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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头马上-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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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越干活十分利索,主要是靠着在客房部铺床叠被训练出来的。去年还曾参加过一个行业内部比武,拿了个头奖——他换一床被套床单并且捋平只需要十几秒。也正是由于那次获奖,他才被提拔成了副经理。
  可老让就是看不惯他,说他反应迟钝动作慢,交代了多少次就是不明白指令,真是猪。吴越满肚子的委屈,心想你好歹用汉语交代,我听不懂那劳什子法语啊!
  当天两人闹得尤其厉害,平常吴越是不敢在老让面前喘大气的,奈何对方欺人太甚!
  再度领教过老让的脾气后,他把头上的厨师帽摘下,卷起袖子,领口拉松,眼神四下里寻找趁手的家伙。老让也感觉到了杀气,倏地回头,举起两只毛茸茸的拳头挡在前胸作格斗状。
  马克扑过去抱住吴越:“二爷住手!不行啊!我他妈怎么天天拉架啊!”
  “胡说,昨天明明是我拉你!”吴越冷冷地说,“你放开我,今天不教训教训这个假洋鬼子,我就不姓吴!”
  马克拼命拉着说:“不行不行,咱们似乎天天都要教训这假洋鬼子啊!但咱不是他的对手啊,他一人有你两人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那我今儿就殉国啦!”吴越扭开脸小声吩咐,“我戳眼睛,你踢裆,摔量杯为号!”
  马克怕他冲动,圈住他的脖颈不放:“二爷你忘了吗?他是空降兵,我们才是这个酒店的老员工,我们有帮手。这半个月来我们都浪费了资源!”
  吴越心想也对,他把领口系好,恶狠狠地白了老让一眼,转身出去了。
  马克朝着老让拱了拱手,老让咆哮一声,对空气摆了个架势,虎虎生风。
  两人去找小徐。由于日餐厅还未开张,钦定员工徐光芒如今正在大堂吧帮闲。
  小徐自从被人力资源部赶出来后,性情大变,以往的热情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刻薄。他一听就冷笑不止:“什么?呵呵,我要是打得过老让,还会在这鬼地方帮你们卖西点?”
  吴越怒道:“985白养活你了!”
  小徐说:“毬,东方卡耐基商业管理学院不算985。”
  吴越和马克扔下小徐去找郝江北。
  郝江北果真铁杆弟兄,虽说对外宣称和吴越断交了,但一听他受了欺负,立即两肋插刀,带了一把扳手、一只榔头、一支铁钎以及一副手电钻就出发了。
  ——可惜半路上被人截走。宴会部老大说他们的大宴会厅顶上有一盏水晶灯不亮,必须赶紧修好,因为两个小时后那厅要用作婚宴。郝江北不但抛下了吴越,还赶回去拿电笔。
  吴越再去找别人。然而转了一大圈后,他发现经过赵忱之将近两个月的折腾,以他吴越为首的小团伙已经覆灭了。
  客房部原先有几个年轻小伙和吴越关系不错,但都因为工作态度问题被陆续开除了;员工食堂的铁姐们由于卫生习惯不好,被上司约谈后主动离职了;其余人走的走,开的开,换岗的换岗,连所有的中层都换过一遍血了,何况是他们。
  剩下的熟人只有几位一直负责打扫客房的阿姨,她们共同的特点是四十岁以上,身材矮小,不善言辞。带着几位婆姨去打老让,未免灭祖国气焰,长假洋鬼子威风。
  吴越和马克回到西饼房门前,对视一眼,顿时觉得内心荒凉枯寂,难以言喻。
  马克问:“进去吗?”
  吴越说:“我再想想。”
  马克说:“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话说你是赵老总亲自推荐的,怎么就想不到敲敲他的边鼓呢?”
  “呸,我他妈昨天晚上敲了!”吴越咬牙切齿地说,“也不知他怎么跟老让说的,我都怀疑今天的事儿就是他赵老总在背后使绊子!”
