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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府表小姐-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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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我这主意如何,用箱子把人抬进来,这样也不怕你们家的门房看见了。”柳如侬得意地道。
冉念烟无语,看着谢昀一脸倦容,比上次分别时瘦了许多,不住地咳嗽着,不知是否是因为在箱子里憋得太久。
“她这么作弄你,你也由着她胡闹。这哪是什么好法子,分明是不拿自己的命当命。”不知怎的,她此时心里只有埋怨和担忧。
谢昀摘下勾在衣服上的一面小小的靠旗,不知是从哪只人偶上碰掉的,忽而一笑,笑容带着倦意,却依旧如童年初见时那样纯真,令冉念烟有些心软。
“可你还是来了。”他道。
冉念烟无奈道:“我若不来,怕你们再闹出鬼点子,怎能放心?”
柳如侬见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觉得自己有些多余,道:“我……先走一步?”
“站住。”冉念烟叫住她,“接下来的话,你也听着。”
柳如侬只好留在原地,见冉念烟神色严肃,忽觉得好友换了个人,也意识到接下来的话不再是无关痛痒的玩笑。
“谢三少爷,你冒死前来为的是什么?”
谢昀没想到她一上来就问这样的问题,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我,想见你,毕竟有婚约在身……”
柳如侬也道:“是啊,这是终身大事,不能这么轻易就放手。”
冉念烟道:“那好,既然是终身大事,何谓终身?难道人活一世,只是为了自己快活与否吗?在胎曰身,处世曰人,没有父母生养、家族庇佑,哪有我们的七尺之躯?婚姻之所以是终身大事,是因为结两姓之好,上事宗庙,下济后世,不足以和合两家的,岂能算是终身大事?不过是一己之私罢了。为了一己之私,不顾父母、亲族、伦常,又有何面目自称为人,自立于世?”
这一番话,让柳如侬尚未闭合的嘴彻底僵住了,谢昀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良久,他才犹豫地开口。
“我……我明白了。”
柳如侬从惊愕中回过神来,道:“等等,表哥,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谢昀道:“冉小姐的意思再清楚不过,现在的冉家和谢家的确不宜再有牵连,而我冒险前来,不仅事关我一人的生死,更关乎谢家在陛下面前的立场……是我不稳重,让冉小姐为难了。”
冉念烟道:“我本以为谢三少爷是个明理之人,可是这回……让我失望了。”说着,推门而去。
柳如侬又把谢昀藏好后,才跑出来追上冉念烟,气愤地道:“盈盈,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冉念烟道:“我说错了吗?咱们这样的人,婚事何曾听凭自己选择,还不是再三权衡后,由家族决定?”
柳如侬的气势立刻弱了下来,“这倒是……可你也不能说的那么直接,伤了我表哥的心……”
冉念烟苦笑道:“是软语温言、藕断丝连,令他久久地消沉下去好,还是快刀乱麻,让他尽早死心,把心思用在该用的地方好?”
柳如侬嗫嚅道:“这……”
冉念烟道:“我是伤人,可他也该知道,在身负婚约之前,他首先是谢家的儿子,理应担负起责任,而不是为了一点儿女之私奋不顾身。真没想到,我竟看错他了。”
柳如侬默然,似乎认同了冉念烟的话。
院中的偶戏师们已搭好了架子,开始排演吹打,在悠扬喜庆的弦索鼓板声中,柳如侬忽然觉得,在好友面前,她和谢昀就像两个没长大的孩子,在意的还是喜欢或不喜欢这种简单的问题,而眼前的冉念烟早已放弃了对自身好恶的执着,转而追求更实际,也更无味的东西。
这就是大人们口中,所谓的利益吧。
“可是——”柳如侬终于鼓起勇气,缓缓道出了自己坚持的原因,,“你觉得这是一己之私,只是因为你根本不喜欢我表哥,对吧?他愿意冒险,是因为他喜欢,‘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这是我们从小就背过的话,总不会错的。盈盈,你只是没遇上真正喜欢的东西,遇上了,就不可能这么冷静。”
冉念烟错愕地回头,看着柳如侬脸上笃定的笑容。
幼稚,真是幼稚。
她也随之笑了,说不上是嘲笑别人,还是奚落自己。
只是那句‘没有真正喜欢的东西’,倒是被她说中了。
☆、第一百零一章
徐衡从南府回来; 并未先去漱玉阁,而是把徐夷则的小厮笔架唤来。
“你家少爷呢?”他道。
笔架道:“刚还在漱玉阁,可那边开始唱戏了; 怕女客们说话不方便,几位少爷都走了。”
他说的委婉; 似是而非,徐衡不悦地挑眉。
“我问你家少爷人在何处!”
