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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第1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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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三思紧闭双唇,从方才挪开青石的一刹那,他的脸色就难看无比。
李贤涩声道:“堂叔,这是怎么回事?”
太平靠在他身上,忘了惧怕,都等武三思回答。
武三思摇头道:“殿下,我着实冤枉,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地牢武三思当然是常来的,很不陌生,也正如袁恕己跟阿弦所料想的,就在袁恕己接手宋牢头的案子盯上梁侯府之时,武三思就叫人把整个地牢清理一空。
谨慎起见,甚至还打水冲洗了地上的血渍。
谁又能想到,百密一疏……
亦或者说天网恢恢?
纵然梁侯喊冤,又有谁肯信他。
很快,从梁侯府的密室地牢之中搜出了宋牢头的断齿,以及昔日韩王李元嘉的近身侍卫尸身也被发现之事便传了出去。
在大理寺过堂之时,武三思坚决否认杀害宋牢头之事,他虽处变而不乱:“区区一颗断齿而已,许是散落在别处,给有心人故意扔进地牢之中栽赃陷害我的。”
至于天风尸首之事,武三思更是一问三不知:“我对此事着实一无所知,试问倘若是我所为,我怎么会如此大胆将尸首藏在地牢,又偏请袁少卿进内搜查呢?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就在武三思上蹿下跳,大理寺无法定他罪名的时候,袁恕己所找的一个重要的证人终于找到了。
那就是藏匿在渭县老家的张四哥。
张四是个鲁莽之人,又从来惧怕武三思,原本咬紧牙关不肯招认。
怎奈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袁恕己最会对付这些人。略施小计,张四便将如何逼供审讯宋牢头致死,如何分尸,又如何听从武三思命令借车抛了人头等事都说了。
提起那石壁之中的侍卫,张四叹道:“这都是陈年旧事了……当初韩王进京都,那老儿自恃功高,浑然不把我们侯爷放在眼里……后来……后来我听说韩王遇刺,那个侍卫以为是我们府里做的,竟不知死活闯入府中,意图对梁侯不利,谁知他阴差阳错闯到地牢里来,我们便一不做二不休,将他杀死,因怕处置不妥被人发现会惹出更大事端,便将他的尸首藏在石壁里……”
这许多年他们在地牢中进进出出,从来无事。
袁恕己道:“你们藏尸这一节,梁侯可知道?”
张四道:“梁侯只知道那侍卫被我们杀死,他叫我们处置妥当,他倒并不知我将尸首藏在地牢之事。”
袁恕己回想发现天风之时武三思错愕的脸色,原来是因为这个。
袁恕己熬鹰似的熬了三天三夜,终于让张四将真相内情一一吐露,在供词上签字画押。
他明明倦极,但却毫无睡意。
就像是脑中绷紧了一根线,绝不容许半分松懈,可是这根弦绷得太紧了,让他隐隐有些恐惧,有种虽是会绷不住而断裂的感觉。
袁恕己看着手中的供状,心底琢磨是要禀呈大理寺正卿,还是进宫直接复命。
正卿有些胆小惧怕梁侯,故而这案子直到如今还未定,是以对袁恕己来说,最好的法子自是进宫,亲自禀明案情来龙去脉。
可是他又吃不准,对武后而言,就算知道了真相……她会不会舍得处置自己的亲侄子?
袁恕己悬而不决,思来想去,决定去请教一个人。
那天,沛王李贤同崔晔一同前去梁侯府,赶在正巧儿的时候拦下了“阿弦”。
然而世上哪里会有这许多巧合?何况去拜会崔玄暐之说,不过是李贤编出来哄武三思跟太平的。
事实上,李贤走到半路,便遇见了崔晔。
崔晔是来找他的。
而往梁侯府来的建议,也是崔晔提出的。
那时李贤并不知他的用意,还以为崔师傅的确为了太平的安危着想,才建议自己拐到梁侯府叫太平出府的。
可是在目睹了崔晔拦下“阿弦”,将人抱着出府等场景后……李贤用了几天的时间总算有些回味过来,崔师傅明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轻描淡写地只说太平跟太子李弘,半个字也没提过阿弦。
可他心里其实早有打算,李贤后知后觉。
还有一个无知无觉的人,却是阿弦。
早在崔晔抱起她的时候,昏迷中的阿弦隐隐地有所感知,只毕竟伤重,且又大耗元气,竟无法醒来。
只是在出梁侯府的时候,门口围观的百姓们因久等,便嘈嘈切切地议论此事。
有道:“这袁少卿倒也是个刚直不阿的好官儿,只可惜今日只怕要栽在梁侯府里了。”
有的说道:“胳膊哪里能拧得过大腿呢?长安城里哪个官儿敢跟皇亲国戚对着干?这不是送死的么?”
