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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府表小姐-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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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就听见一阵急如骤雨的脚步声,是笔架绊在门槛上,一骨碌滚了进来,犹在大叫:“出来了!出来了!国公爷出来了!”
兄弟二人大喜,徐泰则一把把笔架揪起来,连声问:“没事了?谁告诉你的?大伯父人在哪?”
笔架双手全是土,也无暇管,道:“没事了!明日就出征西北,叫崇德院的人打点行装呢!国公爷已经去冉家吊丧了!”
兄弟俩互看一眼,徐安则道:“咱们也动身吧,不然还不知有没有时间和大伯父见面。”
徐泰则正有此意,把笔架撂在一边,听他跳着脚道:“两位少爷也带小的去吧,小的要去冉家见老爷少爷!”
徐安则道:“你?你家少爷都不肯带你,我们怎么好擅自做主?”
笔架道:“想必是少爷想见冉家大小姐,所以不愿带上小的,可我怎么能就此偷懒,还要见见国公爷呢!”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心说不是冉念烟吗?怎么又成了大小姐?当下命人收拾起来,换了素服,连马鞍都换成白布蒙的,带着笔架往寿宁侯府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徐泰则兄弟二人来到冉家时; 听说徐衡早已到了。二人也不急着拜见伯父,而是先到灵堂吊唁后才询问大伯父的去向,听说他正在二房院落里。
二人即刻过去; 心说正好见见表妹,却见大伯父从院门出来; 和一身孝服的冉靖立在门口讲话。冉靖频频拍着徐夷则的肩头,似在嘱咐什么,徐夷则只是点头,那副神情算不上欣喜,却又不同于往日的冷若冰霜。
他们上前见礼; 冉靖有些意外,嘱咐冉家下人好生招待,便向徐衡拱手告辞。
先不管徐夷则和传言中的“丈人”说了什么,徐泰则连连追问三堂会审的详细经过,徐衡只说徐家和冉家都没事了; 被拖下水的反而是一向和此事毫无瓜葛的陆明。
“这也是刘梦梁的手段。”徐衡道,“看来他是提早设了埋伏,以防不得不破釜沉舟的一天。眼下情势不好,锦衣卫和首辅针锋相对,无论结果为何; 必有一方失去陛下的信任。若是陆明败了,满朝文官亦无立足之地,若是锦衣卫败了,远在突厥潜伏多年的我朝细作必将成为无根浮萍; 实在是削减我大梁国力的阴毒之计。”
“‘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听了徐衡的简述,徐安则喟叹道,“从前在《孟子》里看见这段话,便觉得义理精微,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
徐衡让他二人不要久留,更不能再悠游自在下去,徐泰则即刻回军营筹备明日出征事宜,徐安则回家协理庶务,务必不能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内,让徐家先起变故。
徐安则心思极敏感,眼神一转,道:“那大堂兄呢?大堂兄也回军营吗?”
徐衡看了侄子一眼,道:“不,夷则留在京城,自有他的道理。”
徐泰则冒冒失失,正待追问,被徐安则偷偷抓了一把衣袖,才改口道:“我们是来看望表妹的,劝她不要过于伤心。”
徐衡想了想,道:“也好,你们去吧。”
···
兄弟二人都明白,冉念烟自小在徐家长大,没怎么听她提起祖母崔氏,想必祖孙之间算不上不太亲厚。人就是这样,冷眼相对的血亲反不如倾盖如故的知己,何况多年不见,伤心是难免的,却谈不上伤心欲绝。
至于崔氏,他二人作为姻亲家的晚辈,逢年过节也曾来拜见,印象中是个面相刻薄的老人,看人的眼神总带三分挑剔,小孩子见了多半要心生畏惧。
冉念烟坐在窗下,一身粗陋的斩衰丧服更显出她的清丽,肤光似雪,樱唇如血,可在兄弟二人眼中,妹妹就是妹妹,早看不见皮相,首先注意到她独自一人盯着窗外绿叶成荫的海棠花树发呆,眼神空洞。
方才路过院子时,徐安则目光扫过,树上已结满累累果实,一个个只有指尖大小,还很青涩。
徐安则坐在靠墙的交椅上,让流苏去泡茶,如此一来房里只剩兄妹三人。
徐泰则见表妹转头看向自己,目光灼灼,先前预备好的寒暄说辞忽然没了效用,一个字也想不起,索性直接问起他们最关心的问题:“表妹,听说大伯父为了堂兄向姑姑议亲……”
“嗯。”冉念烟应了一声,打断他的话。
徐安则满脸羞惭,责备地看着徐泰则,怪他太鲁莽,哪有直接向女孩子问起婚事的。
谁知冉念烟道:“谁告诉你们的?”
