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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府表小姐-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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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崔氏年事已高,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何况他出征一年,之前又因殷士茂的事和京城断了联络,即便真有什么不测也无从得知。
  既然离了大街,关起门来说话,管事们便知无不言了。
  两人又跪下,争先恐后地干嚎道:“侯爷,今儿早上老太太没了!”
  ···
  虽然早有预感,可真正得知母亲的死讯时,冉靖脑中还是一片空白。
  不知自己是如何来到慈荫堂的,大概是徐衡一路搀扶自己,再清醒时,目之所及皆是一片肃穆的黄白,原本上首的交椅也撤下,换上了孝帘。
  冉家大爷和三爷早已跪在灵前哭灵,虽然都掉泪,不过一个是假意,一个是真心。
  冉家三爷失了生身之母,自然痛断肝肠,只说自己无用,官职低微,辜负了母亲的毕生教诲。
  冉家大爷是庶出,一生都活在嫡母崔氏的阴影下,今日总算了断了一桩心事,虽谈不上窃喜,多半还是有点轻松的,只觉得以后的日子终于能舒坦些。
  不过听说薛家侵吞冉靖家产的事败露了,作为同伙的冉大爷难免急火攻心,如今见二弟竟没死在西北,而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惊惧之下真的哭了出来,这几滴眼泪都是为自己掉的。
  冉靖一言不发,径直跪在堂上,不住地叩首,直磕得额角淌血,徐衡劝了数句他也不听,最后还是冉三爷扶起他,抹着泪道:“二哥,你回来了,娘在天之灵也得安慰,可你也要当心自己的身子啊,你若再出个三长两短,咱们冉家就真没了做主的人了!”
  冉大爷也附和道:“是啊,二弟,灵堂里说话不方便,趁着亲友们刚接到讣告,还没赶来奔丧,咱们兄弟还有些话要说。”
  言下之意就是,这是冉家的私事,徐衡可以回避。
  徐衡自然不是自讨没趣的人,便留在灵堂,敬了三炷香,因知灵前不能离人,便长叹一声,跪在草席上代为守灵。
  ···
  兄弟三人来到厢房,因崔氏今日方去,厢房还没来得及改换,依旧是崔氏生前的陈设。
  三人依次落座,冉靖方才只觉眼睛酸胀,哭却哭不出,如今离了灵堂,渐渐冷静下来,叹道:“今早几时去的,我卯时尚未进城,一路上就觉得心神不宁,本以为是担心朝廷里的毁谤,谁知竟是应在了这件事上。”
  冉大爷道:“母子连心,冥冥之中自有感应,正是卯时初刻去的,无疾而终,杜嬷嬷发现时还很安然,并无痛苦。”
  冉靖合目道:“那便好。”
  冉大爷却有些踌躇了,吞吞吐吐道:“只是老太太走得突然,还有好些事情没交待。这家业按理说都是二弟的,可是你总不在京里,房里也没有能断事的人,你名下那些私产都寄托在我那侄女手里,公中的产业还是由母亲料理,这么多年,我和三弟都没插手过,一是不逾矩,二是实在信任母亲的为人,必定是事事公道的。可如今……”
  冉三爷见他说话绕来绕去,好不容易说道关键处,还卡住了,愤而接话:“简单说,就是如今这公中的产业没人管了,还有母亲留下的一笔私房,光是现银子就有九千五百多两,怎么交割?”
  冉靖最不爱掺和这些俗事,随口道:“还能怎样,留着办丧事吧。”
  冉三爷眼眶还红着,此时撇撇嘴,换了一副神情,道:“二哥果然是在外头呆久了,要知道,当年皇帝娶亲统共才用了两万两,咱们家光是治丧花不了那许多,何况还有许多田产、铺面。”
  说着,直接从怀里拿出一本账册,递到冉靖面前,刻意避开冉大爷,还小声道了句:“大哥回避吧,我娘留下的,可别再被你贪了。”
  冉大爷讨了个没趣,讪讪道:“那是薛氏死前发狂,疯狗乱咬人,二弟,这么多年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别听三弟的,他不总是听风就是雨吗?”
