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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头马上-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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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江东说:“你身体不要侧过来,头偏过来一些就可以了,这样能保持呼吸道通畅。你最好再维持撤枕平躺几小时,因为你刚才简直是喷射状呕吐,害得我手忙脚乱不慎碰碎了半边镜片。”
  “怎么吵的?”吴越又用气声问。
  孙江东显得不太愿意说,但最终还是坦白交代:“我骂他挡了我的财路,他说我跟本不需要财路,因为他就是财路;我叫他滚,因为老子家世清白,祖爷爷当伪维持会长时都没跟帮派打过交道;他问我哪只眼睛看到他是黑社会,他明明领导的是AA股份有限公司,偶尔和会BB集团产生点儿商业纠纷而已;我说商业纠纷需要动用管制刀具和枪支?他说什么管制刀具,什么枪支,大家都是守法公民,谈判桌才是我们的战场,希望孙医生不要血口喷人……”
  “你生气了?”吴越问。
  孙江东面色有点儿发青,显然还在生气:“是啊,我让他滚,他不肯滚,我说我走,他又不放我走;他把我堵在药品库房里,那小仓库的钥匙只有我保管,深更半夜门卫睡了、护士睡了,连个救我的人都没有,我想我非得把他杀了不可!”
  吴越叹气:“孙医生,谈恋爱就谈恋爱,何必弄得这么血腥?”
  孙江东说:“啧,你压根儿不懂虐恋的高贵之处!”
  吴越把头扭开:“那我不要听了。”
  孙江东搬起椅子,随着他的脑袋转到另一边,接着说:“后来我服软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啊,于是我说欧阳,你背上的肌肉线条真好看,让我抚摸一下把,那只猪顿时把背露出来了;我说欧阳,你的肌肉太紧绷了,放松点儿……”
  “我也不要听黄色故事。”吴越说。
  “哪儿有黄了?听我说完!”孙江东已经讲到兴奋处了,眼睛炯炯发光。
  “我说躺下摸好吗?你放松嘛,再放松呀,再蜷起来一些,抱着膝盖,下颌贴着前胸最好;我说你的骨架真美,好羡慕透视科的医生,人家想亲自给你做检查,看看你的血管长得好不好;我一节一节地摸着他的脊柱,一点一点地探索合适的肌肉群,终于找到目标,给他来了一针!”
  孙江东捂着嘴吃吃笑起来,后来笑得太厉害了,低头抱着肚子浑身发颤。
  “……”吴越问,“腰麻?”
  孙江东还在笑:“不是,更不是硬脊膜外腔麻醉,那个动作太危险了,你哥我虽然受过正经训练,但毕竟不是专业麻醉师,万一扎扁他就永久瘫痪了。我打的就是肌注麻醉针,通常兽医用得比较多。”
  吴越瞪大了眼镜:“你为什么要这样害人?”
  孙江东笑道:“没害人!没关系的,我给的药量少,麻他一会儿罢了,再说他意识是清醒的。我告诉你,我也是第一次用这针,不太会用,所以打针之前我尽量严格消毒,几乎把他的整个腰背都抹上碘伏了,欧阳竟然还不明白。他问,什么东西凉凉的啊?我说是按摩油,你不要动。他问为什么要用按摩油?我说人家想帮你彻底放松一下嘛,腰力很关键呀对吧?你不许用手去摸,污染了我又得重来一遍……”
  “你变态。”吴越打断,“欧阳居然会信你?”
  孙江东正色道:“因为他当时欲火勃发,还在正常思考的脑皮层退化到只有针尖大小,其余的都去指挥充血海绵体了。”
  “不要讲细节!”吴越怒道。
  “平时我是不敢的。”孙江东围笑。
  吴越仰面朝上说:“看来我还得谢谢你,没给我腰上来一针。”
  “再然后,”孙江东又噗嗤笑起来,“他麻药迅速发作,我本来已经出去药品库房了,后来想了想真于心不忍,医者父母心呐,又赶紧回来替他插上了导尿管,免得他把高级衣服泡了。没想到啊没想到,我第一次手握他家老二居然是干这个,而不是……”
  “细节略。”吴越说,“江东,你差不多该准备后事了。”
  孙江东的脸僵住了,五秒钟后他紧紧搂住自己哽咽起来:“我也这么想,我有时候做得太过了……吴越,你要记得以后每年清明、忌日、鬼节、除夕都要为我烧纸啊!”