徐泰则看向身边的堂弟,这下徐安则更头痛了,陪笑道:“原是姑姑和祖母叙话,我无意间听了几句,也许是听错了……”
冉念烟摇头道:“没有,你没听错。”
徐安则瞠目,尴尬地道:“啊……这是真的,那……那表妹……恭喜?”他有些不确定冉念烟此时的情绪。
冉念烟道:“我父亲已经答应了,我又能说什么?答应了。”
徐泰则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一直闷在一边安静如老僧入定,听了这话如蒙大赦,站起来喜道:“真的?太好了,你可比那个唯唯诺诺的冉大小姐好太多了!”
徐安则赶紧把他拉住,含糊几句匆忙离开。出了门,徐安则才皱眉道:“三哥,你手舞足蹈的像什么样子。”
徐泰则不悦道:“你装什么老成?方才说想让表妹留在徐家的人是谁,是不是你!”
徐安则道:“是我,当然是我!可是……你没觉得事情有些奇怪吗?表妹并不十分情愿。”
徐泰则寻思道:“兴许是害羞吧……依她的性子,她自己不愿意的事,别人休想强加于她,小事尚可委屈一时,可这是一辈子的婚姻大事,她若不情愿,还能逆来顺受不成?寿宁侯又那么宠她,这种事怎么可能违逆她的心意?”
徐安则袖手琢磨着,“那就怪了……算了,这事咱们操心也没用,分头散了吧,你去军营,我回家去,祖母知道大伯父回来了一定十分高兴。”
···
是夜,流苏吹灭了最后一盏油灯,从小姐的房中走出。
往日都是由她坐更的,绝不会留小姐一人过夜,可今日冉念烟下了命令,她也不好回绝。
总觉得回到冉家后许多事都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比如小姐的婚事——白日里镇国公前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小姐虽未明说,却没拒绝,算是在侯爷面前默认了。流苏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仓促,但是听国公爷说,夫人也有心促成这桩婚事……
无论如何,不用去金陵或是其他什么地方,总归是好事吧。流苏是南省人,可早已习惯了京城的生活,生于斯长于斯的小姐恐怕更觉得故土难离。
朔月之夜,天地笼罩在凄迷的黑暗中,只有远处灵堂透出的惨白微光。
晦暗的光线下,不知何时已有一道人影在屋顶上寂然独坐,一手托腮,看着天外几颗零落的星子,黑色罩袍下透出飞鱼服上繁复靡丽的纹样,别有一种寂寞的诡丽。
翠瓦之下,独寝的冉念烟也没有睡,她睁着眼等待着。
她知道今夜夏师宜一定会来,明日他就将以刺客的身份孤身前往西北,生死未卜,他会来向她辞行的。
然而他踌躇了很久,才在她的窗前小立片刻,不敢打搅她的清梦,直到在狼狈中仓促转身离开时,忽听到木窗开启的吱呀声,他才压抑着满心希冀回过头去。
原来她一直在等自己。
她没说话,转身拉开纱灯上的布罩,一室光明叫他无处遁形,索性进来小坐。
他不敢进来是因为有些话想问,却又不该问。
既然被发现了,想必她也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不说反而愈发显出自己的懦弱。
“听说……”他用了最俗气的开头,“夫人答应了你的婚事……和大少爷的……”
他有些语无伦次。
冉念烟原本微微翘起下巴略微点了点,依旧没什么表情,好像事不关己。
“恭喜小姐。”夏师宜说出这四个字,心却是麻木且茫然的。他应该高兴,却分明言不由衷。应该难过、失落?然而他本来也不敢抱着幻想,又何必有什么感觉呢?