又有说道:“你们不必先说这些丧气话,我觉着袁少卿定能成事!”
阿弦浑浑噩噩听着,极慢地理清了大家在说什么。
就在崔晔带她下台阶之时,阿弦终于清醒了几分。
仍无法睁开的双眼依稀看到头顶的阳光颜色,以及那个浮动在光芒里的熟悉的人的脸。
阿弦惘然而身不由己地望着他,又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英俊,还是崔玄暐。
“我……”阿弦试图挣扎,身体却像是被包在蚕茧里头,徒劳无功。
“别做声。”崔晔道,仍像是昔日冷淡的模样。
许是这种冷淡刺了阿弦一下儿,阿弦猛然想起那日送别卢照邻,在城外两人尴尬冰冷的相处。
那早就痊愈的脚踝几乎都隐隐做疼起来。
“我不走……”阿弦终于叫出声。
崔晔只瞥她一眼,并不接腔。
如果身体还有力气的话,阿弦一定会咬牙切齿、奋力翻波涌浪跳出他的双臂。
“袁少卿,”赌气又有何用?阿弦只好把珍贵的力气用在刀刃上,“得告诉他……”
崔晔正将走到马车旁边,闻言道:“你说什么?”
阿弦头晕眼花:“山子垌,地牢……大石头后面,那只鬼……想报仇……”
她喃喃地,感觉力气像是细细地黄沙,正从碎裂的沙包里飞速流逝:“得告诉他……在石头、后……”
——那只拼命要附她身的鬼,藏在地牢里等待许久的鬼,如果不是崔晔及时赶到,以他的身手、又趁着武三思并没十分戒备的情形下,只怕会立刻取了武三思的性命。
如此……只能说是时也命也。
阿弦说的断断续续,崔晔却懂了。
他轻声道:“不必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办。”
阿弦脑中沉沉神志不清,却无法放心,强撑着不肯彻底昏迷过去:“不能、少卿不能……出事……”
耳畔响起一声很轻的叹息,他道:“我向你保证,绝不会让他出事。”
这一句像是有催眠之功,话音未落,阿弦已经闪电般陷入昏睡。
但在双眸合起瞬间,她喃喃不清,似几分委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崔晔以为,阿弦是在说他。——说他那天在城郊的“不近人情”。
其实阿弦并不是指他,而是指的那只武功高强的鬼:为什么要采用那样激烈的法子伤人伤己,为什么不管是人是鬼,总有这许多不肯听人劝谏的死硬冷情的“家伙”们。
马车缓缓往前,崔晔垂眸望着躺在面前暖席上的阿弦,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极整洁的帕子,小心地给她擦拭脸上的血渍。
很快帕子上便濡湿一片,崔晔又凑近细看了看她额头的伤。
那血色在眼前慢慢晕开。
崔晔不由也想起那天在城郊外的事。
那时候他听阿弦期期艾艾说了那些没相干的,只认定她是窥知了烟年跟卢照邻之间的事,那瞬间,他竟有种无地自容的愠恼,更加听不进她说的每一句话。
可是……
当看着阿弦仓皇而倔强地跑开,他一个人牵着马儿回城,终于,心神也随着平复下来,不再之前似在小火上烧烤熬煎般无法安宁。
他虽然细细回想过阿弦所说,但却仍是不大明白指的是什么……卢烟年会伤着她自己?