  吴越说:“你死有余辜!”
  孙江东啜泣不止:“那点儿麻药只能管他一个多小时,他行动自由后必定把整个地面都翻过来找我,因为找不到,就会去找我的朋友。找到了之后,必定把你们吊在地牢里,用蘸着盐水的鞭子打,打晕过去,水泼醒了继续打,边上是烧得通红的烙铁,装满了火炭的铜盆,还有辣椒水老虎凳油锅钉板夹棍竹签子,把你们弄得遍体鳞伤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对比了一下郝江北和你,觉得他比较耐揍一些,意志力也坚定,所以就来找你了。为了你,我真是殚精竭虑啊!”
  吴越也哭了起来:“你爸妈小时候是怎么教育你的,你有没有对照犯罪心理学分析过自己啊?上大学时你把我卖给物理系的男流氓,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逃出来吗?你至少通知一下江北嘛,万一欧阳那帮人喜欢玩SM呢?”
  孙江东说:“那倒不会,欧阳连碰我都不太敢。”
  “那他堵你干嘛?”
  “他想把我口袋里的针头啊,刀片啊处理干净,以便碰我。”孙江东说,“我准备到外地避几天风头,这样对你我都好。机票都买好了,一会儿就走。”
  吴越问:“等等,我昏迷了几个小时?”
  孙江东比划了一个“六”。
  吴越又问:“现在几点?”
  孙江东看了看手表,说:“将近十点。”
  吴越“啊”地一声跳了起来,因为头部炸开了般的剧痛又跌回床上,他急遽地喘息,惊恐地问:“上午还是下午?”
  孙江东说:“你睡糊涂了,天还没黑呢,上午十点。”
  “我必须走!”吴越挣扎着要爬起来,“我得赶紧回酒店去!”
  孙江东摁住他:“为什么?”
  “不然你也得准备我的后事了!”吴越扶着太阳穴吼,“赵忱之上午十点要来西饼房检查!”
  “我还当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孙江东语带轻蔑地说,“他检查你还不是走走过场?”
  “你不明白!”吴越换了个轻松些的方式支撑起上半身,突然发现身上好凉爽,“江东,我的衣服呢?”


第十四章 仪式
  吴越问:“江东,我的衣服呢?”
  孙江东说:“我脱掉了。刚才告诉过你了呀,你对麻醉反应大,在昏睡中呕吐了几次,把衣服裤子都吐得一塌糊涂。”
  吴越往毯子里看了看,冷峻地、一字一顿地问:“那我的内裤呢?”
  孙江东轻描淡写地说:“内裤也未能幸免。”
  吴越猛地裹紧了薄毯。
  “你把它们扔哪儿去了?”他说话的声调已经变了,水汽在他的眼眶里凝聚。
  孙江东还是不怎么在意的模样:“扔在路上某个垃圾箱里了,不然我的车上满是呕吐物的味道,那该多难闻。你放心吧,我通知马克给你带衣服过来了。”
  “马克?”
  孙江东把他的手机扔还给他:“在你昏迷期间手机响了七八次,前几次来电显示都是‘熊啊’,我没接,后来看到是马克才接了。”
  吴越颤声问:“马克是催我回去吗?”
  孙江东摇头:“马克让你别回去了,以免遭受什么不测。他说你们那位赵总根本没有十点钟去西饼房视察,而是提前到九点去了,还带了几个不三不四的人——据说是什么董事——然后你就被开除了。”
  “开除了??!”吴越如遭雷击。
  “对啊,学名叫做用人单位单方面解除劳动关系。”孙江东说,“啧,这点儿小事有什么好哭的?”
  “失业算什么小事?!”吴越怒火中烧,眼泪夺眶而出,“老子都混成这样了还不能掉几滴眼泪?”
  孙江东拍着他的肩膀说:“以后还能自谋职业嘛!”