既然她没反对,想必是同意的吧。
“这是我目前最好的归宿。”她幽幽开口,面孔在半明半暗的灯影下有如温润的白玉,“这种事,都一样的。”
总比上一世要好——她自嘲一笑,徐夷则起码是个活生生的人,而非定熙帝那样一具行尸走肉。而且徐夷则付出的远比她要多,她有时也在想,都说前尘如烟,若能忘怀上一世的种种不和,徐夷则倒真是个可靠又可爱的人。
可若没有前世的羁绊残存,她又凭什么笃定他会再三迁就她?
很多时候,她不过是在利用他的感情罢了,做出这样的事,她都替自己感到不齿。
夏师宜现在只想离开,也无暇去管自己的“背影”从容与否,在她面前,他的心早已昭然若揭,掩饰不过是自欺欺人。
外面已经下雨了,零乱的雨声让他躁动的心稍显安静。
“小心刘梦梁安插在军中的细作,活着回来。”忽然,一柄纸伞遮在他面前,她在身后叫住他,“镇国公不能出事,你也不能死,为了我的命令去死,死在刘梦梁的手上,不值得。”
他没有转身看她最后一眼,只是接过伞,点点头。
他走入雨夜中,只听得到雨点敲击伞面的噼啪乱响。
这些不值得,那他值得什么?他终究无人可问,数个时辰后红日东升,就是他只身踏上漫漫胡沙之时,可只要有她这句“活着回来”,他就会尽其所有地照办,因为他永不会忘记,多年前同样的风雨之夜,他跪在她面前许下的诺言。
···
出殡之日来得很快,在冉家短短数日,纵然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素白的,可在冉念烟的心中,却是令过往诸多回忆一并失色的一段时光。
她在冉家,便是被隔绝在一个安宁且独立的天地,外面所有的纷扰都与她无关。三法司的会审、滕王远征西北、徐衡和徐夷则的瞒天过海之计,这些都在发生,却都与她秋毫无犯。
这么多年来,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被保护的感觉,也明白了那些同龄的闺秀们何以那样的天真,乃至于浅薄,仿佛有无数的时间用来多愁善感、伤春悲秋,因为有父兄做她们的城池,让她们专心流连于一些无益之事,也许在外人眼里,她才是异类。
如今,她算不算有了“城池”的人?算不算有枝可依的人?可做惯了孤魂野鬼,反倒有些难以适应眼下的悠然。
翻了个身,刚过三更,她也该起身了。
今天是出殡的日子,她是女孩,不用出府相送,却也要午夜动身去灵堂,在封棺前瞻仰遗容。
☆、第一百一十六章
出殡当日; 凡是亡故者为女性的,须在晚辈中挑选出嫡亲女子为其净面,即是以清水洒面。崔氏没有女儿; 冉念烟是她唯一的嫡亲孙女,这也是冉家无论如何也要请她归家的原因。
出门时; 却见院外立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暗夜中有如鬼魅,挑灯一看才认出是徐问彤身边的紫苏。
流苏大惊,问道:“你怎么来了?”
紫苏笑道:“是夫人让我来的,给冉家的老爷们带句话; 不许让小姐见到不该见的东西。”
虽已经过大小两次入殓,天气也不算炎热,崔氏的遗容依旧难免腐坏,徐问彤顾忌女儿年幼,怕被死者惊了魂魄; 故而临时想起派紫苏过来看顾。冉家也担心出了差错,徐家又来质问,便只让冉念烟远远站着,借她的名义,一应操作都由平日服侍崔氏的杜嬷嬷代劳; 在外人看来也说得过去。
冉念卿在堂下看着堂妹,心中说不出的酸涩,似是嫉妒,似是无奈。她已经知道婚约的事了;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差在哪里,为什么凡是她有的,迟早要被夺去。
平明时分,棺椁出府,即将被一众人马簇拥着前往城外冉氏祖坟。冉大老爷跨坐在高头大马上,望着身前身后来往的队伍,暗叹:“我死之后还未必有这份排场。”
执事里里外外跑了三圈,热的满头大汗,最终还是跪在两位老爷马前,战战兢兢地道:“不好了,一直找不到二少爷。”
冉大老爷脸色一白,凌空一鞭打的空气猎猎作响,“这个孽子,又去了哪里?”