是,她的确会很“受伤”,崔晔当然知道,——求而不得,卢照邻有身染重疾且离开长安,没有什么比这更叫人伤心的了。
但是就算睿智冷静如他,也实在是想不到,阿弦所说的“伤”,是世间最简单粗暴的一种。
早在察觉了《长安古意》中那两句的内涵之后,虽然仍跟烟年相敬如宾,但事实上,还真的是“如宾”,陌生人般相处。
他不再跟烟年同榻而眠……也许烟年也正想如此呢?他多半选择睡在书房,有时候怕家中之人心生疑惑,便借口部里事忙,便夜宿于吏部。
也许……是经过上次几乎失控,他发现自己原来也是肉身凡胎,也有男人自来的劣根之性,为避免再生事端,索性相见争如不见。
又或许,是因为那两句诗,心中芥蒂委实无法消退。又不愿贸然面对,便索性两两隔阂,省却万千不必要的烦恼。
因此虽跟烟年是夫妻,这段日子,却比陌路人见的面儿还少。
那天,崔老夫人派人从吏部追了崔晔回来,问起他夫妻相处。
崔晔只借口“忙”,绝口不提其他。
也是这一次,夫妇两人好歹碰了面儿。
只略看了一眼,崔晔发现烟年憔悴了许多,脸上似缺乏血色,更流露弱不胜衣之态。
怪不得母亲那样担忧,甚至将他训斥了一番。
心中不忍,崔晔勉强道:“近来时气变化,最易生疾病,夫人当好生留意身体才是。”
烟年仍是一如既往,垂眸温声答道:“听说吏部正忙着科考招贤之事,夫君忙甚,就不必惦记家中了,专心公务才是。且我只是偶感风寒,不是什么大毛病儿,本不欲叫你知道,谁知……母亲也是好意,只是让你为难了。”
虽然两人的对话仍似先前般礼貌客套,无可挑剔,但不知是不是心境有变,越发味同嚼蜡起来,他竟无心再同她天衣无缝地寒暄下去。
崔晔起身道:“既如此,我还有几份档册未曾看完,先去书房了,夫人且睡,好生歇息,不必等我。”
烟年也起身行礼:“我送夫君。只是也记得不要过于熬夜,对身子有损。”
崔晔点了点头,转身出门自去书房。
半个时辰后,有侍女送来参汤,说是少夫人让熬的,嘱咐崔晔趁热喝了。
他看着那一碗参汤,汤水照着烛色,微微摇曳。
不知不觉,子时已过,万籁俱寂。
他的眼睛有些许的酸涩,扫了眼空了的参碗,将未看完的档册放了起来。
崔晔沿着廊下往回而行,走到半路,却复犹豫不前,如此在原地徘徊几回,才终于下定决心般加快步子。
侍女们都不在房中,想必是卢氏已经睡下。
崔晔放轻了脚步,才进里屋,就见卢氏背对门口,坐在梳妆台前。
他吃了一惊,没想到这样晚了她竟还不寐。
略站片刻,想到她是为何不寐,崔晔心底轻叹。
他徐步往她身后走了过去,轻声唤道:“夫人……”
“啊!”烟年却如受了惊吓,双手猛然一抖,有什么东西脱手而出,落在地上。
崔晔不想她反应如此之大,忙中瞥了眼,却见似是一枚玉簪。
他看着满面苍白神色惊惶的烟年:“抱歉,我吓到夫人了,不是有心的……”他俯身,将那玉簪捡了起来,“幸好并未摔坏。”
倒转簪子,要交还给烟年,烟年却睁大双眸,竟未曾抬手来接。
崔晔忽地发现簪子上似乎沾着什么,手指抹过,黏湿殷红。
他垂眸盯着那一抹醒目而熟悉的血渍,一时竟想不明白,卢烟年是不慎伤到哪里了,簪子上才会染了这许多血。
“我只是怕……夫人会伤着自己……”阿弦的话忽然从耳畔掠过,一阵风似的。
崔晔的目光从簪子上转开,瞟向烟年,原先流露几分温和的双眸,像是寒风掠过池塘,开始结成薄冰。
他垂眸,看着烟年垂着的双臂。
她穿着一件儿广袖的素色衫裙,袖子低低的几乎遮住了双手。
但是崔晔看见,她如玉一样毫无瑕疵的手背上……清晰地一道血痕缓缓滑落。
“你……”他不能相信,窒息。