  “真的被开除了?”吴越捂着脸,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你没听错?”
  “马克是这么说的。”孙江东摊手。
  吴越再也不仰躺着了,他忽然翻身,用昏沉钝痛的脑门撞击铁丝床:哐哐哐哐……
  另一边,酒店。
  时间倒回上午八点五十五分,赵忱之出现在西饼房门口,然而这并非他的本意。
  原本的路线是首先参观新改造的中餐厅后厨,接着是重新装修的部分餐厅,然后是即将完工的日餐厅装修现场,再然后是西餐厅南美风情主题月的布置,最后才轮到全员换血后大获好评的西饼房。
  可业主方那位六十五岁转氨酶高起动脉硬化了还自认为是少壮派的董事长,极为任性地要先视察西餐厅,猜测原因八成是他早上没喝咖啡,所以急需咖啡。
  西餐厅和西饼房是紧挨着的,看完了西餐厅,能很顺路地去西饼房和日餐厅,而中餐厅和中餐厨房都在楼上,所以视察路线必定会改变。
  少壮派阔步迈入西餐厅,粗看了一圈便捧起了咖啡,其余董事不想喝的也得喝,赵忱之极为耐心地陪他们坐了五分钟,不咸不淡地聊了两句,终于按捺不住,找了个理由先往西饼房去。
  推开饼房那扇双向可开的深红色弹簧门,他看到了意料之中的一切:
  触目的当然是横幅,红纸上金色大字,一看就是半文盲马克的手笔:
  ——热烈欢迎各级领导立临指导既热烈庆祝赵忱之、吴越订婚快乐,永结同心,白头皆老!
  接着是高潮,老让和马克一人守着一侧大门,见到赵忱之马上“砰砰”拉响了,彩带、亮片、碎屑、假花瓣漫天飞舞,真是东风夜放花千树,五采祥云绕绛台。
  老让扔掉礼花拍着巴掌咆哮:“好浪漫吼吼吼吼吼吼——!”
  接着是音响——黑胶唱片机——看来老让回家去不止拿了手机。
  唱机里播放着他精心挑选的某支香颂,一位声音醇厚的中年女子慵懒又感伤地歌颂着往事和爱情。
  接着是洁白的哈达。
  马克啊马克,你一名外企、汉族、少年好端端地为什么要献哈达?!献个花圈也比哈达正常啊!
  再接着是……
  赵忱之愤怒地扯下哈达,在老让点燃挂鞭前的最后一刻阻止了他。
  老让问:“干什么?我好不容易把两条鞭炮在地上排了个‘囍’字!”
  赵忱之说:“恕我直言,那个字似乎是‘豆豆’。”
  老让说:“意思到了就行了,我不认识,马克也不会写。”
  赵忱之怒极反笑:“在店堂里放鞭炮不符合消防管理规定,我不允许!让皮埃尔,我给你三分钟的时间,请你赶紧把这些……”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头有人声,原来是少壮派和几位董事、副总已经喝完了咖啡,跟随着总经理的步伐往西饼房走来。
  赵忱之十几年的武学造诣都凝聚在了这一刻,他翩若惊鸿,惊若蛟龙,冲天而起,动如参商,越过马克和老让的头顶,把挂在对面墙壁和天花板交界处的横幅撕毁了一半!
  少壮派和董事们谈笑风生地进来了。
  “哦哟!”少壮派停止高谈阔论,望着横幅满脸惊喜,“热烈欢迎各级领导立临指导既热烈庆祝赵忱之……赵忱之怎么啦?”
  赵忱之一边把手中的纸团撕烂撕碎,一边硬着头皮说:“没什么,他们有些乱来,是庆祝我担任总经理两个月零二十一天整。”
  少壮派抚掌大笑:“这很好啊!说明赵总你面向基层、很有群众基础啊,群众拥护你,支持你,把你当贴心人,你才能干好工作嘛!”
  他得意地对身后的董事们说:“我就知道没选错!前一年我为了引进汉密尔希斯顿酒店管理方,美国都不知道跑了几百次,那时候你们个个反对,说他们不接地气,管理不好中国的酒店,现在你们看出初步成效来了吧?人家派了赵总来,赵总在店爱店,在店忧店,怎么看都像人民培养的干部!”
