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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府表小姐-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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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宁兄来得正好,我有些乏了,就由你来顶替我吧!”苗凤像是得了救星一般,退到那人身后。
  那人正是和徐柔则定亲的宁远之,苗凤不知宁家对徐征的穷酸之态多有不屑,只想着他们是姻亲,总不会记仇,此时能帮自己解围就好——若论棋上功夫,苗凤自知自己还真未必是徐泰则的对手。
  徐泰则不疑有他,虽不掉以轻心,却也没怎么重视,论棋技,他只服那个邪门的表妹,不知怎么,她好像能看破他心里所想,把每一步都揣摩到位,提前设防,她的攻势虽不凌厉,却正克自己这种有攻无守的套路,半局下来拖也要把他拖死。
  下了半局,徐泰则方才觉得力不从心,不知怎的,宁远之的棋路竟和冉念烟的如出一辙,也是稳扎稳打,将敌人布下的局耗死,待到敌人心神紊乱时,斩断大龙,一击制胜。
  这不是下棋,是诛心。
  宁远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徐家的人也不过如此。”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想来宁远之和徐家南府的大小姐有婚约,他针对的虽然是北徐,可两家同族同宗,同气连枝,这点是人尽皆知的,若非对婚事不满,绝不会说出这等挑衅之言。
  徐泰则人虽粗些,却也不至于听不懂其中关节,拍桌而起,震得棋子离了棋盘,哗啦啦乱响。
  “宁远之,你什么意思?我技不如人,你蔑视我可以,何故辱没我家门?”他说着,拉住了宁远之的衣襟。
  宁远之把他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扳开,道:“我没别的意思,是你自己理解过分了,火气这么大,下一步岂不是要动手?徐家少爷的修养也不过如此。那日在御前,派了个胡虏的杂种充门面,我还道徐家没人了,看来的确是不郎不秀者居多。”
  他一边说,一边正了正衣冠,徐泰则想出手却生生忍住,拳头攥出了青筋。
  宁远之的祖父不过是礼部侍郎,官职和自己父亲平级,而父亲的吏部远比礼部重要,论理是容不得他这般放肆的,可谁让宁远之的父亲是东宫侍讲,将来太子继位,极有可能进入内阁。
  显然,宁家的底气也是从此而来。
  徐希则是个白面书生,文雅和气惯了,却也不是软骨头,挡在弟弟面前,坦然道:“各位稍安勿躁,我们请宁兄过来首先是因为阁下和我丰则族兄的同窗情谊,其次是咱们各家素来交好,同气连枝,长辈们历尽几代修善往来,岂能因为咱们小儿辈几句恼怒之下的戏言就毁于一旦?我劝咱们各退一步,互道不是,就此解决,不要闹到父母面前。”
  这番话有礼有节,众人无不折服,只看宁远之如何应对。
  宁远之依然在调整微乱的衣领,不阴不阳地哼了一声,道:“泰则兄弟动手在先,先道歉——”
  话还没说完,徐泰则就冷笑道:“休想!”
  宁远之耸耸肩,道:“希则兄弟,看来令弟不买你的账啊!那既然是希则兄弟的主意,就请你纡尊降贵,先向愚兄行过一礼吧!”
  饶是徐希则好性情,到这关头也是咬紧了牙关,被这无赖纠缠,和□□之辱又有何异?想当年淮阴侯韩信忍了一时的□□之辱,终成大器,自己为何不能效法先贤,暂且忍下?
  在众人惊讶怜悯的眼神中和弟弟难以置信的抽气声里,徐希则就要躬身行礼,却被一个声音止住了。
  “希则哥哥且慢。”
  这是一道清嫩的女声。
  众人回头,只见门口站着一大一小两位女子,大的十三四,衣装简朴清雅,小的十岁上下,粉袄绿裙,如桃花绿萼般悦目宜人。
  谢暄蓦然回首,见到冉念烟,眼前一亮,心说竟又遇见这个女孩子,随后才发现弟弟不在,不知何时溜走了,方才明白一定是弟弟请了这两位小姐过来,却不知此时贴着外墙躲藏的谢昀也是满头冷汗——
  他本想去西厢请曲氏夫人,却不想曲氏夫人临时去了一个叫什么梨雪斋的地方,只有两位小姐在,更没想到的是,自己订了亲的妻子如此大胆地在众人面前仗义执言。
  宁远之道:“都说打虎亲兄弟,看来徐家真的是没人了,还要小姐上场和我辩论吗?”