  冉靖虽不流泪,神魂早已随亡母去了,心里乱成一团,不知自己舍家撇业在西北出生入死,为的究竟是什么?是皇帝的怀疑?同僚的诋毁?还是不能在慈母床前尽孝?反观自己这半生,除了在战场上杀了许多人,其余真是一败涂地,妻离子散不说,还不能为母亲送终,因而眼前的字也不成字,都是一团乱麻。
  他把账册一扣,疲倦地抵着额角道:“再说吧,账册我先拿着,丧事不计花销,一定要办的周全,娘一辈子好强,不能在她去后伤了她的体面……就由三弟操持吧。”
  往常遇见大事都是冉大爷擅场,看来冉靖是真的不信任这个大哥了,虽暂时没有追根问底的意思,却绝非不计前嫌,等过了这阵子,把死了的风风光光发送了,就该坐下来处理活着的人了。
  ···
  交代了一些大面上的事体,冉靖回到灵堂,请徐衡出来相谈,当面第一句便是:“盈盈的婚事我没意见,你再打听打听问彤的意思,现在老太太刚走,有百天的热孝,想操办婚事须得快些,不然就要等三年。”
  徐衡心说崔氏之死反而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又问冉靖要不要一同回徐府,冉靖犹豫良久,还是摇头,说等一阵子再去,先要忙丧礼上的事。
  徐衡回去后,顺便把讣告送到徐府,徐问彤刚从嘉德郡主那里回来,一闻此讯,涕泪交流,哀道毕竟是长辈,待自己虽不比亲生,却也不坏,没想到这么突然,又说徐太夫人身子也欠安,不要和她说,怕老人家见同辈人辞世,联想自身。
  徐衡道:“先瞒一瞒吧,却也瞒不久。更要紧的是咱们盈盈的婚事,孙辈为祖母服丧,当是斩衰三年,期间不得婚配,眼下盈盈马上十五,再过三年就嫌迟了。”
  徐问彤心里暗暗赞同,不说远的,就说冉念烟的堂姐如今快到双十尚未出阁,徒惹流言物议。
  徐衡只留下这句话便走了,倒是郝嬷嬷早受过他的关照,当天晚饭时,见今日饭桌上只有四菜一汤,且不见荤腥,知道徐问彤还是把孝期的事放在心上了,便旁敲侧击地道:“百日之内,想找个可心的公子可是极难的,如今人家都知道小姐热孝在身,若是之前定下的亲事,赶着成亲也就算了,可若无婚约,很少有人愿意和守丧的人家结亲事,既仓促又不庄重。”
  徐问彤也犯了愁,便想起徐夷则来。
  又听郝嬷嬷道:“其实,依老奴看,夷则少爷的确是个极好的人选,以后国公府都是他的,您就是半个主人,日子要比现在更滋润,小姐也熟悉这里,总比孤零零到陌生人家乞活要强。何况那日国公爷说的不错,郡主喜欢咱们小姐,有小姐在中间调和着,夷则少爷和郡主的关系还不是像二月的冰河——一吹就化了?那咱们小姐就是徐家的功臣,咱们也面上有光。”
  她的话虽然粗糙市侩,却句句正中徐问彤的心事。
  徐问彤最怕的不正是女儿出嫁、徐太夫人离世后,自己在徐家名不正、言不顺,受人白眼吗?她这一生到底没真受过苦,因而愈发怕受苦,所以当初赞成把女儿嫁去金陵,都是她辗转很久才下定决心的。
  “那依你看,盈盈可还喜欢夷则?”她试探地问,心里早已松动了。
  郝嬷嬷一时没了声音,她的眼力是极尖的,当然看得出冉念烟对徐夷则的态度,说不上弃之如敝履,却绝对和喜欢二字沾不上关系。
  可为了徐衡许诺的好处,她还是道:“这老奴就说不准了,只是那一日见春碧她们往崇明楼去,回来时却是和小姐一起回来的。”
  徐问彤惊愕道:“当真?”
  郝嬷嬷点头如捣蒜,“没半个字作假!”