  两人刚推进门,老让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侧面冲出,一把揪住走在前面的马克,大喝一声,把他从门口一直摔到了对面的墙上。马克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死了……或许没死,总之相当于死了。
  老让咆哮:“我告诉你们,我这辈子一共获得过两个国际奖项,一个是甜点!一个是柔道!!!波特吴你说,我是什么带??!”
  吴越对着他扑通跪下,“您您您是黑带!”
  “我是几段??!”
  “五五五好像是五段!”
  “说错了!!”老让探出巨爪朝吴越抓来,吴越转身就跑,被他拦腰抱住。
  吴越惊喊:“让师傅!不要!”
  老让本来想干脆利落给他一个过肩摔,突然自我探讨般说:“这么细的腰,万一弄断了,赵忱之不会怪我吧?”于是他把吴越高举过顶,用他的肩膀和背天花板上墩了一下。
  吴越落地,也死了。
  (全文完)
  好啦,没完啦。
  吴越晕过去大约半分钟,被老让含一口凉水喷醒了。
  老让问:“服了吗?”
  吴越说:“服了服了!”
  老让问:“学不学法语?”
  “学!学!”
  “以后还打架吗?”
  “不打了不打了!”
  “为什么告状?”
  “天地良心!没有啊!”
  “你是赵忱之什么人?”
  “什么人都不是啊!”
  “说实话!”老让逼问,“因为他那个人相当冷淡,从来不为别人说情。你老实告诉我,他为什么推荐你来?为什么帮你说话?你是他什么人?!”
  吴越痛哭流涕:“真的什么都不……”
  老让吼道:“你知道吗?在柔道比赛中,扭脱对手的关节是符合规则的!”
  吴越说:“我是他朋友!”
  “不可能!”老让怒道,“他的朋友不超过三个人,我就是其中之一!他怎么从来不为我说话!”
  “那我是他同学!”
  “他比你大了好几岁,怎么同学你说说看?!”
  “亲戚!”
  “撒谎!!”
  “战友!”
  老让说:“你似乎还是不清楚,柔道比赛使对手窒息也是合理的!!”
  吴越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好吧好吧我是他老公!!”
  老让问:“真的?!”
  吴越说:“真的!”
  老让问:“结婚了的?!”
  “就快领证了!”吴越说。
  老让与其热情拥抱:“恭喜你们!”
  吴越哭着说:“谢谢!我非常非常爱他!他是世界上最关心我的人!呜呜呜呜!亲爱的你辛苦了,我给你做好吃的,在家里等你回来,MUA!”


第十一章 炒蛋
  老让拉来一张椅子坐下,对吴越推心置腹地说:“我告诉你啊波特吴,世界上有许多练习格斗的人,有些人很能忍,有些人一点儿都忍不了。我就是忍不了的那种。因为你是赵忱之的老公,所以我不愿意伤害你,希望你们以后不要主动……那个词怎么说?挑动?挑拨?挑……挑……”
  “挑衅。”吴越说。
  “对,不要挑衅,好好静下心来学习做甜点,我不会无缘无故欺压别人的。你不要和我打架,也不要和别人打架,要懂得保护自己,不能做自……啧,又忘了,自……自不量力的事情。如果真伤到了筋骨,以孙江东的那半吊子的医术救不了你。”
  吴越问:“你怎么知道孙江东?”
  老让说:“你别管,我只是复述。以后好好学习做甜点吗?”
  “一定,一定!”
  老让说:“你既然有这个觉悟,早干嘛去了?”
  吴越问:“你居然还知道‘觉悟’这个词儿?”
  老让耸肩,说:“快去把马克弄醒吧,我要做一只充满爱意的订婚蛋糕送给你和赵忱之,祝愿你们白头那什么老!”
  吴越用凉水喷醒了马克,五味杂陈地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马克恍惚地问:“什么?”
  吴越说:“我刚才和赵总结婚了,现在让皮埃尔师傅要做一只蛋糕送给我们。”
  马克如坠云雾:“嗯……呃……那么我是不是要随个份子什么的?”
  “算了,你也不富裕。”吴越说,“你……你就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目送我从容就义吧!”