  徐柔则手心发冷,一阵阵冒出虚汗,不敢直视面带嘲讽的宁远之,悄悄拽了拽冉念烟的衣袖。
  冉念烟不仅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
  “宁公子诡辩之术独绝,却自贬为辩论,太过自谦了。”她道。
  辩论和文人清谈同出一系,最是风雅,所谓道理越辩越明,大梁文士多善此道,可诡辩却是靠歪批正理、曲解事实呈口舌之胜,属佞臣奸邪一流的专长,为正人君子所不齿。
  如今她说宁远之是诡辩,无异于斥责他是个小人。
  其实这正是冉念烟心中所想,宁远之绝非争一时快意的草包,他在徐府大放厥词,为的无非是激怒徐希则徐泰则两兄弟,一路闹到南府,既然已经撕破脸,婚约也不得不取消,他是无所畏惧,所谓大丈夫何患无妻,却耽误了柔则表姐的青春和名声。
  要毁约,也该让大家明白是宁远之不恭敬在先,而非因为徐泰则动手。
  如今她生在镇国公府,自然要和镇国公府同呼吸共命运,容不得外人玷污它的门楣。
  宁远之顿感错愕,随即嗤笑道:“牙尖嘴利,没有半分闺训教养。”
  冉念烟福身道:“不过是依照前朝圣人,朱熹朱夫子之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这几年间,朱熹的《四书集注》岂是白读的?这句话就出自其中的《中庸集注》一篇,没想到竟在此时用上了。
  宁远之一愣,强作镇定,道:“好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不如用到底,方才徐泰则在棋盘上输给我,你是他的好妹妹,若能在棋盘上赢我一局,方显得你这位徐家小姐彻底了悟了圣人之言。”
  徐泰则刚要说她不是徐家的人,却被徐希则拦住了。
  姑母与夫家和离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坊间流言四起,此刻抛出冉念烟的身世,只会对她不利,毁掉她好不容易扭转的局面不说,反而惹得众人议论。
  所谓毁谤,不过是一念之间。
  宁远之做了个请的手势,本以为冉念烟不会应战,没想到她从容地坐下,还对他做了个同样的手势。
  “宁公子,请。”
  宁远之讪讪坐下,对着四周拱手道:“各位做个见证,是小姐主动邀请我的,到时败了,可别怪我宁某人以大欺小、以男欺女。”
  冉念烟心中暗笑,若论年纪,我可做你的姑姑辈,若论男女,这世间庸庸碌碌的男子很多,不让须眉的女子不少,谁弱谁强还是两说。
  无声中,两人在棋盘上分别座子。
  谢暄在一旁观看,只恨自己曾经识人不明,教了宁远之一些棋术,没想到被他用在歪路上欺凌他人,所谓和其光同其尘,将来虽不至于和他绝交,却不能深交。
  正愣神间,却见弟弟蹑手蹑脚地回来了,朝他摇摇头,指着棋盘,轻声道:“你帮着她些。”
  谢暄不知这女子就是弟弟的未婚妻子,几次见到她,她都是和徐家人一起,以为她是北徐的小姐,因而心中疑惑。
  弟弟怎么专替她求情,转念一想,估计是怜惜弱小,连他自己也对这女孩子起了恻隐之心,何况灵秀如她,不该在人前出丑,于是悄声站到她身后,想在危难时出言提醒一二。
  谁知棋局过半,不仅没见她落下风,反而愈发稳健持重,更蹊跷的是,他对她的棋路格外熟悉,只觉得若叫自己落子,也会如她一般,而有时,她的路数还会让他惊叹,琢磨片刻方能领悟奥妙,再想想,却也像是自己的风格。
  他不知道的是,冉念烟向谢暄学棋时,谢暄已是即将被破例拔擢入内阁的庶吉士,阅历眼光自然不是十六岁时可比的,何况他将治国之道化用在棋局中,格局甚大,这小小一方棋盘怎能还容得下宁远之之流苟活,自然是节节败退,最后落得个愤然弃子的结局。
  周围的少年已忍不住拍手大赞,果然是世间钟灵毓秀,没想到深闺中有此等高手。徐柔则是规规矩矩教养出的世家小姐,除了识得几个字外所有的心思都颠仆在针黹刺绣上,看不出棋盘里的玄妙,见众人为冉念烟叫好,也笑逐颜开,随着叫好。
  谢昀只觉得与有荣焉,用袖子掩住了嘴躲在角落里偷笑,只觉得自己的未婚妻子当真不是常人,当年在崇礼堂的暖阁里相见时就有此感,不料士别多年,更当刮目相看。
  宁远之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指着抚掌大笑的徐泰则和他身边微笑着的徐希则道:“你们还不如一个女孩儿,阴盛阳衰,徐家当真没有男人了!”