笔架吓得一抖,跪下道:“大概是出府了,往……往哪里去了?小的也不知道啊,但是之前见了哥舒将军。”
哥舒?他不是昆恩可汗的旧部; 后来因不甘受始毕利可汗驱使,故而投降大梁的吗?早就料到这回苏勒特勤进京,这些突厥降将会有所行动,却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也和他们搅在一起。
“算了,他回来就让他马上来崇德院……不要惊动郡主; 她难得高兴一此,不要打扰她了。”徐衡的声音似带着落寞,一甩袖,示意笔架离开。
笔架听了,心里不是滋味; 凭什么郡主心情一好,少爷就得回避,难道少爷是活乌鸦不成?可想想徐夷则时常阴鸷的脸,笔架也忍不住窃笑起来; 正想着,就见徐夷则回来了,赶忙把徐衡的话转告与他。
徐夷则来到徐衡房中,先请了安,徐衡却久久未曾叫他起身。
“不在人前,你大可不必这样拘泥于父子的礼数。”良久,徐衡才踌躇着开口。
徐夷则依旧伏在原地,不假思索地道:“为父亲请安是我的分内之事。”
随后又是良久的沉默。
徐衡叹了口气,道:“听到你这样说,我很欣慰……真的很欣慰,可有些事情是上苍注定的,改变不了。我今日也见到他了。”
“是慧明禅师吧。”徐夷则没有丝毫惊讶。
“你都看到了?方才我们在南府门外时,你也在吧。”徐衡道,“你找哥舒为的是什么?”
徐夷则道:“上次随陈青去潭柘寺的正是我,自然知道慧明禅师为丰则诊病的时日,就算今日不在南府,也不难猜出,父亲一定会去见他。至于哥舒将军——这是我和苏勒的私事,父亲似乎答应过我,绝不过问有关突厥的任何事由。”
徐衡道:“那你也该知道,我和慧明禅师见面时,已经把真相据实相告了。”
徐夷则不语,算是默认。
徐衡又道:“可我不明白的是,你本可以亲自告诉他,而你为何不肯呢?他毕竟才是你血浓于水的亲人。”
徐衡还要说什么,却被徐夷则打断了,只见他抬起头,无波澜的双眼看向徐衡纠结且不解的愁容。
“那不能证明什么。”徐夷则道,“血缘只能证明我在这世上的来处,十余年的养育教诲才决定了我的去处,人人皆有来处,却未必有去处,是父亲的悉心栽培让我找到了合适的去处。到底是养育教诲之恩重于血缘。我与裴家不过是素昧平生,您才是我的父亲。”
徐衡怔住了,虽然他早就知道他们的父子之情并非空谈,更不逊于那些亲生父子,可真的从徐夷则口中听到这些话时,心里依旧百味杂陈。
“这我都知道。”徐衡道,“可是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说了,他若知道,在九泉下也会痛心。”
“人死后万事皆空,哪里还会痛心。”
徐夷则的话让徐衡一时恍惚,这个故友之子从小就与同龄人不一样,如今听他这么说,竟好似对死生大事也不甚在意。
他又想起,在草原上第一次见到徐夷则时的场景。
那时他刚刚得知裴卓的死讯,只身北上,沿着水草丰沃之地搜寻,终于在冰封之前发现了昆恩可汗旧部的踪迹。逃难的旧部说,那个孩子受了重伤,正在修养,原因竟是不慎与族人失散,夜里遭遇了狼群,第二日被发现时,他正蜷缩在岩石缝隙中,身上布满伤口,衣袍都被鲜血染成暗红色,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沾染了狼血的钝刀。
不知在那一夜,一个六岁的孩子经历了什么。
“可是他为什么会和你们走散。”他愤怒地质问伊茨可敦,“不能因为他的父母不在世,就随意轻视他!我要把他接回大梁去,亲自抚养他长大,让他跟着你们风餐露宿,我良心难安。”