  当天晚间赵忱之回家,觉得黑云压城城欲摧,气氛不对。他照例先抚慰冲上来摇头摆尾的兔子,然后望着厨房方向说:“我觉得让皮埃尔可能坏事了。”
  吴越在厨房里打蛋,光看背影就知道他很愤怒。赵忱之不由自主走过去,在他身后立定,斟酌着打招呼:“怎么了?”
  吴越停下手,把头拧了过来,赵忱之见他满眼是泪,居然心脏漏跳了一拍,不由自主的语气里就带上了关切:“出什么事了?”
  然而吴越硬生生地把眼泪收了回去,红着眼眶,朝他尴尬地笑了笑。
  赵忱之很苍白地解释:“不管让皮埃尔做了什么,这一切都并非出自我本意……”
  吴越吸溜了一下鼻子,继续打蛋:“啊,没什么,只不过又切磋了一下武艺,我和马克照例一败涂地。”
  “又打了?”赵忱之皱着眉头说,“那个人真是犟牛脾气,从来不听劝告,恃强凌弱,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你在家呆着,我去找他谈。”他说着愠怒地走了,一路走一路抓东西,外套,车钥匙,鞋……
  吴越扑过去拉住他:“算了算了!”
  赵忱之正在气头上:“为什么算了?”
  “就是算了!”吴越说,“你要是真想做点儿什么,就借给我几百块钱吧,马克也挨了揍,我买点儿补品给他送去。”
  赵忱之于是从钱包里掏出一沓子现金。
  吴越问:“不要这么多。”
  赵忱之说:“拿去吧,是我错了,我没对让交代清楚。”
  吴越接过现金数了数,有三千多块。他没敢全要,数出五百,又把剩下的还给他。赵忱之不接,说:“余下的给你当零花,收着吧。”
  吴越问:“赵总你年薪多少?”
  赵忱之说:“我拿美元的,换算成人民币一百万出头。”
  “那也不能乱花呀。”吴越举着手中的五百元说,“我替马克谢谢你,这五百等我发了工资就还你,其余的钱放茶几上了。”说着转身去厨房,继续打蛋。
  赵忱之敏感地觉察到他还有话说,尾随过去问:“没别的事了?”
  吴越闻言又尴尬地看了他一眼。
  赵忱之问:“你也闯祸了对不对?”
  吴越立即跪倒在了料理台上。
  赵忱之说:“你冷静些,离电磁炉远一点,免得烫伤。”
  吴越恳切地说:“赵总,为了日后能圆上谎,不如我俩结婚吧!”说罢磕了个头。
  “……”
  赵忱之捏着下巴,缓慢地转变视线,从灶台看到油烟机、水槽、冰箱、中岛、大大小小的橱柜,终于在不显眼的角落里,发现了那只蛋糕。
  他捧起蛋糕,只见其通体粉红色,四周有裱花玫瑰、百合、爱心装饰,欧罗巴皇室风格,香榭丽舍审美,除了顶部有两个错别字(“赵”和“越”)而且还标明“订婚快乐”之外,堪称杰作。
  他把蛋糕放下,双手撑在料理台上,低下头和肩膀进行调整。
  吴越哆嗦着问:“赵、赵总?”
  赵忱之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闭嘴,继续调整。你可以看得出来他背部起伏,内心很激动,情绪很喷薄,所以不断用有规律的深呼吸平抑自己。
  呼,吸,呼,吸,呼呼,吸,呼呼,吸,呼呼,吸……九浅一深。
  “……”吴越默默地跪得离灶台远了点儿。
  终于赵忱之想明白了,抬起头,朝吴越伸出手。
  吴越见他表情平静,不明所以,把手递了过去。于是赵忱之拉住他,突然发力,风驰电掣地将他掼倒在厨房的地面上。
  下面的招数都可以归纳为寝技,包括固技、绞技、压技等。固技和压技可分为袈裟固、肩锁固、四方固等;绞技又可分为踝绞、十字绞、地狱绞等等。比赛发挥好不好,除了取决于平时的训练和心理因素,还取决于战术布置。
  赵总完成教学,把吴越的尸体丢给了看热闹的兔子。兔子愉快地扑上去啃噬,赵忱之说:“再等一等,他应该还有一轮腐烂过程。”
  他没有把那只粉红色的蛋糕怎么样,而是把吴越留下的一盆蛋液全倒进了锅里,放油、点火、加香葱段炒了。
  吴越终于能够抬起头的时候,发现他正坐在中岛台边吃炒鸡蛋,神情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吴越摸着后脖子说:“我的脊柱好像断了……高位截瘫……”
  赵忱之说:“没有。”
  “疼……”吴越呻吟。
  “疼是我留给你的一点纪念。”赵忱之说,“今天晚上你搬出去吧。”
  吴越扶着腰艰难地坐起来,问:“可是……你想让我搬哪儿去?”