  正说着,就要掀翻棋盘,冉念烟坐在对面,坚硬的棋子势必会敲砸在她的身上脸上,谁料一只羽箭破窗而入,穿过宁远之头上玉簪的簪孔,将玉簪直直钉在墙上。
  失去发簪的宁远之茫然地停下手,长发披散开来,挡住脸面,无比狼狈。
  “谁?是谁?他娘的给老子滚出来!”他羞愤之下失了心智,不加遮拦便脱口而出。
  徐希则无奈道:“宁兄怎么能口出恶言,还有女眷在场呢!”
  冉念烟和徐柔则马上显得十分尴尬难堪,以袖遮面,似乎从未听过如此粗鄙之语。
  众人也窃窃私语,宁远之今日的表现的确太过失态,若说一开始是徐泰则鲁莽,那么现在,刁难一个女孩子却败在人家手下,不认赌服输还口出狂语,如此一桩桩一件件不是他的过错还能是谁的?
  宁远之处于孤立无援之地,想去拔下羽箭拿回发簪,不想张弓之人臂力惊人,箭镞已没入墙壁三分,他费劲力气,双手并用也没能拔开,更觉羞耻,只好喘着粗气,扶着散乱的发丝摔门而去,找到自己的小厮,准备回家,心里早就骂道:“徐家这门亲是做不得了!”
  徐柔则望着他的背影,说不清是解脱还是失落,忽觉手上一热,正是冉念烟拉住了自己。
  “咱们走吧。”
  堂上的少年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女十分好奇,却不好意思细问,只等着她走了,在小心翼翼地问道:“希则兄,方才的女子可是令妹?”
  徐希则点头,如果说表妹也是妹妹,他的确不算撒谎。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第四十章

  冉念烟扶着徐柔则踏出房门,只见黑暗中有一道清瘦颀长的侧影。
  “是夷则大哥吗?”徐柔则道。
  冉念烟暗叹; 不用想; 拉贡搭箭如此精准; 手随心到的人,必定是他了。
  徐夷则回头时,西厢檐下的宫灯中透出明亮却不刺目的光焰,正落在他直挺的鼻梁上,一时间,他裹在漆黑风帽下的侧脸竟像是透明的。
  他并不像徐衡,他骨子里独有一种阴郁的傲气。
  放下遮去半边面孔的风帽; 他微微转过头,露出灼灼的一双眼; 让人想起黑夜草原下的孤狼——她虽未见过,却在他的眼中感到了相似的肃杀。
  冉念烟坦荡地看着他; 心中一片澄明。
  方才,他的举动过激了; 除非他是想挑起宁家和徐家的争端,否则不会冒险将弓箭直指宁远之的发簪; 稍偏一寸就是脆弱的头颅,若是宁远之有闪失,事情绝不会处在可控的范围内,她也将成为众矢之的。
  可这一代人中,敢射落别人发簪却不伤及半点毫毛的,也只有徐夷则了。
  一时间,她也分不清徐夷则是在救她、在教训宁远之,还是本想陷害自己,却失了手。
  上一世的纠葛太深,她已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寂然独立的人,甚至不敢对他存留一丝好的幻想。
  谢昀紧跟着跑了出来,本来带着笑意,看见徐夷则时却一愣。
  “兄台是……镇国公的公子?”谢昀一时没辨认出来,再想想,方才那支恰得其时的冷箭必定是他放出的。
  虽是冷箭,却不得不赞一声好,杀掉了宁远之自以为是的傲慢!
