏,哪有被紫苏利用的机会?更可耻的是,他对紫苏全然是虚情假意,稍有变数便和盘托出,可见此人的浅薄与软弱。
  可叹,冉家晚辈中竟只有冉珩一个成年男子,想委以重任都不敢相信他的人品。再看看徐家人才辈出,文武兼备,冉靖更觉悲凉,看着玠哥儿尚且一派天真的举止,他唯一的安慰就是以后长留京师,可以亲自教导这个孩子,不至使冉家后继无人。
  ···
  送殡的队伍如期启程,只是少了冉三爷。对外只说是忧思过重,突发重病,还要以将养为主,对内则暗中把紫苏看守起来,等待尘埃落定后发落。
  冉念烟休息一日,次日回到镇国公府,紫苏的事情徐问彤已经知道了,也骂了声活该,却默默在佛前为她供了一卷经忏,暗地里寻思着,人在冉靖手中,一时半刻应该没有性命之虞。
  掐指算来,徐太夫人去世已有将近十天,距百日热孝之期还剩三个月光景,热孝一过便不能做红事,徐问彤不得不加紧操持女儿婚姻大事。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日湘帘高卷; 清风徐来,徐问彤坐在新近修缮好的凉轩中乘凉。这里本是老镇国公的书斋,老镇国公辞世后便一直楼台高锁; 还是她向徐衡求来的,因园中芭蕉浓翠; 暑热时依旧凉风习习,故名冷翠轩。
  紫苏滞留寿宁侯府,徐问彤只能从徐家下人中临时提拔几个单纯可靠的女孩子。她怕自己看人不准,便让女儿帮着挑选,冉念烟不假思索地从十三个女孩子中选了一个最不起眼的瘦小女孩。
  原因无他; 这女孩子曾陪她过了半生。
  本以为再也遇不上翡清,没想到命里有时终须有。其实她也奇怪,翡清世代为徐家奴仆,为何不知下落?然而她也不敢笃定,人命何其脆弱; 一场疾病、一点意外都不是人力所能干预到的。
  翡清不是本名,是冉念烟前世特意为她取的名字,今生依旧如此称呼她,恍惚间如同他乡遇故知,被感亲切。
  翡清看起来不甚伶俐; 却着实事事尽心,眼下徐问彤为女儿筹备六礼,翡清在一旁端茶递水,若有让她跑腿的也绝不含糊。
  “老太太说了; 就下个月吧。热孝期统共不过百天,赶早不赶晚,万一有什么事耽搁了,再改期也不被动。”徐问彤说着,对面坐着的徐家四爷,徐徕。
  徐衡出征,徐夷则的婚事也只能和他商量,因为苏家的事和曲氏生出嫌隙,二老爷是指望不上的,嘉德郡主至今也没派人回话表态,也不能等着她,好在家里还有徐太夫人主事,不至于不了了之。
  “下个月?”徐徕颇为惊讶,“时间是不是太紧了?所谓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自家人的事,纳采、问名都可从简,可之后的纳吉、纳征、请期都要上告祖庙,又涉及嫁妆、彩礼这些财货,一步也马虎不得,至少要花去十来日,再往后便是成婚之日的亲迎,盈盈定然要从冉家出门,迎进徐家,两家分头准备,我手里也没有明细,不过横竖是铺席面、结彩楼、请六亲这些极繁琐、极细碎的事,都是很花时间的。”
  徐问彤道:“这些事现在着手去做,一个月总能有个样子。至于嫁妆,四弟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只是徐家彩礼这边……”
  徐徕道:“大哥早有准备,临走前都交托给我了。”说着,又笑道,“连大哥也知道,二哥是雁过拔毛,不敢把独子的大事交给他。”
  徐问彤白了他一眼,道:“你知道就好,何必说出来。”
  姐弟两人商议了一番,徐徕便动身去找冉靖交待,今日难得赶上休沐,不然又要等上十天。
  ···
  流苏知道夫人那边正在商量婚事安排,想去偷听,却被冉念烟的眼神制止了。
  流苏有些丧气,道:“我不过是好奇。不过话说回来,夷则少爷还真是冷冰冰的,哪里比得上谢三少爷……”
  她刚想说谢三少爷痴情,虽住得很远,却常常殷勤地来看望小姐,而徐夷则和小姐抬头不见低头见,一连几日都不见踪影,也没回崇明楼。
  话到一半,流苏自知失言,赶忙掩嘴,怯怯地看着小姐。
  冉念烟莞尔,“你迟早要坏在这张嘴上。他不回来,自然有不回来的道理。”
  徐衡将徐夷则留在京城,必然是有安排的。
  流苏望天叹道:“也不知谢家如何了?”