冉靖回首,却见为冉珩预备的马匹上果然空无一人,栓系在门前,旁边守着一个同样焦灼的小厮,踮起脚东张西望。
“那是珩儿的小厮吧。”冉靖指着那人道。
冉大老爷年纪渐大,有些眼花,费了很大力气才看清,点头对执事道:“把他叫来问话!”
小厮小跑着赶来,问明前因,却说今早就不知少爷去了哪里。
“在灵堂净面后,少爷说他还困着,要回去补眠半个时辰,让小的守在院外,莫要打搅,卯时初,小的见再不起就要迟了,站在门外叫,没人应,推门一看,房里已经空了。”
冉大老爷听出他话里玄机,扬起鞭子恐吓道:“好端端的人,会凭空消失吗?想必是你在院外不好好看守,睡迷了。”
那小厮吓得抱头鼠窜,一看就是被说中了。
冉靖道:“大哥也别为这些事情生气,还是先找到珩儿,家中不大,多派些人按部就班地找,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冉家大爷不愿多谈儿子的错处,顾左右而言他,“也是,时辰尚早,三弟不也还没出来吗?”他随手一指,三老爷的马上也是空的。
冉靖无奈道:“算了,你我一并过去催催他吧,实在不成体统,都什么时候了还磨磨蹭蹭。前些日子见他守灵时很是尽心,还以为他长进了,没想到还是懒懒散散的老样子。”
···
此时冉念烟正在房里看流苏打点行礼,明日就要回去了,东西虽不多,也要提早准备。
却见流苏张望一周,道:“怎不见紫苏?”
冉念烟抿嘴想了想,“总觉得不是母亲派她来的。”
流苏想起从前在梨雪斋见到紫苏和冉珩拉拉扯扯、暧昧不明的样子,忽然心生慌乱,又不敢在小姐面前说这些混账话,支支吾吾道:“不会吧,她这么大胆?”
冉念烟道:“我记得没错的话,她是紫苑的妹妹吧,同时进府的。”
听到紫苑这个久违的名字,流苏感慨良多,叹道:“是啊……小姐,这又有什么关系?”
冉念烟道:“没什么关系,我只是在想,亲姐亡故之事,她究竟有没有真正放下。”
流苏只觉得浑身陡地一寒,道:“小姐的意思是……紫苏是针对三爷的……可她和二少爷纠缠不清又是为什么?”
冉念烟没答话,转而道:“流苏,你去找紫苏,无论如何把她带回来。”又想了想,起身道:“算了,我和你一起去。”
寿宁侯府虽比镇国公府小一些,可真要找出一个人,谈何容易。
不过冉念烟知道内情,猜到紫苏的目的根本不是冉珩,而是冉家三爷冉竣,那么首先要到三房的院落查看一番。
···
冉三夫人近年来心宽体胖,好容易得了个独生子玠哥儿,又见丈夫在功名上没什么进益,也失了对爵位的觊觎之心,转为计划着多笼络些冉家的产业。这倒是件极容易的差事,她整日守着万贯家财教养亲子,十分清闲自在,也懒得去管冉三爷在外面那些风流事。
不过如今崔氏离世,冉三爷虽然不拘小节,却是个十足的孝子,想必能消停一段时日。
但冉三夫人更觉烦闷,不是别的,正是最近常常做些怪梦,梦里是多年前死了的二房丫头紫苑,模样还是那般年轻袅娜,一步步向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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