  徐夷则这才注意到跟在冉念烟身后的人,将目光从她身上移至谢昀身上,从披风中伸出骨节分明的手,随意行了一礼。
  “谢三公子。”
  谢昀有些吃惊,道:“你认得我?”
  自己认识徐夷则并不奇怪,那天在御苑,他可谓是万众瞩目,可徐夷则哪里会注意到埋没在人群中的他?
  徐夷则淡淡道:“久闻谢三公子与令兄合称谢氏双璧,那日特别留心。”
  谢昀闻言不再多问,轻轻点头,转而对冉念烟道:“冉小姐……你接下来去哪里?”
  冉念烟微微福身,道:“我先送表姐,过后也该回去了,谢三少爷,就此别过吧。”
  谢昀愣愣地拱了拱手,等冉念烟消失在视线中后才回过神来,尴尬地朝徐夷则笑笑,耳听得兄长唤自己回去,说正堂已准备好席面了,谢昀便仓促转身离开。
  徐夷则并没在意他的举动,在他走后,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一个幼稚的毛头小子……”
  说完,唇边勾起轻蔑的笑,西厢房一侧的背光处响起手掌拍抚折扇的身影,一身群青色直纹绢贴里的陈青于黑暗中走出,停在徐夷则身边,伸出右手,中指和拇指拈起,轻轻弹过他背上的角弓的弓弦,发出嗡嗡然的声响。
  “名不虚传,看来我该早早归附于你,莫去烧陆庭训那只热灶——他那里有数不尽的人奉承,不缺我这一束薪柴,改改口味,烧烧你这只没人注意的冷灶,说不定暖上三年五载,更有回报。”
  徐夷则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只是道:“你满意了?”
  陈青极其惊讶似的,怪叫道:“你不是也满意了?”
  徐夷则笑道:“未必,她多疑,多做多错,不如什么都不做。”
  陈青道:“什么都不做?那可就真的没有下文了,你该知道的,来日方长。”
  他说完,笑看着徐夷则挥袖离去。
  宁远之和徐柔则不欢而散,他等的就是这个结局。
  陈青倚在朱红的廊柱,惬意地抬首,视线正触及头顶上摇曳不止的宫灯,不可抑制地轻笑起来。
  直到宴席终了都没人在曲氏面前提起宁远之的事,只说他偶感不适,临时回家了,反正以他的性子,若要闹将起来,明日自然有宁家的人来说理。
  谢家在镇国公府南边,车轿便停在南门恭候,原本只该有谢家的一抬轿子,幽深晦暗的长街上却还停着另一抬精美的轿子,四合如意云纹缎的轿衣包裹着轻巧稳定的玉竹轿骨,翼然高起的四角垂下的铜铃上镂刻着宁家的徽记。
  谢昀揉了揉眼,几次才确认这是宁远之的轿子,他方才心里痛快,在席上破例吃了一杯水酒,不想面上泛红,已有些微醉了。
  看了一眼身边的兄长,谢暄神色如常,对那轿中人道:“宁兄,更深露重,怎么在此守候?”
  话音刚落,宁远之破帘而出,用扇柄指着谢暄,咬牙良久才说出完整的句子。
  “你……你为什么教她下棋!”
  谢暄坦言道:“我不曾教过,我与她并不相熟,不过是数面之缘罢了。”
  宁远之认定了谢暄在说谎,愈发气急,“你当我是瞽目之人不成?那些路数和你教我的如出一辙,却更高深精要,不是你教的,还能是我自己教的?你对她倾囊相授也就罢了,竟不提醒我一句半句,很期待我出丑吗?”
  谢昀见他对自己兄长不恭敬,不悦道:“宁兄,天下异能之士甚多,我兄长也是师法前人,怎么就不能有一两处相似?你要诉苦就到嬷嬷、乳母的怀里大哭一场,若要埋怨就埋怨自己学艺不精,何故推脱到我兄长身上。”
  宁远之哑然,今日败在比自己小的女流之辈手上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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