  冉念烟道:“徐家冉家都没事了,谢家的嫌疑也就解除了……只是大伯父勾结薛家一事悬而未决,不过是些金钱上的交易,用不着惊动官府徒惹是非,冉家大可私下解决,眼下祖母的丧事尘埃落定,还不知爹爹打算如何发落。”
  流苏愤愤道:“绝不能轻饶!”
  冉念烟摇摇头,叹道:“那是他的亲兄长,爹爹狠不下心的,何况……”
  何况还有堂姐,想起温柔而无辜的冉念卿,她就心生恻隐。
  正说着话,院外忽然传来吵闹声,流苏现在是草木皆兵,出门去看,回来时却喜滋滋地卖关子,摆出架势让冉念烟猜。
  冉念烟笑道:“冷翠轩比梨雪斋还要幽僻,正应了一个‘冷’字。吵闹声都传到这边来了,却又无人来知会,想必不是什么十分紧急的事,也和我们不太相干……八成是南府里有好消息了吧。”
  流苏不愿松口,不动声色地让小姐继续猜。
  冉念烟道:“若是丰则表哥的好消息就好了……”
  话音还没落,翡清就进来请安报喜:“小姐,夫人叫您过去呢,南府派人传信,说是丰则少爷能下地了。”
  瘫了大半年的人竟能走路了,也算是一则奇闻。
  流苏看着小姐连连点头,像是在印证翡清的话,又像是告诉她猜对了。冉念烟虽知道有慧明禅师在,徐丰则痊愈只是时间的问题,却没想到竟这么快。
  徐问彤显然是真心高兴,嘱咐女儿收拾停当,一同去南府庆贺。徐丰则的病情显然牵动了整个徐家,连老太太都要亲自过去,还不住地感叹,“若是衡儿在就好了,快写信告诉他。”
  其实徐丰则不过是能勉强站在地上,离自由走动还差很远,而且据他自己形容,双足落地就像有千万根钢针刺痛他的双腿,根本无法忍受,不过是为了让长辈们看着高兴,强忍着痛楚一遍遍展示给别人看,不多时已是一身冷汗。
  到底是徐柔则心疼哥哥,上去小心搀扶着,母亲毕氏见徐太夫人在场,不悦地对女儿道:“柔则,快莫扶你哥哥,他已能自己站稳了,还扶着,叫老太太看笑话。”
  徐柔则只好怯怯地退到一旁,求助似的看向冉念烟。
  徐丰则伪装得很好,他多年来身体虚弱,神思恍惚,却还背负着父母的期望,强迫自己专心举业,这样的人早已习惯隐藏自己的痛苦,面上从来是滴水不漏,见人家笑,也跟着笑就是了。
  冉念烟瞧明端的,不愿见活生生的人被当做戏耍用的展览品,何况那是她的表哥,便附在外祖母耳边低语几句,徐太夫人对毕氏道:“算了,孩子刚好转,身子还虚弱,让他休息吧,咱们出去说话,让孩子们聊聊,我们在,他们不敢说话的。”
  大人们走后,徐柔则温声让哥哥好好休息,自己带冉念烟去外间说话,第一句便是:“听说你要和夷则族兄成亲了!”
  冉念烟笑了,“消息传得真快。”
  徐柔则道:“族兄好,族兄比谢家三少爷好。三少爷虽然温克些,可现下的世道,温文尔雅的人才是真没用处。”
  这话倒直白,冉念烟也是第一次听徐柔则说出这么语意激烈的话,笑道:“那你呢?陈青他……”
  徐柔则道:“你别提他。”说着,背过身去,好久才道:“他被我爹娘赶走了。”
  冉念烟道:“怎么了?”
  徐柔则道:“我知道这件事上,我爹娘并不仗义。起先陈青向我爹提亲,我爹知道如果一口拒绝,陈青大可让慧明禅师不再为我哥哥诊治,他们就是怕这点,不敢直接回绝,一直模棱两可地利用陈青提供的好处……”
  说着,徐柔则落下泪来,父母用她钓着陈青,和勾栏瓦舍中的鸨母用□□钓恩客的胃口有何区别,这是拮据也比不上的折辱。
  冉念烟道:“现在,他们见丰则表哥病情大好了,就想踢开陈青?”
  徐柔则点头道:“爹爹说既然能下地,就能走路,不需要医治了,自然不用看陈青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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