  赵忱之“当啷”一声扔下叉子:“你不搬?”
  吴越说我没地方去啊,赵总,爹爹,忱爷,忱大善人!
  于是赵忱之凑了过来,很近地蹲在他面前问:“好玩么?”
  吴越困惑道:“什么好玩?”
  赵忱之抓住他的双脚脚踝突然往后一抽,他立即重新仰倒,赵忱之迅速地将其压在身下,问:“柔道好玩么?”
  吴越觉得自己正面临窒息,他被绞得死死的,膝盖、腿部和胳膊全动不了,只好用手掌敲地,嘶声说:“放开!我要死了!”
  赵忱之松开了一些,说:“死不了。”
  吴越一天挨了几回揍,倒霉透顶,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他怒道:“我他妈早晚死在你们手上!”
  赵忱之说:“那么就做吧。”
  吴越问:“做什么?”
  赵忱之突然开始脱他的衣服,说:“反正你我已经订婚了,在厨房地板上做一次不算唐突吧?”
  吴越奋力挣脱,身体仿佛已经扭曲了次元,他没空说话,终于抓住某个空当窜了出来,奔到墙角抱住兔子剧烈地喘息,两眼紧紧地瞪着赵忱之。
  赵忱之跪坐在地板上,摊手说:“唉,张口就来,却避而不做,只会吹牛皮,你真是很烦人啊。”
  吴越说:“赵总你冷静些,我们还是谈论一下别的崇高理想吧!”
  赵忱之坐下来继续吃炒鸡蛋,他用拇指抹去嘴边的一点油迹,侧过头来问吴越:“有人说你长得好看么?”
  吴越搂着狗不敢动:“没呀,他们都不瞎!”
  赵忱之笑了笑:“那大概是我瞎了吧。”他往嘴里送了一块鸡蛋,望着窗外的夜色说:“其实静下心来想一想,如果是你的话,我倒也愿意。”
  吴越说:“蛤?”
  赵忱之问:“如果我把你扶植上副总的位子,你怎么报答我?”
  吴越吓了一跳:“你开玩笑吧?我什么身份,我就是一个西饼房的小跟班,学历又低,能力又差,不是业主方的财主,更不是集团的人,怎么可能当上副总?”
  赵忱之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该拿你怎么办?”
  吴越说赵总你干嘛谈得好好地背语录?
  赵忱之把吃完的空盘扔在水槽里出去了,兔子也想跟出去,吴越拉住不让,抱着狗脖子说:“你别走,我害怕!”
  兔子心想前几天你还害怕我来着,干脆利落地留给他一个富态的臀影。
  吴越在纠结中洗了碗,探出头去听动静,发现暂时没人赶他走,便飞快地上楼把房门反锁起来。
  “这赤佬疯了!”他裹在被窝里暗骂,想到自己应该去报名学个空手道或者跆拳道,否则往后更要吃亏。又想中华武术源远流长,学个太极或者咏春也不错。还想说到实战,泰拳名声在外,只是如今哪来的盘缠,远赴异国他乡,拜师学艺……
  他想着想着便睡过去了,自始至总没碰那只蛋糕。
  早上三点钟,他起床洗漱,却发现蛋糕被人切去了一小块。因为是用刀切的,所以必定不是兔子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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