伊茨可敦面色平静,只有缠在额头的白布透露出一个刚刚丧夫亡国的女人应有的悲哀。
“他是为了他的母亲。”她说话时,徐衡也怔住了,没想到竟是这个缘由,“他的母亲是病死的,死前的愿望是将坟墓朝向南方,朝向裴将军的故土,可我们在流亡途中,不能留下痕迹,不知那孩子哪里来的执拗,竟一个人带着他母亲的尸首,离开队伍,独自造了一座坟茔,却在回来的路上遭遇了狼群。”
徐衡竟微笑起来,“他……是好样的,和他父亲一样,重情重义。”
伊茨可敦也笑了,“也像她的母亲,固执得令人头疼。可惜那座坟茔被我们毁了,我说过,不能留下任何痕迹,包括你,你也该走了,我虽然愿意相信你,可亡夫的旧臣不愿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异族的外人。”
徐衡觉得这个女人的确是出色的领导者,却未免有些不近人情,故而道:“我本来也没打算多做停留,可我已经说过了,我要把那孩子带走。”
伊茨可敦笑道:“好啊,他理应回到他父亲的故乡去,只是我也说了,他固执得很,也不信任外人,能不能把人带走,全看你的本事了。”
···
“父亲?”
徐夷则的声音让徐衡从回忆中醒来,他抚着额角,忽而觉得自己真的老了,总是沉湎在回忆里难以自拔。
“嗯,你说的没错,人死后万事皆空,不过慧明禅师还在人世,他毕竟是你的亲生祖父,多去看看他吧,他这一辈子也很不容易。”
徐衡说着,忽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
“谁?”他惊坐而起,同时,徐夷则已破门而出,片刻后回到房内,神色如常。
“方才是谁在外面?”徐衡道。
徐夷则道:“没什么,风吹过罢了。”
徐衡挑眉,拂袖出门,正撞见匆忙离开的冉念烟和柳如侬。
冉念烟情知逃不过了,她们本是从嘉德郡主处离开,准备回到漱玉阁,偶然经过徐衡的院落,柳如侬忽然发现方才帮谢昀开箱时,箱子上的尘土弄污了衣裙和双手,怕回去被母亲责怪,知道徐衡此时应该不在房里,才想着顺便过来借水和帕子。
谁成想,徐衡不仅在家,还在和徐夷则说这样惊天的秘密,而她们正好听见最要紧处,知道了徐夷则的血亲另有其人。
柳如侬苦着脸,她没轻没重惯了,还想打个哈哈糊弄过去,谁知下一瞬,眼前倏忽一黑,是徐衡直击她的后枕骨。
柳如侬膝盖一软,软绵绵地落地,已然失去知觉。
“你!”冉念烟惊呼一声,没想到徐衡出手这么不留情面,想接住柳如侬,却被徐衡抢先一步。
她只好退后一步,正看见徐夷则站在一旁,急忙躲到他身边。
无论如何,徐夷则是想放走她的,留在他身边,显然比接近心狠手辣的徐衡要安全。
“你居然要放走她们?”徐衡把晕倒的柳如侬随手放在回廊下,厉声质问徐夷则,“她们可能听见了咱们的对话。”
徐夷则回首看着冉念烟,从她的双瞳中读到了少有的慌乱和哀求,竟有些楚楚可怜的意态,令他不自觉地勾起唇角,说不上的怜惜还是好笑。
他的笑倒让冉念烟呼吸一窒,她也不曾想过会在如此近的距离和这个男人对视,然而下一瞬,也是眼前一黑。
徐夷则手脚利落,不比他的父亲身手差,快到尚未看清他出手,冉念烟已软软倒在他怀中,如一团棉花,又如上好的柔软丝绸,毫无抵抗、全然信任地靠在他的臂弯里,眉梢眼角的惊愕还未散去,却已失去意识。
“不敢,我怎会放走她们。”徐夷则收起笑容,正色道,顺手把冉念烟拦腰抱起,只觉她轻的像一片羽毛。
“现在怎么办,漱玉阁那边还等着她们回去。”他道。