烟年慌乱地举手,把袖子往下拉了拉,然而袖子上却沾了新鲜的血渍,顿时殷开如一朵红梅。
崔晔上前。
烟年后退,身后却已经是妆台。
他轻轻地把她的手握住,朝上举起,丝质的袖口如水下滑,露出她清瘦如竹的手腕。
就像是有人会促狭地在竹子上刻字一样,烟年的手腕上,也有两道划痕,一道还未曾痊愈,似蚯蚓般淡红,旁边是新添的一道,血缓缓涌动。
这血不像是滴在地上,却像是滴在了崔晔的双眼里,灼热而疼痛。
第133章 期待
阿弦低低地一声呻吟。
崔晔回过神来; 低头查看; 举手在她额角试了试,已经不像是先前那样冰冷; 脸色也正恢复,但仍透出有些脆弱的苍白; 连嘴唇也变作了灰粉色。
一根发丝顽皮地贴在唇上,他抬手; 小心地拈起来,顺便将她略显凌乱的头发往旁边理了理。
眼前这张透着稚嫩的脸,却早就遭逢过比她年纪更沉更重的、常人不可承受的挫折可怖经历。
低低地叹息才起又熄,仿佛檀香路里一缕轻烟随风散淡。
崔晔抬手,按上自己额前,手上微微用力; 像是要抹去万千忧苦。
但又如何能够。
——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 阴阳为炭兮; 万物为铜。
“不该容你来的,”垂眸看着昏迷不醒的阿弦,崔晔喃喃道:“不该……让你来的。”
这一次阿弦元气大伤,昏睡了数日。
时日天气极好; 晴空万里,时有云朵从头顶的天空慢吞吞地飘过。
坐在门口的竹椅上,阿弦耽天望地,最后盯着院子里那棵挂上翠色绿叶的树; 有所感叹。
这长安果然不是好厮混的,长安的人比桐县要厉害,长安的鬼更是比桐县的猛烈数倍。
她简直有些招架不住。
就算此刻坐在夏日的太阳底下,晒得浑身都暖洋洋地,但一想到宫内所见萧淑妃,以及在梁侯地牢内的那只……就像是一股寒意打心头升起,仍是让她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两个寒噤。
虞娘子正捧着一弯腰从厨下出来,见状忙道:“又觉着冷了?快把这药喝了。”
入夏后天儿渐渐热了起来,若是久在太阳底下站,甚至会晒得人头晕眼花,虞娘子摸了摸阿弦的脸,果然觉着微微地凉。
阿弦瞥着那碗药:“我不爱喝。”
“明知自己的体质特殊,还敢挑,”虞娘子道:“何况这不是爱不爱的事儿,这是治病,又不是给你吃零嘴。”
她紧紧地盯着阿弦催促:“别赖,快些趁热喝。”
阿弦叹了口气,皱眉慢慢地喝完,委实苦的不成,故意装出苍老哑声:“我喝了这许多,也没见有什么用,反而像是要被毒死了,咳咳……”
虞娘子忍笑:“不要小孩儿胡说,这可是崔天官亲自派人送了来让按时服的,只这份心意就很有用,你还敢说有毒呢?”
“什么心意,在哪儿?”阿弦东张西望,又嗤之以鼻:“我除了苦,什么都没感受到。”
虞娘子宠溺地看着她:“你必然是这几天总是昏睡,睡得有些糊涂了,我是很知道的。”
说着又道,“别在这里晒太长,都把脸儿晒黑了。”
额头的伤正在愈合,这两天屡屡发痒。阿弦举手想挠,又勉强停手,只在周围小心地抓了两把。
忽然玄影从门外呼哧呼哧地跑了进来,在两人跟前摇尾吐舌。
虞娘子忙去舀了新鲜的水给它端了过去,玄影低头,伸长舌头呱唧呱唧喝了半盆。
阿弦笑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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