  话里指的正是那天,冉念烟发现徐夷则已知道她两世为人的秘密,故而前去对质。当然,冉念烟当时怒气冲冲的表情也被郝嬷嬷看在眼里,只是隐去不说。
  徐问彤心道,莫非这孩子早有心意?莫非是徐夷则向徐衡提出,徐衡才硬着头皮来提亲的?这就不难解释,为何徐衡之前一直没流露出撮合两人的意思,那日却突然关心起冉念烟的婚事,而女儿连续多日躲在嘉德郡主处,恐怕这主意就是她出的,因而害羞不敢露面。
  徐问彤不说话,开始用膳,却暗下决心,明日一早再去嘉德郡主房里,一定要仔仔细细盘问女儿一回。
  

  ☆、第一百零八章

  第二日一早; 寿宁侯府的马车便徐徐来到镇国公府门外,通体蒙着青布,四角裹白绸花; 连马辔都换成了素色,这是大丧的规矩; 一望便知是家中老人故去了。
  和公府门房打过招呼,原来是冉三爷亲自来送孝布。徐家几位老爷商量着,认为终是瞒不过去,索性让冉三爷在徐太夫人面前行礼报丧,又说头七那天请了和尚道士办法会; 出殡也定在那天。
  徐太夫人初时觉得惊讶,继而悲怆,渐渐也接受了崔氏骤然去世的现实,把孝布交给周氏,让手下的人尽快裁剪成丧服。
  冉三爷见该说的都说完了; 只有一件事不便开口,可想着母亲没了,更该和二哥多亲近,便硬着头皮道:“老太太,晚辈今次登门还有一事相求。我们想把盈盈接回去住些日子; 毕竟是亲祖母归天,于情于理都该回去。”
  徐太夫人道:“你去和我女儿说,她若应允,我还有什么话说?”
  冉三爷知道; 她这算是变相答应了,有徐太夫人给自己撑腰,徐问彤也硬气不起来。
  因新居尚未收拾妥当,徐问彤还住在荣寿堂的跨院中,一转身的功夫便到了。冉三爷先在门外见礼,候在阶下,等紫苏宣召才敢进。
  猛一抬眼,竟觉得眼前的侍女有几分面善,仔细一想,仿佛是多年前死了的紫苑又站在眼前,想到她是因自己而死,冉三爷不由得一阵寒噤。冉珩曾和他提起徐问彤房里有个大丫鬟,颇具风姿,亦有心于他,言语间煞是得意,冉三爷打量了紫苏几眼,道:“你们夫人房里有几个大丫鬟?”
  紫苏道:“回三爷的话,只有奴婢一个。”
  冉三爷道:“你叫什么?”
  紫苏道:“奴婢名叫紫苏。”
  “紫苏?”冉三爷反复默念几遍,皱起眉,心里很不舒服。
  一旦进了门,他乐可换了一副神情,行礼寒暄一番。徐问彤只是请他坐下,叫紫苏看茶,此后便独自在屏风后对镜梳妆,偶尔应付一两声,叫唱独角戏的冉三爷不至于太难堪。
  直到冉三爷提出让冉念烟回去小住,徐问彤才暗笑,果然是为了这个而来。
  “你二哥怎么不自己来求我,反而打发你过来?”她冷冷道,沾了白脂粉的玉簪花棒都捏碎了一支。
  冉三爷道:“二哥忙着料理家母的丧事,脱不开身。”
  徐问彤道:“盈盈不在我身边,这几日出了这么多事,我尚且住在母亲这儿,很是局促,哪有地方好好安置她?幸而郡主见怜,让她过去小住,我一会儿就去郡主房里,你若好信儿便跟着去吧。”
  冉三爷耳聪目明,郡主的宅院岂是他随便去的?这分明是徐问彤的软钉子,他因而笑道:“还是等嫂嫂消息吧,反正头七才出殡,盈盈回冉家的事还不急。”
  临走前,又深深打量了紫苏一眼,可巧紫苏也正盯着他,幽冷的眸子叫呼吸一窒,赶紧甩甩头,狼狈地告辞了。
  ···
  冉念烟在崇明楼困了三日,也渐渐地习惯了这里,虽然古旧些,却还算舒适,可一想到徐夷则以婚事相逼,心里便忿忿不平。
  那些利弊她自己也能想明白,答应徐夷则,不仅自己能重得自由,将来母亲在徐家也能高枕无忧,而她大可倚仗徐夷则对自己的心思,做些其他出嫁女子不能做的事。远的不说,就说徐府的管家之权,凭着徐夷则的手腕将来必定唾手可得,如此算来,倒比嫁给陌生人后如履薄冰地适应新环境要容易得多。