徐衡扫了眼躺在廊下的柳如侬,冷冷道:“两个人分开关押,避免串供,这位小姐我来派人处置,盈盈……就先先关到崇明楼吧,二层许久不曾有人去过,很安全,在没确定她们是否听到秘密之前,不能放她们离开。你不用担心漱玉阁那边,我自有说辞。”
徐夷则点头,随即转身离去,走出徐衡的视线时,才俯身在怀中的少女耳边,轻轻道:“睡吧,有我,没事的。”
而无知无识的冉念烟此刻虽毫无反应,却也只能任由他把自己带到看押的阁楼中,昏迷中,脑中不断反复的还是他最后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似乎在告诉她,他并不介意自己的秘密被她撞破。
作者有话要说: 柳如侬:大哥大姐慢走……心疼地抱住自己【?_>‘
☆、第一百零二章
不知昏睡了多久; 冉念烟再次清醒,发觉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说是陌生,也不是全无头绪; 印象中好似来过这里,应该是那次来崇明楼时; 徐夷则告诉他徐家祖先曾在此自缢,昏昏沉沉地从木板拼成的木榻上起身,发现自己的鞋子已被脱下,整整齐齐地摆在地上,大概是送她来这里的人希望她能舒服些。
可看着仅着素袜的双足; 她难堪极了,却没有气急败坏地大喊大叫或是摔东西,桌上的一盏孤灯告诉她,这里空无一人,没人会理会她的情绪; 而原本的几扇窗也被封死了。
拿起油灯,发现一段下行的楼梯,也被一道铁门封死,看来这里的确是崇明楼的阁楼。
想起为了解除君主之疑而自缢身亡的老镇国公,暗室里便吹来无根无据的风; 令她不寒而栗,失神地仰头,看见低矮的房梁。
也许这就是老镇国公自缢的那道房梁,也许上面还有垂死挣扎时绳索磨穿木料的痕迹。
越是恐惧; 思路越是清晰,也渐渐回想起被徐夷则打昏之前发生的事。
她听到了徐夷则的秘密,他不是徐衡的儿子,可徐衡并没说出最紧要的部分,她并不知道徐夷则的身世究竟是怎样的,就因一点点嫌疑被关押在这诡异的阁楼上。
她恐怕是最糊涂最冤枉的人,这次来见谢昀可真是赔上了大代价。
因为窗户封死了,没有天光,她既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也无从得知现在的时辰,不过毫不饥饿,只有些口渴,看来时间并不久,徐夷则没有对她下狠手。
只是渐渐的,灯里的灯油变少,灯影也越发飘忽昏暗,更有无名的风从四壁飞来,一时间暗室内鬼影幢幢,连她自己的影子都变得摇曳鬼魅、参差可怖起来。
她又想起曾经在皇宫中,听闻徐夷则的大军已攻破城门,而她唯一可依靠的继子皇帝又离奇去世,宫中一片缥素,宫人也逃亡殆尽,连夜的大雪降下,只闻空冷的沙沙碎响,似有游魂在寂寞的掖庭中穿行,所过之处,无一例外的阴冷且绝望。
那时的慈宁宫大抵就如今日这般,幽暗阴冷、草木皆兵,她不知明天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却能感觉到大梁开国百年的帝后魂兮归来,在暗中窥视着她、诘问着她,准备在她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将她拖入暗无天日的幽冥。
“不——”她忽然分不清前世今生,捂着双耳起身,逃进角落里,余光瞟到自己狂乱的影子,使她愈发惊惧,“你们……你们不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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