  那些董事有个别殷勤地颔首微笑,还有个别是一副连马屁都懒得拍的神气,一位董事指着横幅说:“‘莅临指导’的‘莅’,和‘暨赵忱之’的‘暨’都写错了。”
  老让满不在乎:“我写的,我是法籍华人,长这么大一共上过三年汉语班。”
  一位副总笑言:“咦,唱片机不错啊!”
  老让说:“我有个毛病,工作时必须听歌,否则做不出好吃的西点来。”
  “那这地上的‘豆豆’和彩屑花瓣……”
  “这是企业文化宣讲仪式,每天早上我们都得来一回,为了互相鼓励、打气儿!董事长放心,仪式一结束就会打扫的。今天我们搞了个大型的,主要为了让各位领导见识一下我们西饼房战斗员的精气神!”马克的手里还拽着哈达。
  少壮派鼓起掌来:“好!干劲十足!”
  其余的董事和副总也稀稀拉拉地鼓了几声。
  少壮派转身对秘书说:“小伙子说得这几句话很好,赶紧记下来,给主管部门报简报用!”
  秘书冷冷地问:“我们是私营企业,哪来的主管部门?”
  少壮派说:“嗳~我当了国资委几十年童养媳,斗了半辈子恶婆婆,好不容易一朝脱身,当然要捷报频传,恶心恶心他们!”
  赵忱之终于有机会向大家介绍老让,说这是让皮埃尔,青年才俊,法国蓝带厨艺学院毕业的高材生。蓝带厨艺学医于1895年创建于巴黎,是一所世界最早,也是世界顶级的西餐、西点制作人才培养专业院校。让皮埃尔曾经在某某餐厅、某某酒店集团工作过,曾经荣获某年某某甜点制作大奖冠军、某年某某西点大赛亚军、某年某某大师赛评委特别奖等等……
  少壮派和董事们轮流与老让握手,口称大师,老让也不懂得谦虚,什么谬赞都来者不拒。
  赵忱之又介绍马克,说这是让皮埃尔的爱徒,后起之秀,在西点制作方面已经具备了一定的竞争力。
  马克早上还因为面和稀了被老让痛骂,此时赶紧讪笑着与董事长握手。
  赵忱之终于问:“吴越呢?”
  老让正恨着这一茬呢,吴越上班时间无缘无故跑了,人找不到,打电话也不接,于是他声震雷霆地怒道:“旷工啦!”
  “有个人旷工了?”少壮派惊讶地问,“在我们这个美好的、新生的、充满活力的酒店?!”
  赵忱之的脸色顿时黑得如暴雨前夕,其余人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那秘书又冷冷地问:“这个不用报国资委吧?”
  人力资源总监铁青花及时地从一个地位较低的副总身后探出头来,满是希冀地说:“赵总,我这次可以开除他了吗?”
  吴越掉了几滴眼泪,居然心情好了一些,重新裹着毛毯坐起来,望着车间窗外,天气依旧燠热,阳光白花花的耀眼。
  “躺着。”孙江东命令道。
  吴越便躺下:“江东,人生还长着呢,对吧?”
  孙江东说对,但如果我今天不走,不离开这座倒霉城市,人生估计只剩几个小时。
  吴越诗意地说:“从今天起,失业,搬家,逃离,去看大海。”
  孙江东问:“我搬也就罢了,你搬什么?”
  吴越叹了口气,说:“你想啊,我原先住在那个姓赵的家里,他是我上司,勉强扯上一点儿缘分,赖着不走人家也忍了。现在我被开除了,什么理由都没啦!”
  孙江东看了眼手表说:“我要走了,买的是下午两点钟的机票,这里赶到机场还得一个小时。你就在原地等马克吧,他应该快到了。”
  吴越问:“这是哪儿?”
  孙江东说是一家废弃加工厂的车间,正等着拆迁呢,有一回散步发现的。他提起小行李箱走到门口,坚定地说:“朋友,永别了!”
  吴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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