  可是她总是不甘心,有些东西是可以算计的,有些东西却不能。也许是上辈子名存实亡的婚姻过分压抑,令她宁可放弃一目了然的好处,也不敢冒险重蹈前世的覆辙。
  和徐夷则朝夕相处的日子会是怎样的?她不敢想,可处处被人压制的感觉总不会太好过。
  想着,楼梯上的铁门竟开了,果不其然,是一身黑衣的徐夷则走了上来。
  “你好像总是穿成这个样子,像道影子似的。”她已经习惯开一些无关痛痒的玩笑,毕竟除了他,再没有和她说话的人。
  她抱膝坐在榻上,陡然眼前一黑,已被徐夷则用布条遮住。
  “这是做什么?”她怀疑地道。
  徐夷则已抱起她,就像抱起一团轻软的绵纱,无视她的反抗和惊呼,轻轻捂住她的嘴,安抚道:“乖,不要吵,滕王要见你。”
  滕王?听说是这个“故人”,她便安静下来。眼前再次明亮时,她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雅洁的隔间内,一眼看去便知是驿馆的客舍。
  她早已不在徐府了。
  房中有盛满花露香汤的浴桶,氤氲着温暖的白气,还有玉镜台和全套的梳篦、脂粉可供梳妆。
  妆台上有一只檀木托盘,上边覆着一块素白软缎,揭开看去,先是一只宝函,里面是一套素雅的累丝莲蓬金头面,宝函下压着一叠什么丝绸似的东西,展开一看,却是一套浅碧色的衫裙。
  冉念烟不由一笑,他倒想得周全。
  这几日,徐夷则也曾送来换洗衣物,不过想到与他仅隔了薄薄一层楼板,又是陌生环境,冉念烟不敢换衣。今天这套衣饰显然是他特意挑选的,仅仅扫一眼就能看出衣料极其特别,是生丝织成的暗纹妆花纱,不仅沾不得泥污,连一点水渍也碰不得。
  记得她曾有一件相似的衣裙,是为了游湖采莲专门命裁缝制成的,正借了连天荷叶的无穷碧色,可惜只穿了一次,因为在船上不慎沾了池水,裙摆上留下了去不掉的痕迹。
  望着眼前的浅碧衫裙,她好像想起了一件事,上一世,她曾在漱玉池的田田荷叶之间,立在扁舟上,和年少的徐夷则说过一些早已记不清的话……
  “你在想什么?”槅扇外传来徐夷则那熟悉的声音。
  她侧头去看,只见他刀削斧凿般的侧影映在槅扇的碧纱上。
  “滕王要见我,你就把我带出府来?不怕我半路逃脱?”她挑眉道,攥紧了手中的衫裙。
  “你能跑去哪里?”他轻声道,“你父亲回来了,和约定的一样,安然无恙。”
  与世隔绝的三日间,她还不知冉靖已经回京。
  她骤然记起自己和滕王有过约定——滕王可保冉靖安然,而她也相应地欠滕王一个人情,眼下滕王出征在即,太子也中了周世济的番僧之毒,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冉念烟不再说话,徐夷则也背过身道:“你好好准备一下吧,宿昔不梳洗的样子叫我看见也就罢了,换做别人,难免多想。”
  冉念烟无奈地摇摇头,见他真的离开了,才解衣沐浴,浸了花露的热水温暖宜人,她多日来一直紧绷着心弦,此时泡在水中只觉得浑身舒泰极了,静默间,前世那段记忆也越来越清晰。
  她曾经并不厌恶徐夷则,反而有些钦慕他令突厥人丧胆的赫赫战功。
  真正变为势如水火,还是在她入宫临朝、他在西北拥兵自重之后,不是私人恩怨,而是官贼不两立,可现在,她早已不是皇后,他也并非割据一方的权臣,恨又从何来?
  擦拭湿润的长发,换好衣物,坐在镜前,无心施脂粉,只是简单挽了心髻,插上一支金簪,虽未熏香,襟袖见却已沾染了花露柔和的馨香。推门出去时,却见徐夷则依旧在房里,不过是坐在很远的门边,且是背对着槅扇。
  “你……”她怔怔地道,脸上若有绯色,衬着衣裙和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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